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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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林溪心中不忍:「二郎,是否有些太過?!」
「怎麼會?」趙瑜冷笑,「這些奴工,一部分是被我家俘來各水寨的大小頭領、親信,另外一部分原本是衢山和岱山各村中的土豪劣紳,這些人殘民無數,民怨極大,我浪港寨一向只殺貪官劣紳,從不騷擾百姓,自然不會饒了他們……」
他指着監守,「那些個監守便是從被他們害苦的百姓中招募來的,所謂天道好還,報應不爽,作了孽,當然要還!這年月,老天不公道,但我浪港寨卻要給窮苦人個公道……馬叔,等過上幾日,還有一批土豪劣紳要從昌國送來,到時,再好好招呼他們!」
趙瑜說得義正辭嚴,馬林溪無話可說,只能搖頭嘆息。只是他不知,打土豪、分田地乃是造反的六字真經,不論那些地主平常是不是殘害百姓,只要他們家中田土稍多,就會成為浪港寨的打擊對象。他們的家產女眷被抄入寨中,而土地就會被分給佃農。沒了田租,在海盜治下又不用繳丁稅貢賦,只要交出兩成出產,便可安享剩餘所得,政策如此寬厚,貧農們當然全力支持。
尤其是岱山,這座夾在昌國本島和衢山之間的大島,不像衢山島那般土地多歸賊寇水寨所有,其島上田土統統屬於十幾家大戶。當浪港寨在衢山島上的所作所為被傳揚出去之後,岱山島上的一些光棍二流子便偷偷把浪港海盜引上了島。十天功夫,衢山島上多了數百奴工,浪港寨里少了三百光棍,幾位當家的家產翻了幾倍,而引狼入室者也心滿意足,可謂皆大歡喜。
現在衢山島上的鹽田、採石場、石灰窯還有直屬於浪港寨的田地,全靠為數近兩千的奴工隊伍維持着,他們也是浪港寨的命脈所在。浪港海盜不是流寇,能夾裹着百姓四處打饑荒,海上劫掠所得不到寨中收入的三成,更多的還是靠自耕自種過活。要想豐衣足食,全靠自己動手,但海盜們無暇生產,也不善做活,只能依靠奴工。
所以,衢山島上奴工們的待遇就不算太差,至少要比趙瑜記憶中的那些黑奴好得多。都是有功獎之,有過懲之,通過計算工分(注1),明其賞罰。也就是在島西北的花崗石礦做工的那些原賊寇,偶爾有幾個會因為桀驁不馴,不服管教,被熬成肉湯,分給奴工們進補,其他幾處的奴工,若是有錯,最多一頓鞭子,極少傷其性命。
這一方面是因為缺乏人手,奴工們得來不易;更重要的是,這些奴工本是兩島地主,在官府的田契存檔中,被分去的田地還是他們的。只要這些人活着,瓜分了他們田土的農戶畏其反攻倒算,只能站在海盜這一邊。這兩年,趙瑜以逃跑的名義,還放走幾個在陸上有關係的大戶。不為別的,只為防止有人會做白眼狼——有還鄉團在外虎視眈眈,分到田的農民還能不參加赤衛隊嗎?
