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南衙紀事 - 第20章

歐陽墨心



包大人利豎煞眉,怒瞪虎目,高舉驚堂木,狠狠拍下,大聲喝道:「陳世美,你可還有話說?!」

再看陳世美,此時是臉色慘白如蠟,雙目突現血絲,渾身都像失了魂魄一般,搖晃不止。

包大人又拍驚堂木,喝道:「這漱金墨去年才有售賣,五年之前,你如何用其書寫休書,這休書分明是你兩日前逼迫秦香蓮簽下!陳世美,你欺君罔上、唆使殺人,殺妻滅子,條條大罪,如今證據確鑿,你還不畫押認罪?!來人哪,摘去他的烏紗,脫去他的滾龍袍!」

張龍、趙虎一聽,立刻上前將陳世美一身行頭扒扯乾淨,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將陳世美的髮髻也弄散了,頓時,這個威風八面的當朝駙馬,變成了蓬頭散發、狼狽不堪的階下囚。

包大人坐在公案之後,微微凝神,頓了頓道:「陳世美,你條條重罪,罪無可恕,本府就判你鍘刀之型,來人哪,龍頭鍘伺候!」

大堂一側的四個衙役放下堂棍,走到大堂東側,抬起一件重物走到了大堂中央。明黃錦緞一掀,大堂之上頓時一亮。

金虔一旁看得清楚,頓時心頭一驚。

只見這口鍘刀,長約五尺,黃銅鑄身,寒鐵鑄刃,鍘刀正前,精雕細刻,正是龍頭之像,鍘刀刀身,寬約兩尺,冷光攝人,寒光四射,隱隱之中,似有陣陣嗡鳴蘊藏其中。

金虔不禁向後退了幾步,心道:這開封府鍘刀果然名不虛傳,犀利的緊哪!咱還是離它遠一點,以策安全。

陳世美見到龍頭鍘擺放面前,身形劇烈一晃,終於回過神來,大聲喊道:「本宮乃是當朝駙馬,何人敢鍘本宮?!」

可惜,大堂上眾人卻紋絲不動,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就見包大人從簽筒抽出一根紅色竹籤,緩緩起身,瞪眼沉聲道:「開鍘——」

四大金剛即刻上前,張龍、趙虎架住陳世美,王朝、馬漢來到鍘刀兩側,只見王朝推起鍘刀,唰的一聲,眾人直覺眼前寒光一閃,那鍘刀仿若巨獸血口,森森煞人。

「包黑子,本宮乃是當朝駙馬,本宮……」

陳世美死命掙扎,卻奈何自己一屆書生,哪裡能脫離張龍、趙虎的手臂,磨蹭了幾下,陳世美便被壓上了鍘口。

包大人手握令簽,凝眉沉眸,正要扔下,卻聽門外傳來一聲高呼:「皇上駕到——公主駕到——」

金虔一聽:得!陳世美的大舅子——皇弟老兒來攪局了!嘖嘖,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啊!

第16章

龍鍘下駙馬伏法

見包青終入開封

大堂門外傳來的這聲高喊,好似晴天霹靂,頓時將開封府大堂上的眾人鎮在原地。包大人手握竹籤,當下愣在當場,仿若石化了一般。

再看那陳世美,雙臂被架,脖子還搭在龍頭鍘的鍘口上,卻面帶喜色,高聲呼叫道:「哈哈哈,包黑子,聖上來了,公主來了,公主前來搭救本宮了!本宮早已說過,本宮乃是當朝駙馬,你一個小小開封府尹能奈我何?」

包大人這才反應過來,臉色一沉,將手中紅簽放下,高聲道:「隨本府接駕!」說罷,急步從公案之後走出,帶領一眾屬下,盡數俯身跪拜。

只聽大堂門外腳步陣陣,沉重齊整,不多時,就見門外人頭攢動,卻安靜異常,只見明黃篷傘繡龍騰,金玉宮扇綴鳳羽,太監錦袍、宮女彩裙、禁軍侍衛,刀槍森立,個個威風,呼呼啦啦站在公堂門外,少說也有近百人。

金虔一看,頓時兩眼放光,心道:乖乖,果然是大排場、大成本、大製作,這皇帝老子一家子還真是將這奢華二字發揮得淋漓盡致,要放到現代,這整套排場下來,不知要花去多少老頭票。

