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正當時 - 第3章

明月聽風



太守姚昆得了城門監尉的報,說龍家軍先遣兵隊兩萬人馬已到城外營地,而龍大將軍領着一隊人馬正欲入城。姚昆驚得匆忙領眾官員出城門迎接。

這將軍頗是任性啊,明明按驛兵報的腳程該明日中午到,他自行提前,還不通報。累得郡里上下準備了許久的相迎禮數都未能用上,郡中各縣的縣令及各官員原定明早入城相候迎接,這下也是錯過了。且將軍似乎不那麼和藹可親呢,居然寒喧客套都懶得,對完符令,便要領兵入營。還道宴也不必吃,兵將剛入城,還需安頓整訓,之後待官員到齊,再行議事。

總之原本想着要巴結這二品大將軍的人頗失望,而太守姚昆稍鬆了口氣。八年前他赴京時見過龍大一次,那時龍勝大將軍仍在世,而龍大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卻已是年少老成的嚴肅臉,如今少年已成青年,個子也高了,官也大了,仍舊是張嚴肅臉。

不過嚴肅有嚴肅的好,姚昆覺得武將莽夫單純些,不鬥心計,不藉機來整治他這平南郡挑他的錯處,倒是好的。總比那些不好好打仗,成天思慮着斗權術的強。

駐軍的總兵營在中蘭城外東南二十里,原是郡兵營地,如今已擴建搭營,做好了準備。太守親自領着龍大,與都尉候立良營門前相見,龍家軍與平南郡兵各自列隊,候立良與龍大對好兵符,郡兵軍中各官將尉丞依次上前向龍大行禮。

郡軍那方的長史手捧兵馬冊,兵曹丞手捧兵事防建圖冊等,上前與龍大施禮,龍大將東西接過。令兵擊鼓吹號,旗兵將蕭皇令旗、京軍御旗、龍家軍旗等插到了營門營牆營樓之上,表示龍家軍奉皇上之命駐守邊境,入駐此營,由此刻開始,一切邊防駐軍軍事之令,皆由護國大將軍龍騰管轄。

軍樂奏完,旗兵領頭,各營隊入營。眾兵將排整軍容,分營列隊,插旗布哨,點火設崗。龍大領將一一巡察。所經之處,兵士們大呼口令,精神抖擻,全無長途跋涉的疲態。太守姚昆與都尉候立良互視一眼,頗有些壓力。

龍家軍威名,果然不是虛傳。

一切安排妥當,龍大與姚昆、候立良等人一起簡單商議了邊境防事,南秦的動靜等等。

姚昆與候立良看法一致,游匪之事,南秦定是包庇私藏了那些匪類,他們正欲向大蕭討好處,若承認游匪是南秦人,自然下不來台,條件也不好再談。故而一直壓着此事。游匪也定是明白了這一點,才偷襲村落後潛逃回南秦。

而要說南秦敢不敢入侵蕭國。姚昆認為是不敢的。

「我大蕭兵強馬壯,糧草充足,軍備遠超南秦。南秦自然明白實力懸殊。東凌是小國,南秦舍我大蕭討好東凌那可非明智之舉。依我看,南秦不過是擺個姿態,想嚇唬嚇唬皇上,放寬鐵石限量,減低交易價碼。我聽說,南秦這兩年糧食收成不佳,但玉石買賣收益卻是越來越好。其中通過我這平南郡進出的玉石生意就不少,他們關稅收得可不低。若是有意攻打大蕭,那豈不是既丟了鐵鋼又失了錢財。敗戰之國,還得讓利求和,屆時民怨載道,臣子異心,南秦皇帝年紀雖小,但也沒那般傻。東凌給不了他們什麼,只不過是被拉着一起擺個姿態演場戲罷了。」

候立良也道:「據探子報,南秦確是向邊境增派了軍隊。我們也與對方交涉,加強防範。但對方反而聲稱我國游匪竄入其境內,這些人身份不明,他們不得不防。他們還告誡我們勿耍這些小心機,他們不怕挑釁,讓我們勿輕舉妄動。言下之意,倒是指責我們心懷不軌了。」

