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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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陳二女隨了親兵,來到聚義廳的側門前。兩人抬眼觀看,只見廳內頭領雲集,人人披甲持銳,正一個個的躬身上前,接過趙瑜發下的令箭。

  蔡婧猶豫了一下,停住了腳,聚義廳大堂乃寨中軍議之所,閒雜人等向不得入。蔡婧只是女眷,無寨中職司,沒有名分,此時不便入內。陳繡娘雖有個頭領的身份,卻也只是讓親兵入內回稟,自己並沒跟進去,作為外人,她總有分顧忌。

  親兵悄步走進廳中,趙瑜不待他說話,一揮手,便命他站在一旁。為了安撫眾頭領,耽擱了一點時間,這些人不離開,他也不便當眾與蔡婧說話。

  「眾位叔伯兄弟!」派發出最後一枚令箭,趙瑜總結陳詞,「爹爹、大哥雖已亡於奸人之手,但寨中軍力猶存。官軍不顧臉面,收買鄭、夏二奸,這正證明了他們沒有正面擊敗我浪港水軍的信心……」

  「……這幾日,寨中大小戰船陸續回來了有七十多,精兵千五,且戰具皆備,比起一年前,尤勝一籌。官軍此次來攻,若來的船少,我便殲滅之,若來的船多,就載上島上人眾去外避上數月——去琉球、高麗、日本的海路我半年前便已派人探清,針圖、火長皆已齊全,現在趁西風去,春來東風起時便可回來——衢山地處外海,糧草轉運不濟,我就不信,官軍能把幾千大軍駐紮在衢山島上半年?半年後再回來,這兩浙外海還是我們的天下!……」

  「……眾位叔伯兄弟都是寨中老人,想想五年前,還在浪港山的時候,寨中是何等悽慘?再想想三年前,我們剛奪下衢山島的時候,又是怎樣的狼狽?當年後退無路,得破釜沉舟,但現在我軍進退由心,來去自如,官軍再強,又有何懼?!……」

  「……各部戰位,前已派定,請依令而行。敵軍將至,我不再多言,戰火即起,諸位宜勉之!」

  眾頭領轟然應諾。懷揣令箭,各自去了。

  看着他們離開,趙瑜暗自嘆氣。若是有趙櫓或是趙瑾在,剛才那番話就不必說了。雖然不服氣,但他的父兄的確是那種能讓部下心甘情願一起出生入死的領導者。以寨中威望而論,趙瑜遠不如趙櫓、趙瑾。所以他剛才的那番話才那般軟弱——開戰前,哪有先向部下保證後路的——只不過為了安撫眾人,防止他們立刻反亂,才不得不如此。

  那些頭領,大半是收到噩耗後自昌國前線逃回來的。他們回島後,便私下串聯,趙瑜在島上暗樁無數,又怎會不曉。只不過大敵當前,不想把他們逼反,才姑且容之。

  不過也僅僅姑且容之,若能如願退去官軍,這些人日後肯定要處理掉;若是不得不離開,他也只會帶着選定的三百人走,其他人,就留給官軍領賞罷!

  見廳中軍議已經結束,陳繡娘不待通稟便走了進來,蔡婧在後亦步亦趨地跟着。

  徑直走到趙瑜身前,男裝的英武少女開門見山地問道:「二郎,可是官軍到了?」

  趙瑜點點頭:「正是!」他看看門外的光影,估摸了一下時間,「大約還有三個時辰!」

  他在衢山西面和南面的外海上派了七條斥候快船,監視着各條海路。最遠的前出有五十里,直達岱山島。只要它們發現敵船,便會燃起船頭狼煙,然後由三艘漁船中轉,把敵情傳回島上——這是模仿烽火台的做法——由於每艘船的煙號不同,所以很容易判斷出敵軍的來襲方向和距離,不過船隻數量就只能欠奉了。

  「可是要出戰?」

  「能戰則戰,不能戰則走!」趙瑜略含深意的瞟了陳繡娘一眼,「前面我說的話,繡娘姐和婧妹你倆也該聽到了,我沒有在島上殉死的打算,只要能活下去,捲土重來並非難事。」他向外踱了兩步,又道:「所以你倆要跟我一起上船,到海上再見機行事。」