由於奴工們的賣力,還有船匠們的加入,船坊的建設進度進展的極快。
眾人群策群力,只用了一天,船坊的規劃藍圖便已完成。
二月初四,不利婚嫁,不利出行,卻宜動土。
二月初六,開工後的第三天。船匠們的暫住地和水源被清理整建,而存放在倒斗岙港的物資順大路全數運抵。
二月初八,第五天。新港中三條棧橋的木樁都釘入海底,各作坊的地基也開始平整。
二月十三,第十天。五艘貨船在新修好的碼頭邊停穩,把從昌國本島運來的第二批物資在新港卸下。根據隨船而來的命令,不僅是船坊,衢山島的大小事務都交予趙瑜掌管,而原本代理寨中大權的陳氏將去本島跟趙櫓、趙瑾團聚,至於蔡婧,也一樣要跟去。陳氏走了,趙瑜高興得很,但小媳婦跟着去了,他卻有些懊喪,但他也無可奈何,未出嫁的女兒跟着父親是天經地義,絕沒有跟未婚夫單獨相處的道理。
二月十五,第十二天。趙瑜前往倒斗岙,送走了陳氏、蔡婧,順便視察了採石場和石灰窯。堅硬的花崗石和用貝殼燒出來的上等石灰,都是難得的建築材料,建設中的新船坊需求甚多,趙瑜要保證兩處的產品能穩定提供。這一日,三條大澳同時開挖。
二月二十三,第二十天。趙瑜主持島上的春耕儀式,組織島上各村村民,祭奠皇天后土,送了春牛。各作坊的坊屋陸續架梁,海堤和河道開始修造。
三月初二,第二十八天。在耽擱了五日之後,第三批物資終於抵達,送來了島上急需的鐵錠和薪炭。同時還有一個好消息:七日前,新任明州知州彭休,徵用了大批民船,以殘餘水軍為主、配以州軍,試圖趁夜登島。但被征船隻中卻有內鬼,州軍尚未上船,海盜就已知之。二月二十三日夜間,大浹江口一戰,趙櫓親自出馬,趙瑾身先士卒,六百浪港海盜大敗三千官軍。官軍出戰的百艘大小船隻,三分之一被焚,三分之一被俘,只有剩下的三分之一狼狽逃回,而海盜的損失只有七艘。
「此戰大勝,至少三月之內,不會再有戰事了。」趙瑜聽完後判斷道:「那個彭知州徵用船隻徵得太早,如果等整個兩浙東路的水軍都整合完畢,再來徵發民船,征個三五百艘不成問題。但現在一敗,哪還有民船再敢留在兩浙港口?只能從外路徵調,到時,有得扯皮!貪功之罪啊……看來又要換知州了!」
當日,趙瑜把捷報公布,島上一片歡騰。配合着諸工坊坊屋修造完成,趙瑜舉行酒宴,犒賞所有人員,連奴工們也沒漏下。夜間,朔日大潮湧進海灣,因無人防備,新成海堤盡毀,大澳坍塌。
三月初三,第二十九天。趙瑜當眾自懲,自罰十五鞭,觀者悚然。是日,海堤、大澳重新開始修築。工坊人員、設備開始進駐坊屋。
三月初九,第三十五天。大澳屢造屢塌,趙瑜懸招賢榜,徵集對策。寨中一親兵,趙漫雄氏,揭招賢榜,舉開坑、引流、防漏、置閘等十條,趙瑜納其議,命其為大澳監造,挖掘進度加倍。各工坊初步開工。
三月十五,第四十一天。第五批物資順利抵達。同行的還有七百奴工和兩百新兵。海堤完成。工坊全速運作,帆蓬、纜繩出產。
三月十八,第四十四天。第一間大澳修築完成,第二、第三間也指日可待。趙瑜拔趙漫雄為寨中頭領,主營造事,賞絲絹、銀錢各百。船匠進駐大澳,第一艘千料戰船開始修造。
對於戰船的大小,趙瑜並不滿意,他希望自家的戰船應該從三千料起跳,一千料實在小了點。
但馬林溪不以為然,「此間剛剛造好,木性、土性甚燥,不宜貪大。須得從小造起,等五行調和之後,諸工手熟,方能再修造三千料以上的大船。」
這等工匠的術語,趙瑜聽不懂,但還是知道專業人士的意見應該服從的好。
三月二十四,第五十天。三間大澳修築完成,三艘戰船同時開工。第一艘戰船,龍骨、肋板已然成形。
三月二十八,第五十四天。船坊各建築大體完成,趙瑜留下兩百順從聽話的奴工打理船坊雜務。其餘奴工分三部,一部修建船匠村寨,其餘兩部,在海灣入口的南北二丘建造戰堡。戰船建造速度加快。
四月初七,第六十三天。第一艘戰船船身完工。細木、艙作等工匠進入船中。
趙瑜極為欣喜。但馬林溪卻大搖其頭,「當年明州船場,一天一艘新船下水,現在這速度,差得太遠!」
