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開封府混個公務員/南衙紀事 - 第8章
歐陽墨心
金虔和兩個小鬼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到此刻為止,已經是兩天兩夜未進滴水,早已頭昏眼花。金虔雖然沒有受過酷刑,可一雙腳卻被長鏈鎖住,行進困難,即使想施展輕功也無條件。
再看負責押解的六個差役,也不知道是和自己有仇還是怎麼的,平坦大路不走,偏挑着羊腸小道,難不成毒不死咱們,想要用路上的石頭摔死咱?而且還越爬越高,眼看就要爬到山頂……
山頂?!
猛然間意識到這個詞,金虔突然覺得腦袋忽然清明,頓時渾身發冷,腿腳如同被灌了水泥,幾乎跪倒。
山、山山山頂?這不就是三流電視劇里殺人滅口的首席場景嗎!?
金虔突然感覺拽着自己的力氣忽然消失,自己一個不穩,向前撲倒,撐住身體,金虔急忙回身一望,只見秦香蓮母子三人也如同自己一般,摔倒在地。
而身邊那六位押解官差,此時將金虔於秦香蓮母子團團圍住,凶相畢露,齊齊舉刀,正是砍人前的準備姿勢。
「你、你們要做什麼?」秦香蓮雙手抱住兒女,顫聲問道。
要不是此時境況兇險萬分,金虔還真想敲開秦香蓮研究研究。這個秦香蓮,簡直一點進步都沒有,一幫人圍着你,手揮大刀,不是砍你滅口,難道還是殺豬準備過年不成?
可那六人卻不動手,只見其中一個貌似領頭的官差步上前,低聲道:「秦香蓮、王二麻子,我們可是奉命行事,所謂怨有頭、債有主,你們死後,到了閻王殿,可別告錯了人!」
說罷,一使眼色,六人齊步上前,舉刀就砍。
一時間,金虔只覺眼前寒光閃爍,心中千思百轉,瞬間匯成一句話:「救命啊啊啊!!」
其實金虔也知,此時恐怕是在劫難逃,只是條件反射,隨口呼喊,心裡卻想要是到了陰曹地府,第一個要算帳的就是那個把自己送錯時間段的損友博士後。
可不料這聲呼喊還真起了效用,只見一道藍影閃過,那六名差役手中的大刀居然同時落地,清脆響亮。
金虔只覺眼前一花,再定眼看去,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此人身着青藍長衫,一雙棉布黑靴,頭戴青色斗笠,手中一把長墜古劍,墜穗隨風。此時他背對金虔等人,面向差役六人,自然無法窺其相貌,可身形挺拔,隱隱一股俠氣內蘊其身。
「既身為官差,卻為何私自殺人?」來人開口問道。清朗之聲,煞是好聽。
「你、你是何人?我勸你少管閒事!」帶頭的差役哆嗦道。
金虔一看當下形勢分布,心中大喜:瞧這新冒出來的角色八成是個助人為樂的主,看來自己還陽有望。
一想到此處,金虔急忙向前疾步跪竄,幾下來到藍衫人腳旁,泣聲哭喊道:「大俠救命啊啊啊!!」
身後一對孩童,自然是以金虔馬首是瞻,也立刻呼喊起來:「大俠救命啊!」
秦香蓮已無力呼喊,只能跪倒於地,不住磕頭。
藍衫人微一側身,見到身後景象,手中寶劍猛然一抬,直直指向六個差役。那劍雖未出鞘,卻隱隱透出殺氣,氣勢驚人。
「還不快滾?!」
一聲令下,六名差役立刻屁滾尿流,撒腿就跑,身後盪起陣陣黃土。
見差役已走,藍衫人才放下古劍,摘下斗笠,轉身而立。
金虔此時才看清來人面貌,頓時雙目呆滯,口若懸川。(註:乃是口水。)
劍眉斜飛入鬢,鼻骨端正挺直,一雙薄唇宛若刀削,劍眉下一雙星眸,黑若幽泉深潭,闊如深邃夜空,其內波光瀲灩,更勝夏夜星河。
一身風塵,遮不住他儒雅如玉,無華布衣,怎擋蓋他浩然正氣。
金虔搜腸刮肚,只覺此人僅有一詞可表:
人中龍鳳。
翻譯成白話文,即:超級帥哥!
吞了吞分泌過度的唾液酶,金虔費盡心力,總算擠出一個聲音:「多謝……」
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聽身後一聲悶響,回頭一望,竟是秦香蓮受不了如此美色刺激,暈倒了。
第7章
御貓俠義助昭雪
香蓮定心上開封
面似紅日,半尺青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金虔抬頭望着威風凜凜的關公泥塑,心裡不禁悽然。
想不到自己竟然和這座關帝廟如此有緣,兜兜轉轉,又來到此廟,本應感慨一番,可偏沒有這個心思。其主要原因就是,這雕塑關老爺是不管飯的……
晌午時分,金虔和秦香蓮母子在鬼門關溜達了一圈,最終靠一位從天而降的大俠助以援手,才倖免遇難。
說起這位大俠,那可真是沒的挑——相貌清俊儒雅,身材挺拔筆直,寬肩窄腰,可比名模,身手自是不用多言,只一句話:出神入化。只是,人無完人,美玉有瑕,這個萬里挑一的大俠居然是個……咳……和金虔不相上下的窮光蛋!
