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了我登基 - 第2章

瀟湘碧影



竇家父子滿臉疑惑。角落裡發出一聲輕笑:「我不是鬼。」說着,從陰影中走出。是個女子,渾身裹滿了血液,眼睛卻亮的滲人。

肖金桃呆了半晌,瞠目結舌的道:「你!你!你是……」

竇向東看着眼前的女子,發現自己並不認識,忙問老妻:「這是哪個?」

竇宏朗覺得莫名其妙:「不就是角落裡躲着個人麼?什麼鬼不鬼的!」渾身是血確實可怖了些,可屋內又是哪個身上不染血的。

竇向東卻沒有兒子的粗心,眯着眼問:「誰殺的人?」

那女子落落大方的道:「我殺的。」

竇向東問:「你叫什麼名字?哪處當差?」

女子道了個萬福:「阿爺,我是老倌今天新討的老婆。」

饒是竇向東歷經沙場,也被此答案哽了一下。竇宏朗更是抽抽嘴角,望向妻子練竹,不是讀書人家的女兒麼?怎地這般兇殘?

屋內燈火通明,地上倒着的兩具屍體看的尤其分明,皆是脖頸處一記致命傷。竇向東眼神一凝,如此老練的手法,非朝夕之功。此女,到底是何來歷?

練竹終於醒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管、管家妹子,你、你不是差點被、被賣了麼?」她救的明明是個垂死掙扎的弱女子啊!

似有許多內情吶!竇家老三竇崇成道:「二嫂立了個大功!」

肖金桃吐出一口濁氣道:「可不是,多虧了她。」

竇向東點頭,不管何方神聖,橫豎嫁進來了,便是他家人。即便有些什麼,也不能即刻處置。如此手段,抓她不定折損了多少人去。遂變出了個笑臉,柔聲問道:「你姓管?可有名字?」

「管平波。」

竇崇成笑道:「聽起來有浩瀚之意啊!」

管平波微笑着不說話。她原本沒有名字,平波二字是自己起的。在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望着遼闊的洞庭,不知為何想到了戚繼光的那句「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便就此徵用了。鄉下的女孩子不需要名字,但離開了鄉下,嫁進了巴州豪門,她的人生軌跡已經扭轉,這個早已起好卻一直無人知曉的名字,終於展露在世人面前。

她的歷史知識里不曾出現過的陳朝,自然也沒有戚繼光。管平波無需跟人解釋自己名字的來歷,不過是個代號,她自己喜歡,旁人叫的順口罷了。

但平波二字確實是有來歷的,便是不知其間緣由,聽着就有一股安邦定國平天下的氣度。竇向東贊了一句:「好名字,誰替你起的?」

管平波道:「家父。」

竇向東又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兒一回,一臉的稚氣,估摸着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顏色尚可,身量不算矮小,女人家該有的都有了,可見原先至少是吃的上飯的人家。有名字的女孩兒,必受寵愛。面對危機鎮定自若,亦非寒門氣象。竇家雖豪富,這般品貌弄來做小老婆也是不易的。略組織了一番言語,又問:「你年紀不大,家裡就捨得放你出門子?」

管平波道:「家母早喪,家父膝下唯我一女,奶奶早已不滿。待家父病故,家裡斷了炊,他們趁我辦喪事又累又餓之際,夥同人牙子要將我發買,好占我爹留下的屋子。幸而練姐姐路過,與了他們二十兩銀子買了我。」說畢,朝練竹深深一福,「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姐姐日後但有差遣,義不容辭。」

竇向東又道:「聽你說話,似還識得字?」

管平波答道:「識字、算數都會。」小老婆並不好當,連婚書都沒有,算來不過是無媒苟合。比被賣去窯子裡強,卻也強不了多少。被男主人玩膩了再發賣的比比皆是。在一個女人孩子皆無自主權的時代,她作為一個女孩子,失去了父親的庇佑,唯有想方設法找到自己的路。還沒想明白如何應對,沒料到老天開眼,頭一日就為夫家立下大功,再展露自身才學,至少先有了立足之地。