  蔡婧屈膝一福,應聲道:「小妹知道了。」她牽起陳繡娘的手,跟着趙瑜便要離開。

  陳繡娘一愣,尚有時間,怎麼東西都不收拾?她一頓足,拉着蔡婧停下來:「現在走了可就不一定再回來了,婧妹你的衣物和書籍都丟下嗎?」

  蔡婧輕輕搖頭:「瑜哥哥沒讓我帶,那就不需要帶,或是不能帶。我聽瑜哥哥的。」

  趙瑜一笑,他不讓蔡婧收拾什物,是怕驚動了僕役們。寨中的僕役不少,都是些老弱,他並不打算帶走。但這事無法明說,蔡婧心軟,要是讓她知道了,趙瑜擔心會誤事。不過蔡婧對他無條件的信任,倒顯得他多慮了。「婧妹、繡姐你倆的船艙里,女兒家的用品我都準備了一些,應是夠用了。沒必要再回去收拾家當。敵軍將至,事不宜遲,能早一刻便早一刻。」

  蔡婧低頭謝道:「謝瑜哥哥顧念。」她就想要走,但陳繡娘仍緊緊拉着她。

  「你抄的那些經文呢?不是要燒給蔡二叔的嗎,就這麼不要了?」她尖聲質問。她想不通,為何蔡婧如此灑脫。她其實更想質問趙瑜,衢山島上的基業為何說丟就丟,竟無半點不舍。

  蔡婧寧寧定定地看着陳繡娘,幽黑的雙瞳卻清澈無比,陳家大娘的心結,這些天她也看出一二:「小妹抄寫經文,是為了一贖爹爹今世之過,也為了祈求爹爹來世平安,這是小妹的一點孝心。但現在把這些丟下,卻不是不孝。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損,保護好自己是更大的孝心……」她輕輕撫上陳繡娘的手,掌心暖暖的,「姐姐以前做的並沒有錯。陳家伯伯在天有靈,若看到姐姐至今仍安然無恙,一定會很高興的。」

  倒斗岙港。

  當趙瑜帶着蔡婧、陳繡娘還有幾個親兵趕到港口的時候,原本停泊在此的大部分船隻都已出航而去。抬眼而望,港口外的海面上,點點都是帆影。

  『跑得真快!』趙瑜冷笑,如果真的開戰,是不能指望他們的。

  極目遠眺,在視線的盡頭,有兩道散亂的煙柱隱約可見。那是兩條作為中轉的烽火船分別放出的信號。這證明兩條相隔十五里的烽火船都看到外圍斥候船點起的狼煙。根據它們的煙號,再輔以一點基本的三角計算,趙瑜很快便得出了敵軍現在的方位和距離——西南方,三十里。

  趙瑜抬頭一看身邊船隻桅頂的定風旗,這判定風向風速的旗幟在風中舞動,旗尾的飄帶半垂着,指向東南。他咂咂嘴,『只剩兩個時辰了。』

  「二郎!」看到趙瑜趕來,趙文在一艘船上搖手高喊。很快,趙武也在他身邊探出頭,一見是趙瑜,就一個跟頭從船上翻了下來。

  趙瑜等人疾步走了過去。這艘船和旁邊的一艘就是他們所要乘坐的戰船。接下來,不論是迎戰,還是遠揚,都是要靠着它們。

  走到船邊,仰頭望着高聳的船幫,蔡婧、陳繡娘眼裡都透着好奇,「這船真怪!」陳繡娘道。「帆也很怪!」蔡婧附和道。

  趙瑜笑道:「是你們少見多怪!」這兩艘船便是馬林溪傾力打造的心血之作,首尖體長是廣船的樣式,但馬蹄形的『花屁股』卻是福船的特點,桅杆雖然只有三根,但桅頂的野狐帆,加上主桅兩側的插花帆和蓬裙,使得船上的帆蓬卻增加到十餘面,這到宋末元初才出現在福船上的特徵,卻在趙瑜的提點下被使用在船上。

  有了這些特點,這兩艘船順風時至少比它船快上一半,而就算逆風,走起之字來也比原來寨中快船有兩成的優勢。但是,由於帆多了,船上耗用的人手,也比以前多上一倍,幸好這兩艘船是趙瑜預備用來遠航海外的,被塞進了三百多人,卻不虞匱乏。

  這兩艘船一名『三國』、一名『水滸』。這名字起得與船一樣怪,趙文趙武皆是不解,但趙瑜卻不多加解釋,只是把三國號交給趙武,而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了水滸號上。

  此時,港中船隻皆去,只剩三國、水滸。偌大的港口中空空蕩蕩,相比起從前千帆匯聚的場面,淒清慘澹得令人落淚。港中原有的人員、奴工都被趙瑜調走,現在站在棧橋上的,就只有趙瑜數人。

