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紀之龍緣 - 第18章

大風颳過



眼睛有點潮,她抬手擦了擦,「算了,就當我故意偷看你洗澡好了,對不起,我再也不多管閒事了。」

她甩袖要走,身後有腳步聲靠近,竹棚的門帘挑起,樂越的聲音嘆息道:「唉,琳箐姑娘,是我錯了,可你剛才突然冒出來,我被嚇到了忍不住就這麼說了。底下你說了是誤會後,我有再說什麼嗎?」聲音從身後到了眼前,樂越低頭看她,「吶,我說錯話了,誤會你了,對不住,琳箐姑娘你大神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

琳箐吸吸氣,做無所謂狀抬頭:「算了,這事是我錯在先,我從來不和誰多計較。」

樂越苦着臉道:「你還不計較啊,我剛才快被你數落死了。」

琳箐撲哧笑了,樂越也笑起來,低頭再端詳她:「你剛才不會氣哭了吧。」

琳箐挑眉:「什麼?我會哭?笑話,你哪隻眼睛看到了?」樂越急忙抬手:「我哪隻眼睛都沒看到。」琳箐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抱起手臂道:「嗯,我告訴你,我剛才是想去替你偷武學文試的試題,可惜沒成功,因為根本就沒有試題。」

她將聽到的重華子所說的武學文試規矩一五一十告訴了樂越。

樂越眉頭緊鎖,摸着下巴不語。

琳箐忿忿道:「這個比試的方法太缺德了,偷試題都偷不了,這樣吧,明天上場之後,我再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幫你。」

樂越沒有說話,琳箐抬眼,卻看見樂越正深深地望着自己。

她的視線和樂越的視線融匯,樂越低聲開口:「琳箐,謝謝。你不用這樣費心,我雖然很想勝,但也輸得起,五年之後,不是還可以從頭再來麼。」

琳箐的臉忽然又有些熱,她移開視線看向別處,用最無所謂的口氣道:「你不用太感謝我,我除了幫你之外,還想看看那隻傻龍有沒有找對人,它找的那個人對我來說也很重要。總之你別當我是別有居心就好。」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將自己的確別有居心的事實忘記了。她的那片鱗甲,已經融化在樂越的肚子裡,融進了他的血中。應該說,她的別有居心早已得逞。現在只是在為讓樂越接受事實而努力而已。

樂越又笑了笑,琳箐準備回房睡覺,剛轉過身,樂越忽然又喊住她:「對了,琳箐。」琳箐回首,樂越的神色在夜色中很鄭重,「你剛才的話真的不是誇張?你們山上的公麒麟各個都比我英俊,那要英俊到什麼份上。這個世上真的有能達到那種水準的臉嗎?」

琳箐嗤地一笑,拖長了聲音:「比你更英俊的臉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數都數不清。不過嘛——你放心,有一樣你是無敵的,在這個世上,比你臉皮更厚的臉恐怕不存在了。」

樂越哀怨地捂住胸口,琳箐笑嘻嘻地轉回身,向廂房走去。

當武學比試相關的所有簽都抽出以後,樂越斷定,這次論武會,天上一定有一隻看不見的黑手在玩弄青山派。

武學比試,青山派被抽中的弟子是樂越和樂宋。

他們的對手門派是清玄派。

清玄派被抽中的弟子是一個叫胡慎的年輕弟子和——洛凌之。

琳箐喃喃道:「這是命嗎?」

樂越的師弟們又都哭了,樂吳紅着眼眶對樂越說:「大師兄,沒什麼的,五年之後,我們重頭再來。」

樂越無語地站着,昭沅輕輕拉他的袖子:「你不是說,唯一能比過洛凌之的就是你嗎?」樂越面無表情地看看它:「對,其他的什麼我都有自信能和他一戰,唯有一樣他絕對比我強許多,就是這個見鬼的武學典籍學識。」昭沅握着他的衣袖,想安慰他,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東風吹起來了,浮雲半掩着太陽,樂越和樂宋一步步走向論武場,步履有些沉重,身影有些滄桑。

洛凌之站在清玄派那方的桌邊抬袖拱手,溫和地微笑:「越兄,樂宋師弟,請多指教。」

樂越露出牙齒,抱拳:「客氣客氣,洛兄和這位胡師弟也請多指教。」

雙方都在各自的桌後坐下,安順王抬手,示意傳令官傳令,這一場武學比試即將開始。

第28章

昭沅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圍在論武場邊的鐵鏈,緊張地望着場中央。琳箐小聲道:「你這場應該很高興吧。你的洛凌之會贏樂越。」昭沅低頭:「沒有,我,我希望樂越贏。」

