伐清 - 第7章

灰熊貓

  聽到周開荒說到寶珠,鄧名心中一松:「原來是這串珍珠!想不到我的珍珠很值錢嗎?也許在這個時代,珍珠全是自然生成的,連基本的養殖技術還沒有人聽說過,珍珠還屬於很稀罕的東西。不管怎樣,全聽周開荒的,先混過眼下這一關,等脫險之後再向這位李千總賠禮道歉吧。」

  想到此處鄧名就把那串珠子從脖子上摘下來,遞給李星漢:「李千總請看。」

  李星漢的祖上是規規矩矩的普通人,可不像袁宗第或是趙天霸父親那樣參與過搶劫王府,也沒見過皇家的珍寶。他雙手接過鄧名的珍珠,用完全外行的眼光看去。人造珍珠因為有鍍膜,所以它的表面比天然貝殼更加光彩奪目,晶瑩剔透,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好東西。

  「久聞好的寶珠一粒就價值連城,我別說寶珠,就是普通珠子也沒見過一顆。」李星漢捧着那串珠子看了一遍,心裡念叨着:「這位鄧先生隨便一掏就是這麼大的一串,來頭想必了得,也許真是一位殿下。」

  想到這裡,李星漢就不再多看,恭敬地雙手送還那串珠子:「卑職謝殿下賜閱。」

  李星漢不懂,其他人就更不懂,只是知道鄧名有一件了不得的好東西,在眾人嘰嘰喳喳的驚嘆聲中,鄧名把這串珠子又戴到脖子上。

  ……

  重新見過禮後,眾人把大棒子和木棍收起來,士兵們坐下休息,軍官們在樹下圍坐一圈,讓鄧名坐在中央。李星漢等譚部軍官占了人數的一半。

  「你們有多少人?」李星漢問道。

  「一千二百餘。」周開荒也不隱瞞。

  「多少刀槍?」

  「三百二十七把刀,二十把劍,四十六支長槍,十五張弓和三百多支鐵頭箭。」

  「我們有十五把劍,二百多把刀和十一桿槍,路上撿到一些斧子(從農民家裡),」李星漢聽完周開荒的介紹後就主動向鄧名匯報道:「還有三把火銃(三眼銃),雖然沒有火藥了,但還能當錘子用。」

  接着又問起譚弘的防備情況,周開荒把他了解到的詳細講解了一遍,而且還說起自己的行動計劃,李星漢默默點頭。既然知道了鄧名的身份,那麼周開荒的闖關計劃就不難以理解,李星漢發覺這個闖營的傢伙還頗有忠義之心,對他的稱呼也變了。

  在地面上劃出簡易的譚弘的布防圖,李星漢垂首琢磨了一陣,抬起頭毅然決然地說道:「等一會兒我和周兄一起沖關,讓殿下和那個……那個西營的人一起走山路吧。」

  「等等,」鄧名一聽就急了,怎麼好不容易拉上了一千多援軍,依舊還是要去譚弘營前送死呢?他不等周開荒開口就搶先說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我們可以等待時機啊。」

  如果真能不去送死當然還是不死的好,李星漢就又問周開荒道:「你們有吃的麼?」

  周開荒搖頭,昨天在樹林裡抓了幾隻小動物,捕了一些魚,大家也就是一人分了一口,今天早都是飢腸轆轆,要是今日不戰,晚上再被寒風一吹,明天就是有殺敵之心都無殺敵之力了。

  這個回答在李星漢意料之中,他們這夥人同樣一日沒吃飯,只是想堅持着逃出險境再找東西充飢。

  沉思片刻後,李星漢問道:「譚賊的營地附近有船麼?」

  譚弘並沒有多少船,被譚詣借走了一些,剩下的幾條昨日、今日都被派去下游監視文安之的動靜或是用來向北岸傳遞消息和命令,不然周開荒和李星漢他們這兩伙人恐怕早就被發現了。

  「沒看見,不然我們也活不到現在。」周開荒立刻答道。

  「應該還是會有幾條,總得給信使留兩條吧,或是準備遇險逃命。」李星漢喃喃說道,伸手在泥地上畫着的地圖上點了點譚弘大營的位置:「是不是藏在營邊你們沒看見?」

  「譚賊挖了壕溝,還有人巡邏,我的人沒法靠那麼近。」周開荒也覺得有這種可能性。

  「還是可能有的。」李星漢長嘆了一口氣:「我們這條命都是殿下救的,入夜以後我帶隊潛水過去給殿下搶船,若是搶到了殿下就可以脫險,若是我們沒能回來,周兄就帶人攻營吧,讓殿下從山路脫險。」

