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娘傳 - 第3章
瀟湘碧影
林俊心情爆好,也不計較玉娘嘮叨他,只道:「你怎麼不早說?去京里送年禮的人早動身了!」
「大過年的哪家太醫肯來?依我說,開春了就使人去。萬物復甦,怕是人也好的快些!」
林俊道:「我們大姐兒什麼都好,就是這脾氣像了她媽,萬事都要在心裡過三遍!竟一點也不像我!可惜可惜!」
玉娘哭笑不得:「女兒家若像你還嫁的出去麼?」
「呸!稀罕的她去別人家受委屈!我招個女婿不行?」
玉娘翻個白眼,好人家的男人誰給你做女婿?沒得生閒氣。懶與這個混球說話,徑直換個話題:「今年我們家不好熱鬧的,我想着帶姐兒回娘家多住幾天散散,你看可好?」
林俊揮揮手道:「去吧去吧,只別委屈了她,我可不依的。」
玉娘無語,說的她這繼母娘家龍潭虎穴一樣!林俊你會不會說話啊?
林俊想了想,又道:「那狗屁倒灶的趙家,有一個縣令就抖起來了,敢給我們姐兒氣受!你且看吧,明日我非讓他見我磕頭不可!」
玉娘忙道:「你可別亂來!」
林俊冷笑:「老子才不亂來,你慌什麼?改日我必給你掙個鳳冠霞帔帶着玩!呸,什麼阿物兒!我家貞娘也是你氣得的!」說完罵罵咧咧的出門去了。
林貞一病病的七死八活,哪知道外頭她爹已經給她拉了一火車的仇恨?趙家真是無比冤枉,林貞被氣麼,是有一點點,但還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氣的起不來床。根本就是她體質太弱!哪年冬天不是與閻王作鬥爭?前幾日壽哥兒沒了,她心裡很不好過。要說有多深厚的感情也沒有,年紀差在那裡呢。可那是自己的親弟弟啊!莫名其妙的沒了,到現在連個緣故都查不出來。怎由的她不怕?昨日敢害弟弟,明日怕就要朝她下手了。昨夜前半夜又做惡夢,後半夜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想壽哥兒之死的陰謀,那隻早上便起來不得。哪知竟把趙家埋坑裡了!有時候她都痛苦的想,若不是親爹實在跟林如海的形象差的太遙遠,她都懷疑這是紅樓夢同人了,偏還姓林!一時又想起前世的父母丈夫還有孩子,心裡陣陣抽痛,背着人哭了一場,病的更重了。
過了兩日,玉娘從家下人嘴裡聽到了林俊大鬧趙家的八卦,怕林貞心思重,嚴令不許亂傳。林貞在後頭半點都不知。趙家大妗子卻打聽到了林貞病着,前後掐指一算,才知道林俊為何如此羞辱她家!這下好了,街坊若前兩天還只有一半講閒話的,如今怕是全偏了林家去了!林俊本就是個渾人,大家早習慣了。偏偏趙家一貫以君子自律!好一個君子,活生生的把外甥女兒氣的起不來床,人家爹能不打上門來麼?趙大妗子快憋屈死了,她這個當家的容易麼?趙家不算很富裕,她貪點小便宜是有的,怕落外甥女的臉面也是有的。好好的混着,等外甥女出嫁,好處也得了、名聲也不壞、不喜歡的人也疏遠了,豈不一舉三得?嫁了個不省事的丈夫,怎苦逼二字了得!
