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學發展觀 - 第10章
青律
「工部那位,叫他快點兒。」
趁着宣召的功夫,虞璁又叫來了頭髮還濕漉漉的陸炳,瞥了眼他緊繃的姿態,噗嗤一聲笑道:「頭髮沒擦乾就跑來了?」
陸炳輕輕嗯了一聲,眼睛依舊看着地面。
「去替我把京城的地圖拿來。」
黑犬般的男人略一點頭,便匆匆退下。
趙璜還在工部那加班加點的商討着工程的事情,一聽皇上有請,立馬就精神了。
他原本就是個志向抱負都頗為遠大的人兒。當初朱厚照當皇帝那陣子,劉瑾作為一個太監讒言弄權、隻手遮天,幾乎文武百官見着他都只敢顫顫巍巍的陪個笑,這漢子說瞧不起他就瞧不起他,壓根不把這大公公放在眼裡。
當初那順天府丞的位置,就直接給劉瑾給薅了下來,人也趕出了京城。
後來,趙璜在劉瑾被殺以後不僅復了官,等改朝換代以後,還順風順水的坐上工部尚書的位置,也算是命大了。
趙璜惦記着皇上之前說的種種事情,恨不得用跑的去了乾清宮裡,一走進去,發現皇上在慢條斯理地吃葡萄。
「愛卿免禮平身。」虞璁放下葡萄,示意賜座。
「朕問你,如今這北京城中的排水管道,是怎麼個設計法?」
「這個……」趙璜愣了下,還是很快地回答道:「設有明溝暗溝,足以排水。」
哦,難怪。
虞璁腦子轉的飛快,搞清楚了這是怎麼回事。
古代也沒有市容和文明城市評比這種概念,所有的排水系統都是針對洪澇災害設計的。
像河北又或者湖北,這種臨着黃河長江的地方,自然有陶管地下水道之類的設計,但是北京城也就刮刮沙塵暴,一年能下十幾場雨都不錯了,還真沒這個需求。
所以居民們再怎麼瞎折騰,官府也是放任自流。
「『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澮以流其惡』,趙大人還記得,是哪裡的話麼?」
趙璜思索了一會兒,不確定道:「似乎是……左傳里的。」
「這城市之中,如果污穢堆積,容易滋生病患。」虞璁耐心地解釋道:「趙大人想必也清楚,這京城裡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可能王工相侯的住宿條件會稍微好點,可就平民區那塊,如果依舊這樣濁臭不堪,爆發瘧疾之類的事兒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臣——臣知罪!」趙璜沒想到皇上會知道京中的情況,誠惶誠恐的下跪告罪道:「臣等一直在着力治理南北水患,未曾顧及京中!」
虞璁沉默了一會,才再次問道:「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趙璜緩緩地抬起頭,為難道:「工部雖分設三部,但也有應接不暇的時刻。」
「這是因為,能真正為工部效力的人,實在太少了。」虞璁沉靜道。
「所有的士子,讀書都是靠背誦四書五經,在中舉之前,都兩眼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他看着這正值壯年的工部尚書,語氣平緩:「國子監雖說培養着人才,但他們只會做道德文章、禮儀之論,真正懂治水之學、工程之藝的,少之又少。」
最應該改革的,就是科舉。
中國在近代有資本主義萌芽,也有無數先進的技術。
可敗就敗在思想的傳承和整理上面。
真正出書流傳的,都是些詩詞小曲、道德文章,再深刻些如李贄王陽明之類的,也放不下儒學二字。
明王朝沒有大學,沒有科學,所以無論是火槍還是弩炮,都震懾力一般,甚至抵禦不了那些蒙昧未開化的蠻族。
真正的強國,就應該在科技和工程上碾壓一切。
趙璜隱約意識到了皇帝在想什麼,卻不敢把猜想說出口。
他開始思索當初,武則天新設了武舉,改進了用人制度,讓一大批可用之才進了朝廷。
莫非陛下,要新設工舉?