果然肖金桃立刻換了顏色,笑問道:「你果真會算數?」

彼時識字的人都少,會算數的更是罕見。去到外頭集市里,滿目皆是三個銅板都換不來三個雞蛋的故事,只能一手交一個銅板,一手交一個雞蛋,連續三回方能交易完畢。《三字經》有教識數,但能學《三字經》的至少是鄉紳家的兒子。

可一個家裡,少不得要算家用。肖金桃哪裡會嫌人才多,便是不精於算賬,能識得數,教起來總歸快些。再則她還有些小心思。原來肖金桃並非元配,先頭娘子留下長子竇元福撒手去了,她才被聘進竇家做了填房。竇向東還有一妾名喚黃雪蘭,生了三子竇崇成,竟不似竇家祖傳的粗鄙,居然於去歲得中童生。實乃竇家幾輩子都沒有過的光輝。肖金桃統共只有竇宏朗一個兒子,做買賣比不得老大,讀書比不得老三。更可氣的是連生兒子都不如兄弟,其妻練竹更是個麵團兒。空有着她當家,二房也立不起來。此刻來了個厲害媳婦,怎怨的她不歡喜?

生在一個吃人的時代,藏拙是貴族千金的特權。管平波只是鄉下人,往上鑽營還來不及,哪裡肯藏?聽得肖金桃問起,便爽快道:「旁的不好說,若論算賬,只怕府上的賬房也未必如我。」

竇向東一挑眉:「哦?是麼?」

管平波正視竇向東,擲地有聲的道:「阿爺不信的話,大可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  ①嗲嗲。方言,爺爺。

②阿爺。方言,爸爸。

第3章

前路

竇向東並不急,這般表現他見的太多。朝廷昏庸腐敗,掙口吃食相當不易,他有錢,來示好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不急等賬房,且晾上一晾。何況跑出去的強盜尚未追回,事分輕重緩急,他犯不着此時跟自家兒媳詳談。對肖金桃交代了幾句,就大步流星的往外頭查今夜遇襲之事去了。

管平波見正主走了,便到練竹跟前,恭敬的把練竹扶至座位上。管平波不愛看小說,但拜後世信息爆炸所賜,關於妻妾之爭還是聽過不少版本的。再則,不提練竹對她有恩,單從功利論,她孤身一人到此,自然得尋個靠山。鄉間閉塞,她只聽過有這麼個大富竇家,其餘的皆是兩眼一抹黑,看着練竹不似刁鑽的,先打好關係再說。

經此一變,女眷受驚非同小可。肖金桃日常就很崩的住,故深得丈夫信任。指揮着幾個壯碩膽大的媳婦子照看兒媳們。又叫人抱起三房的孩子送回家去。幸虧昨日賞花鬧的晚,孩子們都困狠了,除了竇懷望被驚醒之外,其餘三個小的都睡的香甜,少了一遭罪。

練竹看着屋內的石板上布滿了血跡,只覺呼吸困難。想起昨夜種種,更是抑制不住的抖。偏生竇宏朗隨竇向東出門了,她想哭又不知找誰哭去,隻眼淚不絕。

肖金桃強忍着怒意,她最看不慣練竹軟趴趴的德性。一點子事一驚一乍的,好意思叫巴州的堂客?見管平波正在安慰,更加不高興,一甩手往外頭指揮僕婦打水洗地去了。

管平波全身沒有塊乾淨的布,看了半日,從床上扯了塊枕巾,替練竹擦淚。丫頭珊瑚本是看着家丁抬屍體嚇的篩糠般的抖,卻被管平波拖着個長長的枕巾當帕子的村氣逗的想笑。忙從自己袖裡掏出塊帕子,替練竹擦臉。又低聲道:「嬸嬸,我們去洗漱洗漱吧。」

練竹還有些腳軟,管平波看珊瑚饞的吃力,索性對珊瑚道:「這位姐姐,你去給你嬸嬸打水,我來扶她。」

珊瑚道:「管嬸嬸你叫錯輩分了,你叫我珊瑚就是。」

管平波點頭,目送着珊瑚出去,又把練竹扶到了床上。直到珊瑚折回來說水好了,管平波一把將練竹打橫抱起,利落的對珊瑚道:「帶路。」

珊瑚木了好一會兒,才僵硬的帶着管平波往側屋的浴室去。再看管平波走的穩穩噹噹,好似抱的不是大活人,而是個輕飄飄的大枕頭般,登時信了她昨夜一刀解決一個強盜的彪悍事跡!雖說巴州悍婦挺多的,但悍到您老的份上,也是生平僅見啊!!

