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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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箭矢呢?」陳五急忙追問。有弓沒箭,也是白搭。

  趙文大點其頭,道:「都有!都有!足足二十八捆上等白羽箭。俺使人點過,數都是足的。」

  陳五聽得,往椅背一靠,長舒一口氣,嘴角還掛上了一點笑模樣。一捆足數的箭矢,通常在三十五六到四十支之間,正好能裝滿兩副箭囊。這二十八捆,足有千多支箭。平均分下去,每張弓能分到二十支。雖然不算充裕,但巡檢司如要攻城,也不會空着手來,總得帶着弓弩,到時射箭上城,守兵再撿起來用便是。

  趙瑜也感覺心情輕鬆了許多,這還多虧章渝的提點。他只顧得搜那縣庫,卻忘了城中弓手、獄吏都是配弓的。

  「文兄弟,」趙瑜命令道:「你下去把弓矢都分一下,以西門為主,其他三門還有山口都要分上幾張,剩下的,盡分給一隊,我另有用處。」

  趙文得令而去。

  趙瑜看看陪着笑的章渝,咂咂嘴,章渝這定金的份量可是夠重的,按說投桃報李,他的回禮也不能太輕。轉過頭對陳五道:「五哥,這事要勞動你了。」

  陳五忙站起身,抱拳躬身道:「不敢稱勞。」

  「還請五哥把下面的文武官吏……」趙瑜又看了看章渝,方一字一字的道:「都、砍、了!」

  陳五一愣,還以為自己聽岔了,「二郎?」他猶豫着問。

  卻見趙瑜輕輕搖頭,橫過右手食指,在頸項上劃了一記,重複道:「都砍了!」

  「諾……」陳五懷着猶疑下去了。

  「還請二將軍開恩!」章渝大叫着,從椅中一躍而起。

  趙瑜不去理他,走到窗邊,低頭看着陳五匆匆出樓。雖然他不知道章渝打得什麼主意,只要不順着去做便是。反正本來就有把這些官吏殺了祭旗打算,現在就做也只是提前些罷了。畢竟還有一些家住城中的弓手、衙役躲在暗處,不把能領頭的處理掉,總歸是個麻煩。

  「二將軍!」章渝又是一聲大喊,跪倒在地,想去抱趙瑜的大腿。

  趙瑜連忙閃開,看着章渝伏地嘶喊。

  那章知縣頭緊緊貼着地板,連聲道:「還請二將軍開恩!」

  此時樓下哭喊聲突起,陳五已經開始動手了。

  章渝卻不再叫了,只靜靜地趴着,一動不動。

  趙瑜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章明府,你這又是何苦?你幫了我,我自然不會動你,至於其他人,你就不必太在意了。」

  樓下的哭聲愈漸愈低,而章渝依然伏地不動。

  趙瑜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了,『難道這貪官,真的是如此重義?』

  正午。

  西門城樓上。

  一陣寒風掠過,趙瑜把身上的皂色短褂又裹緊了點。他仰頭看天。冬日的太陽斜斜的掛在正南方,蒼白黯淡,看上去仿佛遮了層雲翳,照在身上絲毫也不見暖。

  「正好兩個時辰。」陳五站在他身後道。在把砍下的頭顱傳首城中、震懾群小之後,陳五就和趙瑜來到這裡。

  不僅陳五,至善和尚、趙武還有幾個頭領也都站在這城樓上。只有趙文,他帶領着三隊人馬作為預備隊,被留在鐘鼓樓。不論哪面城牆被攻擊,他們都能在半刻鐘內趕到支援。

  「嗯。」趙瑜的視線落回西面一里外的官道上。三名騎手就停在那裡。不過從他們的身體和下方坐騎的比例來看,騎的好像不是馬,可能是驢或是騾子。雖然這個距離已經看不清他們身上的服飾,但所戴的頭盔和腰間的跨刀使人不會誤認他們的身份——巡檢司官軍的巡哨。

  這探馬既然已經到了,本軍最多一個時辰也就該兵臨城下。只恨西面有鎮鰲山遮擋,不然現在就能看到那三姑寨兵士的身影了。

  「二郎!」趙武湊前一步,他在提醒。

  趙瑜點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

  他右手一招,大聲道:「來,把我浪港軍的旗幟……升起來!」

  下面兩個嘍羅一齊動手,一面五尺長三尺寬的黑色旗幟緩緩升到了城樓旗杆的頂端。黑旗迎風招展,旗上所繡的白色骷髏在慘澹的陽光下分外惹眼。骷髏像上那對空洞的眼窩藐視着所有的敵人,骷髏像下一雙交叉的腿骨則昭示着危險和死亡。