  想不到經他們一商量,竟然把送死的方式從一種變成了兩種。鄧名自問,配合周開荒騙人是為了能夠讓更多的明軍士兵脫險,而不是為了自己多一分逃生的機會——鄧名當然想逃生,但他不會為了自己逃生就眼看成百上千的人去白白送死。

  周開荒和李星漢看出鄧名的反對之意,也知道成功的希望渺茫,不過他們都明白沒有機會攻破譚弘的防禦衝過去逃生。剛才周開荒和李星漢差點發生的遭遇戰讓他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周開荒無法有效率地指揮全軍發起進攻,李星漢也是同樣,而且後者軍隊眼下還散布在後面幾里長的路上,沒有全部到達。

  附近的地形造成了一種對防守方極為有利的局面,進攻者能夠有效利用的只有江邊很窄一段的江岸,其它地方都是複雜難行,而且利於隱蔽埋伏的植被區,進攻者無法展開兵力也難以通訊指揮。就算周開荒和李星漢擁有足夠的武器,沿着泥濘的江岸走上幾里來到譚弘的營地前時,他們的士兵也會耗盡體力,然後毫無懸念地遭到以逸待勞的守軍屠殺。

  「你說我的珠子很值錢?」鄧名騰地站起身急切地問周開荒道,他剛剛記起了一個脫險的典故,和眼下的形勢有點像,雖然不敢說一定管用,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問完後鄧名又看趙天霸:「你也這樣認為嗎?」

  周開荒和趙天霸心想:難道你還不知道它價值連城嗎?

  見到兩人的表情,鄧名微微點頭,把珠子又一次從懷裡掏出來,問趙天霸道:「你的箭術怎麼樣?」

  「稀鬆平常,不知殿下有何吩咐。」趙天霸一臉驕傲地表情,腰也挺得筆直,意思就是他的箭術相當了得,這也是真實情況,永曆朝廷挑選他護送重要的使者來四川,不就是因為趙天霸膽大心細、武藝高強。

  不過鄧名卻沒太聽懂他的客套話,對方言語和表情兩者間的矛盾讓他有些糊塗,就皺眉追問道:「是真的稀鬆平常還是你在謙虛?」

  這種直截了當的問題讓趙天霸有些不適應,他只好解釋清楚:「請殿下示下,卑職定然不辱使命。」

  「好,挑上十個,嗯,不,二十個精銳士兵,穿上盔甲帶好刀槍,你再拿上一張好弓,跟我一起去見譚弘。」這是穿越以來鄧名第一次向別人發號施令,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非常好。

  「殿下要做什麼?」周開荒和李星漢同時大聲問道。

  「我?」鄧名輕笑一聲,手裡握着那串寶珠:「我去給大家買路。」

  ……

  今天下午的情況讓譚弘感到可疑,昨天和今天上午一直有前來的明軍潰兵被他的手下捕殺,人數也如他所料是漸漸增多,但這個勢頭在午後嘎然而止。從午後到黃昏,譚弘再也沒有捉到一個明軍。

  「看來是有一支軍隊開來了。」譚弘笑着對師爺秦修采做出自己的分析,在重慶戰敗的明軍沒有落腳之地,沒有食物衣服,肯定會儘快向着下遊行進。譚弘根據路程計算,認為今天下午應該捕殺到更多的潰兵,而高峰會在明天出現。現在既然明軍潰兵突然消失,那肯定是有一支恢復了秩序的明軍阻止了潰兵們的單獨行動。

  「且讓他們多活一天吧,哈哈。」雖然作出了這樣的判斷,但是譚弘對整隊明軍絲毫不感到擔心。今天下游報告說文安之正在撤退,說明他已經得到失敗的消息而止步。明天譚弘就能把船隻用來偵查上游,查明殘餘明軍的規模和實力。譚弘的營地里裝滿了糧食,而上游的明軍只能喝風飲露,他一點也不急於進攻。

