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學發展觀 - 第15章
青律
陸炳溫順的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一炷香之後,伴隨着黃公公的一聲奏名,穿着常服的徐階才又進了乾清宮。
之前他也請過進宮奏事,但都被虞璁拒了。
他就跟熬鷹似的,想磨磨這年輕人的性子。
歷史上的徐階,是目睹夏言慘死,嚴黨肆虐之後,才學會左右逢源,隱忍藏拙,慢慢磨出老烏龜的性子的。
可現在的夏言連首輔都沒混上,嚴嵩還在南京不知道哪兒當着小官,這徐階完全就是個中二青年啊。
虞璁略有些頭疼的看着面不改色的徐階,冷冷開口道:「知道朕為什麼召你來麼?」
大晚上的還要讓朕加班,你這個逆賊!
年輕的徐階面龐溫潤如玉,但眼神炯炯生光,聲音里都透着清氣:「臣知道。」
你!
虞璁被這麼耿直的承認有點噎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惱道:「你想幹什麼?」
「臣不想寫青詞。」徐階不卑不亢的平視着他龍袍上的扣子,再度開口道:「青詞乃媚道惑上之物,堆砌辭藻而毫無用處。」
「嗯,倒是耿直。」虞璁揚眉冷笑道:「你既無經驗,又無背景,朕就算要用你,又該如何用!」
「臣想去工部。」徐階鼓起所有的勇氣,硬着頭皮開口道:「既然皇上親眷下臣,容臣斗膽一言——」
「如今所謂的宮車,完全還不能夠投放使用!」
第15章
此話一出,虞璁倒是愣住了。
他——二十一世紀新時代青年·公交車二十年坐齡老乘客·嘉靖朝創新達人,居然被質疑了!
「此話怎講?」
徐階聽皇上的口氣,好像並沒有發火的意思,便又再度深呼吸,沉穩開口道:「陛下,下臣聽六部風傳,此車是為了方便百姓往來從商的,對嗎?」
「不錯,」虞璁點頭道:「每輛車可容納三十名百姓,兩名車夫,還有兩名侍衛看守秩序。」
「但是陛下,如果您屬意在南郊設立市場,此車定不能如此設計。」徐階頓了一下,只覺得自己心跳的飛快:「此車運人不運貨,人去南郊,貨又該如何是好?」
這話一出,虞璁的昏沉睡意被掃蕩一空。
對啊,我怎麼忘了這一節呢。
現在一共有八輛車,當然可以分幾輛專供市內交通。
但是那些賣白菜瓷器的小販,定然不可能同貨物一起擠在一個座位上。
「還有,陛下以為,此車女眷是否可以同乘?」徐階再度開口道:「雖說禮儀之中,男女大防,但是陛下亦談實業興邦,宮車之設在於利民,女眷亦是百姓。」
皇帝沉默了幾秒鐘。
他突然有種衝動,跟這青年說來來來皇帝給你當,小爺我釣魚去了,告辭。
當然也只敢想想,畢竟徐階不姓朱。
「是個問題啊。」虞璁想了一會,發現徐階還站在那。
他不習慣龍椅這樣高高在上的座位,索性又在下堂找了個位置,示意徐階也坐。
徐階愣了下,推辭道:「臣不敢。」
「黃公公,取個果盤過來,切點秋梨。」虞璁懶得同他廢話,直接拍了拍桌子,示意他趕緊坐下來。
「陛……陛下。」方才還梗着脖子超硬氣的徐階,一看皇上突然下場,人都開始慌了。
「你覺得,這事應該怎麼整?」虞璁盤算着總不能把公交車拔掉幾個凳子,供他們放貨物吧。
這路上肯定坎坷顛簸,着實不方便。
「臣以為,這是一個契機。」徐階接過黃錦端來的熱茶,相當拘謹的道了一聲謝謝,再度開口道:「京中百姓里,有力無工者眾,不如御賜車馬,專供他們搬貨往來。」
虞璁啃了半塊梨子,略有些遲緩的聽懂了他的意思。
運人是一回事,運貨是一回事。
運人是政府福利,也就掙個馬草錢。
但是運貨的話,就可以發展成大型的勞工市場。
只要出租馬駒和車輿,自然有大量想謀生的壯年男子來幫忙搬卸貨物。
東西可以一車車的運過去,集中存放在單獨租下的倉庫中,商販每天晨起昏歸,不用再帶任何的東西。
「這麼說,南郊的場子,還應該設一溜倉庫。」虞璁反應了過來,皺眉道:「朕倒是把這樁事給忘了。」
「陛下若覺得此事可以,還應當在馬身上集中烙印宮標,防止賊人想些不勞而獲的騙法。」
被烙印的宮馬都只得在規定路線出入,如果在其他地方發現有此烙印的宮馬,統一按盜竊罪處理。
「你現在就去找趙大人,讓他把圖紙再改一下,同時考慮京中何處設個勞工市場。」虞璁心想得虧徐階提了一句,不然等投放運營以後再發現問題,不知道該有多麻煩。
