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南衙紀事 - 第7章
歐陽墨心
第6章
酷刑下頓時風範
荒野中又見昭月
結果金虔的半吊子推測不幸言中。
第二日,金虔與秦香蓮一上大堂,金虔就感覺到異樣的倒霉氣氛籠罩其頂。
二人剛伏下身,身子還沒跪穩,就聽堂上知府大人猛拍驚堂木,大聲喝道:「秦香蓮,你可知罪?!」
秦香蓮抬頭,一臉茫然問道:「敢問大人,民婦何罪之有?民婦乃是原告啊!」
「住口!」知府大人大吼一聲,驚堂木巨響,堂上三班衙役一聽,自知是到了亮嗓子的時候,立刻齊聲呼喝「威武——」,聲音比那合唱團還要整齊劃一,想必是多年訓練有素之成果。
金虔一聽,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裡直打哆嗦:
一句話就討來一個「下堂威」,恐怕今天是前途一片黑暗。
再看那秦香蓮,卻依然是拔直腰板,凜然一身。
待堂威聲過,知府大人才正色說道:「大膽秦香蓮,你私通韓琪,後又謀殺姦夫,還敢自稱原告,實在是刁蠻至極,來人哪,先打她五十大板!」
令聲一下,大堂兩旁走出四個衙役,手持殺威棒,前兩根夾住秦香蓮上身,後兩根放於秦香蓮腿根處,氣勢兇狠。
秦香蓮被夾住上身,動彈不得,只能口中大呼:「大人,民婦冤枉!民婦從未殺人啊!」
堂上知府大人哪裡肯聽,一根鮮紅令簽順手擲下,命令道:「給我打!」
執邢衙役一聽,嚴令已下,手裡也不敢怠慢,用足力氣,就朝秦香蓮的股間砸去。
頓時悶聲作響,秦香蓮哀號連連,一個府衙大堂,竟透出幾分陰森之氣。
那殺威棒,粗比腿骨,不過幾棒下去,秦香蓮的股間就隱隱透出血紅;三十棒下去,腥紅飛濺,慘不忍睹;再加施刑,秦香蓮早無哭喊之聲,雙目緊閉,竟已昏死過去。
可那蔡州知府徐天麟,卻視若無物,見秦香蓮承受不住、喪失意識,卻嘴角上揚,唇若含笑,仿佛飛濺起的不是百姓血肉,而是雪花白銀。
那邊徐知府看得高興,這邊金虔卻是看得心驚肉跳,冷汗淋漓。
呸呸呸,這張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昨天剛說這個知府不是個好官,今天知府大人就給咱來了一段「用事實說話」,簡直比焦點訪談還要求實務真。
再看那衙役手裡的棒子,乖乖,就算古代樹木資源豐富,也不用這麼浪費吧,多少也給咱後人留點樹林,填補一下臭氧空洞——這敲人的棒子,拿根柳條意思一下不就成了,何苦這麼較真兒呢?
這金虔,心裡千迴百轉,臉上也沒閒着。那殺威棒每落到秦香蓮身上一下,金虔的臉皮就抽動一下,等到五十大棍打完,金虔的五官臉皮,全都縮成了一團,怎麼看怎麼像一天津名產——狗不理包子。
「大人,犯人昏過去了。」施完重刑的衙役,隨手扒了扒秦香蓮的腦袋,拱手回道。
「用水潑醒。」知府大人半眯雙眼,揮了揮手說道。
一盆涼水當頭澆下,秦香蓮滾動雙目,漸漸甦醒。
「秦香蓮,你招是不招?」知府大人半傾着上身,細聲問道。
好一會,秦香蓮才恢復一些神智,翻動嘴唇,喃喃道:「民婦冤枉……」
徐知府一聽,頓時氣從心來,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來人,上夾棍!」
金虔一聽,頓時膽顫。
莫不是素有歷史淵源的「夾棍」也粉墨登場了?
只見兩個衙役取來一物,仔細看去,是一排竹管用線繩連起,每根竹管中間都留有空隙,只是原本翠綠的竹管不知上面染了何物,竟呈現出烏黑之色。
一名衙役將秦香蓮的食指插入竹管之間,兩名衙役立於兩側,各執一段繩索,向外施力。
「啊!!——」一聲慘叫幾欲穿透眾人耳膜。
只見幾股血漿順着竹管淌到了地面。
金虔一見,險些同時尖叫出聲。
這、這這這也太崩潰了吧!