就見隊伍正前,被眾星捧月的兩人,緩緩舉步走進大堂。包大人一看,趕忙叩首,嘴裡高呼:「微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堂上眾人也同聲高呼,金虔心裡咂舌,也照葫蘆畫瓢的呼了兩句。

「包卿家不必多禮,都平身吧。」

清朗之音緩緩響遍大堂,金虔不覺一愣,不禁抬眼偷望。

只見大堂中央站了兩個人,左邊那位,頭戴百枚珠玉花釵冠,身着朝霞百花裙,柳眉櫻口,橫眉冷視,正是那陳世美的二房、當朝的公主大人。而公主身側那人,可真是讓人眼前豁然一亮。只見此人身着明黃錦緞龍袍,頭戴珍珠鏤金冠,腳踏雙龍戲珠靴,全身上下,貴氣逼人,猛一看去,竟像是被幾十盞聚光燈籠罩一般,耀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金虔一時被晃花了雙眼,頓覺眼前金光四射,竟連這當朝天子的相貌也看不真切,趕忙將目光移向起身謝恩老包的黑臉上,心裡才安穩了幾分。

兩名太監不知從何處搬來兩張椅凳,請皇上與公主坐下,包大人恭敬立在一旁,開封府眾人也紛紛後退,陳世美沒了張龍、趙虎壓住,頓時癱坐在鍘刀旁,喘了幾口,剛想呼喊,卻被公主揮了揮袖擋住了後話。

只見公主輕輕看了一眼身側的皇兄,卻是欲言又止,神情悲切。

天子一看,面帶難色,頓了許久,才開口道:「包卿,那駙馬陳世美的欺君之罪,朕不再追究,包卿就將駙馬放了吧。」

包大人聽言不禁一愣,抬眼開口道:「聖上,那陳世美……」

可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公主打斷。

只見公主挺直脊背,眯眼冷聲道:「包大人,皇兄金口已開,就是聖旨,你卻推三阻四,包大人的眼裡還有皇室嗎?」

包大人一頓,忙道:「公主何出此言?包拯對聖上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鑑。」

公主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還不速速放了駙馬?!」

包大人一滯,又拱手對皇上道:「聖上,陳世美不能放!」

公主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高聲喝道:「包拯,你竟敢抗旨?」

「皇妹——」天子嘆了口氣,說道:「皇妹少安毋躁。」然後又轉向包大人道:「包卿,既然朕已不追究,你還是把駙馬放了吧。」

包大人一聽,立刻撩袍下跪,仰頭拱手道:「聖上,即使聖上寬仁,赦了陳世美的欺君之罪,可那陳世美還有殺妻滅子、唆使殺人兩條大罪,罪罪當誅,不可放啊!」

天子一聽,頓時呆住,半晌才問道:「包卿,你所說之言,可當真?!」

「回稟聖上,證物齊全,人證完備,罪證確鑿!」

那當朝天子聽完,面色立沉,緩緩轉向公主,沉聲問道:「公主,包卿所言,朕為何沒聽公主提過?」

公主頓了頓,挑眉道:「那全是子虛烏有之事,本宮以為不必讓皇兄煩心。」

「公主所言差矣!」

包大人雖然雙膝跪地,氣勢卻未減半分,只見他雙目微凜,身形筆直,提聲道:「那陳世美貪圖富貴,停妻再娶,拋棄髮妻秦香蓮,欺君罔上,後怕罪行敗露,竟然唆使韓琪、徐天麟等殺人滅口,其後,又逼迫秦香蓮簽下休書,強行帶走秦香蓮一雙兒女,樁樁罪行,皆有明證!聖上,那陳世美罪惡滔天,不可恕也!」