盤腿坐在紅臉關公所座的泥台下,金虔一隻手托着下巴,一隻手舉着大俠贈送的一塊乾巴饅頭,欲哭無淚,心中一片鬱悶,唯天可表。
這位大俠可真稱得上兩袖清風,那麼大一個包袱,居然裡面只有幾塊干饅頭!
再看那邊的兩個小鬼,卻視這可砸死人的干饅頭如山珍海味,幾口吞下,表情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
用手指敲了敲手中的饅頭,悶悶作響,金虔胃部立刻一陣緊縮,伸手將手裡饅頭遞給了兩個小鬼。
「我……不餓,你們吃吧。」
這麼硬的麵疙瘩,吃到肚裡定是胃穿孔?
兩個小鬼卻喜上眉梢,急忙接過,一掰兩半,各自吃下,心裡對面前這位「神仙哥哥」的敬仰又加深了幾分。
下意識忽視兩個小鬼的崇拜目光,金虔想了想,還是決定到大俠身上再搜刮一些吃食比較實際。
「那個,這位大俠,請問您還有沒有……」
蹲在藍衫男子身側,金虔搓着雙手,滿面堆笑,活脫脫一個青樓拉皮條的角色。
「小兄弟如果要吃饅頭,那邊的包袱里還有幾個。」
大俠一手搭在秦香蓮的手腕上,雙眉微蹙,凝神觀色,聽到金虔之言,頭也未抬,低聲回道。
金虔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悻悻收手,悶悶坐在一邊。
坐了一陣,越發覺得腹中飢餓難忍,想了想,金虔決定向藍衫男子借幾個銅錢,到街邊買幾個烤紅薯以備生理需要。
可這借錢的話還沒出口,那藍衫男子卻先開了口:「這位大嫂的傷勢並無大礙,卻為何遲遲不能清醒?」
「那是因為她急火攻心,加上幾天沒吃飯、沒喝水、沒上廁所,身體虛弱,體毒不排,當然醒不過來了!」
金虔餓得頭腦發暈,突聞有人詢問病情,也沒多想,條件反射就搭了一句話。
藍衫男子不覺一愣。原本見這位小兄弟衣衫不整,骨瘦似柴,本以為是城裡的小叫化子,可聽他說起這昏迷之人的病情症狀,竟也頭頭是道,心裡驚奇,口氣也恭敬了幾分:「這位小兄弟,可曾習過醫術?」
這麼一問,金虔發昏的腦袋頓時清明幾分,抬眼望去,見那大俠目光炯炯,一雙燦燦星眸,幾乎看到骨子裡去。
「學過一點!」此語幾乎是脫口而出。
話一說完,金虔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自從學藝下山以後,金虔自知在這古代人生地不熟,自然不敢太過張揚,於是就本着「槍打出頭鳥」、「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幾項指導方針,規規矩矩行事,夾起尾巴做人,力求能「韜光養晦」、決不當頭!因此一直謹言慎行,從不敢將自己是「醫仙」、「毒聖」嫡傳弟子的身份表露半分。
可今天這是怎麼着?怎麼被這大俠雙眼一望,實話順着嘴邊就溜了出來?難道自己真如那個損友所說,是個貪財好色之輩?!
