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南衙紀事 - 第5章
歐陽墨心
說罷,一把鋼刀寒光四起,手起刀落,眼看就要砍到秦香蓮的身上。秦香蓮一驚,直覺向後一退,竟然門戶大開,毫無反抗。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見一人身影竄出,如驚鴻掠影,一把將大漢持刀之臂抱住,高聲叫道:「等、等一下。」。
大漢不禁一驚,定眼望去,只見此人頭髮披散,粗布破衣,年紀不過少年,可剛才見此人輕功了得,心道必是高手,也就不敢再次造次。
一旁的秦香蓮更是驚訝,也不過是眨眼工夫,怎就突然冒出來一個小叫化子。
兩位成人尚且如此,兩個孩童更覺神奇,只當這位從天而降髒兮兮的大哥哥是天上的神仙派來救命的。
可這剛剛拔刀相助的金虔卻後悔莫及。
××的,你說我閒着沒事學這個勞什子輕功做什麼?自己的大腦還沒有跟上小腦的速度,就一猛子竄了出來,壞就壞在這「逍遙遊」乃是江湖絕跡絕頂輕功,足下發力,身若飛箭,連個冷靜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小兄弟是——」大漢問道。此時他已經將這位突然出現的少年當作江湖高人,語氣也不敢太過怠慢。
金虔暗暗鼓了鼓勁,穩住聲音道:「這位壯士,何必如此着急,聽聽他們怎麼說再下手也不遲啊。」
秦香蓮一聽,自知是救命之人來了,咚地一聲跪倒在地,哭聲道:「恩人,救救我們啊!」
兩個小孩更是識時務,頓時哭聲四起:「神仙哥哥,救救我們,這個壞人要殺我們……嗚嗚……」
金虔一聞,黑線滿臉。
何時自己成了救人的英雄,這應該是開封府那幫人的看家買賣吧,怎麼就掉到了自己頭上?還有那句「神仙哥哥」——暫且不論自己這個有損神仙界整體印象值的頹廢形象,這兩個小鬼憑什麼認定自己就是個「哥哥」啦?
「你們別哭了,還不把事情的原委說清楚。」感覺到大漢似乎對自己有幾分忌憚,金虔也就順勢抽出手,雙手一背,做出一派世外高人的樣子。心道:幸虧和兩個怪師傅待了一年,這沒見過豬肉也算是見過豬跑,裝模作樣起來想必也有些派頭。
秦香蓮聽到金虔的話,才止住哭泣,將自己的遭遇一一道來。
大漢是邊聽邊驚,金虔是邊聽邊嘆——電視劇竟然真有歷史根據。
秦香蓮的故事大約與現代的版本差不多,只是其中的細節部分略不相同。大概就是陳世美進京應考,高中狀元,被招為駙馬。而秦香蓮家鄉鬧饑荒,公婆餓死,才攜雙子、背牌位、千里尋夫。卻不料到了開封,陳世美不認髮妻,將其趕走。秦香蓮告到開封府衙,開封府尹念在駙馬地位尊貴,想要庭外和解,於是安排秦香蓮和陳世美單獨見面。陳世美巧言令色,哄騙秦香蓮先到別處避避風頭,待風聲過後,稟明公主,將母子三人接回府中。卻不料等來的居然是陳世美派來的殺手。
前因後果說完,秦香蓮已是淚濕長襟。
「秦香蓮,你說的這些,可有憑證?」大漢將信將疑地問道。可看那表情,卻已然信了七八分。
「就是,有沒有證據啊?」
金虔也急忙問道。這個老掉牙的故事,自己當然是深信不疑,就怕那個大漢不信,拿刀亂砍,自己豈不遭殃。
「證據?」秦香蓮猶豫之色盡顯臉上。
金虔咬牙,這人可真是夠笨的。
「你不是有公婆的牌位嗎?」
金虔提醒道。
這種證據,自己這個現代人當然是不屑。想現代,假鈔、假證、甚至假人都滿天飛,牌位這種東西當然也可以作假。不過,這個時代的人卻偏信這個調調,而且,這個時代的人恐怕也沒有拿死人開玩笑的覺悟。
「對對,我身後就背着公婆的牌位。」
秦香蓮經由提醒,趕忙解下包袱,從裡面拿出一張木質牌位。
只見那牌位漆黑,上面用刀刻有幾個凹字:先考陳父陳母。
大漢一時無語,看着牌位,久久才道:「原來你真的是駙馬的原配妻子。那駙馬為何卻要命我追殺你們?」
「為了錢、為了權唄。」
金虔見大漢終於相信,不覺鬆了口氣,不再扮那副世外高人的形象,挑了塊乾淨地面,坐了下來。
「錢、權!」
秦香蓮喃喃說着這兩個字,「恩公說的好,說得確切。那陳世美貪圖榮華富貴,怕我們毀了他駙馬的身份,竟喪盡天良,殺我們母子滅口,實在是天理難容!」
金虔一旁咋舌,這個秦香蓮果然是歷史名人,難怪能把身為駙馬的陳世美扳倒,這齣口成章的本事,看來自己這輩子是學不會了。
