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岩 - 第2章

明月聽風



「這些我都知道,你叫韓笑不是?從閔城來的不是?你弟弟韓樂得了怪病,想上雲霧山看大夫不是?」

韓笑點點頭,老嬤嬤又說了:「你嫁給我家主子做妾,有了紋銀千兩,自然就能求那雲霧老人為你弟弟治病。你也說了,你沒財沒貌,我家主子自然是看你不上,你嫁過來,好吃好住的呆着就行。」

韓笑吃驚的看着她,想想明白了,她道:「婆婆,你家主子病了嗎?病了要看大夫,福星沖喜之事不可信。」

原來韓笑帶着韓樂來百橋城,還傳出段經歷。十歲韓樂已病了近兩年,他原本是閔城裡有名的神童,父母在七歲那年上山禮佛卻碰着了山匪,撒手西歸。叔叔嬸嬸一直無子,看在韓樂聰明伶俐的份上,便收留了他們姐弟倆。沒想到第二年嬸嬸便有孕,有了自己的骨肉後,對韓笑韓樂便橫豎瞧着不順眼,韓樂又莫名生病,腿不能行,城中大夫一診,竟診不出所以然來,只道他脈相奇弱,當是活不過三個月了。

這下叔嬸當然不能再容他,生怕是個什麼怪毛病,把自家親生孩子也給毀了。面對叔嬸那副嫌棄的嘴臉,韓笑二話不說,背上弟弟,拿着偷偷藏下的父母留的銀子,走上了求醫之路。

當時韓笑也只有十二歲,帶着八歲的韓樂自然是難以生存,她目標明確,直奔醫館而去,她懇求大夫收留,自己可以做些打雜粗使的活。當時城中首富劉家的老太太重病,大夫帶着幾個學徒上門看診,韓笑背着藥箱子跟着去的,老太太看中韓笑機靈乖巧,便把她留在了跟前。原本老太太病重,可自從韓笑陪在了身邊,身子骨竟然一日好過一日,劉家覺得韓笑有福,便讓她帶着弟弟住下。可半年之後,韓樂的病看遍城中大夫,絲毫沒有好轉,韓笑想了又想,終於還是辭別劉家,要帶弟弟到別處求醫。

劉老太太縱然捨不得,也有感於韓笑的姐弟情深,於是給了筆盤纏,臨別前還囑咐,無論最後這病是治好沒治好,都歡迎他們再回來。

韓笑一路打聽一路求醫,用的都是給醫館當照顧病人的粗使丫頭的法子,既能求個容身之處,也能換取診金和藥費。加上韓樂聰明乖巧,嘴甜會討好,身上又有病,一副可憐相,還真是哄得不少大夫心軟收留他們姐弟。

而韓笑自己,從小便對藥草醫術有着濃厚興趣,只不過她是女兒家,能讀書識字已是不錯,要學醫做大夫,那是不可能的。可她這樣一路帶着韓樂求醫看診,倒也能學習到不少醫理醫術。說來也奇怪,每個大夫看完韓樂,都說他再活不多久,可韓笑背着他,從南往西,再從西往東,輾轉了兩年,韓樂竟然都未死。

現在,到了百橋城,大夫診完韓樂,聽說這病竟然已經拖了兩年,也大大稱奇。而韓笑能在百橋城裡混得開,除了這個傳奇式的故事外,就是她的福氣,由她幫忙照顧醫治的病人,至今未有一死例。

要知道有病有災的,都好信個迷信,講個福分,所以醫館裡若是有個福星在,自然能招來好生意。這也是韓笑身上盤纏用盡後,還能在百橋城裡順順利利呆上了五個月的重要原因。

而眼前這擄人的老嬤嬤一看就是來自大戶人家,莫名其妙的劫了韓笑回去成親,想來定是家裡有病人重病不治,又聽說了城裡的傳言,試圖用福星之說來沖沖喜,救救命。

有道是病急亂投醫,通常要走到沖喜這一步了,怕是已是到了眾醫不治的地步,所以韓笑的話那老嬤嬤哪裡可能聽得進去。她板着臉對韓笑斥道:「別廢話,這事你橫豎是占了大便宜的,別忘了你弟弟可是在我們手裡,所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第2章

刺客來襲(修文)

韓笑心知溝通無用,遂不再言語。她坐在車裡,暗暗算着時間和路途方向,算盤着日後有機會怎麼逃。

馬車行了好一會,終於駛進了一個大宅子,韓笑坐在車裡,雖看不到外頭景致,但估摸着這該是進了城,車子進了門後又行了好一段,她推測出這宅子頗大。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好幾個丫環一擁而上,抓的抓,按的按,拖的拖,把韓笑給拖到主屋堂上,不待韓笑反應過來,便拿了件紅衣裳給她套了。衣裳不是韓笑的尺寸,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不過這家子也沒人在意,旁邊一個男僕抱了只綁着紅綢帶的大公雞,將它放在了一旁的蒲團之上。