「可是陛下……」徐階為難道:「趙尚書未必信臣。」
對哦,你現在還只是個祭酒。
所謂的祭酒,大概就是國立大學校長的職位。
雖然對於平頭老百姓而言,能登上這種位置已經算是祖墳冒火炮,算是天大的福氣了。
名位高油水多,還有一堆人巴結。
但是虞璁心裡清楚,這個從四品的位置,完全不能讓徐階接觸到權力。
他需要更靠近中心的位置才可以。
「回頭朕把你調進工部,不過今兒估計來不及了,」虞璁原本想擬個草旨給他,但自己還是不會寫繁筆字啊……
「這樣,徐祭酒,你先把右手伸過來。」
徐階愣了下,茫然的挽起袖子,露出白白淨淨的手臂。
虞璁掏出玉印,在印泥上摁了下,扭頭握住徐階的手腕,在他手背上蓋了個章。
徐階:「……」
「行了,就拿這章去見趙大人吧。」虞璁瞥了眼印章的清晰程度,滿意道:「趁早講完,還能再睡一兩個時辰。」
徐階打量了眼手背上殷紅的章紋,神情複雜的嗯了一聲。
皇上到底是皇上啊。
這頭趙璜已鼾聲如雷了,小廝提了一百八十分的小心,還是將老爺從推醒。
「什——什麼?」趙璜被自己的鼾聲嗆的猛咳了兩聲,恍惚中不耐煩道:「才睡多久,到上朝的時辰啦?」
「老爺,」小廝壓低聲音道:「皇上派人過來了,要找您談事情。」
「什麼?皇上?」趙璜愣了下,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還愣着幹什麼!給我更衣啊!」
徐階被迎進了正廳,衣袍上還沾着霜露的寒氣。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夜裡寒意像是能穿透衣袍般,刺得人骨頭髮涼。
「你是?」趙璜大步流星的走進了會客廳,一見是個陌生的年輕面孔,訝然道:「皇上派你來的?」
徐階被凍的有些僵硬,仍起身行禮,亮了手背上的印文,又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趙璜聽他三言兩語交代完,登時明白為何事情如此緊迫。
如今馬車和市場都已經雛形已定,如果要按照新的思路調整改造,定然要越早越好。
回頭等漆畫完成再改格局,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倉庫?」趙璜打量了眼這個臉都被凍紅的年輕人,吩咐奴才給他端碗熱茶,把爐子裡的銀炭多加一些。
他猶豫了下,開口道:「你在六部哪裡任職?怎麼從前沒有見過?」
「回大人,」徐階硬着頭皮道:「徐階司職國子監,官至祭酒。」
趙璜聽到這個名位,怔了下。
這徐階呆的位置相當不錯,怎麼操心起工部的事情來了。
徐階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只作揖道:「陛下言實業興邦,臣才有所冒犯,往大人包容。」
徐階再年輕,也在朝廷里呆了五年,他清楚自己這麼做,是越級而且越部干涉朝廷的事情,但如果不這麼改,宮車和市場無法完成對接,皇上的抱負也無從施展。
趙璜沉吟片刻,起身去了書房,將草樣捲軸抱了過來。
「你與我講,皇上還說了什麼?」
兩人一談,便直接從深夜談到上朝。
徐階心思機敏,做事考慮每個細節的相互影響,每處都頗為周到。趙璜更注重宏觀大局,但同樣能聽取意見,善於總結不足和需改進之處。
兩人一見如故,竟越談越啟迪頗深。
天蒙蒙亮時,黃錦輕聲將皇上喚醒。
「嗯?上朝麼?」
要不是宮裡被烘的暖呼呼的,自己還真從這錦被裡爬不出來。
「皇上,今兒下雪了,您行路時千萬小心。」黃錦陪笑道。
虞璁知道,這宮裡內外,但凡自己有可能走的道路,肯定有人反反覆覆除冰除霜,生怕照顧的不周到。
儘管如此,黃公公也相當謹慎,生怕哪裡照顧不周。
這當皇帝的感覺……還真不錯啊。
用早膳的功夫,黃錦又看着皇上的神情,在一旁小心道:「陛下,老奴聽說,這楊大人和王大人,大概是今日抵達京城。」
虞璁正咬了口油餅,待咽下以後才欣喜道:「叫他們都不必多禮,人來了直接去乾清宮的暖閣里等着。朕下朝以後去見他們。」
楊慎、王守仁,還有那個不知道如今在哪兒的徐渭,是世中稀缺的通才。
虞璁是讀過研究生的人,對這種天才實在是再了解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