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計其庶 - 第1章

瀟湘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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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計其庶》作者:瀟湘碧影

文案

陳兵數萬於長江,葉庭芳對昭寧帝勾起一抹冷笑,聽說女子不能為官?嗯?

無視三從四德,踩遍三綱五常,你能怎樣?

太傅的第一課,就是教會你們,什麼叫做拳頭之下無倫常!

標籤:

豪門世家

穿越時空

宅斗

關鍵字:主角:葉庭芳



配角:徐景昌、福王、葉閣老一家子



其它:穿越時空、宮廷政變

金牌編輯評價: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穿越前葉庭芳對這些雞湯廣告語不屑一顧;穿越後她才明白,當世界成了你的敵人,你必須有改變世界的決心和勇氣。前世接受高等教育二十年,所追求的早已不僅是嫁入高門,而是存於人世的意義。

文筆流暢、語言幽默。主角性格開朗,不扭捏不做作。身為庶出不自卑於身世,穿到古代不妥協於世俗。在滿是荊棘之地,開出妖治之花。每一個配角刻畫細膩,栩栩如生,如躍然紙上。難得一見的好文,強烈推薦。

第1章

正月里大雪紛飛,空氣里瀰漫着年節的喜慶。素白的積雪襯的葉大學士府家的對聯更加鮮亮。葉府的家學比別處開學都早,孩子們都在學裡,家裡安安靜靜的。遠處時不時傳來幾聲爆竹聲響,甚是祥和。葉老太太潘氏享受着難得的清閒,眯在榻上盤算着,大房的大姐兒今年就十五了,可以說婆家了。尋個什麼人家好呢?大姐兒說了親,就到樹哥兒了,沒二年就可以抱重孫,想着就樂啊!

忽然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正院外頭響起,老太太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就聽到一個帶哭腔的女音:「老太太!我們太太要生了!」

老太太猛的從榻上翻起:「你說什麼?」

丫頭回道:「方才太太在廊下散步,不知怎底就崴了腳,吃了一嚇便見紅了。」

老太太心裡咯噔一下,大兒媳陳氏懷孕才不到八個月:「趕緊的叫車,請穩婆!」說完快步往東院裡走去。

東院已是亂成一團,少爺姑娘都在上學,院裡一個說得上話的正經主子都沒有。兩個姨娘只在屋裡亂竄。老太太進的門來,厭惡的看了她們一眼,喝道:「都回屋去,裹什麼亂!孩子們就在東跨院裡,嫌聲音太小他們聽不見是怎底?驚着了哥兒姐兒,看我饒了你們哪一個!」

周姨娘和孫姨娘都頓住,婦人生產兇殘,慣常都避着姑娘們的,怕她們小時候就嚇着,將來容易難產。都是有女兒的人,紅着臉兒悄悄的沿着牆縫溜了。

老太太直接進到內室,只見陳氏臉色煞白,眼中帶淚:「老太太……我……」

老太太拍拍陳氏的肩膀,笑道:「別慌,定是那小子非要趕過年的餃子。我在外頭看着,穩婆一會兒就到。再叫人拿老太爺的帖子去請太醫,必穩穩妥妥的。」

陳氏腹中劇痛,心更痛。怎麼就那麼不小心呢!好容易懷了胎,要生不下來怎麼辦?進門十幾年,只頭一年生了個閨女,被周姨娘壓的喘不過氣來。快活了沒幾日,竟……想到此處,眼淚止不住的流。

大兒子院子裡的污糟事,老太太心裡是知道的。陳氏端莊賢淑,然端莊過了,就不如小戶人家懂的小意溫存,兼之周姨娘生了兒子,一個正房太太,一個孫姨娘並死了的魏姨娘,硬是三個沒搶過她一個。老太太做婆婆的,當然喜歡陳氏,誰家沒事喜歡小老婆。可也拗不過兒子,看在孫子的面上,更不好落了周姨娘的臉面。終於陳氏再懷胎,要生下個哥兒,大房就穩了。誰知又早產了!事隔十幾年才懷孕,平素都是萬般小心,怎底今天就崴了腳?不能不叫人疑心。只現在管不得那麼多,陳氏母子平安要緊。