將練竹放入浴桶,珊瑚立刻喊了個名喚貝殼的丫頭進來,一齊伺候練竹沐浴。管平波不大會伺候人的精細活兒,只得立在一旁。珊瑚是肖金桃給練竹的大丫頭,日常就很是利落。囑咐了貝殼幾句,就問管平波:「管嬸嬸也洗一洗吧。」

管平波道:「我沒衣裳。」

練竹浸泡在溫暖的水裡,緩過來了大半,便道:「我前日做了套新衣裳,還未曾上身,拿來與管妹妹穿吧。」

管平波忙道謝。她那不要臉的伯父,休說嫁妝,也不知是怕她逃跑還是捨不得米糧,拿了二十兩銀子的賣身錢,稀粥都不給她喝兩碗。只餓的她頭昏眼花,幸而進門的時候,練竹記得吩咐珊瑚給她吃了一頓飽飯,才在有危險的時候,從廚下摸了把菜刀跟着人混進了上房。一夜驚魂,她都不敢想若沒有晚間那頓飽飯,會是什麼下場。練竹真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了。

沐浴畢,一身清爽的管平波扶着能走路的練竹去到了她所居住的偏房。正房還未收拾妥當,也只得在偏房暫落腳了。珊瑚端了茶來,道:「廚下的人已做好早飯,回頭就送來。」

練竹沒什麼胃口,蔫蔫的依在羅漢床上,猶是後怕。管平波輕聲安撫着,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拿了幼時在鄉間聽到的迷信話來寬慰。

人在惶恐時,有人能陪着說說話,心情總會好上許多。說甚不要緊,要緊的是有人關懷。待到管平波說道:「日後我只跟着姐姐,再無人近得你身前,姐姐只管放心吧。」

昨夜黑燈瞎火,練竹根本沒看見管平波是如何解決強盜的,然而聽她一字一句的講來,只覺無比安心。扯出個笑臉道:「你真能幹。」

管平波笑道:「不值什麼,一把子傻力氣罷了。昨夜不曾歇着,姐姐不若躺躺?」說着指着自己的床道,「我還沒來的及睡,想是乾淨的。」

練竹笑道:「哪裡那樣講究,又不是官家太太。」身上着實有些疲倦,遂接受了管平波的好意。也不等早飯,躺在床上就睡了。

管平波是堅定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的信奉者。等廚房送了飯來,見練竹已睡沉了,風捲殘雲的把兩個人的份例掃的精光。珊瑚一臉佩服:「還要來一份麼?」

管平波暗贊,土豪就是土豪!爽快的遞了只碗過去:「來點乾的!」

珊瑚抿嘴笑着接了碗去廚房打飯。竇家占地頗廣,房子盡夠,故每房都有小廚房。只年節聚在一處吃飯。管平波昨夜大出風頭,還入了竇向東的眼,廚房哪裡敢怠慢,竟是齊齊整整收拾了一份飯菜來。管平波今年十五,踩在青春期的尾巴上,正是能吃的時候,毫不客氣的把飯菜一掃而空,登時覺得心滿意足!自打穿到了這破陳朝,即便父親在世時,也沒能吃的這麼爽過!吃飽喝足,舒服的拍着肚子回味,心中默默吐槽:到底是哪個小清新說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的?短短一日功夫就知道,明顯是富人妾好混啊!餓了十五年,那是什麼感覺?那種慢慢折磨的滋味,簡直比前世的叢林裡的槍林彈雨更難忍受!最起碼上輩子她沒挨過餓。