  「二郎,快點上船罷!」趙武忍不住催促道。

  趙瑜身子一讓,「繡姐,婧妹請先上去。」蔡婧輕提裙裾,和陳繡娘走上陡峭的搭板,如同靈活如枝頭上的雲雀,極輕巧地幾步跳上船去。海上兒女,自是不同。

  趙瑜緊跟着上了船。他在船上對棧橋上的趙武道:「把棧橋燒了後,就早點跟上來。」

  趙武高聲應是。短時間內這棧橋也用不上了,也用不着留着,如果官軍要登島,沒有棧橋,也給他們留下麻煩。就算打贏了官軍,這港口暫時也用不到,有東面的船坊港就足夠用了。

  趙瑜上船,在水滸號上久等着的水手們高高吹響了出港的號角。幾名水手持斧砍斷拴在棧橋上的纜索,船頭絞盤轉動,木爪石碇緩緩出水。船身輕輕一震,開始隨着水波起伏。八條尾櫓探入海中,左右劃了起來。

  「出海嘍!」桅頂的號手高聲叫道。

  船上眾人一齊應和。「出海嘍……」

  大觀四年正月初一日,元旦,趙瑜領兵出戰。

  

  第三十六章

決戰(上)

  

  午時正。

  修長的船身如飛魚般迅快地掠過海面,尖削的船艏分開海水,在身後留下兩道逐漸盪開的白色尾跡。

  十餘面帆蓬全數放開,棕黃色的裙蓬在主帆兩側舒展開去,好似迎風展開的飛魚翅鰭,一直延伸至船幫外。粗長的帆纜把它們正正地綁定在桅杆上,攏住了從後方拂來的寒風。風向西北偏西,航線卻是東南。

  是的,是東南。

  水戰之要,在水在風。隨風順流,亟往必利,逆風背流,戰必不遂。

  官軍船隊自西南來攻,如果正面迎戰,那右前方刮來的朔風必然會給趙瑜艦隊的航行和編組帶來很大的麻煩。在海上船速一降,就等於是靶子,只有被射得份。因此趙瑜便決定率部在海上兜個圈子,繞道官軍之後,搶占上風口。

  「應該不止如此罷?」陪趙瑜站在首桅下,趙文問道。如果僅僅只要搶占上風,沒必要兜那麼大的圈子。海戰時,兩支船隊在各自的視線範圍內互相兜圈子的情況所見多有。

  「當然!」趙瑜沉聲道,「官軍來勢洶洶,而我軍卻戰意不高,說不定官軍的船隊在海面上一出現,後面的那些就會四散而逃了……不論官軍船隻多寡,正面相對決無勝算。」

  「所以……」

  趙瑜沉聲道:「所以只能偷襲。」

  趙文抬眼看看正懸於正南方的太陽,海上不比陸地,偷襲的方法就只有一種:「從西面?」他試探的問道。

  趙瑜嘿然一笑:「當然得從西面。」以己方船隊的航速來算,要想不被官軍察覺,而繞道他們背後,大約要兩個時辰。那時已是傍晚,日頭西垂,從西南方突襲官軍,船隊正好處在夕陽的所在。在陽光的掩映下,不接近到一兩里內,官軍絕對無法察覺海盜船隊的逼近。

  「不止如此。」趙文自問已經摸清了趙瑜的盤算,他笑道:「那時官軍應已抵達衢山島,當他們看到被燒毀的棧橋,必定會認為我們已經棄守港口,要麼四散而逃,要麼退守主寨,所以肯定不會多加防備。說不定為了登島,會入港下碇,派小船送兵上島。到時,正好可以半渡而擊!」

  「那要看運氣了!」趙瑜搖頭嘆道。其實,他還有一重計算,卻不便說出。占據上風處,利於海戰,卻不利於逃竄。若是海盜船隊中有人要臨陣脫逃的話,處於下風處的官軍很容易就能提前攔截。如果官軍勢大難敵,水滸和三國兩船能憑自身技術上的優勢奪路而逃,而其他船隻,就只有被堵截的份。那時,海盜們欲逃無門,只有拼死一戰。

  有夕陽相助,是為天時;順風而攻,又占地利;但浪港船隊所缺的便是人和。有鑑於此,趙瑜就設計把自家艦隊領入不得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境地,如果能因此擊敗官軍,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就把那些有二心的傢伙留給官軍領賞好了。

  『反正水滸號和三國號肯定能逃得掉!』趙瑜冷笑回頭,只見自家的水滸號已然突得太前,卻把大隊拋在了里許之後。微微皺眉,他舉手高喝道:「雜帆收起,只留正帆!等等後面的人!」