  在譚弘的營外,鄧名、趙天霸與其他二十名明軍士兵緩緩向崗哨走去,他們無意隱藏行蹤,走到距離營牆一箭之地外就站住,二十名士兵齊聲大呼:「韓王世子在此,請新津侯出來一晤!」

  營牆上的士兵聽到這呼聲後,不敢擅自行動,馬上就有人去中軍帳飛報譚弘。

  「韓王我倒是知道,前段時間是在奉節,不過沒聽說有個韓世子啊。」譚弘聽到報告後也是一頭霧水,不過既然來人這樣喊,他就決定過去看一看。

  師爺秦修采也不記得有個韓世子,同樣是滿腹狐疑:「難道是冒名頂替?不過冒名頂替有何好處,總不成他自稱韓世子我們就放他過去啊。」

  「看看無妨。」譚弘一時也理不清頭緒。

  等譚弘帶着秦修采走到營牆上,他身邊的士兵也馬上高喊回去:「侯爺在此,來人有話就講吧。」

  鄧名遙望着營牆上有一個甲冑燦爛的大將,就邁步向前走去,趙天霸勸阻道:「殿下不必以身犯險,卑職去便可以了。」

  「我去,而且我賭他們不會放箭。」鄧名讓二十名衛兵留在安全距離外,大搖大擺地走到營牆前,讓對方可以看清自己面容,趙天霸背着弓跟在他身後。

  在對方審視的目光中站了片刻,鄧名朗聲對那個將領說道:「我知道侯爺想做新朝的勛貴,人各有志我也無法強求,只是我家撫養天下三百載,自問對侯爺還算是有些恩義,還望侯爺看在這個情分上,放我和我的侍衛們一條生路。」

  說完後鄧名就從脖子上把珠子緩緩摘下來,高舉着讓譚弘先看一看,接着又大聲說道:「這是太祖高皇帝賜給韓王家的寶珠,三百年來代代相傳,今天我願意把它獻給侯爺,還望侯爺笑納,給我一條能夠承載我和我身邊這些人的船。」

  說完鄧名就轉身把珠子交給身旁的趙天霸,後者把它系在箭杆上的時候,鄧名又繼續高聲地對譚弘解釋:「不勞侯爺派人來取,我的長吏會把它射上營牆。過一會兒也不勞侯爺相送,只要派一兩個人把船劃出來交給我就行了。」

  趙天霸用細繩系好珠子,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然後彎弓搭箭,「嗖」地一聲把它射上營牆。

  那箭飛入營中後,立刻就有人飛奔去拾,譚弘一臉嚴肅地看着下面的鄧名,輕聲問身側的秦修采:「你怎麼看?」

  秦修采搖頭道:「面生,完全不識得,不過這個年輕人看上去面相還不錯,也顯得大方從容。」

  譚弘點點頭:「我也有這種感覺。」

  「侯爺!」一個衛兵跑過來,把珠子和箭一起獻上。

  譚弘一拿到那串珠子眼睛就直了。他世代將門,小時候看見過祖母和母親的首飾,祖母有兩根珍珠簪子,每隻簪子上只有一顆珠子,那是祖母的寶貝,鄭重其事地收在首飾盒裡。後來那幾根簪子傳到了他母親手裡,現在歸他妻子所有,碰上親戚過生日、婚嫁等大事,才戴出去炫耀一番。

  「這是什麼?」秦修采卻是不懂。

  「這是海中之珍,真正的珍珠啊!你看它是銀色的吧,可只要晃一晃就能看見粉的、藍的、黃的各種顏色,海貝殼裡長出來的珠子才有這般的光彩,只有海珠才有這般的金屬光澤啊。」譚弘指着那鍍了一層金屬膜的珠子說道,愛不釋手地用一個指頭輕輕在珍珠上面撫摸:「如此大的珠子,真是聞所未聞,這一串還真是皇家至寶,非同凡響!」

  「侯爺確定是這是皇家之物嗎?」不識貨的秦修采聽到譚弘說得這般肯定,對鄧名的身份也信了幾分。

  「民間豈有此物?」譚弘斬釘截鐵地說道,略一沉吟:「嗯,說不定還是夜明珠吶。」

  說着譚弘把珍珠合在兩掌中,微微鬆開一個小縫,想看看是不是會在暗中發光。

  秦修采見譚弘這麼高興,趕緊搖頭晃腦做出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樣,大張着嘴半天沒有合上。親兵們都湊上來想看看夜明珠如何發光。