「好啦,既然已經真相大白了,這位壯士,你還是放人吧!」
金虔順着秦香蓮的口氣說道。
可那個大漢卻突然低頭不語,雙手緊緊握住刀柄,指節泛白。
金虔忽感不妙,急忙跳起身,跑到了秦香蓮旁邊,想想不安全,又繞到兩個小孩的身後,用雙臂將兩個孩童環住。看似像在保護兩個孩童,心裡卻打着他一動手就趁機逃之夭夭的主意。
「夫人,我韓琪受駙馬大恩,駙馬之命,不得不從,還望夫人見諒!」似乎是想通了,自稱是韓琪的大漢猛一舉刀,向着秦香蓮母子走來。雙目充血,臉色鐵青,甚是駭人。
秦香蓮身體一顫,卻並未退縮,只是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正聲道:「陳世美殺妻滅子,喪盡天良,你要是殺了我們,你就不怕因果昭彰,天理報應嗎?」
金虔在她背後暗暗叫好——這個女人果然有當國務院新聞發言人的本錢。
韓琪眼中的殺氣暗了一下,但瞬間又升騰起來。
「夫人,韓琪不可不從命!」
「如果你一定要殺我,求求你放了我的兩個孩子,他們是無辜的。雖然陳世美無情無義,可他爹娘的牌位,還是麻煩你還給他。」
秦香蓮聲音漸漸低沉,幽幽道。
厲害,硬的不行來軟的。秦香蓮的哀兵政策看來有效,韓琪手上的刀開始微微顫動。
「夫人……韓琪對不住了!」
鋼刀忽然揮起,直朝秦香蓮的面門砍去,再看那秦香蓮,似是言語說盡,雙目緊閉,準備等死狀。
金虔一看不妙,正想施展輕功開溜,卻不料雙袖竟被兩個小鬼緊緊拉住。
「神仙哥哥……」兩個小鬼同時哀求,四目含淚。
金虔此時是冷汗如豆。自己雙手被拽,如何能脫身,等韓琪砍完秦香蓮,不就輪到了自己?想自己一個四有新人,居然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豈不是丟咱未來人的臉?
想到此處,金虔把心一橫,眼一瞪,高聲喝道:「韓琪,你若忠於駙馬爺,就該立刻住手!」
這招果然有用,只見那韓琪手中的鋼刀硬是停在半空。
「小兄弟這是何意?」
金虔挺了挺脊背,向前跨了兩步:「你可知你眼前這名婦人是什麼身份?」
反正是秦香蓮不死,自己小命必然無憂,為了保命……NND,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殺殺他的威風再說。金虔雖不是談判專家出身,但也曉得這種時候,誰聲大誰就占了上風,正所謂「理直聲壯」;所以金虔的此時的聲音用「如雷貫耳」來形容也不為過——實際上,金虔覺得嗓子都快喊破了。
韓琪一皺雙眉:「乃是駙馬爺的原配妻子。」
「那你受命於何人?」
「韓琪受命於駙馬爺?」
「為何受命於他?」
「乃是因為駙馬有恩於我。」
金虔頓了頓,背着雙手,目光如炬,繼續道:「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殺秦香蓮!」
韓琪一愣,定定的看着眼前衣着破爛的少年。
金虔心裡直打鼓。她自己明白,剛才幾個問題不過是拖延時間,想要緩和一下現場緊張的氣氛,想讓這個韓琪冷卻一下殺氣,軟了心,放大家走罷了。怎麼現在他一副毫不放鬆、還有幾分求教味道的表情。
沒辦法,繼續繞彎子……
「駙馬爺的父母在故鄉是何人奉養?」
金虔繼續問。
「是、是夫人。」
韓琪答得不太利落。
「那駙馬的一雙兒女又是何人養大?」繼續繞彎子。
「是……夫人。」
韓琪慢慢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駙馬家鄉饑荒,陳父陳母身亡,是何人辦的後事?」再接再厲。
「是夫人……」韓琪又抬起頭,望着秦香蓮。
金虔一看不好,以為韓琪又起了殺機,急忙湊上前,擋住了韓琪的視線,提高几分聲音,問道:「那是誰千里迢迢,背着駙馬爺先父先母的牌位到達開封?」
「是夫人。」韓琪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看金虔的表情好像真的在看一個世外高人,「小兄弟一語驚醒夢中人。夫人如此對駙馬,乃是駙馬的恩人,我受駙馬大恩,又豈能殺死駙馬爺的恩人?這豈不是恩將仇報、不忠不義之舉?」
啊?
