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蛋 - 第13章
大風颳過
鶴雲的神色僵僵地凝住,抬頭望着碧華靈君。碧華靈君神色肅然道:「鶴雲使,你暫為丹霄宮掌案使,布置調度丹霄宮一概事宜,你跪請仙帝回丹霄宮,本君本不應干涉,但你此時所做,實在不合仙規,玉帝只命你協輔仙帝,你現在的作為,是勸諫,還是逼迫?」
鶴雲的臉色慘白,又垂下目光,碧華靈君道:「仙帝說他頭疼,其實我也拿你這種行徑沒辦法。」向丹絑躬身道,「帝座請先到前廳中坐,待小仙再勸勸鶴雲使,實在不行時,再另想他法。」
丹絑還未有什麼表示,鶴雲倏地抬頭道:「靈君,小仙知錯了,小仙逼迫仙帝,還自以為有理,罪無可恕……」伏身叩首道,「小仙知罪,立刻退下,再自請其罰。」緩緩起身,退向門外。
丹絑道:「唉,你肯起來就好,本座的架子沒那麼高,沒什麼衝撞逼迫一說……」
鶴雲低頭不語。
碧華靈君也口氣和緩道:「帝座並沒有怪罪,此事也就當沒發生過了,方才本君眼暈稍重,鶴雲使莫怪。」
鶴雲低聲道:「靈君,我……」
碧華拍了拍他肩膀:「先回玉帝座前罷。」
鶴雲神色又變了一變,一言不發退往門外。
丹絑道:「對了,丹霄宮那張大床,快些送來。」笑眯眯向碧華靈君道,「本座這幾日與你同榻,看你似乎覺得有些憋屈,送張大床給你,你可喜歡?」
碧華靈君道:「小仙的床確實窄小,帝座委屈與此,小仙每每惶恐,帝座賜贈大床,小仙感激不已。」
丹絑微笑頷首。
鶴雲已然退出門外。片刻後碧華靈君出來,剛到廊下,雲清突然從一根柱子後繞出來,撲通跪下道:「靈君我錯了,是我求鶴雲使請仙帝回丹霄宮的。靈君讓我去丹霄宮告知鶴雲使仙帝一切安好,我多嘴向鶴雲使說……說……仙帝他住在這裡我們惶恐的很,靈君你每天還要陪仙帝睡覺……求鶴雲使他請仙帝回去,鶴雲使他才……」眼圈通紅,抽抽搭搭哭起來,「靈君你罰我吧,是我錯了……」
碧華靈君揉了揉額頭道:「先起來罷,跟我去書房,我寫封賠不是的書信,你再拿點賠禮和信一起送去鶴雲使府上,向他賠個不是。」
雲清抽了抽鼻涕站了起來,抽噎着和碧華靈君去書房了。
丹絑仙帝又躺回床上小憩了片刻,而後踱出門去。庭院中一片空蕩,丹絑看見了因當值不得不守在廊下的池生,招了招手。
池生一步三挨地走上前來,行禮道:「帝座有什麼吩咐?」
丹絑道:「本座說過多少回了,不用拘禮。本座只是有些悶,想找個誰來聊聊。你和我去涼亭里坐坐可好?」
池生心中哀鳴了一聲,跟隨丹絑仙帝進了涼亭。
庭院中寂靜一片,倒添了幾分別樣的幽靜。池生貓腰坐在丹絑仙帝對面,仙帝說一句,他就應一句,仙帝說了半天天庭變化挺大,風景挺好,小神仙們都挺討人喜歡的話,池生喏喏應着,丹絑若有所地地望着庭中風光道:「我一直都挺奇怪,明明那隻叫鶴雲的小仙鶴與本座同族,又挺標緻,為何本座一直對他都提不起興致。原來其實是因為本座每每見他時,他每每都哭喪着臉,像誰給了他氣受。難道他有什麼不尋常的遭遇?」
池生神情僵硬,乾笑了幾聲。
丹絑道:「是了,本座今天看他望着碧華的神色尤其慘澹,難道他這張哭喪臉是因為你們靈君?」