屋內練竹休息,兩個丫頭都拿着繡繃做針線。外頭腳步不停,想是在處理昨夜的善後事宜。管平波正嫌無聊,練竹忽然發出一身尖叫,從噩夢中直接驚醒。管平波忙坐到床沿,輕拍着練竹的胳膊,似哄孩兒一般道:「無事了,都過去了,姐姐莫慌,我在呢。」

練竹大口的喘着氣,好半晌才道:「老倌還沒回來麼?」

貝殼微微垂下眼,並沒告訴練竹竇宏朗徑直去了胡三娘屋裡哄兒子。練竹與竇宏朗十幾年夫妻,見丫頭們不說話,許多事不問也知。手不自覺的摸上肚子,心道:若我有個孩兒就好了。又看管平波,不知她的肚子能否爭氣。

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憑在誰家,都抬不起頭。一年一年的煎熬,熬到今日,以為已經麻木,卻在危急過後,又被刺了一回,方知痛楚一如往昔。自己沒能耐,怨不得旁人。練竹把淚水憋了回去,略略平復了下情緒,逼着自己找出了個話題,與管平波閒聊。

管平波又不是真十五歲女孩兒,便是不知內里情形,光氣氛就能窺見一二。只信息太少,無法做出準確判斷,便不主動說話。

只聽練竹問:「妹妹讀過什麼書?」

管平波心道:工程力學、機械基礎、緝毒概要等等等等,嘴上卻老老實實的回答:「只上了蒙學,算數倒學的更好些。」

練竹笑道:「那正好,可幫着我算家用了。」

賬目是一個家族重要的資源,後世的公司財務做到CEO的都不在少數,可見賬目之重。管平波才嫁進來第一天,故,不管是竇向東還是練竹,說起賬目皆只是客套。要取得竇家的信任,任重道遠。看一眼練竹的愁苦,再想想她夫婿竇宏朗的膚淺,在後院爭寵的日子是決計沒興趣過的。她得另劈出一條道兒來。管平波在心裡盤算着,如果是做賬房的話,兒媳婦的身份倒是很占便宜。賬房再熟,也是外人。從賬房走起,是條不錯的路。

三兩句話間,管平波已看透練竹——是個極單純軟弱的人。一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練竹聊着,順便套點竇家的常識;一面大腦飛速的運轉,消化常識並迅速的調整着未來的計劃。才從良民墮落到「養女」,但管平波現在一點也不想回到自由身。管家小康之家,尚且食不果腹,沒有本錢,自由僅是一場笑話。若要展翅翱翔,竇家是極好的踏板。而想利用竇家的資源,首先就得為竇家創造價值。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連生個金疙瘩這種事都有人搶了先,不占嫡、不占先、不占嬌媚、不占順從,後院之於她完全是條死路。管平波稍微有點頭痛,學過高數的她,對付算賬很容易。但沒有學過財務的她,想做出一套完整的財務系統很難。只是會算賬的話,可替代性太強,吃過飽飯的她,哪怕只有一頓,便再也不想回到飢腸轆轆的生活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吶!

管平波正感嘆間,門外進來了個婦人道:「管嬸嬸,嗲嗲請你去說話。」

第4章

試探

竇家大宅依山而建,雖大致分了前後院,卻是錯落有致。彼時建築都有規制,什麼品級用什麼院子。那些個五進大宅不是有錢就能蓋的。便是天高皇帝遠,也無需自找麻煩。故竇家只把外牆圈起來,內里依舊是一座座的一進小院。管平波昨日是坐轎而來,不曾見過竇家風光。此時隨着人往前頭去,瞧着周遭風景,倒有些許前世逛過的公園的意境。心中暗贊一聲漂亮!比她原先的家裡好太多了。

來到古代,方知何為閉塞。幼時上學讀書,見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只覺得畫面感十足,美不勝收。到了古代,才體會到這句詩里包含的是何等的富貴。來了十五年,還是頭一回見到後世習以為常的亭台樓閣。風景秀麗的豪宅,的確看得人心曠神怡。

