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了我登基 - 第4章

瀟湘碧影



竇宏朗笑道:「小孩兒家家慣會說大話,賬房多少年才能出師你知道麼?說學會就學會,那天下人人都能當賬房了,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人家,何苦再花大價錢去請。」

管平波道:「老倌此話差矣。一則天下的賬房,也沒有哪個生下來就會的,不都是學的麼?二則賬房難出師,並非算賬有多難,而是他們學算數就要好多年呢。我算數極好,只要師父不藏私,我三個月內若學不會,甘願領罰。」

練竹笑道:「罷罷,自家人說話,何須說的這麼滿。依我說,既管妹妹有這等志氣,何不成全了她?外頭請的賬房,怎比的自家人可信?不用三個月,更不用說罰不罰的,先學着吧。便是不如老賬房會算,學會了看也是好的。」

竇宏朗與練竹相視一笑,道:「很是。」

管平波保持着微笑,自古豪門多故事,團結一致是傳說。尤其是竇家這樣有三個兒子的,她從小到大,看爭家產的八卦還少麼?竇宏朗兩口子雖未明說,八成是打着讓她插手總賬的主意。她還不大明白竇家的人際關係,不過竇宏朗行二,上頭有兄長,下面有幼弟,絕大多數時候,夾在中間的那個都是最受忽視的。故,除非似西門慶那樣兩代起家一脈單傳的,宅斗或是妻妾相爭;到了竇家這樣有了三房人的份上,宅斗可就不是爭男人,而是利益了。

管平波挑了個魚形佩替練竹掛上,微笑又加深了幾許。水渾好啊,水渾了正好摸魚!

第7章

齊心

古時的官員上衙稱之為點卯,即卯時需抵達官衙開始辦公,必然得寅時末起床。一家之主都起了,餘下的人只得跟着起,故官宦人家睡的早,起的更早,久而久之形成了一股風尚。到了鄉紳人家又有不同,既不需點卯,亦不需起早貪黑的幹活,晨起時間與後世的上班族相差無二。吃畢早飯,已是辰時三刻了。二房諸人才浩浩蕩蕩的往正院裡去問安。

竇家有個極大的荷花池,建築都依荷花池而建。二房在荷花池的這一頭,比大房與三房離正院都遠些。一行人朝北走過荷花橋,在大房門前立定,等竇元福一家子。說話間三房也到了,練竹怔了一下,問竇崇成道:「三弟妹呢?」

張明蕙恰走出來道:「二弟妹你不知道,三弟妹前日晚上唬着了,天亮就發起了燒,只怕今日還不大精神呢。」又笑對三房的小妾候翠羽道,「候妹妹那日在家裡,不曾出來吃酒,倒是逃過了一劫。」

候翠羽笑着對張明蕙福了福:「也是唬的不輕,只比我們姐姐當時正瞧見了強。」

張明蕙又對管平波道:「妯娌間我只服你一個,那日晚上那我們都唬的動不得,獨你還能殺退了強盜,現想起來都覺得佩服。二弟當真有福。」

明目張胆的挑撥,管平波更確定張明蕙與練竹不對盤了。正欲說幾句話辯解,竇元福卻不耐煩的道:「你們娘們的閒話等到媽媽房裡再說,立在路上算什麼?」

幾大家子人立刻閉嘴,隨着竇元福往正院裡去。竇向東早出門辦事,肖金桃也理完了家務,坐在上首受了子孫的禮,就笑指管平波道:「我們家又新添了人口,大家彼此認認吧。」

管平波便老老實實的給肖金桃敬茶磕頭,又給竇崇成的生母黃雪蘭磕了個頭,收了兩個紅包,再與平輩的叔伯妯娌見禮。她比三房的候翠羽小几歲,然此時大小都隨夫婿來,候翠羽倒要向她見禮。

待管平波見禮畢,就有大房的兩個兒子竇正豪與竇高明領着晚輩來行禮。說來竇家三房,獨大房沒有妾,兩個兒子皆是張明蕙所出,竇正豪已二十,正在議親,定的乃是巴州珠寶商沈家的千金沈秋榮,預備十二月底進門的;竇高明亦在相看。故近來張明蕙着實有些忙碌。

二房就一根獨苗竇懷望,已是見過了,不消多述。三房正妻賀蘭槐生了一子一女,妾候翠羽生了一子,因其父親是個讀書人,起的名字也別致,分別叫治通、則雅、和節,皆取自《荀子》,是希望孩子守禮的意思。竇家的第二代三個兒子,第三代五子一女,襯的女孩兒尤其精貴。男孩兒們見完禮都立在各自父母身後,獨竇則雅挨着肖金桃坐了,顯得地位超然。