龍大問:「除了往邊境派兵,探子在南秦可還探到什麼消息?」

候立良搖頭:「那倒是沒有。未曾有他們意欲進犯的確切消息。」

龍大不再多言,他初來乍到,還是要等待更多的查探結果才好下判斷。

龍大回到營房,一堆卷宗已在等他審閱。剛剛入營,瑣事繁多。各營各隊各伍都有組織,一入營後就開始按職責分工處理軍務。外圍防建狀況,需要增修補缺的,增加石泥乾草的,還有營樓監哨安排,水糧飯食、兵器修整、馬匹安置,操練場地和人員,巡察輪班安排,口令請牌情況等等,這一會工夫各營已經交了上來。長史閱過,分類擺在龍大的案上。

龍大粗粗閱了,再看了後頭的八萬軍的行程通報。那兩萬軍,由他麾下的幾位將軍領着,八日內會到達。此次駐守未有歸期,太守姚昆依規在中蘭城內為他設府,方便他於城中理事。府宅的圖紙、人員安排等也有公函文書。龍大掃了一眼,放至一邊,那名叫紫雲樓的府院離東城門不遠,離營區也不遠,除了六個大院子三十餘間屋子供將官居住辦公所用外,甚至還設了衙堂、哨樓等,很是周到。

龍大將所有公務之事處理完,抬眼忽看到牆邊桌上放的包袱。

嗯,那個假裝仰慕他要見他的姑娘。

龍大過去將包袱打開了,把裡頭的東西仔細審看一番。

錢銀、衣物、乾糧,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地方,像是要逃跑。

龍大挑了挑眉,這是何意?

他將所有衣物都仔細搜查了一遍,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信。

難道真是逃跑?

這倒是有意思了。

第3章

安若晨這幾日皆未出府,事實上,頭三日她連房門都未曾邁出過。

避開風頭,莫要引人注意這道理她是曉得的。三日來平靜無波,沒人找她麻煩。可第四日,她爹忽然殺上門來將她痛斥了一番。

罵她的原因其實挺簡單,安若晨一邊挨罵一邊套話三兩下就搞明白了。就是那龍大將軍都到中蘭城三日了,可除了第一日與太守等人議過事,其餘時日,均在兵將駐地操練兵陣,對任何邀約宴請均是拒絕。安之甫這三日一直沒摸着拍馬屁的門道,那些與他結夥想一起討好處的也都未能順遂,大家很是不悅。

四姨娘段氏昨夜裡趁機在安之甫耳邊吹了枕邊風,說許是安若晨那日衝撞了將軍,所以有此結果。又道安若晨成日看些污書穢文,以至無禮失德,惹下大禍,也不稀奇。

安之甫最是受不得撩撥,如此積了一肚子氣,也不想想龍大將軍這數日均操兵練陣處理軍務,不見的又不只他一家,況且不相干的官員都未曾見,何況他只是商賈大戶,又哪裡排得上號。總之氣撒在這大女兒身上便是。

安若晨探得緣由,鬆了一口氣,不是懷疑她出走逃婚便好。這幾日她提心弔膽安分守己就是怕她爹回過神來琢磨着事情不對。還好還好。她爹一如既如,保持住了聰慧的水準。

安若晨照例掩面抽泣乖巧地聽父親喝罵。四姨娘會抓住機會擺她一道這個她心裡有數,總拿她看閒書來做文章讓她被教訓也確是四姨娘慣常手段。因她小時罵過四姨娘一句「大字不識,村姑蠻婦」,四姨娘便記恨到現在。尤其恨她看書,仿佛她看書不是為了看書,而是為了提醒她四姨娘不識字一般。

安若晨在指縫裡看着四姨娘段氏倚在她房門口一臉譏笑,不由心裡嘆氣,小時候當真是不懂事的,不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火氣太大,隱忍不夠。所幸她醒悟得早。日後的日子會好的。

安若晨瞧着安之甫罵得差不多了,忙插話道:「爹爹,女兒是有錯。可爹爹不讓女兒看那些個傳奇話本故事的,女兒早已不看了。上回爹爹不是全燒了嗎?」她一邊說,一邊有些心虛的瞅了一眼書桌。那目光方向太明顯,被安之甫捉到了。他抬眼一看,女兒書桌角上,擺着幾本書。

「既是不看了,又心虛些什麼!」安之甫大聲喝,自認抓到了女兒把柄,大手一揮,「把她桌上的書拿過來!」

一旁的婆子忙過去拿了。

安之甫一看,最上面一本《女誡》,再後面是《內訓》,看起來確是循規蹈矩。再看下一本,《龍將軍列傳》。

安之甫大怒:「混帳東西!」還敢扯慌說不看閒書。

等等,什麼將軍?龍將軍!