  這是浪港水寨的旗幟。

  幾年來,浪港海盜聲名大振,東海上人盡皆知,其得益於這面趙瑜提議的死亡骷髏旗確是甚多。

  而現在,它被掛在了昌國縣城的城頭上。它是明明白白地在宣告,這塊肥肉,我浪港寨是不會吐出來的。

  看着城樓上掛出一面旗幟,遠處官道上的三騎探馬分出一騎。那一騎緩緩前行,逐漸接近城樓,許是要把城頭上看個究竟。

  探馬順着官道大模大樣地接近,放肆程度近乎於挑釁。

  『他在試探。』城樓上的每個人都這麼想。海盜們也常做這種事,每當遇到摸不清底細的肥羊時,海盜們總會派出一兩艘跑得快的小船去騷擾試探一番,確認一下那張白色毛皮下到底是羊還是狼。

  「二郎,要不要把城門打開?」趙武問道。

  「開門作甚?」至善看趙武的眼神近乎於同情,「這城裡哪有騎兵能衝上去?」

  趙武道:「說不定能嚇走他。」

  「嚇不走的。」趙瑜搖頭苦笑,他清楚他這武兄弟的奇思怪想從哪兒來,「我不是趙雲,城下的也不是曹操,『子龍空營驚曹軍』是玩不起來的。(注1)」

  趙武吶吶而退,城上眾人皆笑。至少是現在,動腦筋的事還不適合他。

  不過,任由那探馬接近,卻不做些表示,那也不成。

  趙瑜向後一招手,「弩來。」

  後面的一個親隨聞聲趨前,遞上一張半人長,兩臂寬的重弩。

  這弩『以檿為身,檀為弰,鐵為登子槍頭,銅為馬面牙發,麻繩扎絲為弦』(注2)。雖然是弩,卻名為弓。

  神臂弓。

  這神臂弓為軍國重器,宋廷對其製造方法視若珍寶,秘而不宣,造出的成品也僅裝備禁軍,敢仿造私用的向來是立斬不赦。能得到它,對於趙瑜來說,絕對是驚喜。而這驚喜,卻是至善搜出來的。

  前面至善受趙瑜之託,前去處理那兩個市井豪傑。其中一人,手到擒來,輕鬆斬殺。而另一個,當海盜們衝進他家時,房內已經聚起七八條漢子,其用心不問可知。眾海盜當即操刀動手,一番混戰下來,幾條漢子全數被砍下首級,但至善那隊卻也死了兩個、傷了四人。事後搜檢全屋,搜出刀槍十餘件,強弓五六張,再有,就是這把神臂弓了。

  不過區區一個市井亡命竟能弄到強弓勁弩,怎麼想都有問題,如果跟空空如也的縣中武庫聯繫起來,那章知縣的話有幾分可信肯定要打個問號。

  趙瑜一把接過神臂弓,轉手就遞給趙武,笑道:「武兄弟,你來。」趙武方才在眾人面前丟了臉,不及時讓他找回,日後再想讓他帶兵,恐怕會有阻礙。

  趙武雙手接過,神色肅穆。趙瑜的用心,他也明白。趙武心中決意,丟掉的面子,一定要自己找回來。

  拿起弩,趙武彎腰踩蹬上弦。雖然前面已經試射過兩次,但上弦所費的力氣,還是讓他吃驚。跟這四石六斗的強弩比起來,他以前所用的弓弩,卻如玩具一般。

  上弦罷,趙武接過從後遞來的短矢,放入箭槽中。這短矢長約六寸,木刻翎尾(注3),極是輕巧,但三棱箭簇上有精光閃爍,卻是點了鋼的。他舉起神臂弓,對準了已接近到百步之內的那名探馬。

  城下的探馬見城上有人舉起弩弓,便停住腳,不再接近。他手搭涼棚,向城上張望。他並不擔心會被射中,這個距離,不用箭陣攢射,僅憑一張弩弓,想射到他,恐怕連擲十把六個六還容易些。

  探馬停步不前,趙武反而心中大喜,射殺靜止目標總比活動目標容易得多。

  雖然用頭腦的事非他所長,但提起射術,他卻有絕對的自信。別人不過射殺鳥獸,他卻能立於搖晃的甲板,一箭洞穿十餘丈外的海面上,穿水而出的飛魚。不過百步不到的距離,趙武有把握。