包大人這一席話,絲絲入扣,條理分明,巍峨正氣,蘊含其中。天子聽罷,不禁微微頷首,緩聲道:「那依包卿之意,駙馬該如何處置?」

「微臣已經判他鍘刀之刑!」

公主一聽,頓時心驚,急忙轉身走到皇上身側,軟下聲音道:「皇兄,駙馬可是皇妹的夫婿,皇兄的妹夫啊!」

「這……」天子現出為難之色,沉吟片刻,又道:「包卿,你判駙馬斬刑,判得是否有些重了?」

包大人頷首沉聲道:「罪無可恕,依律當斬!」

天子頓時無語,皺着眉頭,頓了幾頓,才道:「既然如此……」

「皇兄!」公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聲哭喊道:「如果駙馬被斬,那皇妹豈不是成了寡婦,皇兄於心何忍哪?!」

說罷,跪步上前,緊緊抓住皇帝的的衣襟下擺,泣不成聲。

金虔一看,這動作怎麼眼熟?轉念一想,心中不免好笑,心道:這公主果然是陳世美的二奶,連求人的整套動作步驟,都和那秦香蓮如出一轍,半分不差,這仨人,還真應了那句古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那當朝天子,此時面對嫡親妹妹的苦苦哀求,也有些無可奈何。只見天子低頭看看公主,又抬眼看看面無表情的老包,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最終還是拗不過妹妹的哭喊,抬首道:「包卿,陳世美雖罪無可恕,但到底是公主的夫婿、朕的妹夫、皇家的嬌客,你不如從輕發落吧!」

公主一聽,立刻停了哭泣,叩首高聲道:「多謝皇兄恩典!」

說罷,公主便利落起身,轉身冷冷瞪了包拯一眼,對身旁的太監命令道:「還不速速扶駙馬爺回府!」

金虔不禁一愣,心道:這是什麼發展狀況,難道歷史被篡改了?!

金虔這邊不過是心思一閃,那邊包大人的身型卻比金虔的心思還快。只見包大人猛然起身,向那幾個小太監厲聲高喝道:「且慢!」

剛想邁步的幾個小太監頓時被這仿若炸雷的聲音嚇破了膽,瑟瑟退到一旁。

只見包大人轉身撩袍又是一跪,叩首高聲呼道:「聖上,陳世美不可恕!」

公主一聽,立馬就火了,只見她柳眉倒豎,面孔扭曲,手指指着包大人叫道:「包拯,你究竟有幾個膽子,竟然敢公然抗旨?!來人哪,把包拯拖出去斬了!」

包大人卻一抬頭,圓瞪雙目,拱拳高聲道:「公主,想要包拯的人頭又有何難?」

又轉向天子拱手道:「聖上,即使拼了包拯這顆項上人頭不要,包拯也有一諫誓死上奏,望聖上准奏!」

此言一出,大堂上的人皆被驚呆。

公主圓瞪杏目,眼珠子突突直外冒,天子更是一臉驚異;那開封府眾人,公孫先生、展昭、四大金剛自是不用細表,皆是三分震驚、七分擔憂,而其餘嘍羅衙役,可是被嚇得不輕,有幾個還偷偷瞄向門口,大有腳底抹油的趨勢。

再看那陳世美,剛剛獲取一絲生望,卻有被包拯生生攔下,不禁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包黑子抽筋扒皮,挫骨揚灰;那秦香蓮,似乎打從抬出鍘刀開始,就已失了意識。而整個大堂上,面色最鎮靜如常的,就屬金虔。

只見金虔面色無異,細目如縫,其實是被嚇得面部肌肉萎縮,所以沒了表情:完了完了,這老包要拼命了!這一拼,豈不是把這整個開封府的上上下下都拼了進去?古人有云:伴君如伴虎!老包唉,就算你要上諫,也要講究一點溝通技巧吧,如此提着腦袋硬上,未免也太缺少技術含量了吧!萬一惹惱了皇帝老大,把咱這一幫子全拖出去咔嚓了,嘖嘖,咱一個堂堂現代人,居然死的如此不明白!我看,咱還是老招數,三十六計的絕頂之計,撤吧!

想到這,金虔立刻躬下身子,膝蓋着地,噌噌噌幾下就竄到了大堂門口,正想用輕功拔腿就跑,卻聽見堂上響起一聲清朗之聲。

「包卿,朕准奏。」

呃?