池生再抖動了一下僵硬的神色,半吞半吐道:「呃……稟報帝座……小的只能說……靈君他看見鶴雲使不慘澹已經夠好了……咳……鶴雲使他這樣也是應該……雖然不關他什麼事……他也是見到我們靈君有些愧疚吧……」
丹絑道:「愧疚?難道竟是那小仙鶴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碧華小仙一直看不大上羽族,本座還聽說仙禽他只能看得上最名貴的,還以為小仙鶴在此府中時,碧華嫌他不名貴,未曾厚待過他。」
池生皺起面孔:「帝座從何處聽來的這種謠言。小的多嘴說一句,我們靈君雖然養靈獸有點喜新厭舊的毛病,但從沒有看不上哪個薄待過的一說。靈君對仙禽本沒什麼偏見,要不是因為鶴雲使的兄長當年……我們靈君怎麼會再不養仙禽了,鶴雲使跟着對我們靈君愧疚了那麼多年,其實挺可憐的。」
第十九章
丹絑道:「哦?」
池生本不想多嘴說太多,但不知為什麼,在丹絑帝座的注視下,他似乎不大能管的住自己的舌頭,實話情不自禁地滔滔而出。
「鶴雲使的兄長叫鶴瑞,他們兩個本都是在這個府中長大的,靈君待他們兩個一直都極好,但是後來,鶴瑞與麻姑座下的一隻仙禽白鷺女有了私情,那白鷺女偷了天庭的靈丹要和鶴瑞一起私逃到凡間,天兵追捕他們的時候白鷺女被打成重傷,鶴瑞和她一起被抓回天庭,靈君還替鶴瑞求情。結果,沒想到,鶴瑞竟然偷了靈君的靈藥去救白鷺女。」
丹絑斜斜地半躺在涼亭的石椅上:「那小仙鶴想來是很喜歡他的小情人,偷偷靈藥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罷,值得碧華記恨仙禽這麼多年。」
池生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靈藥,靈君他東湊西湊了那麼多年,又搭了自己的多少年的仙修進去,鶴瑞他明明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池生眼眶有些發紅,攥緊了拳頭,「那白鷺女受的傷並不是非要這顆藥不可,只是因為她的仙修被打散,鶴瑞想讓她重新得到仙身,但其實也用不了那麼多,哪怕……哪怕他只留下那丹藥的十分之二三,葛月,葛月也不會形神俱散了……那些仙禽,統統都沒有良心,待他們再好,他們眼中也只有自己,連別的死活都不顧,靈君不養他們,再正確不過!」
池生將話喊出,猛覺不對,看着眼前的丹絑帝座,打了個寒戰,「帝……帝座……小仙……小仙說錯話了……小仙是說有的……有的仙禽……」
丹絑的一隻手抬起來,輕輕揮了揮:「罷了,看你咬牙切齒,小仙鶴的事情做得確實出格,連累其他的同族替他背罵名兒,這個過錯在他不在你。但……你說葛月?葛月他不是好好的,本座昨日還見他。」
碧華靈君滿園的靈獸中,丹絑還是挺喜歡葛月,可惜葛月本來就孤僻,自從知道丹絑乃是紫虛帝座後,孤僻之中又帶了層彆扭,丹絑每每撫摸他的毛皮,或讓他在身邊坐坐,葛月都滿臉隱忍,讓丹絑覺得有些寂寞。