韓笑不敢大力掙,只大聲叫着:「我弟弟呢,我弟弟呢?」她被四五個丫環拿着,又在人家的宅子裡,拼是拼不過的,但她一心惦記弟弟,生怕韓樂落他們手裡有個什麼意外。

那老嬤嬤走進來,沖韓笑喝道:「大師算的時辰馬上就到了,你且乖乖拜了堂,你弟弟自然無事。」

「不行,我要見我弟弟,現在就要見。」韓笑面無懼色,直衝着那老嬤嬤嚷嚷。

「你拜完堂自然就能見着了。」

「見不到弟弟,我這堂拜得心不甘情不願,滿心怨憤,這樣的福氣你敢要嗎?」

一句話說到老嬤嬤的軟處,福星是到手了,但是萬一有個什麼差錯……老嬤嬤沖旁邊的僕人一揮手,對方火速跑了出去,過了一會抱了個男童進來。

「姐姐。」

「樂樂。」

姐弟相見,那韓樂小小年紀倒也鎮定:「姐姐,我沒事。」

老嬤嬤揮揮手,男僕把韓樂抱到了一邊,韓笑心裡直打鼓,正想着該如何是好。那老嬤嬤喝了聲:「時辰到了,快拜堂。」

綁着紅綢布的公雞咕咕咕的叫了幾聲,似乎很有當新郎官的自覺,韓笑有些傻眼的瞪着它。

拜堂?跟只公雞?

看來確實是跟只公雞了。韓笑被兩個女婢一把按在了那蒲團之上,隨着一旁男僕高喊着一拜天地,韓笑的頭就被人按着拜了下去,抬頭間她轉臉看了眼那公雞相公,它轉着腦袋,又咕咕輕叫了幾聲,小黑豆眼睛無辜的看了看她。

韓笑這兩年為了弟弟的病,走南闖北,打交道的全是大夫或重病的人家,這沖喜之說她不是沒聽過,但沒料到有一天這樣的事情會落在自己頭上。

韓笑素來樂觀,不然小小年紀也不可能帶着弟弟撐到現在,如今雖被強娶沖喜,但對方沒有威脅她姐弟倆性命,她倒是也安下了一半的心,之後事情如何,可再想辦法。

旁邊那男僕還在喊二拜高堂,韓笑又被按着胡亂對着案幾方向拜了,那裡並沒有人坐着。也對,她的高堂是沒有了,雞的高堂也沒人願意冒充,自然是無人可拜。拜完高堂接着就是夫妻對拜。韓笑被拉着轉了身,又被強按着對着公雞磕了個頭。公雞高傲的把頭轉了一邊,看也沒看她,這種詭異的拜堂讓韓笑有些失笑。

很快,這禮算是行完了。老嬤嬤呼了口氣,時辰趕得正正好。她看了看韓笑,覺得很滿意,這女娃娃沉穩鎮定,看來傳言確實不假。她衝着男僕一點頭,那人高聲喊着:「送入洞房。」

「我弟弟得跟我在一起。」韓笑可沒把這什麼拜堂當了真,他們想沖喜,沒問題,但她弟弟可不能與她分開。

可惜丫環們沒理她,又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把她往後院的一個屋裡帶。韓笑努力回頭,看到抱着韓樂的男僕跟在她們身後,這才放了心。

洞房其實就是病房,還沒到門口就聞到了一股子很重的藥味,韓笑被推了進去,裡面守着兩位大夫模樣的,還有三個丫環。

被沖喜的病人躺在床上,二十左右的模樣,沉沉睡着。老嬤嬤囑咐着一名叫小環的丫頭今夜裡守着韓笑留在屋內,陪着過所謂的「洞房花燭夜」。韓笑明白這是那老嬤嬤怕她一人留在這整出點什麼事來。

老嬤嬤看了韓笑一眼,那眼神里看不出情緒,韓笑卻問她:「我弟弟呢?」

「就在旁邊小屋裡,你好好在這呆着,我家主子若是好了,你今後衣食無憂。」

「那我弟弟的病呢?說好了會給我銀子向雲霧山求醫的,對吧?」

「對。」

「無論你家主子好是不好,我都算衝過喜了,這銀子是一定要給的,對吧?」

老嬤嬤又看了韓笑一眼,這丫頭倒是伶俐。又答了一句:「對。」

「那何時給我?」

一旁的小環看傻了眼,這瘦不伶伶的丫頭,好大的膽子。

果然那老嬤嬤不太高興,她沉着聲音:「三日後便付你銀子,你可送你弟弟去雲霧山求醫。但你既拜過了堂,便是我們龍家的人。」言下之意,那一千兩,算是賣身錢了。

「那你家既是有錢,為何不上雲霧山求醫,沖喜是偏術,信不得。若是有病,還是看大夫為好。」韓笑還在試圖相勸。

那老嬤嬤沒再應她,只哼了一聲,對小環道:「你倆好生伺候着。」說完便帶着其他人走了。

人走光了,屋裡剎時安靜下來。小環小心翼翼的去床邊看了看那昏迷不睡的主子,然後去把靠牆的小榻收拾了出來,她看了看韓笑,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為好,便道:「你今夜就先睡在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