葉府是京城數的上的人家,連皇子們都敬的。他府上有召喚,不拘太醫還是穩婆,無不奮力狂奔。穩婆都叫車子顛的散了架,也不敢有話。到了地頭反跳下車連滾帶爬的往二門去。

老太太見了穩婆,不用她見禮,忙忙道:「快去看裡頭。」

穩婆是早就打過招呼的,算了算日子,心道不好!見陳氏褲子已褪下,血潺潺流着,宮口卻沒開,只怕懸了!出來對老太太道:「可有請大夫?快開方子抓催產藥!」

「已請太醫了。」老太太壓低聲音問,「你瞧要緊不要緊?」

穩婆面色凝重,也悄聲說:「老太太,您是要保大的,還是要保小的?」

老太太沉着臉道:「那個,是大房太太。」換言之,不是專管生孩子的小老婆,死了就死了。冢婦是能隨便死的麼?人還有娘家呢!大房又不是沒兒子。雖想要嫡孫,也不敢拿正經兒媳開玩笑。

穩婆明了:「老婆子盡力兩個都保,只是婦人生產,看天看命,人力不可強求。老太太不若在佛前上柱香。」

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兒,她家老太爺是儒生,張嘴便是子不語怪力亂神。雖不管她在家裡請了菩薩,卻是不願見大張旗鼓的做法事的。

此時老太太的陪房杜媽媽道:「依我說,竟也不用別的。拉一千斤米去廟裡舍了更好。寒冬臘月里,許多窮人家都接不開鍋。菩薩都是有靈的,見咱們做了好事,比做法事還得她老人家的心。」

老太太眼睛一亮,彼時官員俸祿,一半是錢一半是米。家裡的主子都不吃祿米,倒存下不少。既是做好事,老太爺必不會攔,對杜媽媽道:「還是你想的周道。派旁人去我不放心,此事要急,要周全。大雪下了三四天,不獨沒有吃的,恐房子都塌了不少。既要做好事,便做全了。你帶人清點一下家裡餘下的木料並舊衣裳,一併送往廟裡。散粥的時候仔細些,叫排好隊,別踩踏了。鬧出人命來……」把最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杜媽媽鄭重的點了點頭,做好事做出人命,只怕菩薩要惱。親點了幾個得用的人,立刻就開庫房去了。

不時太醫到了,又不得進內室。只在外頭開方子。陳氏方才還明白,此刻卻是迷迷糊糊,藥都險些灌不進。幸而太醫常備灌藥器,才對付過去。老太太的心一寸一寸的往下沉,婆媳十幾年沒紅過臉兒,見陳氏的樣子,心裡很是難過。怪道世人愛兒子,若躺在裡頭沒多少聲響兒的是閨女不是兒媳,可挖了娘的心肝了!

不多時便聽到裡頭一聲慘叫,又聽穩婆道:「太太別出聲兒,也別用力,宮口還未開。白耗了力氣。太太也不是頭一回生,自是知道沒有個一天一夜,哪能生出孩子來。」

陳氏強忍着痛,斷斷續續的道:「別驚着姑娘們,待她們下學,引去老太太院裡。」

「你且別操心吧,有我呢。」老太太索性進了屋,在陳氏床對面的炕上坐下,吩咐丫頭,「可聽見了?別驚着孩子們。」想了一想又道,「待樹哥兒下了學,叫請他父親回家來。」原本生孩子,是無須特特請男人們回家的,只陳氏不大好,萬一……總要他們夫妻見上一面。

大房生育多大的動靜?葉府上下早就炸了鍋。姑娘們上學的地方本就是東院挨着牆修的跨院,早聽見了。大姑娘庭瑤和四姑娘庭芳早就惶惶不安。先生也略知道些家事,今天便不管。只拘着他們在課堂里,別去添亂。