池生低頭道:「葛月之前,本還有一個葛月,那個葛月不如現在的葛月珍貴,是只灰毛小狼,靈君養過的靈獸中,恐怕最不像樣的就是它,但靈君最喜歡的,恐怕也是它,它因為護着靈君,差點魂飛魄散,靈君保住了他的一點靈元,而後花了幾百年才煉好丹藥,可以補出它的魂魄讓它下界投胎,但,丹藥尚未出爐,就被鶴瑞偷走,最後,那一點靈元……也散了……」
池生抬袖子揩了揩眼角,繼續傾訴鶴瑞當年竊靈藥的卑劣。
「當日,鶴瑞他逃出天牢,故意先到府門前跪下,聲稱是和靈君借那顆丹藥,靈君自然不給,讓他自己火速回牢中請罪,靈君會另想辦法替白鷺女治傷,鶴瑞便有意和靈君言語頂撞,鶴雲使自然要來替兄長求情,幫忙擋着靈君讓他兄長快走,鶴雲使還和靈君動了手,當時他修為很淺薄,靈君站着不動,他的仙術反彈回去,就將他自己傷得很重,這一鬧大家都聚集在門口,沒想到鶴瑞是故意算計好,哄了靈君也哄了鶴雲使,方便他潛進府內偷了靈丹。葛月的靈元和丹藥爐封在同一仙罩內,平時也靠着煉那顆丹的靈氣護養,鶴瑞偷丹時將仙罩打破,丹藥被盜,靈元也保不住散了……」
丹絑半眯起雙眼:「敗類。羽族之中竟然有這種敗類。貪狠利己,不擇手段。連鶴白那小仙鶴雖不知情,仍然難脫從罪的責任……」右手重重在石椅背上一拍。池生頭一次看見這位扎眼的帝座寒起面容,忽然覺得一股無形的寒意與壓迫撲面而來,忍不住想瑟縮伏下。
丹絑捏起石椅上的一片樹葉:「鶴瑞最後怎樣處置了?」
池生小聲道:「靈君那時因為葛月的靈元散了,十分悲痛,在府中閉門不出,處置鶴瑞時,靈君向玉帝說,鶴瑞他只當沒養過,但就算罰再重,該回不來的,也回不來了,就請玉帝依照天律辦罷。鶴瑞被打入極北深淵中,永世在那個深淵中不能出來,鶴雲使覺得對不起靈君,還差點要自碎仙元謝罪,靈君說他不知情,並不怪他,還將鶴雲使送到東華帝君那裡養傷,再然後鶴雲使就在玉帝座前做了仙使,此事過了很久很久了,現在沒再有誰提過,不過靈君從那之後就沒再養過仙禽。」
丹絑微微頷首,沉默不語。
鶴雲使做事確很利落,幾個時辰後,丹霄宮的大床就被送了過來。碧華靈君的床被另抬到別的閒房內,鶴雲顯然已摸清了丹絑帝座的愛好,床上鑲嵌着珍珠寶石玳瑁,七彩絢爛,熠熠生輝。丹絑坐在床頭,撫摸厚厚的雲被道:「碧華,我在你這裡住着,這張床就送給你,你可喜歡?」
碧華靈君道:「帝座你喜歡就行。」
就寢後,碧華靈君躺在大床上,覺得寬了很多,確實很好,起碼睡覺時可以伸展手腳,他調整仙息,淺淺入眠,不知過了多久後,碧華靈君從淺眠中微醒,忽然覺得有些異樣。
被窩中,有毛絨絨的一團,緊貼着他的手臂蜷着,毛皮起起伏伏,像在微微打鼾。
碧華靈君側首看向身邊,丹絑仙帝的枕上空空,雲被中空空,便慢吞吞伸手,掀開自己身上蓋的雲被。
而後,碧華靈君看見了一團灰撲撲的絨毛盤在床上,這團灰毛動了動,抬起頭,兩隻短粗的前爪撐起圓滾滾的身子,橢圓的綠眼睛眨了眨。
一隻狼,一隻灰毛的幼狼。
碧華靈君注視着那雙湛綠的眼,澀然地笑了笑:「帝座修為高深,想來是知道了那件舊事,特意化做此形象來彌補小仙,帝座的好意,我拜謝心領,但見到這樣的形容,只能徒添傷心,請帝座還是恢復原身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