趙瑜大笑:「萬事開頭難,現在起得好頭,以後會越來越順利的。」
四月十五,第七十一天。船坊中所有人等,齊聚一號大澳。水閘緩緩打開,水流湧入澳室中。水勢漸漲,戰船順利地浮於水面。第一艘戰船勝利完工,眾人歡呼雀躍。一壇美酒在船頭砸碎,人人聞香如醉。
是日午夜,一條從昌國本島派來的快船駛入港中,船上跳下的信使一襲素衣,搖醒了睡夢中的趙瑜:「二郎!二當家過世了!」
注1:宋代的工分制多用在各個官家作坊的工匠身上。作坊接到任務後,先預計人工,然後畫出日程。每日完成額定的工作量稱為一個『工』,超額完成有獎勵,不足定額扣工分,跟現代制度沒有兩樣。
第二十三章
喪事(上)
大觀三年四月十八,壬辰。
趕在蔡禾的頭七,趙瑜、趙琦乘快船抵達舟山渡。
蔡禾是四月十二日故的。這幾月來,他都在昌國本島上主持着縣中政務。昌國雖不大,但論起人丁、土地,比起衢山島仍多出近十倍。其中事務繁雜,千頭萬緒,寨中的那些半文盲,在衢山島時還能用上一用,但到了縣中,就只能靠蔡禾一人撐着。雖然從縣城中強征了幾個文書,但畢竟用着不放心,大事小事依然要他親歷親為。
尤其為了徵發新兵,攫取民心,在島上展開打土豪、分田地工作後。原本在各鄉村擔任甲長、保正的一等戶都劃入了被打擊的行列,縣中基層政權因此被徹底破壞。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應該把一部分老兵轉移到地方,散入各鄉村,以維持基層秩序。只是現在還在戰時,雖然大浹江口之戰大獲全勝,但每日在海峽間巡守的船隻仍不能少,哪裡又能抽出半點兵力。
要重新劃定保甲,要製作新的地契、界碑,同時要保證春耕及時展開,此外還要為軍中籌措糧草,為衢山徵集物資,蔡禾畢竟只是個不第秀才,沒有諸葛之才,每日裡從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從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就這樣日夜不停的忙着,蔡禾眼見着日漸消瘦。到了四月十日夜,在議事時,他昏倒在桌案前。趙櫓急忙找來醫師診斷,卻是腦卒中,撐了兩天,便自去了。
一直以來,為了不給趙櫓、趙瑾增添助力,趙瑜只暗自教自己的親隨讀寫識算,從沒計劃過要在寨中普及教育,希望以此來逐步掌控寨中大權。沒想到因為他的這點私心,卻累死了蔡禾,也害苦了他自己。眼光不能及長遠,氣量心胸皆是不足,有這幾樣致命傷,頭腦再好也是沒用。現在能幫他的人又少了一個,光憑几年來一直閒居在外的至善,如何還能再跟趙瑾打擂台。
在船上的數日中,趙瑜一直後悔不迭。但間或,也會想起蔡婧,這女孩自幼喪母,如今又失去了父親,蔡禾雖然有兩個侍妾,但又怎會真心待她。成了孤單一人,趙瑜無法想象,她究竟會悲痛得成什麼樣!
上了島,舟山渡上的巡丁人人身着素衣,髮髻上都簪了白花。見了他們,趙瑜雖然心中悲痛早過,仍不得不當眾哭了幾聲,以表孝心。
幾月來,昌國縣城和島上各個渡口、兵寨之間的驛傳聯絡已被蔡禾建起,這舟山渡中,就有着幾匹驢騾充當驛馬。巡丁們給趙瑜牽來一頭健騾,趙琦也跳上一匹驢子,兩人讓隨身親兵在後慢慢跟來,自顧自的揮鞭直趨縣城。
到了城下,卻看到城頭上升起白幡,紙錢在城門前撒了一地。嗚嗚咽咽的喪樂從城中傳來,其間還雜着念咒般的誦經聲。趙瑜在舟山渡頭就已得知,此時城中正是在做蔡禾頭七的水陸道場。
兩人在城門前跳下牲口,轉交給守門兵卒,便哭嚎着步行進城。進了城中,街道兩側的店鋪、房屋的門前擺着火盆,門頭上懸着白幡,家家都在為蔡禾服喪。
『做得過了些!』趙瑜暗自想着,又非帝王,哪能如此行事。不過,他也不敢明說出來,畢竟他是蔡禾侄兒、又是女婿,喪事辦得越隆重,他就得越滿意。反正他們也是反賊,倒也不懼有人告他們逾制。