安之甫趕忙翻了一翻,還真是龍將軍。這書里記錄了龍騰少時隨父出征始至前些年的各種民間流傳的軼事,年少英雄,金戈鐵馬,戰功赫赫,萬人景仰。

「哪弄來的?」

安若晨怯怯囁嚅道:「前段時日在雜貨郎那兒買的。說是外縣的說書先生手抄話本。」其實是她挨了四板家法回來後連夜趕製,瞎編亂寫,薄薄一冊,像模像樣。想着若她爹起疑來抄她屋子就讓他抄出這個來,證據確鑿,她犯花痴,為見將軍,這才離家。如今用這方法亮出這物證,順水推舟,毫無破綻。

安之甫再翻了翻,看了幾段。然後「哼」了一聲,再罵一句:「成日弄這些亂七八糟的,給我抄十遍佛經,修身淨心,好好反省反省。」言罷,拂袖而去。

書被沒收了。

安若晨鬆了一口氣。她是要反省啊,她反省過了。此次出逃失敗,除了運氣不好外,是她太過着急,未想周到。她沒有幫手,孤身一人,腳程又不夠快,這般直接逃自然勝算不大。她應該先躲起來,待風聲過去,再尋機會出城。

話說安之甫拿了那書回去細讀,不覺竟一口氣讀完。寫得當真是好,把這龍將軍智謀英勇表現得淋漓盡致,簡直是英偉奇才,天下無雙。若是本人瞧見,定當歡喜。安之甫忽然生出個主意來。他召來安平,讓他去城中各書肆尋一尋。安平尋罷歸來,告之全城書肆,並無此書。

安之甫大喜。如此甚好,正合他意。他找來書匠,將那書重抄重裱,換上綢緞書面,配上檀木禮盒,再寫好禮帖,托關係找人給龍大將軍送了過去。

安之甫幹這事的時候,安若晨也在忙碌。她在實施她第二次出逃計劃。

府里的人都靠不住。倒不全是忠心的問題。比如老奶娘和她的兩個丫環對她是真心好的,可她們動不動就慌張哭鼻子,不能成事。而且她們就在府里人的眼皮底下,有些什麼破綻一露,她就前功盡棄了。

所以安若晨想在府外找一個幫手。

那人不能知道太多,這樣不會露口,又要穩重能辦事,這般才能派上用場。最後安若晨選中了給安府送菜的陸大娘。

陸大娘是個寡婦,家裡是軍戶,丈夫兒子都應徵入伍,再沒有回來。陸大娘沒有改嫁,不回娘家,自己居一小屋,她沒有地,但識些字,會算帳,於是幫着給各家送菜送糧結款掙些錢銀。

安若晨觀察過陸大娘好一陣,她不愛道人閒話,不扯事非,賬算得明白,貨單列得清楚。安府有時要些稀有的食材,她也能想法找來。對人不諂媚,對受苦的僕人頗有同情心。安若晨見過她偷偷給府里受罰不得飯吃的僕役帶吃的。離開時不動聲色,似什麼都沒發生過。安若晨故意去堵她,她也鎮定自若,沒露什麼馬腳。

安若晨決定尋求陸大娘的幫助。

起初安若晨是沒事就在府里晃,到處找人聊天訴苦,讓人都覺得現在大小姐不敢出門了,悶了也只能窩在府里閒扯。然後安若晨找了個機會,截住了陸大娘與她在後院僻靜處瞎聊。大家對她喜歡找人吐苦水之事見怪不怪,沒人在意,無人留心。

安若晨是這麼與陸大娘說的,她說她有個婦人朋友,嫁了個脾氣暴躁的相公,那相公有時喝醉會動以拳腳,婦人被打罵得凶了,也不敢回娘家,便想着有處小屋,可以偶爾躲上一躲。所以想請陸大娘尋個安靜不起眼的巷內小屋,供她朋友需要時避禍容身。

陸大娘顰眉聽着,倒不追究她那婦人朋友的身份,卻是問對方是否考慮妥當,這般作為是否可行。逃家之後還能回去?會否遭到更多毒打?是否有孩子?會否因這一躲而遭休棄?

