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學發展觀 - 第8章
青律
「臣明白皇上的意思,可是這文武群官……」張璁畏懼道:「恐怕難以服眾啊。」
虞璁用指節敲了兩下椅背,突然想起來這兩人未必能讓其他人閉嘴,揮袖道:「開會吧。」
相較於西方的圓桌會議,上議院下議院會議制,其實在中國古代的政制里,也有『集議』、『廷議』制度。
但這些會議興於西漢,流於明朝,到了最近幾代,幾乎就是官員之間的一個形式,並沒有多少實際的用途。
集議制往往是宰相召集群臣開會,再把決策報給皇上。
——如果是早朝開會,恐怕沒等大臣們爭出個結果來,外面的一眾小臣就得凍死在廣場上了。
皇上左右一琢磨,吩咐黃公公去尋個大些的屋子,再將一溜長桌拼起來,把龍椅搬到首處,再放個驚堂木。
他有預感,等會要是一吵起來,指不定得多亂。
六部尚書、內閣學士都聚集場中,待虞璁揮袖示意平身之後,再各自使着眼色,略有些慌亂的一一坐下。
虞璁坐在龍椅上,看着這不設名牌的長桌旁,他們是如何選定位置的。
這位置的分布和每人的神情,都代表了不少的東西。
陸炳被喚到了他的身側佩刀而立,神情肅穆。
在一眾中年人的謙讓中,一個老者神情淡然,待拱手一禮之後,便施施然坐上了皇帝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
這是……首輔兼兵部尚書,楊一清。
虞璁瞥了他一眼,心想果然長了副老狐狸的模樣。
這老頭兒比張璁還年長許多,看起來一派斯文,不言不語,可在歷史上,他熬過了三個皇朝,親手布下了刺殺當時大宦官劉瑾的局,挽救明王朝於危難之中。
老頭兒雖然皺紋都溝壑縱橫了,但仍然精神矍鑠,眼睛裡透着一股精氣。
虞璁抿了口茶,眼瞅着一堆人終於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從今往後,朕將不定期的舉行集議,一來探聽民間動向、朝政實施情況,二來發布政令,與諸君同商共議。」
楊一清眼睛一眯,露出了幾分讚許的神情。
「這會議往後,由朕來主持,凡是要發言者,必須舉手示意,在得到朕的同意之後,再起立發言。」虞璁說到這兒,總覺得自己跟高中生班長一樣,說話一板一眼的,仍嚴肅了神情道:「會議期間,不得相互推諉攻擊,也不得談無關之事——違者杖責二十。」
既然是君主專制,就不用太民主。
他是這帝國的皇帝,也是未來整改的執鞭人,他們只需跟緊步伐便是。
十來位大臣面面相覷,齊齊應了一聲。
「很好。」虞璁淡笑道:「張卿,先由你來解釋一下,這新立七部之事。」
張璁愣了下,忙不迭起身作揖,說話雖然略有些間斷,但還是把從前他囑咐自己的那些,都一一講了清楚。
這一說不要緊,其他的一幫老臣神色一個個跟走馬燈似的變起來,還沒等張璁講完,有的人就明顯想拍桌子跟他理論一番了。
虞璁含着笑看他們憋着想說話的模樣,等張璁句子一頓,七八隻手就紛紛舉了起來。
「張卿,坐。」虞璁放下了冰裂紋杯盞,慢條斯理道:「在諸位愛卿發表言論之前,朕有話要講。」
「從今往後,治國方針改為『實業興邦』。」
他緩緩站了起來,年輕的身姿卻綻露着令人敬畏的氣魄,語氣沉穩而又強硬。
「朕知道,這過往的歷朝歷代里,都興禮制,重儒學。」
「禮儒不可荒廢,但實務亦不可荒廢。」虞璁加重了語氣,目光看着眾人,沒有任何的畏懼:「一味追求詩書禮儀,無法抵禦韃靼外寇,無法克制洪澇山火,也無從為百姓們謀福祉,振興天下。」
此話一出,連方才還沉穩淡定的楊一清也變了臉色,群臣都憋着想嘀嘀咕咕的心思,奈何帝王的氣壓和打板子的威脅在那,沒人敢出頭被揍屁股。