兩人在大街上邊哭邊行,於路人等見得是二郎、三郎到了,便忙在前面引着,蔡禾的靈柩正停在縣衙大堂。一里的路程轉眼即到。縣衙正門前掛起了白燈籠,匾額也被摘下,只有八個兵卒在門口守着。縣衙之上,香煙繚繞,僧侶們的誦經聲,震耳欲聾。這聲勢,估計普陀山的和尚都被綁了來了。
醞釀了幾下,趙瑜便嚎哭着衝進門中,直奔到蔡禾靈前,跪下連磕響頭,放聲大哭。開始還有些作勢,但後來卻真的是悲從中來。多年來,因從小與蔡婧結親的關係,蔡禾待他一直如親兒一般。雖然由於自身的原因,趙瑜跟周圍總是有些隔膜,但比起趙櫓,他更願意親近蔡禾。
趙瑜伏地慟哭,往事在眼前歷歷而過。不知過了多久,趙瑜感覺到有人走到他身邊,一雙小腳映入低垂的眼中。他抬頭看去,是蔡婧。
趙瑜用衣袖擦擦臉,站了起來。女孩兒幽幽地立在眼前,數月不見,她嬌俏的瓜子小臉變得更為尖削,幾乎瘦脫了形。但黑白分明的雙瞳依然清亮,一身素白的孝服,更增了幾分飄逸。她輕聲道:「瑜哥哥,你來啦……」
入夜後,作為喪家孝子,趙瑜在靈前守夜。趙櫓等人前面熬了幾天,現在撐不住,都去安歇了。內間女眷那裡,蔡婧被趙瑜勸去睡了,只有蔡禾的侍妾守着。他的身邊,趙文陪着他往火盆中丟着紙錢。
看着火苗跳躍,趙瑜問道:「徵兵之事,辦得如何了?」
「一個字,難!」趙文言簡意賅。至善不管事,陳五沒能耐,揀選新兵一事其實都是趙文在負責。幾個月獨當一面下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了。比起在趙瑜身邊當跑腿的日子,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這次徵召新兵,因是以海上為主,多選漁民。但這島上的漁民寧可撒網捕魚,也不肯當兵吃糧。這些漁民的村子都窮得很,有兩條漁船就算大戶人家,況且他們都不會種田,原來的老招數卻難用上。
反倒是那些田戶,倒有不少自願從軍。每多一人在軍中,家中分地時便可多上二十畝,哪個農家不願意?只是這些農夫,雖然活在島上,但一輩子都沒上過幾次船,要想讓他們習慣風浪,至少要一年。」
「那你怎麼解決的?」趙文一直在說着難處,但趙瑜看他自得的表情,就知他是在藉機誇耀自己的才幹,『幾日不見,倒會耍手段了。』
「靠女人!」趙文沉聲道:「打下衢山之後,寨中的兄弟幾乎都娶了親。現下占了昌國,各家大戶抄出來的女眷有千人之多。俺挑了些相貌端正性格柔順的,送進各個頭領的房裡。再剔去老的小的,還剩下有四百多人。俺請三叔派了人到海邊各漁村宣告,只要入我寨中,經過一月訓練,考核合格的前五十人,可以在四百人中給自己挑一個婆娘,接下來的五十人,寨里會給他配一個。其他人只要日後有了戰功,一樣會有女眷分配!」
「看來結果不錯?」
「當然!那些村子裡,過了三十都沒娶親的,兄弟幾個合用一個婆娘的,不知有多少……三天之內,俺就招募到一千五百人,消息傳出去,連南面黃公山(今六橫島)和桃花島都有人趕來投軍……」
「就沒有金塘島的?」
趙文搖頭:「那裡都是種田的,來了也不能要!……這些漁民加上前面招募的農夫,足有三千八百人。俺在分田的時候都讓他們見過了血,現在都大部分都已經分到了船隊中。那些還不能習慣風浪的,就留在島上守備。」
「差事辦得甚好。」趙瑜誇讚道,能力果然是練出來的,趙文可比以前強了許多。看着趙文,就想起幾月來,指揮着一條戰船在海峽中巡守的趙武,想來也應該有些進步:「看來衢山島交給你應該沒問題了。」
「衢山?!」趙文叫了起來,聲音在大堂中迴響。他忙捂住嘴,左右看看,見沒人驚動,方壓低聲音道:「二郎,衢山島不是你在管着嗎?」
「二叔一走,除了我,這昌國島還有誰能來打理?衢山島,我是回不去了。」
「這個……」趙文吞吞吐吐的,「二郎,其實這幾日,縣裡的政事……都由大郎在打理着。」
「怎麼可能?!」趙瑜壓低聲音叫道。趙瑾的能力他再清楚不過,衝鋒陷陣是把好手,指揮艦船也是不差,但當初被蔡禾教了數年,最後連千字文都沒背全,幾乎是文盲一般的趙家大郎,如何會處理政務?!