  聽到號令,水手們大聲應諾。從嵌在船幫的鐵環上解下系帆纜索,桅下絞車咕咕轉動,舒展至船外的裙蓬被寸寸吊起。帆蓬一收,原本被遮住的風立刻就吹向了船頭,船速徐徐緩了下來。

  未時初。

  用力哈了一口氣,夏三矛用細麻布把魚鱗鐵片編成的兜鍪擦了又擦,直擦得精鐵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方才罷休。他雙手捧着兜鍪,左看看,右看看,又理了理鮮紅的盔纓,小心翼翼地套在頭上。環鎖頓項披散下來護住頸部,他轉轉脖子,調整了一下,最後這才輕輕的把兩條繫繩在下頜繫緊。整好頭盔,他又拿起細麻布,低頭在身上鐵鎧甲片上找起污漬來。

  在他身旁,一個身形如猴,滿面虬髯的漢子已經盯着他看了半天,這時終於忍不住了,「我說夏老兄,你累不累啊……不就是一套興國坊的鐵甲嘛,至於擦上幾個時辰?!」

  夏三矛放下麻布,憨憨一笑:「熊將軍有所不知,小人這輩子都沒穿過鐵甲,今日是頭一遭,這不是看着稀罕嘛!」

  這幾日,他隨侍在熊將軍身邊,兩人脾性倒也相投,說話間也親熱了不少。但夏三矛卻知道,這熊將軍看似粗豪可親,但若是脾氣起來,那是六親不認的。

  當日在舟山渡登島,他帶着四百名關西兵,把渡頭上男女老少幾百號人屠得一乾二淨,又放了把火燒成了一片白地。等鄭家隊伍帶着趙櫓、趙瑾的頭顱趕到舟山渡後,他又毫不客氣地把兩枚首惡的頭顱強搶了過來。可憐鄭廣只齜了下牙,那熊指揮就一舉熟銅簡,把他的頭殼敲得粉碎,幾百名西軍順勢舉刀一圍,鄭家的人也被殺個乾淨,連女人也先奸後殺,一個也沒放過。

  憑着趙家父子和後來在城中找到的賊相章渝的頭顱,熊指使成了熊軍侯,倒也能被稱將軍了。而鄭九、鄭慶這兩個苦主雖然明知鄭廣和他手下的百十人死得蹊蹺,卻不敢為他們喊冤,只能咬牙切齒地把恨意悶在心裡。幸虧鄭九送到島上的女兒是西貝貨,不然真的是賠了女兒又折兵了。

  雖然夏三矛對鄭家也沒什麼香火情,但畢竟兔死狐悲,每當看到熊將軍須髯蝟集,如海膽一般的臉時,他心中總會登時升起一股寒氣,隨着血脈流遍全身。不過,他一直掩飾得極好,裝傻充愣着,硬是沒讓人看出他的畏懼。

  「海上濕氣大,這鐵甲不時時擦,很快就會生鏽。童招討賞賜下來的器物,可不敢損壞了。」夏三矛繼續解釋道。

  熊將軍一笑起身,他久隨童貫,所得賞賜無數,夏三矛的小家子脾氣,他自然無法體會。他舉目環顧,周圍艟艫雲集,千帆競流。有兩浙殘存的隊伍,有淮南東路的水軍,還有福建來的船隻,以及原浪港寨的叛逆,百十條戰船散布海上,甚至看不見首尾,如此陣勢,區區衢山島上的餘孽,怕是一看就會嚇暈。

  遠遠的,有幾根煙柱冉冉而上。自從兩個時辰前,這些煙柱一直伴隨在船隊周圍,這種烽火報信的策略,也虧那些海盜想得出來。不過就算被發現也無所謂,他只希望衢山島上的叛匪餘孽不要望風而逃,至少能留下幾個,至少能讓他問明白章渝究竟是死是活,那張燒糊的臉,卻是怎麼也無法分辨出真偽如何。

  申時初。

  巨大的帆蓬把船頭籠罩在黑影中,遮蔽了身後的斜陽。殷紅的餘暉傾在海面,如火如血,一如即將展開的戰事。

  趙瑜側頭而望,趙武的三國號早已趕了上來,正並排行駛在他座艦『水滸』的左側,船艏外板上畫着的眼睛(注1)清晰可見,不知這對能分辨海路的神眼能否同樣看清他們的勝利之路。