  譚弘小心翼翼地從那細縫中看了半天,也沒確定這珠子是不是真能發光,但身後卻有一個親兵大叫起來:「哎呀呀,果然是會發光啊,小的可算是開眼了,這輩子沒白活啊。」

  隨着這聲贊同,不少聲音也響起來,表示自己也看見了,就連距離很遠的外圍親兵也紛紛自認為瞥見了珠光一閃,開始捧場地讚嘆起來。

  「真的發光哎。」

  「夜明珠啊,還是一大串。」

  「一個就是價值連城,那這一串起碼值一個省啊。」

  就連秦修采也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看到從譚弘手掌間透出來的珠光,頓時跟着感嘆道:「皇家的奇珍異寶,真是令人眼界大開啊,侯爺真不愧是見多識廣啊,要不是有侯爺指教,我們哪認得夜明珠呢?」

  譚弘被大家說得心中生疑,他覺得自己好像沒看見珠子發光,不過大家都在稱讚自己慧眼識珠……譚弘更加用力地看,好像也看到點微光或是白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這時有個冒傻氣的傢伙突然說話,他一直在譚弘背後伸長了脖子看,卻一直沒能見到珠光:「我怎麼看不見啊?這珠子不是很亮啊。」

  「笨蛋!」幾個親兵啐道:「你以為會和太陽一樣亮嗎?那就不是珠子是火炬了!」

  這話一入耳,譚弘也覺得有理,他也只是聽說有夜明珠,從來不曾眼見。但正如大家說的,再好的珠子也不能和火把那樣亮,既然大家都看見了那就錯不了,反正有的是時間,珠子在自己手裡可以整夜慢慢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

  譚弘把珠子放入懷中,看向營牆下鄧名的時候,臉上已經是凶光畢露。

  

  第十節

追逐

  

  等在譚弘營外的鄧名和趙天霸一直聚精會神觀察着營壘上的動靜,把珍珠射上營牆後他們隱約聽到了從對面傳來陣陣嘈雜議論聲。

  「殿下,要是姓譚的真給我們一條船,但是只能載二十人,我們又該怎麼辦?」趙天霸悄悄問鄧名。

  趙天霸「殿下」兩個字讓鄧名感到意外,在眾人面前趙天霸和周開荒這樣稱呼自己被鄧名理解為演戲,是為了避免內訌穩住軍心,但現在身後跟隨的二十名士兵都距離很遠,趙天霸怎麼還這樣稱呼?

  沒看出來,趙天霸還真入戲,太敬業了。鄧名微笑着回答:「那我們就得靠這一條船把兩千大軍運過江去了。」

  一條船若是能載二十人,那就需要一百多次來回,如果一刻鐘在長江上走一個來回……鄧名懶得去計算到底要多長時間了。

  駐紮在萬縣的李星漢大概是明軍中對譚弘了解最多的人,他一再告訴大家譚弘是個斤斤計較、貪得無厭的人,事到臨頭總是挑肥揀瘦、推三阻四,不是有信譽、遵守諾言的人。以前歷次出兵時,譚弘就一再違背對文安之和其他友軍將領的保證,明目張胆地保存實力。這次和譚詣一起叛變投敵,他也還是一副首鼠兩端的模樣。周開荒對譚弘的評價同樣很低,袁宗第部和譚文部的軍官們都斷定譚弘不會因為鄧名的財寶就放他一條生路。

  鄧名有些緊張地望着對面的營壘,但是還不能表現出來,要儘量做出從容不迫的樣子。

  ……

  「世子的意思本侯明白了,不過現在本侯手中的船都派出去了,要到半夜才會回營。外面天寒地凍的,世子不妨入營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必定送世子平安離去……」譚弘換了一副面孔,笑容可掬地衝着營牆下的鄧名喊道。

  不等譚弘再說下去,鄧名就打斷了他的言語:「侯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既然侯爺現在沒船,那我明天早上派人來領吧,」說着鄧名一指身邊的趙天霸:「明天侯爺把船交給我的長吏就可以了。」