「是真的……」趙文說得很肯定,「這幾日,二叔的喪事、各軍的錢糧、分地的糾紛都被打理得一清二楚,那些公文上,都蓋着大郎的印。」
「不可能。」趙瑜搖頭,他絕不相信:「才學不會天上掉下來,沒經過歷練,處理起政務不可能順順噹噹……」蔡禾怎麼死的,還不是能力不足,最後活活累死的,「憑大哥那水平,絕對做不到。」
「大郎自己是做不到……但他背後有人捉刀啊!」
「誰!?」
「章渝!」
第二十四章
喪事(下)
大觀三年四月十九,癸巳。
趙文昨夜所言,趙瑜半信半疑。
士大夫被賊所俘,沒有自盡已是不該,再為賊人賣力,他就不怕日後千夫所指嗎?只是回想起與章渝打過的幾次交道,趙瑜又覺得那個貪生怕死的貪官,如果被刀斧架在脖子上,的確是有可能會屈膝從賊的。不過,為賊辦事是一回事,把事情辦好又是另一回事。
趙瑜看了趙文帶來的公文,一件是蔡禾的,一件是以趙瑾名義發出的。對比兩道公文,字體是一模一樣,當是出自同一文書之手。但觀其內文,後者凝詞鍊句、文字高妙,遠過於前者,且事理剖析甚明,裁斷極清,非積年老吏不可為之。論能力,章渝一榜進士、十年官宦,說這文字出自於他,也是合情合理;但被人逼着辦事,當是糊弄幾句,不出亂子便好,又怎會如此盡心盡力。趙瑜想來想去,難以斷定。
若是有人看見章知縣在趙瑾身邊倒也罷了,偏偏趙文也僅是猜測,他連籤押房都進不去,當然看不到坐在裡面的到底是誰。只是南監的守衛都被撤走,那章渝自是不會再被關在其中,但他的去向卻打探不到。趙文使人問了幾句,卻被沖了出來,緊接着,趙文就被趙瑾找了個由頭,喚去一頓好罵。要說其中沒有情敝,任誰也難以相信。
章渝失蹤,趙瑾開竅,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的確是能得出兩人勾搭成奸的結論。但要如此斷言,證據仍顯不足。主要是趙瑜無法相信,他大哥會有如此頭腦,能想到把監獄中的廢物利用起來。
『這不可能啊……』整個白天,在靈堂中,趙瑜都這麼想着。直到晚間,後堂軍議時,趙瑜的心思依然放在這上面。
「二哥兒,你看如何?……二哥兒……二哥!!」趙櫓一聲怒吼,驚醒了趙瑜。
趙瑜頭一抬,便看到趙櫓怒氣沖沖地瞪着他,而對面的趙瑾幸災樂禍地笑着:「二弟,想什麼那麼入神?連爹爹的問話都不理會?」
「呃……爹爹!」無視趙瑾,趙瑜站起謝罪,「這幾日孩兒都沒睡,頭有些昏,剛才腦子裡嗡嗡的,爹爹的話卻沒聽到。勞煩爹爹再說一遍……」
「身子可還好?」聽趙瑜一說,趙櫓忙問道,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尚撐得住。」
趙櫓搖頭:「莫硬撐,你二叔就這樣生生累得。等軍議後,就早點去歇着吧,有事明天再說。」說着,就有些傷感起來。
趙瑜遲疑着:「……但今晚,孩兒還要守靈。」
「孝心不在這一晚。」
至善插話道:「在靈堂後打個地鋪,也算是在守着。從權嘛,二哥有知,也不會捨得把自家女婿累壞的。」
「就這麼辦!」趙櫓拍板,他轉頭對趙瑾道:「大哥兒,你把剛才的事對你二弟說一下。」
見趙瑜輕輕巧巧的就把老父的火氣平掉,趙瑾有些意外,不過他也沒把心情表現在臉上,直說道:「剛才也沒說別的,就是想把二叔出殯的日子定下來。二弟你素來跟二叔最親,所以爹爹想問下你的意思。」
「……出殯嗎?」說是出殯,也僅僅是把棺柩送到船上,最後還要返回浪港老寨安葬。對於這等喪葬之事,趙瑜也弄不清,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應該先聽一下專家的意見。「……請的道士怎麼說?」他反問道。
至善道:「二哥是丙戌那日走的。按那鳥道的說法,三七出殯,陰陽五行正合,四七下葬,剛柔奇偶也配得上。俺看了黃曆,日子也都對。」
「三七?!」趙瑜皺起眉頭,那要拖到五月初了。蔡禾的頭七已過,此時天氣漸熱,雖然靈柩內放置了石灰、丹砂,棺身又是樟木所制,但晝間守靈時,他在香煙中已嗅到一絲異味,再拖延時日,恐怕更為不妙。「不能再早嗎?我怕二叔可能等不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