氣歸氣,可要是林貞一病死了,她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得忍氣親自上門探視。實際上兩家主母也無甚仇怨。一見面,趙大妗子倒先哭訴一回,玉娘心有戚戚焉,都是嫁了不靠譜的男人,怎麼看都同命相連。何況林俊的流氓相玉娘比誰都清楚,不鬧的趙家三個月不敢出門,那也不是霸王林俊了!故頗有些同情趙家妗子。雖說趙大舅討厭了點,卻不與女人們相干,再說也不好攔着人家親舅母看外甥,便爽快的引進林貞的院子。倒把林貞嚇了一跳,瞪着眼半晌反應不過來,百日見鬼了吧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趙大妗子見外甥女迷迷瞪瞪,連人都不叫,更尷尬了。林貞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自來禮數周全,萬不會舅母親自登門不行禮叫人的,怕是病的狠了。看着她那雙酷似小姑的大眼睛,也有些心酸。坐在床頭拉着林貞的手道:「大姐兒,你別怨舅舅,他就是個渾人。我們不值當為他氣,啊!舅母替他給你陪個不是,改日再接你去玩,你姐姐惦記着你呢。」
不想林貞還在發燒,本來就不大清楚。再說,趙家大妗子上門坐在她床頭什麼的,十分挑戰她穿越過來之後的認知。壓根就直接當做夢!反正她一睡覺就夢個不停,偶爾換個溫情片也不錯,總比老是夢見掉電梯的好。
趙大妗子看林貞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估不準是賭氣呢還是別的。玉娘見狀,攜着趙大妗子的手到上房來嘆道:「她大妗子別見怪,姐兒燒起來是有些不認人。前一陣燒的哭着尋我,我到跟前又說不是。原以為是想她媽媽了,卻又哭着喊爸爸。她從不這麼叫她爹的,偏她爹應下,也說不是。還有什麼寶寶人名兒之類的,把他爹唬的,特特尋了個符帶着才好些。為了她這身子骨,我是愁死了!只管叫開春,讓她爹去京裡頭請個太醫罷。」
趙大妗子抹了抹眼淚道:「養孩子真真費心,半點錯不得。」又想了想道,「他姑①別怪我直說,莫不是被什麼東西跟着了吧?我家也有個姐兒常病,卻不是這樣兒。」
玉娘一想,着啊!哪有小孩子做惡夢總喊救命的?可不是被惡鬼纏着麼!想到此處,忽覺冷汗都下來了,忙問趙大妗子:「可有好的和尚道士薦與我麼?」
趙大妗子哪敢接這茬,趙家奉行聖人言——敬鬼神而遠之,只顧搖頭道:「這真不熟。」又看了看天色,起身道,「他姑,我先走了,不是我不想留,實在是……」不想夾中間裡外不是人!
玉娘表示理解,送出門去。從此兩家主母自有默契,這門親算是斷了。
☆、第5章
探病
林貞的病情比大家預料的情況更嚴重,她自幼身體偏弱,但一般吃點藥休息幾天就沒事了,總歸離生命危險還是有一定的距離。不想這一回不知怎底,一直到年三十都還起不來床。連續幾日反覆發燒,整個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意識也只偶爾清醒。林家謠言四起,都背地裡說林俊兒女緣薄,這個怕也保不住了。
林俊只顧守着女兒,一直沒去三房柳初夏房裡,便聽不到這些閒言碎語——幾房小老婆,就柳初夏最愛講閒話,偏生的眼如秋水一派風流,也比眾人更浪些,乃林俊後院的頭一個心頭好,風頭比大娘子王玉娘都不差的。此刻有人咒林俊的寶貝,恨不得狠狠告上兩狀,把一些平日裡看着礙眼的人給攆了。
偏林俊死守着上房一步都不出來,她還沒膽子去上房八卦,萬一不巧讓林貞聽了,氣的一命嗚呼,以林俊的性格,那她就不只用死的慘來形容了!只得三天兩頭打扮的花枝招展,來上房探視五六七八回,好勾着林俊去自己房裡溫存。找存在感誰不會?眾人見她一天天的跑上房,只要得閒,也在上房紮根了。更有五房薛思妍,扎的一手好花,索性帶着繃子針線,一日坐在上房繡佛經,美其名曰為林貞祈福。又有二房李翠娘,使出渾身手段做的各色粥品零食,流水一般的往上房送,只願林俊想起她早死的哥兒垂憐,再生一個哥兒才好。王玉娘看着各顯神通的小老婆們,更覺得比平日還累三分。又得強打起精神來請太醫熬藥,端的是忙的腳打後腦勺,連吃醋都暫時忘了。
話說林貞,也自知病的不同以往,都要疑心是不是藥里下了什麼東西了。可廚房是二房劉翠娘的天下,如今壽哥兒已死,李翠娘要想安生,非得巴結她不可,她死了可就壞大了。真是越病的重情緒越壞了,雖然知道這樣不好,可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這麼多年病下來,早有抑鬱症跟隨,可惜此處沒有心理太醫,更沒有抗抑鬱的藥。長此以往,肯定會越來越被人討厭的!這可怎麼好?