雖然洛凌之是它要找的人,但可能因為清玄派之前的幾場都勝了,絕對會進入下一關。這一場,它更想看到樂越贏。

比試開始,少林的靜緣方丈最先道:「心靜則清,心清則明,心明則可自察而內觀六竅,隨念動,隨意舒,無澀無阻礙,無滯無積余。出自何典,何人何年著,何解,何用?」

話音未落,樂越抓起小槌,鏘地敲響面前的小銅鑼。

樂宋詫異地小聲道:「大師兄,這題你會?」

樂越從牙縫中道:「不會,不過不搶到手連蒙答案的機會都沒了。」

靜緣方丈道:「青山派樂越少俠請。」

樂越起身,停頓片刻,道:「出自……嗯,出自《易筋經》,達摩祖師著……」

琳箐昭沅和青山派的其餘人等在場外眼巴巴看着,身邊已經有人在竊笑,一個聲音道:「錯,出自《月林隨心錄》,月林法師宣盛十九年著,此句意為修習內功時,需寧心靜氣,方可使內息順暢,調節自如。用於初修煉內功時。」

琳箐和昭沅驚詫地轉頭,望向一旁的杜如淵……的頭頂的那隻烏龜。

論武場上靜緣方丈對樂越緩緩搖頭,樂越悻悻地坐下,樂宋接着起身,結結巴巴道:「出……出自《金剛經》!」場外的人群一陣鬨笑,靜緣方丈再搖頭:「清玄派兩位少俠請。」

烏龜眯縫着小眼睛:「淺薄啊,如此簡單的問題,居然答不出,太淺薄了。」

場上,洛凌之站起身:「出自《月林隨心錄》,前朝月林法師宣盛十九年著。」靜緣方丈微笑頷首,洛凌之接着道:「意為……」

琳箐盯着烏龜,運起靈力,用凡人聽不見的聲音問道:「你會答?」

烏龜慢吞吞地道:「從沒有凡人能夠問出老夫答不上來的問題。」

琳箐的神色忽地充滿了懇求:「前輩,可否請您老大發慈悲幫忙,每道題一出後立刻說出答案。您老如此寬厚慈悲,一定願意幫助我們這些無知晚輩的!」

烏龜咔咔地笑了兩聲,慢吞吞地點頭:「好吧,難得你這隻小麒麟肯承認自己無知,老夫可以說出答案,但你要怎麼告訴那個少年?」

琳箐自信地揚起嘴角:「我自有辦法。」

昭沅在一旁疑惑地看着。

這廂,場上洛凌之已回答完畢,他說和烏龜說出的答案一模一樣,絲毫未錯,靜緣方丈滿意地頷首,將一根竹籤投進代表清玄派的紅色竹筒中。

第二題,由千葉閣的若葉閣主出,他轉着指間的竹籤語聲和緩地道:「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這是哪個朝代,誰的詩,這詩還有後四句,是什麼。後來哪個門派的什麼人在何時根據這首詩創了一套什麼武功?」

他還正在問時,杜如淵頭頂的烏龜已經半閉着眼道:「唐時王摩詰的《終南山》,後四句是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後來晚唐時終南山劍派的宗主宋白客從此詩中領悟出一套劍法,就叫終南山劍法。」

場上若葉閣主的話剛落音,鏘的一聲,又是樂越搶先敲響了銅鑼。

琳箐大喜,閉上雙眼,雙手的食指與拇指相抵,立於胸前,運起靈力。

若葉閣主抬袖:「青山派樂越少俠請答。」

樂越起身,又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李白的詩!」若葉閣主搖頭,樂越又趕忙改口道:「不對不對,是杜甫的,啊……錯了,應該是白居易的……」

琳箐睜開雙眼,神色大變,不可置信地顫聲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昭沅詫異地看她。

若葉閣主搖首道:「樂越少俠,你答錯了。」

琳箐握起拳,仍是滿臉驚異:「不可能,他吃了我的鱗甲,我是他的護脈麒麟,我與他已能心意相通,我用靈力傳音法告訴他,為什麼他聽不到,不可能,這是為什麼……」

靈力傳音法?琳箐說的情形昭沅也不明白是為什麼。每個護脈神與所護佑之人關聯的方式都不同。但靈力傳音法提醒了昭沅一件事情。

它好像,能告訴樂越答案……

樂越身上有它的龍珠,它能通過龍珠傳聲音過去,或者樂越能聽得見。

它循着自己龍珠的氣息運起法力,在心中道:「樂越樂越。」

場上若葉閣主正讓洛凌之起身,樂越忽然聽到一陣細小的聲音,似乎從胸前的錦囊里鑽進皮肉中,順着經脈直鑽到耳朵眼,他低下頭,詫異看看自己懷中。好像是那隻傻龍的聲音,在喊樂越樂越,難道是它的龍珠在作怪。

昭沅望見了樂越的動靜,知道大概有效,繼續用法力在心中喊:「樂越,我是昭沅,我在用法力通過龍珠告訴你話,你聽得見嗎?」

樂越再低頭看自己懷裡,而後向這邊轉頭,昭沅見他的目光直落在自己身上,跟着再這樣道:「能聽見你就點頭,點三下。」

樂越的頭緩緩點了三下。昭沅一陣歡喜,不禁笑了,又繼續這樣在心裡道:「烏龜知道答案,我馬上就這樣和你說答案,你要趕快搶問題答,別被人看出來。」

樂越遠遠地朝它露齒笑了笑,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知道,而後轉回身,一本正經地鎮靜坐在桌前。