「民婦冤枉……」
秦香蓮痛得死去活來,嘴裡卻毫不鬆口。
金虔一旁敬佩萬分:這秦香蓮也就是早生了幾百年,要是生在革命時期,恐怕一個江姐又要橫空出世了。
知府大人雙目一瞪,厲聲道:「繼續拉!」
兩名拉線的衙役連身體都開始向後傾斜。
「冤……」秦香蓮一口氣沒上來,又昏死過去。
「大人——」一旁的師爺見狀,向知府大人使了個眼色。
徐大人瞥見,點了點頭,一拍驚堂木道:「犯人已經認罪,讓她畫押。」
師爺聽言,立刻起身將面前供書放到已經昏迷的秦香蓮面前,用手握住秦香蓮的右手,在供狀上隨便劃了兩下,這畫押的過程就算完成了。
金虔一邊心裡咋舌:今天咱可真是長了見識,這「屈打成招」四個字原來是這麼解釋的。
徐大人看了看手中的供狀,似乎很滿意,面帶笑意點了點頭,把供狀交於師爺,又舉起了驚堂木拍道:「王二麻子,你招是不招?」
金虔一聽,不禁心裡直打怵,一看那串竹管,還在滴血,身子立刻縮成一團,再抬眼一看知府大人一副勢在必得的德性,金虔不自在的吞了吞口水,說道:「回大人,小人招了!」
徐知府顯然沒料到此人回答如此爽快,不禁一愣,想了想,又不放心,繼續問道:「你可是招了?」
「是!」金虔立馬換上一副獻媚笑臉,這還是從電視劇里那些漢奸走狗角色身上現學現賣的,雖然未得深邃,倒也像了八成,看得堂上眾人不禁頭皮發麻。
「你準備招什麼?」知府大人頓了頓,問道。
「那秦香蓮和韓琪通姦在先,後韓琪因秦香蓮一雙兒女拖累,想與秦香蓮分手,秦香蓮一時懷恨在心,於是設計謀害韓琪於關帝廟,小人恰好路過,目睹殺人一幕,如今青天大老爺在上,小人將實情告知,望青天大老爺明察。」
一席供詞說罷,不單堂上衙役訝然,知府大人目瞪,就連幫忙想方設法栽贓秦香蓮的狗頭師爺也刮目相看,心道:這小叫花子倒是機靈,一席謊話編下來,竟然比自己連夜苦想的計策還要完備幾分,竟然連殺人的前因後果都思考在內。
這些人哪裡知道,這金虔一看大勢不妙,心裡一急,就將現代的狗血劇情一頓胡套,脫口而出,如果讓她再說一次,恐怕還能生出百十個版本出來。
聽到此處,知府大人甚為滿意,示意讓金虔畫押。
一張供狀擺於金虔面前,看到剛才自己胡謅之詞居然工工整整寫於紙上,金虔不禁心頭一滯,但眼角瞥到那一整排的殺威棒——嘖嘖,實在是太刺激感官了。
於是大筆一揮,「王二麻子」四個大字頓時躍然紙上。
哼哼,咱堂堂一個現代人,這種「好漢不吃眼前虧」的行為當然要率先做個榜樣!