並非管平波多麼嫌貧愛富,實在是時下的「貧」超出了她的忍耐極限。這種貧窮是絕望的,沒有上升通道,沒有原始資本,雞都養不起。她曾為了改善生活,軟磨硬泡的求人賒了兩隻小兔子給她,想着兔子吃百草,漫山遍野的苧麻可當飼料,勤勞不能致富,總能多沾點肉星吧?好容易養肥可以吃了,誰料街坊欺負她家人丁稀少,半夜裡十來個壯漢撬開了門鎖,硬是「偷」了去。她再是兇悍,也不能單挑整個村子。鄉間沒有正義,沒有律法,所有的利益,有且只有暴力可以維護。這種暴力,並非個人的勇猛可敵。她打遍鄉間無敵手,不也一樣被人鑽了空子麼?即便有幸嫁入了豪門,若不能讓竇家成為自己力量的基石,一樣只有任人魚肉的結局。

管平波心中嘆道,時勢比人強吶!

一路想,一路行到了竇家正堂。堂前懸了一匾,上書「威風堂」三字。管平波心裡咯噔一下,但凡士紳豪族,其匾額多是仁義道德之類,唯有匪類喜用諸如「聚義」「威武」之類的字眼。聯想到昨夜的廝殺,她不得不考慮到自己落入賊窩的可能。

管平波吐出一口濁氣,心中再嘆世事無常。幸虧此時沒有大煙館,料想竇家不是賣大煙的,不然讓她這個因緝毒壯烈了的邊防武警情何以堪!

進到正堂,竇向東坐在主位上喝茶。一夜沒睡,他有些蒼老的臉上掛着兩個黑眼圈,神色上卻不見太多疲態。因昨夜一場變故,管平波還未向公公敬茶討紅包。長於鄉間,更不大通此時的禮儀,全不知該對竇向東行什麼禮。索性就隨便道了個萬福後,直愣愣的站在了廳上。

管平波在觀察竇向東,竇向東也在瞧管平波。竇家人手充裕,天未亮時就把剩下的強盜一一誅殺,還能騰出空兒來去管平波娘家所在的劉家坳探了一回。只道是個讀書人的獨生女兒,平日裡潑辣的很,等閒連男人都不怕的。管家奶奶一味偏心長子,更是恨次子顧及女兒不肯續弦,致使血脈斷絕。管平波之父越是愛惜女兒,管家長輩就越是恨管平波。終是在管父死後把這掃把星倒騰了二十兩銀子,趁了心愿。

竇向東有意晾着管平波,試探她是否能沉住氣。悠然自得的端起茶盅又呷了一口茶。餘光掃過立在地上不動彈的女孩兒,腰背筆直,雖不諳禮儀,卻有一種難以忽視的氣度,全不似尋常鄉下人的粗鄙。鶴立雞群,自然容易被孤立。想來她自幼不招人待見,並非只有鄉間傳言那些的理由。

一盅茶飲畢,管平波紋絲不動。竇向東嘴角微勾,他家好像撿到便宜了。放下茶碗,和顏悅色的問:「你的算數也是同父親學的麼?」

管平波正要答話,突然!左側拳風襲來,她條件反射的一偏頭,同時以腰為軸,飛起一腳直甩向來人的臉頰!那人趕緊以臂護衛,依然被管平波的力道逼的連退了幾步。還未站穩,管平波跳起,揪住他的頭髮下拉,直接來了個暴腿,順勢用手肘打在他的太陽穴上,隨即快速騰挪至他身後,躲過另一個彪形大漢的襲擊。

廳內登時跳出來六七個大漢,卻不是一擁而上。頭一個攻擊管平波的已被放倒,接下來是二人夾擊。管平波還沒能耐一挑二,奮力跑至門口,突然頓住,反身攻擊先衝過來的人,以此獲得時間差。且並不戀戰,一次有效襲擊,或是二人又形成圍堵之勢時,她便想法子繼續逃竄。廳內為了闊朗,三間皆撤了牆壁,留下二排柱子,竇向東坐在上首,看着管平波把廊柱利用的淋漓盡致,幾乎拍案叫絕!