金虔一聽,又噌噌噌幾步蹭了回去,偷偷抬眼向那當朝天子望去。

只見這當朝天子,面如溫玉,劍眉清眸,聽到包拯所言,雖然面色微沉,雙眉微蹙,但竟未顯出重怒之色,反倒有耐心聽奏之意。

金虔頓時了悟,心道:原來如此,現在想來,這位應該就是北宋的那位仁宗趙禎了,史書記載,這位皇帝可是歷史上難得好脾氣君主,難怪老包敢如此諫言,感情老包也是「老太太買柿子——盡挑軟的捏」。

包大人一聽天子准奏,立刻俯身叩首,之後又挺直身形,抱拳高聲道:「聖上,本朝自太祖開國,四海昇平,此代由聖上臨朝,以仁德治世,更是國泰民安,大宋子民皆感恩皇恩浩蕩,因此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公大臣,皆以皇室為尊、以皇室言行為榜,皇室之行,應為世人典範!那陳世美既然被招為駙馬,成為皇室嬌客,更應嚴律言行,樹標立樣,可如今,那陳世美卻做出如此喪德敗行之舉,令皇室蒙污,倘若包拯不將陳世美嚴辦,讓如此不齒之輩沾染皇室之尊,敢問聖上,以後又有何人願意以皇室為尊,至此,皇室尊嚴蕩然無存,聖上天子地位不保,恐怕大宋社稷危矣!

這一席話下來,別說天子大驚失色,就連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公主,也頓時跌坐於木椅之上,渾身癱軟。再看那陳世美,更是失魂落魄,兩眼翻白。

金虔心中卻是暗暗叫好:嘿!這老包,果然口若利劍,心比鏡盤,這一番話語,避重就輕,繞過理法公道不談——其實根皇室的人說這個,效果也不大,卻抓住皇室的尊崇地位這個死穴,一針見血,立竿見影。咱是見識淺薄,還錯以為老包沒什麼溝通技巧,如今看來,這此中技術含量,比起那神州六號也不為過。

只見那天子趙禎,沉眉思量片刻,便緩緩從椅中起身,走到包大人身前,伸手欲要攙扶。包大人一見,趕忙起身,躬身站在一旁。

「包卿!」天子微微點頭,凝色道:「包卿家句句忠貞,字字如金,朕今日確有思量不周之處。」頓了頓,天子突然提聲道:「開封府尹包拯接旨!」

開封府眾人一聽,呼啦一下子又跪了一地。

「當朝駙馬陳世美,罪行滔天,證據確鑿,朕今日就特命開封府尹包拯徹查此案,務必秉公處理,嚴加查辦!」

「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趕忙磕頭謝恩。

趙禎點了點頭,又道:「回宮!」

公主一聽,猛然站起身,高聲呼道:「皇兄!」

天子聽言,緩緩轉頭,冷眉凝眸,沉聲道:「公主,還不與朕一同回宮?!」

這一句,如同寒冰徹骨,龍威懾人,頓時讓大堂上眾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再看那公主,霎時臉色大變,雙唇不敢再吐一語,恭恭敬敬跟在天子隊伍之後,寂然離去。

待天子龍隊盡數撤離開封府衙,一眾人員才起身歸位。包大人走到公案之後,拿起桌上的令簽,沉聲道:「把陳世美搭上鍘口!」

張龍趙虎架起陳世美,將其頭顱搭在鍘刀之下。那陳世美此回卻是安靜異常,雙眼空洞無神,宛如一具空殼。

「鍘!」包大人一凝眉,手中令簽順聲執下。

王朝壓下鍘刀,頓時血濺當場,陳世美頭頸分離,立時身亡。

金虔雖然身形夠快,躲到了角落,但瞥見那一道血紅,還是心中翻騰不已,不禁又轉頭看向那秦香蓮,只見她身形劇烈一抽,然後又寂靜不動。

「退堂!」

包大人一聲令下,終於終結此案。

——

此日,陽光明媚,雲淡風輕,開封府衙的夫子院內一片悠然景象。

金虔盤腿坐在院內的石凳之上,雖想閉目養神,無奈身邊卻多了兩個聒噪的小鬼。

「神仙哥哥,為什么爹爹都不來看我們呢?」寧兒坐在旁邊石凳上,一雙布鞋在凳邊不停的搖晃。

「是啊,我們和娘親都來這麼久了,怎么爹爹也不來探望一次?」另一旁的馨兒也偏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