再有往日間四處走動,噩夢的頻率還在忍受範圍內。如今天天躺在床上,噩夢一個接一個,不單電梯掉下去的那一瞬間,連同往日看的恐怖片也接踵而至,折磨的她苦不堪言。好容易從夢裡掙扎着醒來,就見林俊在一旁抖着嗓子問:「貞娘?醒啦?」瞬間眼睛一酸:「爹爹,女兒不孝。」
林俊不耐煩的道:「別!別學你那舅舅說話!什麼孝不孝的,咱家不講究這個。你餓了麼?爹爹尋了好血燕哩,叫他們端來與你吃。」
林貞咬着嘴唇,點點頭。要堅強,別放棄!年前才沒了弟弟,她要是再繃不住掛了,不是要她老爹的命麼?
只見林俊高興的喚道:「春花,去爐子上把那燕窩粥端來,我好餵你姐姐吃來。」
原來林貞的房裡燒了旺旺的炭盆,上面擺着鐵架,溫着各色食物,只待她醒來撿愛吃的吃。林俊自認燕窩最好,從春花手裡接過碗,舀了一小勺送到林貞嘴邊,道:「翠娘熬的,入口就化了,我嘗過,好吃的很,你多吃點。」
林貞乖乖張嘴吃下,林俊更高興了:「我們貞娘不怕,初二爹爹就讓泰和去京城,不拘多少銀錢,必請個好太醫來,再三五日咱們就好了。再請個高僧來,保管那噩夢再不纏你!」
林貞含着眼淚,伸手摸了摸林俊的鬍子,說不出話來。這個傻爹爹,就算對其他人再凶神惡煞,對她卻是掏心掏肺。再次告誡自己,一定一定要戰勝噩夢,好好活着,長長遠遠的活着!
林俊忙問:「怎麼了?嫌爹爹丑啦?等着,我就去收拾了來。」
林貞搖搖頭,抓着林俊的袖子道:「爹爹抱!」
「好咧!」林俊把碗遞給一旁的丫頭,就把林貞摟在懷裡拍着:「哎呀,我們貞娘一轉眼就這麼大了,那一年還扛着你去看花燈呢。我們快好起來,今年爹爹抱着你走百病去。走了就好了,啊!」
林貞早就恨透了自己的身體不爭氣,連累父母操心,偏又無可奈何。但凡能起床的時候,必要拉了丫頭陪着跳百索鍛煉,不想一絲效果都無。這次病好了,得想個更好的鍛煉方式才行。要知道林俊此人最重顏面,平日裡無事也要鮮衣怒馬,人又長的極好,實乃廣寧縣一大風景。此刻卻鬍子拉碴,衣衫不整,只為守着她。林貞趴在林俊的懷裡,感受着透過衣料傳來的體溫,不由喊道:「爹爹,爹爹……」
「不舒服。」
「貞娘最喜歡爹爹。」
林俊撫着林貞的腦袋道:「爹爹也最喜歡貞娘。」
林貞哇的一聲哭出來:「爹爹,我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別擔心。」
「誰說我們貞娘不會好?爹爹一馬鞭抽死他!」
聽到這混賬話,林貞不由一囧:「爹爹不許拿馬鞭打人。」
「好,好,不打人,不打人。我們貞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無限溫情的話,聽的林俊一眾妻妾齊齊翻個白眼,我呸!你不打人!前兒抽誰來着?李翠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初夏。
柳初夏登時拉下臉來,前日因一句話衝撞了,在院子裡被抽了兩鞭,幾輩子老臉都丟盡了!內心不由憤憤:沒準就是因沒良心過了才站不住哥兒姐兒!老天要收走你這心肝才公道呢!