又陳氏乃冢婦,比別的太太都要緊些。二太太越氏一聽早產,就知道危險,忙往東院裡去。出門撞上三太太秦氏,妯娌兩個並在一處,都急急往東院趕。

一進門就問:「老太太,大嫂怎麼樣了?」

老太太看了兩個兒媳一眼,怕陳氏聽見什麼,只道都好。越氏觀其顏色,心下已猜着八分。悄聲道:「家裡還有人參麼?」

老太太朝床上一抬下巴:「含着呢,只不大好。我已叫人往鋪子裡尋了。」

越氏想了想:「我仿佛記得年前有人送了我爹一顆的,我使人討了來。」

老太太搖頭:「人家特特送你爹,自是極好的。你去討,親家公不好不給,咱們卻麻煩他了。」

越氏一笑:「不過是人參,切一二片便使得,又不要了他全株。橫豎我是不要臉的,偏去討了來。」

老太太心裡早急的冒火,等救命的時刻,也不客套了,點點頭:「替我拜謝親家。」

越氏喊來陪房,如此一般說,陪房就應聲往越監丞家去了。

三太太秦氏見沒有自己插腳的地兒,她原就是庶子媳婦,要比旁個更要小心服侍。絞盡腦汁才想起孩子們,道:「爺和姑娘們呢?」

老太太道:「還在學裡,沒叫告訴。回頭叫接到我院子裡去。」

秦氏道:「還是我去接吧,下人們怕攔不住大姑娘。」

「也好。」

秦氏鬆了口氣,也帶着人走了。

一時到了中午,催產藥灌了三回,宮口依然未開。大老爺得了信兒,匆匆從衙門裡趕來。越氏忙避了出去。見老太太一臉愁容,也沒了言語。母子兩個對坐無言。

卻說周姨娘,被老太太喝進屋裡,還開了條窗戶縫兒看動靜。心中百爪撓心,要是太太……那豈不是……她娘家依附着葉家發財,按慣例四時八節都要孝敬銀子。想着娘家源源不斷抬進陳氏屋裡的銀子,此時竟不心疼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妙。老爺還年輕,斷不能不續弦的。來個更年輕更好生養的太太,又占着大義名分,又有兒子,就沒她的事了。頂好……太太再生個閨女,一房裡只有她的兒子,待熬死了老太太,葉府還不是她說了算!憑你出身再好,不能生也是白搭!如此一想,竟恭恭敬敬的朝西方拜了三拜:「求太太平安產下姐兒,我定在佛前點四十八斤的長明燈!」

孫姨娘又是另番想法,她只得一個女兒,太太死了對她沒好處,倒盼着太太平安無事,最好產下個哥兒,殺殺對門的氣焰!憑什麼?她還是老太太賞的人呢!被太太壓着是尊卑有序,偏被對門的娼婦壓着,怎能忍?到時候有了正子嫡孫,看你還怎麼囂張!哼!竟也朝着西方拜了三拜,她願吃三個月齋,以求的是太太母子平安。

直到晚間,都還沒有動靜。庭芳在老太太院裡,暗暗朝老天翻了個白眼,她不會又要死一回媽吧?老天爺你跟我有仇,必須的!

第2章

庭芳在主院裡沉思,天已黑盡,四處都掌了燈。但蠟燭的照明程度有限,黑夜如一團濃霧把京城包的嚴嚴實實,只餘地面反射的雪光和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燭火。二房三房的兄弟姐們們都已經回家,如今只有她們大房四姐妹並唯一的金孫庭樹窩在老太太的西間,由各自的奶媽丫頭們伺候着。

大姑娘庭瑤哭的眼都腫了,若不是怕忌諱,估計眼淚還沒停。她已經十五了,下頭弟妹十幾個,雖不知道生育的具體,卻也知如此寂靜定是不順。不說旁的,當年庭芳出生的時候,也是這般凝重,果然魏姨娘生下孩子沒多久就去了。抬眼望了望庭芳,好懸又哭出聲來。

庭芳揉着太陽穴,愁腸滿腹。有比她更倒霉的麼?好端端的穿到古代,剛來就死了親媽。好容易自己沒病沒災的長到九歲,好麼,一手把她拉扯大的嫡母又要掛了!作為一個既不占長又不占幼,不是嫡出更沒有小丁丁的庶女,在十幾個兄弟姐妹中着實不打眼。也就是嫡母自己孩子少,她又沒親娘,多看顧些。兩個嬸嬸不過面子情,祖母眼裡只有大姐庭瑤和二房嫡出的庭珊,三房因是庶出,三太太養的庭琇都大理論,要不是有個心眼不錯的嫡母,那話怎麼說來着?苦汁子裡擰出來的日子,沒法過了!

