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南衙紀事 - 第25章

歐陽墨心



展昭微一蹙眉,道:「金虔,不過一個時辰的腳程,何需馬車代步?」

這隻葛朗台貓!吝嗇貓!

金虔僵住身形,臉皮有些不受控制抽搐。又聽鄭小柳一旁煽風點火道:「金虔,一會兒就到了,不用叫馬車,俺每次都是走回去的。」

金虔狠狠瞪了鄭小柳一眼,本也想賞展昭一眼,但奈何自己沒這個膽子,只好作罷,心道:敢情你們兩個大男人,身無旁物,如同散步,咱一個弱女子,身上可還背着一隻冤鬼呢!

展昭看金虔臉色忽白忽青,眼神頻頻向身後烏盆瞥去,頓時心中明了,緩聲道:「金虔,展某見你身材瘦小,恐怕背不動這烏盆,不如讓展某代背如何?」

金虔一聽不禁一愣,抬眼一看,見那展昭雙目朗然,身形俊雅,沐在朝輝之下,竟似那天神臨世一般,不由心中一陣感動:貓兒,咱錯了,咱不該說你是吝嗇貓,貓兒您可是大大的好貓,簡直就是觀音貓下凡,如來貓轉世。

「既然展大人如此命令,屬下自當遵從!」感動了一番,金虔趕忙將背上的烏盆解下,遞給展昭。

可那烏盆還沒碰到展昭手指,就大叫起來:「萬萬不可!」

三人皆是一愣,就聽金虔惱怒道:「劉烏盆,你又怎麼了?」

烏盆幽幽道:「展大人正氣太重,如果草民近身,恐怕魂魄不保!」

金虔此時真的想把這個烏盆扔到外太空去。

就聽烏盆又道:「這位金小哥,恐怕還是要麻煩您了。」

展昭聽言,面帶歉色,對金虔道:「還是有勞金兄了。」

金虔費力擠出一個笑臉,緩緩跟在展昭與鄭小柳身後,龜牛慢步,遠遠看去竟像個七八十歲的小老太婆一般。

果真如鄭小柳所言,三人整整走了半個時辰,穿過兩位數的街道,才來到鄭小柳的家院:三間瓦房,一座宅院,看來也算殷實奔小康了。

來到門口,鄭小柳推開院門,提聲呼道:「爹,快看看誰來了?」

就聽正屋內傳來一老者聲音:「是小六啊,昨天不是才回來過,怎麼今個一早又回來了?不會是惦記着你大哥、二哥的豬頭肉吧!」

隨着聲音,就見一名頭髮花白的老頭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一見門口三人,微微一愣,向鄭小柳問道:「小六,這二位是——」

鄭小柳趕忙上前,扶住老頭說道:「爹,這就是俺常常跟您提起的展大人!」

老頭一聽,頓時驚喜萬分,急聲道:「什麼,這位就是開封府的展大人?」

展昭略一施禮,微微笑道:「鄭老爹。」

鄭老爹頓時受寵若驚,手足無措地拉住鄭小柳的手叫道:「小六,還傻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請展大人到屋裡坐,家裡還有些新茶,趕緊給展大人沏上。」

「是、是,爹。」

鄭小柳一聽,像火燒屁股一樣就跑進了內屋。

「……」展昭無奈,微微頷首,只得隨鄭老爹緩緩步進正屋。

金虔一看,心道:得!敢情咱變成了透明人。罷了,也別故作矜持了,既然沒人請,咱還是識相點,自己跟着走吧。

三人走進屋裡,鄭老爹非要讓展昭坐在主位,展昭拗不過,只好於上位坐下,鄭老爹才在次位坐好,金虔也不客氣,自己挑了個靠桌子的座位,將背上的包裹解下,放好坐身。

鄭老爹此時才看到屋裡還有一人,趕忙向問道:「不知這位小哥是——」

金虔抱抱拳,無奈道:「在下金虔。」

「金虔!」鄭老爹這一聲喊比見到展昭時的那一聲還大:「你可是和俺家小六同屋的金虔?」

金虔被嚇了一跳,頓了頓才道:「正是。鄭老爹知道咱?」

鄭老爹摸着鬍鬚呵呵笑了起來,道:「當然知道。小六每次回家,說得最多的就是展大人的事跡,其次就是金虔你了。」

金虔也跟着堆笑,心道:那小六說些貓兒什麼,自是不用細問,看那鄭老爹幾乎把貓兒當成佛爺一樣供者,就能猜出個大概。只是這鄭老爹看着自己笑得如此詭異,也不知這鄭小柳到底說了些什麼不三不四的謠言。

想到這,金虔不由清了清嗓子,問道:「不知小六哥對在下——」

「小六對你可是讚不絕口啊。」鄭老爹笑道,「小六說,金虔你雖然小小年紀,但口才可是十分了得,在市井上砍殺價錢,遇魚殺魚、遇菜殺菜,是殺遍市井無敵手!厲害得很哪!」

「咳咳咳……」金虔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心道:這哪裡是夸咱,簡直就是形容一個江洋大盜!