「桌上已為各位備好了紙筆,這次會議的內容,請各位詳實的記下來,回頭寫一份感想報告,往上抄送一份,再往下誦讀一次。」虞璁雙手按在雞血木長桌上,不緊不慢道:「實業興邦,第一要旨就在于振興農業,這也是今天會議的主要議題,成立經部,新設農、商、財、貿四司,着重發展相關產業。」
「關於實業興邦,諸位有什麼想問的」
其實作為一個冒牌皇帝,他現在大部分人的臉都不認識。
除了張璁和明顯是楊一清的楊一清,其他的學士和尚書,在他過去讀過的歷史裡,也全無印象。
作為一個來自現代的普通人,其實虞璁也並不懂火藥手槍的製備,或者化肥沼氣的化學公式,但他擁有的,是更開闊和先進的格局,以及當初被政治書支配的恐怖記憶……
別說是科學發展觀了,托應試教育的福,他不僅會被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連八榮八恥都記得。
眼下雖然不能上來就搞個人民代表大會,或者建立啥民主制度保障人權,但有一點不會錯。
農業,是當今大明國的基礎。
為什麼中國在明清時期,都一味的重農抑商?
因為政府的主要財政收入,都來源於農業的賦稅。
農業生產力不上來,商人便無貨可居,也無從交換。
想要力挽狂瀾,想要讓這個國家崛起,就必須重視這幾億人的耕種大業。
「臣以為,此乃實屬顛覆祖宗之訓,不可取也!」其中一位學士在得了他的肯定之後,一臉痛心疾首的沉聲道:「詩書禮法乃國之根基,不可動搖!」
所以寫詩能讓百姓們多吃口糧食,還是能多有一份工作,能讓兩三個流民找到生存的出路?
虞璁盯着那個滿嘴之乎者也的學士,沉默了一刻,開口道:「你想說的,到底是此舉前所未有,固不可為之,還是畏懼詩書從此失了地位?」
那個山羊鬍子大學士愣了半天,左右看了眼默不作聲的同僚,不確定的開口道:「祖制——祖制!」
「祖制?」虞璁挑眉道:「那朕問你,從郡縣制改換至如今的行省制,算不算壞了祖宗規矩?算不算有辱先帝?」
「商紂時三公九卿,如今三省六部,是否是亂了禮法綱紀,目中無人?」
這話一出,剛才還躍躍欲試的想起身爭辯的臣子,一時間也被噎住了。
既然你們都想講道理,那咱們就來盤邏輯。
虞璁腦子清楚,也知道他們不是頑固不化,是被舊有的思維給限制了思考方式。
他頗為耐心的示意那位大臣先坐下,從容道:「變革,並非是貶義詞。」
「好的變革,需要長遠的規劃,與高瞻遠矚的目光。」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一下,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大膽的想法。
也許真的應該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給大明國來一個五年計劃。
第8章
皇帝大人在大致解釋了一番以後,敲了敲桌子,示意開始一炷香的自由討論時間。
陸炳自覺地在他的手側擺了個香爐,虞璁則抿着茶,開始打量這驚堂木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說,但太監們還真就討了一塊過來。
但現在看來,哪怕自己輕咳一聲,這幫大臣們都會自覺閉嘴,果真皇權威壓驚人。
他看着那些官員們從一開始的拘謹小心,到後來的唾沫橫飛,開始互相爭執,笑容漸漸加深,還示意陸炳再續一根香。
這十幾個人中,自然有振詞為自己辯護的,也有梗着脖子不低頭的,但他們爭辯的越久,自己所種下的思想就蔓延的越深。
更有趣的是,似乎有人學了他的法子,開始用邏輯來思考問題。
——本來這世間的很多無稽之談,便是無可推敲的。
現代有的人振振有詞,覺得以形補形,吃什麼補什麼。但是真讓他們嘗一口科學家的腦漿,他們也未必能下得去口。
那些想用虎鞭壯陽的男人,怎麼不去啃兩口泰迪的腎呢?