  衢山島上幾處山頭的輪廓已經出現在海平線上,而官軍船隊的後列正在視線剛及的遠處隱約浮現,最多再過兩刻,便能追上他們。

  戰事即起。

  為防東面的敵軍聽到隨風而來的號音,趙瑜沒有使人吹響號角。一名旗手站在船艉舵樓上,雙手各持一面戰旗,舞出趙瑜的號令——全軍戰鬥準備。

  一隊隊兵士手持山寨的神臂弓從艙中鑽了出來,開始在兩側船舷列隊。四具旋風砲早被固定在甲板上,石灰罐、毒煙球一箱一箱的堆在砲架旁。幾桶濕沙、幾十塊濕氈都放在易於取用的地方,如果船上起火,就要靠着它們。

  趙瑜套了一身魚鱗鐵甲,其他兵士也都穿着鯊魚皮鎧。粗糙的鯊魚皮不但是不但是美食,而且硝制後,堅實程度只略遜於牛皮,不在紙甲之下。半年來,島上捕來的鯊魚無數,製成的皮甲,浪港軍中幾乎人手一套。

  趙文回艙中了,沒有戰力的他在甲板上只是累贅,但陳繡娘卻手持樺木弓,穿着件黑色皮甲,從舵樓下的客艙中走了出來,站到了舵樓頂上。

  趙瑜回頭瞟了她一眼,沒多話。這時候多一份戰力就是一份戰力,是死是活,就看她運氣了。

  官軍的船隊近了。眼前的海面上密布着一片黑影,至少一百艘。趙瑜眯眼細看,卻不由啞然失笑。那支由不同船型的戰船湊合成的艦隊,前後距離拉得太開,首尾難顧,且不成陣型,都在向衢山島被燒毀的港口擠去。

  「天助我也!」趙瑜大聲吼道。

  唰的一聲,趙武的三國號上放下了裙蓬、側帆,船速瞬間提高,千五百料的大型戰船在海上狂飆突進。轉眼間就追上官軍船隊最後的艦隻。

  船頭上趙武彎弓而立,在敵軍驚慌的號角聲中,射出了開戰的第一箭。

  注1:幾乎所有的福船船艏兩側都會畫上一對眼睛,傳說中只要有了這雙眼,在海上就不會迷航。

  

  第三十七章

決戰(下)

  

  長箭離弦而出,划過兩船之間區區數丈的水面,直直的飛向敵船。箭矢如電,把主桅下的操帆手牢牢地釘在絞盤上,半截翎尾立在胸口上輕輕晃動。那操帆手被長箭貫胸而入,雖然已是無救,卻一時不得就死,悽厲地慘嚎着,掙扎着試圖把箭矢從胸口拔去。

  可怖的景象驚呆了周圍的官軍,這艘船和周圍十幾艘殿後的船隻上,皆是剛從淮東調來的水軍。他們從軍以來就沒經歷過戰火,這次隨征衢山,也是抱着旅遊兼爭功的心情。只以為敵酋皆以擒斬,餘孽能手到擒來,根本沒有半點接戰的準備。突然間遭受到海盜軍的突襲,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更別提回擊了。

  趙武的這一箭如同敲響了開場鑼,三國號上列隊於左舷弩手們隨即射出一排箭雨,密密麻麻的弩矢把主桅下射成了一片死地。與此同時,站在他們身後的一隊弓手也射出了幾十隻火箭,如同一陣火雨,落到了敵船的主帆上。

  火箭刺破船帆,箭頭緊緊勾在編織出船帆的篾條間,火舌舔上了刷過桐油的竹製帆蓬,登時就燒了起來。如果船上的官軍能及時反應過來,立刻斬斷帆索,那船帆落下時因重力而產生的風壓,尚能把剛燃起的火頭撲滅。可是主桅下的操帆手們受了一陣箭雨,非死即傷,而甲板上的其他水手,都如被雷驚的蛤蟆,傻愣愣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滅火的良機轉瞬即逝,幾十點火苗在主帆上擴散、相聯,化作一條火龍,直撲桅頂。眨眼間,這艘來自黃水洋、體態臃腫的防沙平底船(注1)的正中央就升起了一把巨大的火炬。

  三國號的船速其實極快,兩船相交的時間也甚短,只射出這一波箭雨,熊熊燃燒的官軍戰船就已被拋到船後。海盜船上無人回頭顧盼,海戰中,失去機動力的船隻沒有任何威脅性,是不值得再浪費時間和箭矢的。蹬弩上弦,點燃火箭,三國號上的弩弓手們又瞄上了另外一艘戰船。

  「這小子!」看着趙武一擊得手,趙瑜不由得笑罵。他回首而望,喝彩歡呼聲從前、從後、從左、從右、從水滸號、從海盜們所有的船隻上,傳了出來,在海上迴響。士氣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