再看那展昭,微微頷首,輕斂雙眸,看似不動如鍾,嘴角卻微微上揚,怎麼看怎麼刺眼。

鄭老爹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見那金虔的臉色不善,又見那展大人也不言語,自然不敢再多說。

一時屋內氣氛十分詭異。

幸好鄭小柳手腳還算麻利,不一會就端着茶具走了進來,為幾人斟滿茶盞,這詭異氣氛才緩去幾分。

展昭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才緩聲問道:「鄭老爹,昨日您可是讓鄭小柳帶了一個烏盆進府衙?」

鄭老爹一聽頓時一愣,趕忙問道:「正是。展大人何來此問?難道是那烏盆出了什麼問題?」

鄭小柳一聽就急了,高聲道:「爹,你讓俺送去的那個烏盆竟然……」

「小六!」金虔急忙截住鄭小柳的話,接口道:「展大人問話,我等小小皂隸怎可插嘴?」心裡卻道:這鄭小柳簡直是跟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話全都不經大腦。若是讓這老頭知道自己送去的烏盆鬧鬼,還驚擾了包大人——嘖……這古代人的腦筋基本上都少幾根,萬一他想不開,又有個什麼心肌梗塞、高血壓的隱疾,一下子嘎嘣了,咱豈不是成了罪人。

想到這,金虔趕忙向展昭使眼色,只希望這隻奉公守法的貓兒不要太老實。

那展昭是何等人物,一見金虔在一旁又是擠眼、又是挑眉,眼珠子還不停向鄭老爹那邊瞟,心裡頓時瞭然,只是不由有些好笑,頓了片刻才道:「鄭老爹多慮了。乃是包大人見那烏盆燒得極好,想多為府里購得幾隻,才讓展某特來詢問。」

鄭小柳一聽,更是奇怪,又道:「展大人,你怎麼……」

金虔急忙一個箭步竄了上去,把鄭小柳拉到了一旁,高聲笑道:「本就是如此,否則展大人怎會帶咱們兩個小皂隸出門?」然後又小聲對鄭小柳道:「小六,展大人說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可明白?」