原來傻龍的龍珠居然有如此的好處,樂於助人果然有好報,嘿嘿。

琳箐懷疑地盯着昭沅:「你在做什麼?為什麼我看樂越在和你打手勢。」

昭沅喜悅地道:「嗯,我能用龍珠和樂越說答案。」

琳箐的表情更困惑了:「什麼龍珠,什麼答案。」

論武場上已經開始問第三題了,昭沅趕緊簡潔地道:「我把龍珠放在樂越那裡,我能用靈力和他說話。」

琳箐驚訝地睜圓了眼:「你還有這種本事呀,你的龍珠為什麼在樂越那裡?」

昭沅顧不上理會她,樂越搶着敲響了銅鑼,再次起身,它一句句地將烏龜說出的答案傳給樂越。

樂越一句句複述;「……相傳由春秋時一位刺客所創,後經秦漢,自成體系,隋朝時,女劍俠祝琴娘另創九式,始有瑤雲二十一式之說……」

綠蘿夫人嫣然一笑:「少年,你答得甚好。」伸出纖纖玉手,把一根竹籤放進青山派的綠色竹筒內。樂越謙虛地道:「多謝夫人誇獎。」

綠蘿夫人蛾眉微挑:「可是少年,我這個問題如此生僻,你卻能答對,為何之前靜緣方丈與若葉閣主那樣容易的題,你卻答不出?」

樂越扯動麵皮笑道:「弟子方才剛上場時,有些緊張,心中一片混亂,但等夫人出題時,看到夫人仙子般的美貌,便靈台寧靜,豁然開朗了。」

綠蘿夫人抬袖輕掩檀口,美目彎彎:「你這少年真會說話,你叫樂越是吧,什麼時候來南海,想到我南海珊瑚宮中玩,和隨便哪個我南海門下弟子報出你的名字便可。」

樂越抱拳:「多謝夫人,夫人要是想到我們青山派看看,直接進大門,就是我們青山派的座上貴客。」

他在比試場上還和評判之一綠蘿夫人搭訕套起了交情,圍觀的清玄派弟子心中不免有些不忿。維清和少南依然站在掌門重華子身邊觀戰,少南道:「青山派的樂越一肚子稻草,只會油嘴滑舌,渾身市井習氣,不過碰巧蒙對了一題,便得意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和凌之師兄比,何止天地之差!」

維清道:「如果是蒙,怎麼可能蒙得這麼對,按照常理,這道題他不應該答得出,有些蹊蹺。」

重華子捻着鬍鬚眯眼望向場內:「因此,為師才說,對青山派,要仔細察看。」

有昭沅通風報信,樂越輕輕鬆鬆,又連搶對了四題。

青山派的弟子們也大惑不解,議論紛紛:「大師兄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有學問。」「大師兄一看書就睡覺,我一直以為他念的書還沒我多來着。」……

昭沅在心裡偷偷地笑,琳箐用胳膊撞撞它:「喂,多謝,我本來還以為你會偏着你那個洛凌之,是我錯怪你了。這一場樂越就靠你了。」

昭沅終於有機會說出一句很豪邁的話:「不用客氣,包在我身上。」

樂越搶得快,又對答如流,絲毫不錯,幾位評判看他的眼光也越來越欣賞。待他第五次說出正確的回答,江北十七劍盟的盧昕盟主也讚嘆地道:「武林中有這等佼佼少年,我怕幾年之後,我們這些老傢伙,就很難在江湖道上混嘍。」

樂越再次謙虛地道:「晚輩只是答對了幾個淺顯的問題,不堪當此美譽。」

若葉閣主淡淡笑道:「並非學識而已,你的手很快。」

樂越搶着敲鑼,速度一直迅疾無比,抓槌,舉起,擊響,只在閃電般的一瞬間,每次都剛剛好卡在提問聲的最後一個音剛剛好消失時,快到幾乎看不清他是怎麼出手的。

洛凌之的手也很快,卻好像每次都恰恰比他慢了半拍。

樂越在心中洋洋得意道,本少俠的快手是替師弟們烤了多少爐栗子才練出來的,多少次手差點就廢掉變成烤豬蹄了,如此來之不易,怎麼可能輕易能有人比得上,嘿嘿嘿~~他坐下,用眼梢的餘光掃了一眼洛凌之:「洛兄,下一題再被我搶,貴派可就要輸了。」

洛凌之卻還是那樣一副溫吞吞的死樣子:「哦。」

靜緣方丈的第七個問題尾音剛落,樂越便疾電般抓起小槌,洛凌之取槌,抬手,鏘,青山派的銅鑼響。再鏘的一聲,清玄派的鑼也響了,又是恰恰好差半拍。

樂越精準地複述出答案。靜緣法師頷首,第六根竹籤落入青山派的竹筒,青山派弟子歡呼雀躍,清玄派的弟子們都陰了神色。

樂越喜孜孜地向洛凌之抱拳:「洛兄,承讓了。」

洛凌之微笑抬袖:「恭喜越兄。」

少南冷笑道:「青山派果然有蹊蹺,樂越竟然能比凌之師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