因林貞病着,大家年也沒好生過。玉娘初二隻叫人帶了禮物去娘家,人卻守在家裡。接到禮物的王姥姥,次日帶着王大妗子來探視。偏林貞喝了藥睡了,王姥姥便坐在上房與玉娘說話。
王大妗子問道:「太醫到底怎麼說?總這樣也不是法子。」
玉娘嘆道:「縣裡的太醫都看了個遍,都說是娘胎裡帶的,有什麼法子?他爹聽了,都顧不得破五,昨日就打發了兩個小廝上京了。」
王姥姥道:「這也好,京里的太醫不同尋常,只怕請不來。」
玉娘這倒不愁,對王姥姥道:「有錢有什麼請不來的?如今只得她一根獨苗,便是家私散盡了只怕她爹也捨得。實在不肯來,還有乾爹在京里呢。」
王大妗子一臉艷羨:「姑夫就是有本事,那楊都督,正一品呢!也能認了,天大的體面!」
玉娘略有些得意,又壓下去了,只忍不住說道:「乾娘也和氣,那年去磕頭,還問我們怎底不帶大姐兒哩。我也總想着帶着她去京里走走,眼見九(虛)歲了,走慣了才好說親。」要是能嫁個高門大戶,不比在廣寧縣強?她也能跟着住住豪門大院,見識見識官宦人家的生活。
王姥姥皺着眉頭道:「自打那年滑胎,這麼多年,你就一個也沒懷上?日常太醫走來走去,怎底不叫他們瞧瞧。」
此乃玉娘一生最痛之事,王姥姥一提起,她便紅了眼眶:「甚麼靈丹妙藥沒吃過?我見春花好大|奶|子大屁股,早早叫他收用了,也不見個影兒。通只有姐兒哥兒兩個,年前哥兒還沒了。姐兒又……我都不知老了靠誰去!」
王姥姥也無法,林家豪富,又有藥材鋪子,雖不賣平常藥品,但有這個路子,有甚好東西沒得?硬是懷不上,只怕是命中無子。轉念一想,那林貞娘是自家女兒一手養大,如今林家又只得一個,不如把小孫子配與她,那潑天的家私豈不是自家的?便是做上門女婿也划算,哪個不顧自己本家呢?又是親上加親,兩個孩子常在一起玩,竟還是青梅竹馬!真真天作之合!張口想跟女兒說,又憂心林貞短命,不好貿然出口,免得小孫子背個克妻之名。只好暗暗記下這事,以待日後圖謀。
如今林俊一日日,除了照管一下鋪子,皆守在家中。他心裡也極不穩,疑心自己撞客着了,不然林家怎底接二連三出事?又深恨趙家把女兒氣病了,心想若是女兒有個不好,非要趙家人抵命!這日在鋪子裡盤了一會賬,抬腳進來看到王姥姥,先笑着打招呼:「天寒地凍,姥姥怎底過來了?該叫玉娘去看你才是。」
王家本就依附林家過活,不然也不把一個好好的閨女嫁與有打老婆前科的林俊了,日常就多有巴結,此刻見林俊問起,自是撿喜歡的說:「聽說姐兒病了,她舅舅心焦的很,立逼着我與她大妗子來瞧。他自己卻一早打馬去普照寺求符去了。」
林俊聽了果然喜歡,笑道:「勞你費心,且留下來耍幾天再走。」內心得意,狗屁趙家,我家貞娘有的是舅舅疼,稀罕的你!啊呸!