金虔不禁一陣心寒,偷眼向那大俠望去。
五官俊雅,英武不凡,帥哥,毫無疑問的帥哥!但是,好歹咱也算是被中日韓三國帥哥聯合轟炸下長大的一代新人,不可能這麼快就棄械投降。所以此人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此處,金虔不敢怠慢,急忙抱起胳膊,細細觀察。
金虔這一番心裡鬥爭,那邊的藍衫男子自然不知。只是看對面的小兄弟臉色忽白忽暗,表情又驚又惑,這會兒又抱着一雙胳膊不動聲色,竟然和自家那位大人審案時的神色有幾分相似,只是配上一雙細長雙目,卻如同假寐,不免有些好笑。
「小兄弟?」男子輕聲道。
只見金虔仿佛被蠍子蜇到,一下跳起,手指正正指向藍衫男子,細眼大開,雙唇開合幾次,卻不吐半言。
那金虔如此舉止,不為別的,只因為已猜透大俠身份,自己心裡過於驚訝的具象化表現罷了。
金虔雖無知天預地的本事,但多少也算個未來人。想這北宋時期,像眼前這位具有如此相貌、談吐、身手者,數來數去,金虔也就認識兩個。一位是喜好白衣、飛揚跋扈、而且據傳頗有家底的小白鼠,和眼前人自然是對不上號;而另外一個,就是溫文儒雅,沉穩幹練,據說生活頗為拮据的御貓大人,自然和眼前人——
金虔正了正心智,放下了還在不停哆嗦的手指,心道:甭問了,就衝着他這身窮酸相,肯定就是那位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被皇帝親口御封的「御貓」——展昭是也。
意識到大俠的身份,金虔心裡瞬間坦然。
想這展昭展大人常年跟隨青天包大人左右,耳熏目染之下,必然是正氣罩身,目光灼灼。自己一時不察,實話說溜了嘴,也是人之常情——看來自己並非好色之徒,還好、還好……
金虔並未猜錯,這藍衫之人,的確就是開封府的四品護衛:「御貓」展昭。展昭近日出京辦差,公事完畢,回京赴命,路過蔡州城郊,卻不料遇上差役私自砍殺刑犯之事,出手相救。展昭跟隨包大人辦案多年,自是學到幾分精髓,看這母子三人,情形可憐,一旁的小叫化子身形單薄,卻遭人追殺,必有冤情,於是挺身救下。可這名婦人卻昏迷不醒,倒是急煞了這位四品護衛大人,思量了半天,只好從那小叫化子身上打探。
展昭正想詢問金虔,可定眼一看,不禁一滯。
這小叫化的表情看上去未免也有些太過怪異。
只見金虔低頭哈腰,臉上堆起大片笑紋說道:「哈哈哈……咳咳,大俠,請坐請坐!」
展昭無奈,半晌才道:「在下早已坐下。」
金虔一看展昭坐如鐘的姿勢,自覺失言,又乾咳了兩聲,諂笑道:「大俠,有何吩咐?」
見到此張笑臉,展昭只覺有如芒刺在背,不禁頓了頓,才道:「小兄弟,在下問你,你們為何會被差役追殺,是否犯了必死之罪?」
金虔聽言,心裡一盤算,覺得此事由自己開口甚為不妥。暫且不論自己並非原告,就以自己的未來人身份而言,插手古代之事,恐怕後果不堪設想。於是打定主意,說道:「大俠,其實小人也不太清楚,不如你問這秦香蓮如何?」
展昭一聽,便知昏迷之婦人乃名為秦香蓮。但見她雙目緊閉,不知何時能夠清醒,不禁有些心焦。
金虔看到展昭雙眉緊鎖,再看秦香蓮一副昏睡欲死的模樣,心裡頓時明了,向後揮手,將身後兩個端正跪坐的孩童招了過來。
「寧兒、馨兒,去把你們的娘親叫醒。」
兩個小鬼一聽,自當從命,撲到秦香蓮身側,一邊一個,急聲大叫。
展昭一看,自是心裡嘀咕,心道:這小叫化子倒也奇怪,不用金針刺穴,不用藥石,卻讓兩個孩童哭喊,何時見過如此喚醒病人之法。
金虔此時也是心裡沒底。那秦香蓮乃是氣弱體虛,需要進補。要是放在現代,問題就好解決了,胳膊上戳個針眼,輸上兩瓶生理鹽水,再來一瓶氨基酸,定然藥到病除。可現在,條件所限,金虔也只好相信這秦香蓮意志驚人,聽到自己兒女呼喊,能夠甦醒神智。
可是兩個孩童哭叫了半天,秦香蓮卻毫無甦醒之色。
展昭一看,此法無效,便轉頭對金虔說道:「小兄弟既然學過醫術,為何不用刺穴之法一試?」
金虔一聽,一口氣沒順下,乾咳了幾聲,心道:你說的倒輕鬆,我要是用針穴之法,以你展大人見多識廣的眼力,一定能看出我這身醫術出自何人門下,到時候,消息外露,大師傅一生醫人無數,自然是譽滿天下,也就罷了;可那陰陽怪氣的二師傅,一生用毒害人,難保沒有幾個厲害的仇家,就自己這身三腳貓功夫,恐怕是命不久矣……
想到這,金虔頓時來了精神,一個大步上前,揪起秦香蓮的耳朵,大聲喝道:「陳世美!!!!」
這一聲喊,震得關帝廟腐朽房梁直往下掉木渣,展昭與一對雉兒更是驚呆。不過確是有效,只見秦香蓮聽到此言,居然雙目滾動,漸漸睜開雙眼。
金虔一看,急忙端過一碗清水,匆匆灌入秦香蓮口中,轉頭對展昭笑道:「大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別客氣。」
——
「簡直是豈有此理!昭昭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
待秦香蓮邊哭邊訴完畢,展昭頓時大怒,大喝一聲,嚇得旁邊正在昏昏欲睡的金虔差點一個猛子竄上房梁。
「什麼事、什麼事?地震了、海嘯了、還是薩達姆反攻了?!」
金虔一雙細眼圓睜,緊張兮兮的四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