管平波不知是不是《紅樓夢》寫的乃官宦人家,趙姨娘生了賈探春與賈環後也只能撈着個給賈寶玉打帘子的活計。但在民間,正經父親屋裡的妾,竟是地位高於子侄的,甭管嫡出庶出,皆要喚她一聲管嬸嬸或管伯母。受了晚輩的頭,自然就得發賞。練竹出門時就準備妥當,讓她放在袖中,此時拿出來一一發放,獨竇則雅得了個雙份子。

看着竇則雅一臉驕橫的模樣,管平波暗自好笑。既然竇崇成都是庶出,她就不信肖金桃真能把個假孫女疼到哪裡去。

待彼此認得了,肖金桃便打發哥三個去辦事,小一輩的去上學,唯有三房的則雅和節年歲尚小,由丫鬟婆子帶着在左近玩耍。竇家正經的女眷不算少,坐在廳里閒話,一人一句就能說上半日。問了一回賀蘭槐的病情,肖金桃掉頭問一直沉默的管平波:「聽聞你識得字,寫兩個來我瞧瞧。」

丫頭們忙鋪開紙筆,叫管平波寫。前世照顧管平波的大哥哥一手好字,管平波也跟着學了幾年。這一世沒那麼好的條件,只拿着一根快禿毛的破筆蘸水在青石板上練。故字算不得很好,亦不算丟人。彼時對女眷要求不高,能把字兒寫工整,被人恭維一句才女都不算很虧心了。

肖金桃點了點頭,又問:「算數呢?」

管平波道:「比寫字強。」

肖金桃笑道:「如此,日後便隨着我算賬吧。只若跟着我做事,就睡不得懶覺了,少不得聞雞起舞,你可願意?」

管平波忙道:「媽媽肯抬舉,是我的福氣,哪能不願意呢。」

張明蕙臉色微變,隨即道:「看媽媽說的,她新婚燕爾的,怎好狠使了她。媽媽素日最疼我們,今日怎麼不疼她了?」

肖金桃沒理張明蕙,道:「晚上早些睡便是了。」

管平波心中納罕,練竹是個和氣人,但未免顯得軟弱無能了些。這等當不起家的兒媳婦,婆婆沒理由喜歡。庶出的兒媳婦更不喜歡。怎么正經的大兒媳也看着不對付了?總不至於一屋子兒媳,肖金桃沒有一個喜歡的吧?

卻聽肖金桃又對管平波道:「算來今日該你回門的日子,老二不得閒,你若想回去,喊個外頭的人,叫上一頂小轎家去看看吧。」

管平波搖頭道:「我家裡的事,也沒甚好瞞的。說起來是有些丟人,可捂在懷中,就不丟人了不成?如今我父母都沒了,回去對着惡狼般的叔伯沒意思。何況我既嫁了來,自然這裡才是我家,與本家再無相干,日後他們倘或來找我,也只說我不在吧。」

張明蕙道:「這事兒我們都知道,雖是委屈了你,卻到底是長輩。別怨大嫂話多,聽大嫂一句勸,休同長輩計較,方是我們做晚輩的本分。」

管平波心中默默道:我將來是要管賬的,跟娘家眉來眼去的,是覺得上司太信任自己了咋地?

初來乍到,管平波不好駁張明蕙的話,隨口答應了一聲,又低頭不說話了。

肖金桃沒什麼對兒媳好說的,以要教管平波算賬為由,將別的人都打發了。引着管平波往東間走,此處是肖金桃平日裡算賬之所。東間擺滿了架子,層層疊疊的放着賬本。桌上還攤着一本賬冊,想是正算到一半的。

肖金桃隨手指了指桌子對面的凳子,道:「坐。」

管平波告了一聲,坐下了。

肖金桃道:「我是個爽快人,看着你也是個爽快人。雖因才來,捏着嗓子說話,可昨日就能在家裡逛足一日,就知道你不是一味老實的。故,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告訴你一聲兒,我是填房,竇元福不是我生的!」

管平波驚訝了一下。

肖金桃又道:「你瞧見了,竇元福占了嫡長,竇崇成占了伶俐,唯有你那漢子,也就是我親生的,不然我非說出一車好話來!你姐姐心裡不糊塗,就是一味賢良,竟被胡三娘騎在頭上撒野。胡三娘是夠潑辣,然腦子裡全都是水,兩隻眼睛就看着二房一畝三分地,只知道爭漢子!我看你是個明白且潑辣的,少不得二房的場子靠你撐起來。」