虞璁漫無目的的思索了良久,眼瞅着兩炷香都燒完了,才輕咳一聲。
幾乎在這一瞬間,剛才還唾沫橫飛拍桌子瞪眼睛的一流大臣,齊齊的收了架勢,一齊低眉順眼的都坐了下來。
楊一清明顯也爭得樂不可支,連臉色都紅潤了幾分。
「實業興邦,並非貶低這儒生的位置,而是讓工農也有一席之地,能更好的報效國家。」虞璁平穩道:「諸位也看見了,如今勛戚侵占農田,也是張卿、夏卿等人在致力清算,但此事應被進一步的重視,所以朕有意新立經部,再設四司,細化管理,諸位以為如何?」
這一次,不贊成的神情少了許多。
楊一清在看見皇上點頭之後,斟酌道:「可是這朝中……並無更多可用之才,正如皇上前言所說,大部分官員只懂務國經書,不清楚這經部的運行法子,又該如何呢?」
虞璁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所以,朕請了王守仁同楊慎一起返京。」
「另外,在座的各位年事已高,朕有意讓太醫院下次過來一一診脈,為大人們多開些對應的養生方子。」
按照這陸炳詢問來的消息,這王守仁也年紀大了,之前還被桂萼刁難着不得休息,若還不回京好生養着,恐怕撐不了幾年了。
這古代的福利待遇還是差了些,搞得朝廷里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他看向這一圈的中年人和老年人,心裡對應着剛才聽來的名字,也算依稀有了印象。
桂萼和張璁,就是未來執意趕走楊一清,造成這首輔氣急病逝的人。
這些臣子裡,有的貪,有的不貪,但卻也大多執意效忠國家,算的上盡忠職守。
有些東西,可以慢慢清算,不用急。
聽聞被貶的楊慎即將返京,在座的幾個尚書臉上都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當年陛下被楊大人氣的怒極,直接讓他當庭被杖責至屁股開花,如今竟然鬆了口,又遣他回來。
……楊大人這也算是要枯木逢春了啊。
「既然都聽懂了朕的意思,回頭你們再舉行中層的會議,定好相關的禮度和人選,朕便不必多言了。」虞璁慢悠悠道:「立經部之事,決策權交由楊首輔,望半個月內儘快辦妥。」
張璁的眼中划過一絲不甘的神色,又極快的消逝了。
「那麼。」虞璁咳了一聲,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不緊不慢道:「有關光祿寺冗職冗官一事,諸位了解了多少?」
皇上的話題轉的太快,以至於很多人還一頭霧水。
陸炳和刑部的人也算給力,把兩個大臣撈進了牢里,悄無聲息的一點風聲都沒有。
虞璁意識到還真沒幾個人清楚,便招手示意陸炳通報,自己喚了宮女進來,要了份點心的拼盤和果盤,又示意太監們給他們續茶。
得虧不是在現代,不然這兒就一股子煙味,能熏得人眼睛疼了。
待陸炳通報完,大臣們又開始互相使眼色,心知這光祿寺的頭頭估計已經進大牢里了。
「朕命人清點了下,這光祿寺若保留原有職位,需留至少四百人,從事各類雜物。」虞璁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餘下的兩千八百餘人,朕不打算趕走他們。」
楊一清愣了下,皺着眉舉起了手。
「首輔,稍等片刻,等朕說完。」虞璁抬起頭來,慢慢道:「這兩千八百人中,有三百餘人,能識字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