安若晨心裡暗想這陸大娘果然是有個思慮的,於是又道:「我那友人的相公管不住脾氣,動手時是真打,我那朋友時不時受些傷,陸大娘說的那些我也曾問過,她說她自然是深思熟慮過的,只是有時她若不躲一躲,怕是打得狠了丟了命,那又哪還有其它。之後的事,她自己有辦法處置。只是她未曾與我多說,想來也有顧忌。但人命關天,我也不能袖手旁觀。總不能待她死後上墳時再來後悔當初未曾幫她一把。」安若晨一邊說一邊面露悲色,含淚欲泣。

陸大娘露出心軟的模樣來,安若晨趕緊悄悄塞了一小碇銀子過去:「我那友人托我找人為她租屋,說這是答謝。若事情成了,會另付酬謝的。」

陸大娘看了看銀子,不客氣地收下了。

安若晨鬆了口氣,看來事情能成。

陸大娘道:「這事大小姐莫要聲張,傳了出去,你那友人也罷,大小姐自己也罷,怕是都會惹上麻煩。」

安若晨點頭答應。這事若是辦了,她料陸大娘自己也會守口如瓶,畢竟幫着婦人躲夫家,鬧到官府也是要擔責的。她就是拿着這一點才這般編,是險棋,但得走。

沒過兩日,陸大娘借送菜之時,悄悄塞給安若晨一把鑰匙。說是屋子租好了,在平胡東巷,最裡頭的一間房。門檻木頭破了一截,門鎖上綁了紅線,很好認。

安若晨謝過,再塞了些錢,與陸大娘道她那友人既是躲藏,便不好拋頭露面,屆時還得請大娘每日給送些吃食到那屋子去。她那友人若是住了進去,便在門口擺個石磚和竹簍子,大娘每日將吃食放到簍子裡,從石磚下頭取錢銀便好。

陸大娘未說其它,一口答應了。

龍大到達平南郡這十多日工夫,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十萬兵馬已然全部到齊,加上平南郡原有的五萬駐兵,共是十五萬人。平南郡與南秦的邊關重地主要是兩處,一處是四夏江,兩國隔江對望,驅船過江便到了對方境內。另一處是石靈崖,蕭國在崖谷的東邊,南秦在崖谷的西南。

龍大做了部署,都尉候立良的五萬軍入龍家軍按兵種分工分營一起訓練。十五萬人里,五萬在四夏江高高的堤牆後城營駐守,另五萬人去石靈崖。剩下的人馬在中蘭城的兵營守衛待命。三處營地呈三角方位,各營之間的官道小路驛站關卡全部排審插旗對牌,周邊縣、鄉、村連着中蘭城的要道也都有官兵設哨。

龍大雷厲風行,軍紀嚴肅,訓練嚴苛。且短短數日便提了足足一冊的軍事防務改建新建的要求。工兵工匠們被征派各處忙碌起來。平南郡因着這一連串動作似乎擺出了「隨時可戰!戰必取勝!」的凌厲氣勢。

太守姚昆有些憂心,若是南秦之前真的並無入侵之意,如今會不會當真認為我大蕭有進犯之心?這般反而激化了衝突。

龍大淡然回道:「我們在自己家中忙碌,外人又如何知道?」

姚昆一愣,猛地反應過來,忙道:「將軍這話說得,築防事,調兵將,大隊人馬的操練,這不必細作刺探,尋常百姓皆已知曉。南秦還有商人在平南郡內走動,自然是會知曉的。」

其他官員點頭,似乎對細作之事並不擔憂。

龍大挑挑眉:「我大蕭兵力強盛,防務嚴密,能保百姓平安,百姓知道這些難道不是好事?南秦若是原本心懷不軌,如今重新掂量審慎,難道不是好事?姚大人多慮了。」

姚昆抿抿嘴,他於平南郡為官二十餘載,數年主薄十數年太守,自認對南秦了解得清清楚楚。他道:「二十年前南秦與我大蕭打了三年仗,被龍老將軍及龍將軍打得落花流水,我皇心慈,受降議和,開放了鐵石交易,這才有了南秦與我大蕭今日和平。當年的教訓歷歷在目,十七年前我便在中蘭城這兒親眼看着他們投降求和。這十七年來,兩國關貿日漸繁盛,南秦日漸富足,他們可是靠着當年的和平協定才有今日,若要進犯,一來會再受我大蕭強兵鐵馬重創,二來關市一閉,鐵石不運,南秦失財失利。」