王姥姥心中有想頭,巴不得裝個好人,高高興興的留下了,面上還做擔憂狀:「我聽人說,凡是天仙下凡,總要歷幾個劫數。越磨人後頭越好哩!只可憐大姐兒這樣,看得我們心疼,便是知道她有大造化,做長輩的哪裡不焦心呢?」
王大妗子忙接過:「可不是,那一年我家哥兒不好,我也同他姑娘一樣狠瘦了一圈,非得等哥兒好了,我才緩過來。」
林俊一聽此話,扭頭見玉娘果真瘦得很,想起她素日的待女兒的那份精細,心想:世人都道夫妻一體,我平日還不大信,如今看來果真如此!那撥淫|婦,誰又憂心我的骨肉後事了?一個個打扮的十二分姿色在上房竄來竄去,打量我不知道她們含的什麼心!便把嫌棄玉娘相貌的心思丟開了大半,日常更敬重她了。
☆、第6章
抑鬱
一般而言,常年生病的人多少有些抑鬱傾向,何況林貞這樣喜歡想事的人,應在她身上更加明顯了。抑鬱症的症狀與其名有很大的差異,不大了解的人,多半以為就是悶着不說話或是暗自哭幾聲,不大影響他人,好似是個很悽美的病症。可實際上抑鬱症跟狂躁症也差不離,總想無故發脾氣,大哭大鬧都是常事。偏林貞比較自律,她有理智,無理取鬧還是能分辨出來的,所以常常強迫自己冷靜。何況林俊和玉娘二人對她,那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她又不是真孩子,哪裡能隨意傷他們的心?
就算是親生父母,也未必能抵禦來自對方的惡言。因此,為了不給父母添麻煩,也儘可能的克制。抑鬱麼,大哭一場沒準還好些,像她這樣拼命的壓抑着,症狀自然越來越重,等反應過來是抑鬱症時,已經有些症候,光靠自己已經趕不走了。抑鬱會加重身體的病情,而病情反過來作用於抑鬱,林貞的身體就這樣陷入惡性循環。日常太醫說她思慮過盛就是打這上頭來的。
這日,林貞情緒低落,不好發脾氣又心情不好,只好一個人悶坐着。雙福忍不住勸道:「姐姐,心裡委屈便發出來,都是至親骨肉,誰還計較不成?」
林貞扯了扯嘴角,道:「我有甚委屈?就是身上不大爽快。」
「姐姐聽我一句勸,別萬事憋在心裡,你才多大?正是嬉笑怒罵的時候。此時憋着,日後到了別人家又待如何?」雙福愁死了,家生奴婢被轉手賣掉,本來惶惶不安。但見主子和氣,心裡自然偏着些,不然……日後難免再倒手一次,誰知道是什麼下場?
林貞聽了雙福的話苦笑,她有時候是想發作,可又有什麼理由呢?家裡最囂張的小妾柳初夏,見到她還要陪三分笑臉,想出萬般花樣來討好。可以說在林家,哪怕得罪了林俊呢,沒準磕個頭求兩句就罷了;要得罪了她,不是她親自求情,便是林俊不在意,玉娘這個後娘也要狠罰一陣才罷。何況玉娘本就難做,對她又不壞,隨意發氣,林俊可不會當她心情不好,只會認定了誰衝撞她了。這又何苦來?誰不是天生父母養?沒得被她連累了。
雙福見林貞一點都不聽勸,與四喜對望一眼,都暗嘆一口氣。小姐跋扈固然不好伺候,太貼心了也難為啊!
林貞見自己病着,一屋子人都不爽快,便喚道:「四喜,拿快松子糖與我吃。」還是前世的知識,抑鬱的時候吃點甜食,有助於緩解情緒。心情實在太惡劣,也顧不得壞牙不壞牙,想來少吃點也不至於就蛀牙了。
四喜麻溜的抱來一個玻璃罐子,撿了一塊最大的松子糖遞給林貞,林貞接過含了。不一會兒,果然好受些。又對三多道:「拿那本《笑林廣記》與我看。」
三多猛搖頭:「爹和娘囑咐了,不許姐姐看書,勞神。」說着拉着林貞的袖子笑道,「好姐姐,我們陪你翻花繩玩吧!」
「翻花繩就不勞神了?」林貞又道:「那拿個……」
三多忙截口道:「九連環也不許。」
林貞無語,半晌道:「我踢氣球①玩,總可以了吧?」
九如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氣球好玩。」說着也喊三多,「你去架門,我們就在屋裡玩,暖和!」
雙福對着聽風就是雨的兩個小丫頭無語凝噎,和四喜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騰地方。這廂才把瓶瓶罐罐攏好,九如已經幫林貞換好衣服扶下床來。雙福忍不住翻個白眼,這兩個死丫頭!說起玩笑,牆都能上了!