正在煩惱下一個問題的金虔聽到此言,不禁一呆。這古人也太會腦筋急轉彎了吧,這樣的道理虧他能想出來?
再看那韓琪,雙目清明,表情安詳,哪裡還有半分殺氣。
「你們走吧。」
韓琪說,「我不殺你們了。」
金虔一聽可樂了,也顧不上像向韓琪道謝,急急忙忙拉了兩個小孩和秦香蓮就走。可剛邁了沒兩步,就聽得身後一聲異響,身旁的秦香蓮一聲驚呼,:「韓義士!」
金虔回頭一看,瞬間大驚失色。只見那韓琪將手中一把鋼刀反手插入自己腹中,刀尖已然透出後背,點點滴血——這、這這也太刺激了吧!
「韓琪!」金虔疾步奔到韓琪身側,與秦香蓮一起扶住癱軟下來的身子。
「韓義士,你這是何必?」
秦香蓮哭道。
韓琪面色慘白,雙目無光,蠕動雙唇,隱隱透出話語:「夫人,韓琪無法殺你,也無顏見駙馬爺,只能如此……」
「別說話!」金虔低聲道,雙手搭在韓琪腕上凝神診脈,表面雖然鎮靜,可心裡卻如同火燎,焚心燒肺。
現在情況可是大大不妙,自己雖然盡得醫仙真傳,可目前韓琪的傷勢恐怕只能用現代外科手術的方法治療,但這個時代哪有這種條件……
「小兄弟不必費心了……」
韓琪看着金虔笑了笑,「多虧小兄弟直言,韓琪才沒有犯下大錯,韓琪先行謝過……」
「你謝個屁啊!」
金虔的心臟好像被壓路機碾過一樣,難受異常,「你別急,還有救,只要我用——韓琪,你做什麼?!?」
金虔正想掏出銀針之際,韓琪卻突然將鋼刀直直抽離身體,頓時血流如注,無數血漿濺於身旁兩人臉上。
「韓琪!」金虔急忙用手掌捂住傷口,可絲毫無用,腥紅的血水順着指縫緩緩流出。
「夫人……這鋼刀上有駙馬府的印記……你…你拿着這把鋼刀去縣衙告狀……尚可保命……」
話未說完,韓琪雙眼一白,氣絕無救。
「韓義士!」秦香蓮手捧鋼刀,泣不成聲,一雙孩童也跪在屍身旁隱隱哭泣。
「……」金虔低頭無語,順着臉頰滑下的不知是血水還是淚水。
一時間,關公廟內淒風慘慘,泣聲陣陣。
不知過了多久,金虔突然反應過來,一抹雙眼,一把拉起秦香蓮和兩個孩子向門口奔去。
「恩公?」秦香蓮問道,不明為何如此。
「還傻在這裡做什麼?」
金虔心如擂鼓,聲音都有些發抖,「現在你手裡握着鋼刀,一身鮮血,廟裡還有個死人,現在又沒有什麼指紋鑑定,任何人都會把你當成殺人兇犯,你又得罪了駙馬——」
聲音突然頓住,只見金虔目瞪口呆,立於廟前。
NND,不用這麼巧吧!
金虔和身後母子三人身形停於關帝廟門口,面前站着兩個提着燈籠的青年。
這二人腳穿黑色長靴,身着暗紅公服,頭戴黑色布帽。這身行頭金虔可是非常熟悉,古裝電視劇里的那些衙役捕快都是如此穿戴。
「什麼人在此喧譁?」其中一個衙役問道。
秦香蓮卻突然上前,舉起手中的鋼刀,說道:「兩位官差,來得正好,我要告狀。」
金虔猛一扭頭,差點扭斷脖子,看着身旁一臉正色秦香蓮,臉皮有些抽搐。
這、這個蠢才!古代人的腦細胞果然沒有發育完全!
第5章
蔡州府挺身為證
監牢內心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