「趙卿。」虞璁停止了一刻腦中的設想,鄭重道:「京城排疏髒垢之事,你且放手去辦,只要不傷及無辜百姓,大可以大膽策劃。」
「另外,朕有意予你黃金五百兩,供你開一個擷思館,供你招納有才之士,暫供使用。」
趙璜怔了下,驚聲道:「陛下——」
這全是往小金庫里掏錢啊……真心疼這金燦燦的金子。
虞璁給黃錦使了個眼色,繼續道:「朕先前開會時也有意提過,未來半年內,將利用那些被裁剪的多餘人員,來修書立典,整理工、農、醫三典。」
這將為三年後的下一步變革,奠定最基礎中的基礎。
「望趙卿為朕,多納有才學之士。」他凝視着趙璜的眼睛,慢慢道:「記住,不論出身貴賤,只看工程方面的才能。」
「若有善於築構工事,能幫到你們治理種種災患者,一定要留下。」
趙璜看着這年輕的皇帝,頭一次心裡生出敬畏的神情。
他是舊朝時入官的人,當時也見過朱厚照那肥頭大耳的嘴臉,心裡只有鄙夷不屑,巴不得被削職賦閒。
但是……這一位帝王,他猶如一頭雄獅。
似乎金玉堆積的富貴,對於他而言,都是不足一提的消遣。
他的野心,悄無聲息,卻足夠令所有鳥獸都為之噤聲。
待趙璜走後,虞璁又慢條斯理地繼續吃葡萄,吃着吃着,總覺着這滿室寂靜無聲,也太寂寥了一些。
——當然,真要他去陪陪那些少女們,他也未必做得到。
這思來想去,還是得找個人說說閒話。
「陸炳——」
陸大人即刻趕了過來,一副隨時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勢。
「別這樣。」虞璁憋着笑道:「你忘了,從前我喚你什麼來着?」
他雖然很多信息不清楚,但套話的水平還是時刻在線的。
陸炳怔怔的抬起頭來,略有些難以啟齒的張口想說什麼,又壓抑着沒說出來。
你現在……是陛下啊。
「行了,這兒又沒旁人。」虞璁心想,自己再沒個能聊天打諢的人,這輩子得孤家寡人的憋死,索性伸手把那僵立的男人拖到桌子旁邊,還順勢把葡萄往前推了推:「喚你什麼來着?」
「阿……阿彷。」
「這就對了。」虞璁撐着下巴笑眯眯道:「吃個葡萄,可甜了。」
他之所以敢這樣同他玩笑,是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這個男人,會對自己忠心耿耿一輩子。
未來的陸炳,會是整個明朝里,唯一一個身兼三孤三公的男人。
他擁有的無上榮華,都是值得的。
陸炳雖然心裡忐忑,總覺着這麼多年沒有如少年時戲耍玩鬧了,皇帝真放下架子來,還真像從前一般,笑起來鳳眼微彎,說不出來的好看。
「嗯?不肯吃我的葡萄麼?」
陸炳無奈一笑,伸手捻了一顆,也吃了一個。
沁人的甘甜讓人放鬆了些,他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這玉面春風的男人。
「這西北的葡萄,真是又圓又甜。如今都秋深了還能收着進貢,也算是好事一樁。」虞璁自顧自的吃着,隨口喚道:「阿彷,這西北,如今是什麼情況啊。」
他隱約記得,是哪兒被占了,但史書不在手邊,自己也記不住,是萬曆還是嘉靖。
「河套一帶,還被韃靼們占着。」陸炳慢慢道:「今年七月,聽聞又有搶掠之事,但不算嚴重。」
「嗯……」皇帝沉默了一刻,低聲道:「會收回來的。」
他見陸炳依舊繃在那,隨手摘了一小串,塞到陸炳手裡,慢條斯理道:「吃不完,可不許走。」
自古都是妖妃餵帝王吃葡萄,如今自己想拉個基友來邊吃邊聊,還得來硬的……
陸炳望着他,忍不住也破了功力,乖乖應了聲好,接下了這冰涼的一串瓊果。
兩人抬頭一望,像是重溫了幼時兩小無猜的默契,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第10章
「這京城中,除了到處都臭不可聞之外,還有些什麼稀奇事情?」
陸炳想了想,吐了葡萄皮兒正經道:「聽說富裕的大戶,都是外省來做買賣的,京中大部分人都好吃懶做,得一天混一天。」
他和朱厚熜原本都是湖北人,都習慣了江流山水,自由自在的日子。
如今發小進宮當了皇上,他伺候在他的身邊,雖然皇上成日被拘在皇宮裡,可他還能幫忙探聽一二,說說宮外的故事。
想到這裡,陸炳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想還不如讓驄兒回安陸做逍遙王爺,起碼想泛舟湖上,又或者上山打獵的時候,比現在會自由的多。
「嗯?那這兒的百姓都不營生計的麼?」虞璁好奇道。
「燕雲只有四種人多——奄豎多於縉紳,婦女多於男子,娼妓多於良家,乞丐多於商賈。」陸炳悶悶的說完,又補了一句道:「所以還不如荊州城來的敞亮乾淨,到處都亂糟糟的。」
虞璁聽到這裡,歪着頭吐了葡萄籽兒,慢悠悠道:「還真得治治。」
這說來說去,到底還是沒有錢。
市民平均收入太低,壓根沒有辦法在意生活品質,道德水平因此也相對而言比較低。
——怎麼感覺自己跟玩模擬城市似的。
第二天早上,虞璁喚了張璁和左都御史李承勛過來,在大長桌上鋪了張北京的地圖,示意他們挑塊地方。
「朕打算,建個集貿中心。」
「集貿?」李承勛不解道:「陛下的意思是……」
「這京城百姓,其實過得好不好,你們也是知道的。」嘉靖打量着京城附近的構局,心想可以擴個二環出來,慢慢道:「如今京中流民數萬,一方面要引導着歸還良田,讓更多的人有可以耕種的田地,另一方面,還是要給他們找些事情干。」
「朕打算,圈一塊地方,建立一個大市場,專門供他們做生意,稅金只收一成,不收攤費。」
張璁愣了下,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張大人,朕打算讓楊慎做經部尚書,但路途遙遠,估計還得等兩三個月,」虞璁試探道:「不知,大人是否肯幫忙挑個地方?」
「西南處不錯。」張璁謹慎道:「臣以為,此事有助於集結外地商人,方便監管秩序,也是一樁好事。」
光有買賣,沒有生產的地方,好像也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