然而雙拳終難敵四手,兩位大漢亦非等閒之輩,饒是管平波用盡心機,還是被一個橫掃放倒,她倒是反應極快的用手撐地,試圖翻身而起,卻被另一人使了個擒拿,反剪了胳膊。越是近身搏鬥,身高體型就越有優劣。管平波只約莫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直接就被一米八多的大漢提了起來。雙腳離地,再無勝算。管平波心中罵娘,原以為是來面試會計的,萬萬沒想到面試的是打手!更氣的是穿越十五年,訓練嚴重不足。若是在前世,不過兩個野路子,早就被她收拾了!可此時此刻,她只能似小雞崽子一樣被拎着,奇恥大辱!

竇向東已是哈哈大笑起來:「好了,和泰你放了她吧。」又對管平波道,「竟是文武雙全!我看你身手不俗,你那劉家坳也沒有出名的打行,你怎地練就的本事?」

管平波放鬆着手上關節,隨口瞎編道:「我阿爺先前有一本書,裡頭畫了樣式,我在家閒來無事,自學的。」

竇向東不信,管平波出手極其狠戾,一絲多餘的動作也無,非正規教養並身經百戰,絕無可能有此能耐。只看她拿話搪塞,便知她不願報出師門。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既她不肯說,竇向東也不好問。人才有人才的待遇,雖說是兒子的小妾,但既非尋常,總要留幾分臉面方好。如此想來,臉色越發和藹,似拉家常般的道:「你既嫁了來,我便視你為女兒般。老太婆最喜爽快的姑娘,阿竹也是個和氣人,好好過日子吧。方才是阿爺同你玩笑,你別放在心上。」

誰沒事跟一家之主計較。管平波順勢道:「武學一道,非切磋不能進步。不知日後還能不能跟幾位好手請教。」

「自然。」竇向東越發喜歡,笑指廳內的幾人介紹,「頭一個被你打的叫譚元洲,抓你的那兩個是兄弟,一個叫張和泰,一個叫張和順。」又指着幾個沒下場的說了名字,分別是李運、高大山、馬蜂、劉耗子。

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有沒有本事,下場比劃比劃便一望可知。張和泰兄弟二人聯手,好半日才制住了人,且還是個女人,眾人看管平波的眼神已是不同。且管平波是主家的媳婦,他們幾個皆老老實實的見禮。管平波也不知道怎麼回禮,只得看向竇向東。

竇向東繃不住笑了,道:「你是主人家,無需回禮。罷了,你且去尋老太婆,叫她同你說說大戶人家的規矩。」又忍不住調侃了一句,「你不是讀過書麼?怎麼?書上沒寫?」

管平波搖了搖頭。心道:我老子就教了我三字經!鬼知道禮儀是什麼!她有禮儀的意識還是前世的常識。當鄉下人三個字是亂叫的麼?鄉下通只有婚喪嫁娶要磕幾個頭的禮,平輩論交從來直呼其名,就算見了長輩,也就是先打招呼算完。又不是什麼詩禮之鄉,劉家坳還是半野蠻狀態呢!

竇向東不以為意,不過是些小節。他還有事要忙,揮手叫管平波退下了。

管平波出了威風堂,拒絕了僕人帶路的好意,躥上一顆樹,大致了解了竇家的整個地形,再跳下來,沿着院落間的青石板路,逛起竇家的院子。竇家昨夜才遭襲擊,隨處可見巡邏的人。見她眼生,少不得攔住盤問。她只消說自己是新來的小妾,又是個女人,倒也沒受什麼刁難,反而把哪個院子住了誰問的一清二楚。心中暗自搖頭,草台班子就是草台班子,警覺性真是太磕磣了。

轉了大半天,出了一身薄汗,走到個池塘邊看人收蓮子。卻見一人似朝她招手。走近些才發現是她大嫂張明蕙。加快步伐至跟前,張明蕙先開口道:「可是迷路了?你家在另一頭哩。」

管平波福了福身,喊了句:「大嫂好。」

就有個僕婦模樣的問:「這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