——
「娘、娘、娘……」
「娘……嗚嗚……娘……」
蔡州府衙監牢內,一對稚兒哭聲陣陣,夾雜着一個不滿抱怨的聲音。
「有沒有搞錯啊,兩個小祖宗,你們再這麼哭下去,叫我怎麼診脈?」
只見一間牢房內,一對孩童伏在一名婦人身上,不停哭泣。那名婦人,不省人事,臉色蒼白,頭髮凌亂,一身碎花布衣,上身盡濕,下身隱隱透出血水,一雙素手,骨節青紫,留有血紅,自是受過夾棍之刑。
凡監牢內,受刑昏迷之人不乏少見,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在這名婦人身側,還有一個身形單薄的污衣少年,正在為那婦人診脈,手法精妙,竟頗有神醫之姿,正是身受醫仙真轉的金虔。
「嗚嗚……神仙哥哥,娘怎麼樣?」婦人身旁的男孩問道,臉上灰塵被淚水沖刷出一道道白痕。
「神仙哥哥,娘沒事吧?」另一邊的女童也問道。
金虔指尖摸着秦香蓮手腕,少頃,鬆開手指說道:「只是皮外傷,一時疼昏過去了,止了痛就能醒了。」
說罷,從貼身衣衫里抽出一個布袋,將其展開,裡面銀針百根,正是之前在當鋪中取出的「一百零八銀針」。抽出兩根,在幾個穴位上刺下,不一會,昏迷的秦香蓮就臉色漸緩,似有甦醒之兆。
「行了,沒事了。」
金虔收回銀針,對兩個孩童說道:「一會就能醒,你們也別哭了。」
這一對孩童倒也聽話,點點頭,頓時停了眼淚,靜靜守在一旁。
金虔坐在旁邊,心裡不禁感慨。這兩個小鬼,雖然已經身處牢獄,還一天一夜沒吃沒喝,居然不哭不鬧,看來這秦香蓮的家教的確有一套,改天可一定要請教一二。
可金虔卻不知,這男娃女娃之所以如此乖巧,除了自小早熟懂事外,自己也是功不可沒。兩個娃兒心裡也早就認定,無論如何都要聽這位又會飛天、又會救人的神仙的哥哥的話。因此金虔的話對這對孩童來說,卻比那聖旨還要管用幾分。
「喂,吃飯了!」一個獄卒走過來,撂下四碗飯。
金虔一看,頓時生疑。
那個豬頭知府,既然已經判了自己和秦香蓮流放之刑,為何卻在此時如此好心,還送飯送菜,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想到這,金虔急忙喝住正要上前取飯的兩個小鬼,小心端起一個飯碗,放到鼻前嗅聞。
無色無味……
又抽出一根銀針,插入飯中。
毫無變色……
金虔抱着胳膊,皺眉盯着眼前的米飯半晌,忽聽到頭頂一聲異響。抬頭一望,不禁心喜。
這牢房裡別的沒有,就是盛產老鼠。
金虔起身一縱,腳踩青石牆磚,躍上屋樑,伸手抓了一隻小灰鼠下來。
將幾粒米飯餵入老鼠口中,不一會,那小灰鼠便四腿一瞪,氣絕身亡。
凝神觀望,見那小老鼠屍體顏色未變,口若含香,仿若睡死一般,金虔心裡一陣驚怒。
這分明是宮廷密製毒藥——妃子笑。
相傳此種毒藥,乃是宮廷密傳,專為當皇帝駕崩之時,為皇帝殉葬的妃子所用。此毒無色無味,用銀針也無法探得,中毒身亡之人,屍身不僵,容貌不改,口內含香,卻如沉睡一般,據說是製毒之人為了保存殉葬美女之花容月貌所想出來的密制配方。盛傳當時楊玉環就是中此毒而死,因此才起了如此雅致的名字。
金虔眉頭緊蹙,心裡細細思量,少頃,又覺好笑:
這「妃子笑」是宮廷密制劇毒,此時卻出現在一個府衙監牢,用來毒害一個半死不活的婦人、兩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孩童、還有自己這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實在是有點大材小用。
看來這個陳世美是被逼急了,竟然連投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出來——只是,現在的情況……前景堪憂啊……
蹲在地上,金虔一手托腮,一手不動聲色的將四碗飯端進牢房,遞給身後的一對孩童,悄聲道:「把這幾碗飯埋到牆角的稻草下面,小心,這不能吃。」
兩個孩童自當是「神仙哥哥」的「仙命」,自然聽從不疑,將碗中飯菜倒在牆腳,用稻草密密埋住,再將空碗放回牢門旁邊。
不一會,一個獄卒便走了過來,見到空碗,立刻向牢房內張望,一看金虔等人竟然毫無異樣,不禁有些詫異,但也沒聲張,只是將門前的空碗盡數收回,一臉納悶的離開。
看見獄卒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金虔自知逃過一劫,心中竊笑不止。但回頭看見牢中另外三人,一陣擔憂又湧上心頭。
這回算是福大命大,陳世美的伎倆剛好撞上了自己的看家本領,就是不知道下次又會出什麼豬頭招數,咱這身只能逃命的本領,不知道還能撐幾個回合……
如此悶悶思量對策,漸漸睡去,不知不覺間,竟然一晃眼就到了天明。
——
「起來,都給我起來,起解了!」
迷迷糊糊間,金虔只聽見一陣鐵索擦響,牢門打開,身體被強行拽起,向前推走。
強迫自己恢復神智,金虔定神一看,自己身側有六個拿刀差役,滿臉兇相,正押解自己和秦香蓮母子三人上路。
秦香蓮雖已清醒,但因失血過多,面色如紙,眼神渙散,只是潛意識裡護住一雙兒女,蹣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