稍頓了頓,肖金桃又道:「昨日早上一戰,你阿爺喜歡的很,已是叫大房留心。家裡的外賬皆是賬房在管,他只聽你阿爺的話,你阿爺又重長子,因此除了竇元福,憑你們哪個,都是插不進手的。你阿爺是個精明人,那些個下流手段,休想在家裡用。咱們只有大道可走。一則你的武術別丟下了,日日同人練去,阿爺自記得你。他記得你了,就是記得了二房;二則你再幫着我把內務管起來。原是你大嫂在管,她又要娶兒媳婦,說來那是正子嫡孫家的,我不好太明着偏你。日後且看吧。再有,」肖金桃深深看了管平波一眼,道,「你姐姐靦腆,你卻不能不把她放在眼裡。嫡庶無序,是亂家的根本。你可記清楚了?」

管平波道:「媽媽不同我繞彎子說話,我便也直說。嫡庶我是不管的,世間的道理本就是能者居之。可做人不能不講恩義。憑我再厲害,真箇被伯父算計的落入煙花柳巷,一輩子都完了。恩客老鴇怎麼凌虐人的,我都知道。我謝姐姐救命之恩,日後不從正房偏房論,我都會敬着她、護着她。再則我是獨生女兒,從此之後有個姐姐疼着我,有什麼不好?只話說在前頭,拿我當妹子的,我自拿她當親姐姐;膽敢來招惹我,招惹我姐姐的,我定叫他知道什麼叫『糍粑是米做的』!」

肖金桃笑出聲來,才進門三天,就被胡三娘給惹着了。要不怎麼說胡三娘糊塗呢?管平波都是敢提刀砍人的主兒,好端端的惹她做什麼?料想胡三娘不是管平波的對手,肖金桃就懶得管閒事,揮揮手叫管平波退下了。

管平波想了一路,她如今勢單力薄,得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回到家中,就把肖金桃的話悄悄對練竹複述了一遍。練竹道:「媽媽說的沒錯,咱們才是一家子,合該齊心協力。」心中對胡三娘又生出了些許不屑。竇宏朗算個靠的住的夫君,大事小情都只跟正妻商議,便是正妻不明白的,也從不拿去跟胡三娘說。妾麼,夫君死了守孝都不用的,怎比得過夫妻一體的正妻。她是沒生兒子,故沒底氣。若她能生出來,家裡才正經沒有胡三娘站的地。

又看管平波,一臉乖覺柔順,那就不妨多疼顧些。一家人就該有一家人的模樣兒,不是麼?

第8章

人潮

練竹討厭胡三娘。憑誰性兒再好,遇到處處想壓自己一頭的人,也不會高興,何況胡三娘不過一個妾。練竹並非心裡沒划算的人,奈何公婆在堂,娘家衰微,只得嘆一聲命苦,面上裝作軟弱罷了。她不軟弱又能如何呢?她倒不是半點道理不講,自幼也讀過幾本《女四書》,尤其自家沒得生,更不好意思拘着丈夫了。哪裡知道胡三娘不獨不把她放在眼裡,還將兒子攏的水潑不進,對嫡母連面子情都不講。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練竹膝下連個女兒都沒有,如何不着急?

竇宏朗比練竹還急,眼看着兄弟們一個個的蹦兒子,大哥都要有孫子了,他才一根獨苗兒。因胡三娘生了一個,便可勁兒往胡三娘屋裡去,哪知五六年過去了,竟是半分動靜也無。竇懷望三四歲上,練竹就把珊瑚與了他,說好的只要生了孩子,不拘男女,就抬了做妾。結果珊瑚也沒動靜。今年初看着貝殼長成了,也給了,還是沒有。現來了個管平波,也不知有沒有福。正經抬進來的妾,練竹沒想着搶人家的孩子,只肯顧她三四分,也滿意了。偏竇宏朗似不喜歡管平波,恨的練竹在屋裡暗自罵了一回,又預備張羅開來。

此刻見管平波從婆婆處回來,還跟她這般親,練竹就更盼着管平波的肚子爭氣了。早在肖金桃留着管平波說話的檔口,她已吩咐人去請裁縫。管平波雖不是十分絕色,但也很是端正。練竹與竇宏朗十幾年夫妻,最是知道他的喜好。練竹是打定主意要把管平波打扮起來,討得夫主歡心才是。