鄭小柳眨眨眼,有些莫名的點點頭。

鄭老爹聽言,才安下心,又呵呵笑道:「其實那隻烏盆不過是在后街王家雜行里買的便宜貨,沒什麼值錢的。」

展昭聽言,趕忙又問:「那間雜行距離此處可近?」

「近得很,出了大門向左拐,街上靠南的第一家便是。」

展昭點點頭,立即起身,對金虔和鄭小柳道:「既然如此,我等快去查看。」

說罷,拱手向鄭老爹施禮,便匆匆走向門外。

金虔也匆忙背上烏盆包裹,同鄭小柳向鄭老爹告辭,隨了上去。

只剩鄭老爹一人坐在屋內喃喃道:「這開封府果然是出人才的地方,連買個烏盆都如此神速,看來小六成名有望啊。」

——

依鄭老爹所言,不到半刻,三人便見到那家雜行。

只見這間雜行,面街而立,門口高懸一塊牌匾,上寫:「王家雜行」四字。雖然面積不大,裡面卻是貨物齊全。瓦罐陶盆,瓷碗碟盤,樣樣規整,整齊擺放貨架之上。

那雜行掌柜一見展昭三人,立即面容帶笑,迎出門口招呼道:「呦,三位大人,需要點什麼?小店貨物齊全,童叟無欺,三位大人儘管裡面瞧。」

展昭點點頭,步進店門,金虔、鄭小柳也跟了進去。

一進店門,展昭便正色問道:「這位掌柜,前幾日你可曾賣出一隻烏盆?」

那掌柜一聽,不由有些納悶,但見這紅衣官爺氣宇不凡,也不敢怠慢,想了想才道:「回這位大人,小人在前日的確買過一隻烏盆。」

「那烏盆是何樣式?」

那掌柜更納悶了,頓了頓,才用雙手比劃道:「大概這麼大,通體漆黑,還黑得發亮呢。」

展昭聽言,便向金虔點了點頭。金虔一見,剛忙將背上包裹解下,找了個背光處,將烏盆捧出道:「掌柜的,你來看看,是不是這個烏盆。」

那掌柜走進一看,連連點頭道:「正是此烏盆。難道這烏盆有殘次之處……」

展昭示意金虔將烏盆包好,又問道:「敢問這位掌柜,你可還記得此盆是何人送來販賣?」

「這……」那掌柜凝眉想了想道:「這烏盆送來快半年了,至於是何人送來,恐怕要查查舊賬。」

「半年?!」眾人聽言不免都有些吃驚。

展昭用眼角瞥了背後烏盆一眼,才拱手道,「那就有勞掌柜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掌柜還從未見過如此有禮的官爺,一時有些不適應,趕忙拱手還禮,退回內室去翻查賬本。

不多時,就見掌柜捧了一個賬本出來,邊走邊翻,掀了幾頁,突然停住,匆匆走展昭身前道:「找到了!這位官爺,這烏盆是正月二十那日,由吳大力送來的。」

展昭接過賬本看了一眼,又問:「這吳大力是何人?」

掌柜回道:「是個專燒陶盆的手藝人,和他弟弟一起以燒制陶盆為生。說起來,以前常常來送貨的,這半年卻不知為什麼,不見了蹤影。」

展昭等人聽言皆是一驚,那烏盆更是在金虔背後震動不已。

「劉烏盆,你先別激動,冷靜一下,咱後背都快被震散架了。」

金虔小聲對身後的烏盆說道。

「官小哥,殺死我的也是一對兄弟!」烏盆低聲回道。

「知道啦!」金虔沒好氣道,「展大人不是正在問嘛!」

烏盆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就聽那邊展昭問道:「這位掌柜,你可知這兄弟倆身住何地?」

「這個……好像曾聽他們提過,大概是在陳州門外南華山一帶。據說那裡人煙稀少,正好適合燒制陶盆。」

展昭一聽,正是大喜,拱手向那掌柜施禮告辭,帶着鄭小柳、金虔匆匆向陳州門方向走去。

金虔跟在展昭身後,心裡不由打怵,開口向鄭小柳問道:「小六哥,那陳州門外南華山距離此處有多遠?」

鄭小柳想了想道:「沒多遠,大概只有十幾里地的路程。」

「哦……」金虔一邊點頭,一邊抽搐面部肌肉道:「那還真是近啊……」

——

東都外城,陳州門外,南華山,樹木繁茂,人跡罕至,山路崎嶇,兜兜轉轉,甚為難走。

金虔後背一個黑漆漆的烏龜殼,哭喪着臉跟在展昭身後,心裡抱怨連連:我就知道,跟着這隻貓兒出門肯定是苦差事,午飯剛剛吃過,就跑到此處翻山越嶺,跋山涉水,也太不符合養生之道了,如此辛勞,萬一折騰出腸胃炎該如何是好。

再看看那鄭小柳,好似吃了十全大力丸一般,緊緊跟在展昭身後,竟然比金虔這身懷輕功之人還要身手敏捷。展昭自不用說,自始至終,連腰杆都沒有彎一下。

三人就這樣在山上兜轉行走了兩個時辰,直至太陽偏西,才隱約見到一處人家。

一見林中屋院,三人自是欣喜,匆匆趕至院門之外,停足佇立。

只見此院,樹枝為籬,荒草遍地,院內兩間茅房,一間迎面而立,一間側立,房後似有後院,院落零落不堪,似是許久未有人打理。

那烏盆一看此處院落,頓時震動不止,盆中嗡嗡響道:「就是此處,就是此處,我就是在此處被那對兄弟殺害焚屍的。」

三人一聽頓時心中一凜。展昭示意金、鄭二人稍稍退後,自己縱身跳入院內,幾個閃身,便在前院後院轉了一趟,才回身示意讓金、鄭二人進院。

三人推門進入正屋,只見屋內狼藉,塵土堆積,蛛絲遍布,根本就是已被廢棄許久之貌。

展昭在屋裡轉了一圈,回身向烏盆問道:「劉世昌,你確是在此院被殺?」

那烏盆嗚咽道:「正是,草民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此處!」

「你可還記得是被何兇器所殺?」

「是被一口利斧。」

展昭點點頭,四下察看幾番,又對金、鄭二人說道:「看來那對兄弟早已逃逸,這座院落恐怕已廢棄多時。我等四下察看一番,看看是否能尋得兇器或是少許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