林貞還沒好呢,哪有什麼力氣踢球?不過帶着走了兩圈,不靠譜的兩個小丫頭已經搶過球對踢起來,砸的滿屋子家具噼里啪啦亂響。雙福氣的倒噎!偏是新人,半點不好說得!林貞見狀,拍拍雙福的手安撫道:「彆氣,看她們熱鬧,我也高興。」
雙福無奈的道:「姐姐真不像個孩子,只是這等沒規矩,日後待如何?」
林貞笑道:「我們寒門小戶,不講究這個。你也放鬆些,最多日後我不帶她們兩個出門子便是。」
雙福待要說話,只聽三多大喝一聲:「看我猛龍過江!」那球隨聲而動,碰的砸到書桌的筆架上,登時筆墨亂飛,濺的九如變成斑點貓。林貞忍不住笑出聲來:「誰打的誰收拾!不許賴賬!」
雙福和四喜見林貞笑起來,差點崩潰了!這都是些神馬人啊啊啊!親娘!你贖我回去吧!
正巧玉娘聽到動靜,走到後頭一瞧,也笑起來:「哈哈,九如,你的衣裳污了,可叫三多替你洗了吧!」
三多不幹了,道:「娘不能這麼說,常言道願賭服輸,她與我踢球,髒了怨我什麼呀?」
玉娘才不跟兩個小丫頭扯這個呢,只道:「你們兩個調皮精怪,也不讓姐姐踢一回!」
林貞也歇夠了,走到桌上拿帕子把球擦乾淨,一下一下的跟玉娘對踢起來。玉娘本就是陪她玩,也不用力,母女兩就這麼無聊的踢了小半個時辰。雙福和四喜才鬆了口氣,這就對了麼,雖說氣球也勉強算閨閣遊戲,可三多和九如那個踢法,比外頭的男人還猛,哪有半點大家子的派頭?商戶什麼的,真是太挑戰人的底線了!還好玉娘跟林貞還算靠譜,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
不知是不是白天踢球運動了心情好轉的緣故,到晚間林貞明顯多吃了一點飯,難得後半夜才做夢,睡了小半晚,第二日便爽快多了。家裡上下人等都鬆了口氣,林貞病着,林俊鎮日黑着臉,眾人魂都要嚇散了。如今多雲轉晴,家裡比過年那幾日還熱鬧。連玉娘都打扮起來。林貞看着柳初夏那大紅刻絲襖子木了一下,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她家的小老婆可以紅換藍綠青橙紫可以穿個遍?再看看玉娘的滿頭珠翠,算了,橫豎是架空穿,或許這個地頭就沒有違制的講法也未可知。
正月二十九日,春花進來報,京城裡的太醫來了!林貞有些尷尬,笑着玉娘說:「我已經好了。」
林俊卻說:「這裡的太醫俱不頂用,讓京里的瞧瞧,日後不得病才好。」說完親自到大門接了太醫進來。
太醫看着慈眉善目的,還帶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進來先行禮道:「小人姓陳,京里回春堂的坐堂太醫。見過林大娘,林小姐。」
那姑娘也行禮:「小女陳大姐兒,見過大娘、小姐。」
玉娘忙帶着林貞避過,才道:「陳太醫不必多禮,還請太醫看顧小女一二。」
陳太醫道:「路上聽府上的小哥說了幾句,不甚明了,還請小姐伸出手來,叫小人探探脈。」
林貞好容易康復,此刻心情還不錯。笑嘻嘻的伸出手給他把脈。陳太醫先回了個笑容,不想越探眉頭越緊,林俊心裡一繃,見陳太醫把手收回,忙問:「太醫有甚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