君山島通共沒多大,島上的裁縫說來也不是生人,正是竇向東心腹長隨張和泰兄弟的父親,與竇家上下都熟的,不用通報,夫妻兩個直接進了二房的院子。

先給練竹等人問過安,張裁縫的老婆、人喚張嫂子的就拿着軟尺給管平波量尺寸。管平波趁勢提出要求:「姐姐,我想要幾身短打,這襖裙雖好看,到底不便。」

珊瑚笑道:「我們管嬸嬸還不肯脫了孩子氣。」

練竹也笑:「她還小呢。」又對管平波道,「要短打容易,你白日裡出去耍可以穿,但下半晌來家就得換上裙子。你不依我,我可就不給你做了。」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都聽姐姐的。」

練竹笑嗔一句:「跟只猴兒似的。你可安生些吧。」

管平波道:「待我長大兩歲再安生不遲。」

張嫂子跟着笑了:「我走街串戶替大戶人家裁衣裳的日子多了,頭一回見到管嬸嬸這般不認生的新嫁娘。我說句倚老賣老的話,都是二嬸和氣縱的。」

練竹道:「我才不縱着她,昨兒還同你兒子打了一架。早知道她這麼野,我就不聘她來了。」

饒是管平波皮糙肉厚,也被二人對話電了一下。說好的妻妾呢?怎麼說話間似當娘的抱怨自己閨女似的,再不濟也是婆婆說兒媳。管平波瞅了瞅練竹,這年歲當她娘也不算離譜,可你這麼快進入角色真的好麼?

量完尺寸,張裁縫道:「嬸嬸們耐煩兩日,待我針腳密密的做了來,穿着才精神。」

練竹道:「知道,慢工出細活。我要是急性子便不找你們了。外頭也有一日做好的,只那針腳,白浪費了我的好綢子。只你也別太耽誤,過兩日大嫂必請你來預備闔家的冬衣。再有,管妹妹才十五,你做衣裳時折些邊進去,到明春放開了還能穿一季。」又對管平波道,「你這個年歲,銷金緙絲的緞子就不給你使了,待大些再說吧。」

管平波道:「依我說綢子的都不必,絹的就很好了。」

練竹道:「家裡還沒到那份上,短不了我們姐妹的衣裳。再說你只有絹的,偶或到門上買東西,叫外人看了也不像。你下半晌別四處跑,我帶你出門打首飾。」

張嫂子道:「管嬸嬸穿的是嬸嬸的衣裳吧?裙子有些短,可有下剩的尺頭?我現就給管嬸嬸滾個邊,看起來才像。」

練竹笑道:「我原是說待你們做了她的衣裳才帶上街的,卻是大嫂看到她裙子短了一截,特特送了套新的過來,說是她新做的,還不曾穿過。我想着她們兩個身量仿佛,就收下了。我橫豎是個不當家的閒人,正好出去逛逛。」

珊瑚拍手笑道:「我們是在島上逛,還是去城裡逛?」

練竹白了珊瑚一眼:「島上還逛不足你?」

貝殼也道:「島上只一家鋪子,沒有城裡的多。」

練竹道:「城裡人多,不留神就叫人拍了花子。我才不帶你們去,改日老倌有功夫,叫他帶着去。」

兩個丫頭哪裡肯干?一邊一個搖着練竹,一個說:「好嬸嬸,我們多多帶家丁去。」一個說:「我們喊幾個轎子,直抬到大鋪子裡,才沒有拍花子的。」

管平波看着直樂,練竹姐姐這位正妻真是當出了老祖宗的風範,果然不多久,就被兩個丫頭晃的直告饒:「好好好,明日就進城逛去。我今日得去瞧你們三嬸,少不得陪着說說話,進城來不及。」

兩個丫頭方撒了手。

練竹沒好氣的道:「兜里有幾個錢就咬手,非得花銷出去才罷休,我看你們幾時才有划算!」

張嫂子忙奉承道:「都怪嬸嬸平日裡給的太多,扣他們幾個月的月例就好了。只怕嬸嬸不捨得。」

貝殼笑道:「好嫂子你別出餿主意,惹惱了我們,就挑唆管嬸嬸逮着你兒子一頓好揍!」

管平波的戰鬥力早傳遍了竇家,張嫂子忙道:「哎喲喲,再不敢了,姑娘饒了我吧。」說的滿屋子都笑了。

一時話畢,張嫂子記了尺寸,張裁縫上前來拎起裝布料的包袱告退了。練竹才起身道:「三弟妹受了驚嚇,昨日我們不知,沒去瞧她,今天知道了,定是要去瞧瞧的。管妹妹與我一起去吧。」