  說完鄧名轉身就迅速離開,趙天霸則警惕地面向着譚弘的基地,緩緩後退幾步才掉頭跟上,還不斷回頭張望營地的動靜。

  「他起疑心了!他起疑心了!」見狀秦修采又是失望又是焦急,跺腳連聲叫道:「侯爺趕緊派兵去追,不然煮熟的鴨子就飛了。」

  即使斬殺上千具明軍普通士兵首級,所得的功勞也遠遠無法與抓獲一個明朝親王世子的功勞相比。這些流亡的親王在士紳、百姓中仍然具有很大的號召力,所以滿清對他們最為重視,擒獲親王級別的宗室也是最大功勞。如果韓王世子從眼前溜掉了,對譚弘來說就是一樁天大的功勞白白失去了,他絕對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韓世子也有可能掉頭另尋出路,畢竟和普通士兵不同,韓世子身邊會有護衛,還可能攜帶着一些乾糧。如果韓世子被其他清軍拿獲的話,譚弘就更加無法原諒自己——自己絞盡腦汁把守江岸,天上掉餡餅沒有撿着,卻白白便宜了別人。

  「全軍追擊,不要讓他跑了!」譚弘大叫一聲。他這個營地中有兩千多名士兵,駐守在這個大營把守江岸那是綽綽有餘了。從營中派出五百多人建立一條封鎖線不讓少量潰兵偷越也不太難,但如果想在崎嶇的江岸搜山捉人,就顯得很不足。

  譚弘估計從重慶一戰中逃脫的明軍潰兵能有四、五百人——實際上當然是估計低了,因為譚弘深知闖營和譚文所部的矛盾,當然想不到闖軍的水師會幫助譚文的部下渡江;此外從重慶來的使者報告了重慶一戰的大概經過後,譚弘就想當然地認為譚文所部已經全軍覆滅了。而袁宗第的水營被譚詣和王明德的船舟一路追擊,估計只有很少的士兵得以從江中逃生,就算有少量士兵棄船登岸數目也會很有限,譚弘根本沒有想到水營千總拼死為同袍爭取了一線生機。

  既然有了這樣的估算,譚弘就不肯放跑這個韓王世子,與這個重要人物相比,四、五百明軍潰兵的功績根本不值得一提。

  譚弘指望死死咬住韓世子的蹤跡,不讓對方逃出自己的視野範圍。江邊適合通行的只有岸邊狹窄的一條小路,除此之外都是山地的陡坡和植被,山崖峭壁緊貼着江邊。對方若是被追趕得急了,往旁邊一竄,逃進被植物覆蓋的山地,沒有足夠的人手就無法搜山找到他的蹤影。

  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陽,譚弘又加了一句命令:「帶上火把,棉衣。」若是搜山拖延到日落以後,棉衣和火把是能夠繼續下去的保證。

  不等鄧名離開多遠,譚弘的營地就轟然打開大門,最先追出來的是幾個騎兵,他們都是譚弘的親信家丁,帶着家主給予的巨大期望向鄧名一行急追而來。若是他們能夠拿住韓世子最好,若是不能他們就要負責監視鄧名的行蹤,為後面的追兵引路。假如鄧名逃入山林中,他們需要向譚弘報告鄧名進山的具體位置——這麼遼闊的山地,手邊只有不到兩千可以動用的部隊,要是漫無目的地搜山那無異是大海撈針。

  騎兵出營的時候,鄧名一行距譚弘大營不過剛走出一里遠,雖然岸邊的路十分難走,但騎兵還是要比步行的鄧名一夥兒人行動快速得多,很快就迫近身後。面對近在咫尺的追兵,前面的一行人顯得十分冷靜,依舊用正常的步行速度撤退而沒有奔跑起來。留在最後壓陣的趙天霸一直在默默估算着追兵的距離,等到最前面的那個騎兵已經迫近到距離鄧名這隊人只有三十步後,趙天霸突然停住腳步,迅速彎弓搭箭瞄準那面孔清晰可見的敵人。

  一箭射出,趙天霸並沒有攻擊敵兵,他的目標是最前面那個追兵的坐騎,這一箭擊中了馬臉,劇痛讓戰馬立刻發起狂來,它不禁把背上的騎士顛下身,而且發狂地跳動、撂着蹶子堵塞住了狹窄的道路。等這匹狂暴的馬終於倒在岸邊的江水中時,鄧名一夥兒人又已經走出了很遠。看着那個被自己坐騎踏斷腿骨,倒在草叢中呻吟的同伴,騎兵們都面面相覷,沒有人能拿得出什麼追擊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