長長嘆了口氣,陳氏也是倒霉催的,估計倒霉程度可以跟她葉庭芳媲美了。出身好嫁的順當婆婆和氣妯娌不磨牙,偏偏見鬼的生不出兒子。在古代沒兒子就沒底氣,多少年來只能一味的賢良淑德,因頭上還有婆婆,更是凡事不敢錯一步,到便宜了她。若說陳氏待她如親女,只怕鬼都不信,跟前戳着個正經親生女兒呢;但若說陳氏不疼她,就是沒良心。大概相當於姑母姨母一般,擺在親生女兒後頭也是可以疼上一疼的。何況她是穿的,天生比另兩個庶出姐妹庭蘭庭蕪占便宜,抱大腿抱的乾淨利索。嫡母如婆婆,擺正了心態,處的倒是不錯。

然而此時陳氏正在鬼門關前晃悠,庭芳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想了一回,便道:「大姐姐,我去佛前跪跪經。」

庭瑤忙道:「一起去。」

庭蘭翻個白眼,心中暗罵:就你會討巧兒。眼珠轉了轉,道:「且慢。大姐姐,我方才聽丫頭說老太太拿了米熬粥舍與窮人吃,依我說我們姐妹也表點心意。」

庭芳頓時有些尷尬,咳,她窮……

庭蘭暗笑:知道你窮才要花錢,叫你平日拍馬屁拍的震天響。

庭瑤病急亂投醫,忙點頭稱是,就要丫頭去取私房銀子。她是嫡長女,葉府頭一個孩子,外公又是江西布政使,私房頗豐。兩個丫頭竟抬了一個小箱子來,裡頭滿滿當當都是各種銅錢金銀錁子等物。庭蘭窮些,也有一大把金銀錁子。庭樹和庭蕪兄妹因親生外家是依附着葉府的商戶,窮的只剩下錢了,更是一人一個小箱子,竟與庭瑤相當。庭芳臉都綠了,她姨娘原是葉府的佃農,因孫姨娘掐不過周姨娘,見她顏色好,才納了進來。出身佃農倒沒什麼,孫姨娘還是個家生子呢。問題在於她那位便宜舅舅是個病秧子,一年四季要病三季,她又不能幹看着親舅舅去死,哪怕看魏氏生她生死了的份上呢!只得把私房銀子全填了窟窿。日常吃穿用度都是府里供給,現在哪裡掏銀子去。

好在庭芳也光棍,直接拔了簪子退了鐲子,往炕桌上一扔:「如此,就請大哥哥去置辦吧。姐妹們都不得出門子,有心也無力。再則,老太太舍了米,我們添上也沒意思,更不方便。不如都兌了銀子,放在藥鋪子裡,有窮人撿藥便從我們的銀錢上頭給。」

「很是,我也不會舍粥舍米的,沒得鬧出事來,倒不好。」庭樹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宵禁了,只怕明日才能去。」

庭瑤急的不行,生怕去晚了,閻王就來收人。庭芳忙勸道道:「大姐姐心裡不安,就一起去跪跪經吧。橫豎舍錢與跪經不相干。」

庭蘭瞪大眼,這也行!?

庭芳呵呵,小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眼。拉着庭瑤就去了老太太的佛堂,特別從容的一跪,就不動了。誰擋着她拍馬屁,她就摁死誰!

都是一個娘「養」的,見庭瑤庭芳跪了,剩下三個哪能幹看着?都齊齊跪在佛前念經。庭芳年年歲歲送長輩禮物都是各種佛經孝經的,對經文十分熟練。背着背着,心裡慢慢平靜下來。她是真的想要陳氏好好的,並不單是為了跟庭蘭慪氣。作為五講四美長大的好青年,原本是無神論者。但現在穿都穿了,心裡難免嘀咕,或許真有神明呢?此時沒有外科手術,陳氏能否活下來,的確看命。或許念念經,能脫險也未可知。閉上眼,開始認真的念起了血盆經。

夜漸漸深了,東院裡依然沒有喜信。三更的梆子一敲,庭瑤心漏跳了半拍,又忍不住低低啜泣。庭芳跪的兩腳發麻,連尼泊爾的小女神都求到了都沒結果,也快哭了。忽然老太太的大丫頭八角匆匆進來,對庭瑤道:「大姑娘,老太太叫你呢。」

庭瑤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庭芳忙扶了扶:「我們一起去。」

庭樹看着八角的臉色,揣度着嫡母的狀況。必不是喜信,否則早就嚷開了討賞錢;婦人生孩子又不許女孩兒靠近,此時叫人只怕是……心不由砰砰跳了兩下。

庭瑤一路哭着跌跌撞撞往東院裡跑,丫頭在後面捧着斗篷追。到東院,大老爺早避到了外書房,裡頭是越氏與秦氏伴着老太太。剛想進門,就被婆子攔下了:「大姑娘不可進血房。方才大太太暈死過去,你去窗邊兒喊上幾聲,或許就醒了。」

庭瑤哪聽得這話,跌坐在石階上嚎啕大哭,一路哭一路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