姚昆說到這頓了一頓,看了看座上的各位官員,大家紛紛頜首,顯然與他是一樣的看法。姚昆道:「將軍,依我看,南秦搞些小動作不假,是為了讓我大蕭防備警惕,好提高談判籌碼,從我大蕭處再拿些好處。但打仗?」姚昆搖頭:「他們不敢。」

這已是姚昆第二次明確表態,認為南秦絕無進犯之心。龍大微微點頭表示聽到,二十年前他還只是個五六歲的稚童,那數年之戰他從祖父父親那處聽說了許多,兩國皆傷筋動骨,南秦尤甚。此後南秦確是老實溫馴,龍勝曾酒後議此戰時豪氣沖天地大聲道:「打得他服服帖帖,焉敢再來!」

如今來沒來龍大不好說,軍情不是靠猜測靠以為,他要看情報。

龍大回到營中,校尉謝剛在等他。

凡軍中皆有探子,探路、探水、探人、探敵情,察聽、偵邏、用間等,兵書有云:「用兵之要,必先察敵情。」龍家軍有不少探子,一些散在外頭,一些在軍中,各有職能各有編制,而管轄着各路探子的,正是謝剛。

「如何?」龍大問。

謝剛道:「她確是安家大小姐,名叫安若晨。安家在中蘭城是大戶。她父親安之甫有三家酒樓,兩家貨行,近來正準備再開一家全平南最大的玉石鋪子。」

「玉石?」

「是,正是從南秦入的貨。他近來與南秦的玉石商人礦主走得近,之前兩月里,宴請了五六回。但據說平南郡里與南秦關係最好的,卻是福安縣的錢裴錢老爺,這買賣關係該是他給牽的線。錢裴的兒子是福安縣縣令錢世新。」

龍大知道錢世新,方才議事會上,錢世新就在。他也聽說過錢世新父親錢裴之名,這人與南秦關係不錯,傳聞年輕時曾在南秦遊歷,結交了不少友人,後回到中蘭城辦學館。讀書人素來清高,不屑行商之事,錢裴倒是無這顧忌,他自己不做買賣,卻結交各類商賈,舉薦人脈路子,不必親自開鋪,也賺得盆滿缽滿。據說他教書也教得好,學生子弟不少。姚昆便是他的門生之一。二十年前兩國大戰時,錢裴憑着自己在南秦的人脈關係,與姚昆冒死探聽了些南秦的情報,立過大功。之後姚昆靠着這個在蒙太守死後接任太守之位,而錢裴不喜為官,推拒了皇上賜官的恩典,只收了錢財寶物。錢家自那之後,門楣光耀,其子錢世新年紀輕輕僅二十歲便以布衣出身當上了五品縣令,也是為人津津樂道的事。

謝剛道:「那錢老爺名聲可是不好。聽說他早已不教弟子了,倒是一頭栽在錢色里,仗着人脈通達和從前的那點功勳,越老越是猖狂。打罵下人,買賣婢女,納了好些妾室收了好幾房丫頭。聽說錢大人對此很是惱火,與錢老爺分了家,一居東宅,一居西宅,各有門戶出入,眼不見心不煩。」

「安家的玉石買賣有何特別之處?」龍大一邊問一邊看公函卷宗。玉石體積重量都大,貨運上方便動手腳,偷藏偷運些什麼都比較容易。就算將人藏在箱子裡,也不是不可以。

「鋪子還未開張,只知南秦那頭的關係是錢裴辦的,安之甫管出錢出人置辦鋪子。照着商舶司里登記的賬目,安之甫已經給三箱貨交了錢銀和稅金,一千八百多兩銀子。」

數目巨大。龍大鎮定地繼續看卷宗。

「安之甫與錢裴不但合作着買賣,還即將成為姻親。安家大小姐與錢裴定了親,婚期定在十月二十四。」

龍大一怔,抬了頭。居然定了這種親?安若晨和錢裴?

「做填房?」

「是。」

龍大挑了挑眉。「安若晨的筆跡查了嗎?」

謝剛拿出一張紙,遞給龍大。「安大小姐在廟裡供了長明燈,這是她供在燈前的佛經,是她在寺中親手所抄。說不好細作那字條是不是她寫的,字跡雖不完全一樣,但她的字也有些灑脫勁頭,頗有書生氣。若是想特意寫出字條上的字,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