說着一行人出了正廳,在東廂把胡三娘並竇懷望喊出來,一家子往三房去探病。三房在二房的南面,沿着荷花池,繞到了大門,裡頭卻是靜悄悄的。使人去通傳,候翠羽忙迎了出來,對練竹福身一禮道:「難為二嫂想着我姐姐,她才吃了藥睡了。二嫂並二位小嫂子進來吃杯茶吧。」

練竹聽說,壓低聲音道:「既如此,我們就不叨擾了。」說着從袖子裡拿出一把銀剪子道,「聽聞銀剪子能鎮邪除鬼祟,你把這個放在她枕頭邊,只怕就好了。」

候翠羽忙道謝。寒暄幾句,人情做到,二房的諸人便走了。

回家的路上,管平波笑問練竹:「候弟妹的名字好聽,可是取自『有多少佳麗事,墮珥遺簪,芳徑里瑟瑟珠璣翠羽。』?」

胡三娘聽不懂,暗自撇嘴,讀過書了不起啊!

練竹也暗暗撇嘴,面上淡淡的道:「三弟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取的是『秋容凋翠羽,別淚損紅顏』。」

管平波:「……」果然小老婆沒人權,連個好名字都圖不上。幸虧她自己起了,不然不定給叫個什麼短命的詞呢。

練竹不喜竇崇成的酸樣,只怕點評出來,胡三娘到處亂說,替她得罪人。明仗着胡三娘不識字,看到管平波擺出一臉無奈的神色,就知她聽的明白,反倒笑了。

胡三娘不知兩個人打什麼啞謎,哼了一聲,懶的說話。回到家中,練竹令管平波換上新裙子,又撿了一套葡萄累累燒藍的銀飾,一面叫丫頭與她戴上,一面對胡三娘道:「我們兩個要出門逛,你去不去?」

胡三娘方才早看到張裁縫拎走了一包袱布料,此刻又見練竹替管平波添私房,肚裡罵了八百回練竹偏心眼,賭氣道:「我不去,姐姐去吧。」

練竹巴不得礙眼的不去,高高興興的帶着一群小老婆出門逛街。

君山島乃竇家的私產,故在島上的人,至少都與竇家沾親帶故。銀鋪子就是竇家一族人開的,族裡日常動用的金銀器皆光顧他家,非得他做不來的,才去城裡買。他也不光做本家生意,君山島不獨有一片好茶樹,還有一口好泉眼,泉水沁甜。茶樹因產量有限,價格又高,爭的你死我活。這泉水卻是只要肯去挑就有,竇家以此為生的很是不少。此外君山島上風景宜人,是城內富戶踏青遊玩的好地。更有竇向東最是大方豪爽,他家後頭的外花園,竟是隨人借去宴客吃酒,只消同他打聲招呼即可。有了這幾樁好處,日常來島上的文人雅士不知凡幾。竇家族人趁勢開起了茶鋪糕點鋪,乃至於酒肆客棧皆有。

此時正是金桂飄香的時節,竇正豪的大舅子沈賢秀帶着一幫酸人,借了竇向東家的園子開了個秋風詩社,引了上百的讀書人來耍。上百的讀書人,又引來了不知多少小妹央着父母兄嫂帶着來瞧。只把靠划船營生的竇家族人累的人仰馬翻。

管平波在深宅大院裡還不知道,一出大門,被洶湧的人潮驚的夠嗆,竇家居然還有旅遊業!她公公理財能力很可以啊!厲害!

練竹道:「春天賞桃花,夏天是荷花,秋天有金桂,到了冬天,他們又來踏雪尋梅了。一年到頭也沒有個消停。」

管平波很久沒被人潮襲擊過了,笑道:「我來的那日還挺安靜的呀。」

珊瑚笑道:「今日休沐,他們讀書人才有空,不比我們日日得閒。」

管平波搖頭嘆道:「人太多了。」

「這叫人多?」雪雁笑道,「春日裡的品茶會才人多呢。我們家的銀針,上上等的采了快馬往京里送去,餘下的我們家就可以處置了。哪一年不招來上萬的人?連知府都年年要來的。到時候嬸嬸再看,才知道什麼叫人山人海。」

管平波肝疼的想,謝謝,她太知道什麼叫人山人海了,她當年一時大腦短路,十一跑去看西湖,那才叫正經人山人海!上萬人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