  借着弩上望山,趙武調整着准心。計入了落差,算進了風向,最後趙武把弩身穩住,『對準了,這個位置正好能射到』。

  但在城上眾人眼裡,趙武所瞄準的位置不但偏高,甚至還偏北。

  至善忍不住了,喝道:「小子!你是射人還是射鳥?」

  趙武沒加理會,他的心中只剩下城下探馬和掌中弩弓。調勻呼吸,他用力扣下牙發。

  只聽得『嗡』的一聲弦響,弩矢勁射而出。眾人忙看向城外,卻見那探馬撥馬便回。

  『射失了?』眾人心想。

  「中了!」趙武沉聲道。

  確是中了。那騎探馬只跑出兩步,便漸漸軟倒,繼而身子一晃,跌下坐騎。他左腳掛着馬鐙,面朝下,被拖着走遠。

  城上一眾大聲歡呼。趙瑜笑容滿面,連拍着趙武的肩膀。陳五也拋開冷臉,不住贊道:「武兄弟果然神射。」

  被人簇擁着,趙武胸懷大暢,只覺平生從未如此痛快過。

  城外遠處,剩下的兩名探馬收拾了同僚的屍首和坐騎,便向來路回奔,漸走漸遠,很快就消失在山後。

  注1:與羅貫中創作出來的空城計不同,出自《雲別傳》的子龍空營計,在宋時的說三分中,已經被編成段子了。

  注2:此段出自《宋史兵志》。神臂弓為神宗朝橫山党項熟番李宏所獻。以桑木為弩臂,檀木作弩身。弩機由青銅所制,而弦則是絲麻混合絞成。與其他弩不同的是,在神臂弓的最前端,多了一個馬蹄鐵形的鐵質腳蹬。踩着這腳蹬,就可以比較輕鬆的給弩上弦,而不是像早期的腰開弩,要蹬住弩臂上弦。由於加了腳蹬的緣故,上弦時不需要擔心蹬壞弓臂,所以神臂弓可以造得更強勁。

  注3:即木羽箭:此箭的箭尾不是羽毛而是薄木片。據《宋史兵志》載:宋真宗咸平元年,石歸宋獻木羽弩箭,能致遠,入鎧甲。

  

  第八章

敵至(下)

  

  未時正。

  鎮鰲山西面的山腳下,昌國巡檢司第一都都頭費立國彎腰從地上撿起半塊燒餅。這燒餅只被啃了兩口就被扔下,裡面還夾了兩條魚乾,是海邊漁民常見的吃食。燒餅表面的塵土並不多,被丟棄在地上的時間不算長,很可能就是一兩天之內。

  費立國仔細地看過,便把燒餅又丟回地上。他抬頭環視四周,他所在的地方是山林間一片不大的空地,他手下半個都的土兵就散坐在空地中,靜靜地做戰前的準備。

  通向縣城的小路正從空地中穿過,這條小路雖是近路,但畢竟不比官道平坦,平常走的人甚少。不過費立國卻發現空地上有大批人員活動過的痕跡,這並不是他手下造成的,留下痕跡的人數應該更多,起碼百人以上。而且在附近的林中,他還找到了不少新鮮的糞便——是人的。

  『看來王縣尉說得沒錯,那些賊寇就是從這裡進的城。』費立國想着。他已然可以確定,昨天有一百多,但絕對不到兩百的賊寇在這裡休整了不短的時間,然後乘着夜色順小路殺進城中。

  他抬頭看看山頂的烽火台。既然賊寇能順利進城,那鎮守在他們必經之路上的烽子們肯定是凶多吉少。那座烽火台的烽帥是費立國的老兄弟,一個村出來的,本還說上元燈會時一起喝酒,沒想到轉眼就天人兩隔。

  『他家裡還有兩個不懂事的娃兒吶!』費立國咬牙切齒,『絕不饒了那些傢伙!』

  與此同時。

  西門城頭。

  「啊……」馬千祖扶着雉堞打了個哈欠,雖然後半夜和早間都輪着班睡了兩覺,但畢竟時間太短,總是感覺着困。

  『幸好只要再熬一天。』他想着。等大當家帶着援軍上島,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到時,不但可以安心睡覺,二郎承諾的賞賜也可以到手了。他夜裡扳着指頭算過,隨二郎奪城就有五十貫,城中搜到的財物七成歸公,三成均分,分到人頭上,據說也有五、六十貫。加起來一百多貫,放在秤上,比他還重。等拿到這筆賞錢,就去買兩匹上等的提花羅,到隔壁成家一放,看那從不拿正眼瞧他的阿花貼不貼上來?

  收起臉上的傻笑,擦擦嘴角的口水,馬千祖從幻想中醒來。

  城下又有兩騎巡檢司的探馬在跑着,他記得這兩個騎着騾子的傢伙,就是剛才來哨探過的。前面帶着被射死的那個探馬的屍首逃走後,不知為何又轉了回來,整整小半個時辰,這兩騎探馬遠遠的從西門這兒跑到南門,又從南門那兒又跑回西門,來來回回好幾趟,就是不肯再接近城牆一步。

  『二郎身邊的那個武哥兒真真好箭法,就是人傻氣了點。』剛才馬千祖就在城頭上,自然知道探馬為什麼不敢接近。

  又打了個哈欠,他覺得不耐煩了,『不是說一個時辰必到嗎,怎麼還沒來?』

  突然,他睜大了眼睛,一彪人馬正從西面遠處的山腳下閃了出來。

  『是他們嗎?』馬千祖又眯起了眼。雖然離得很遠看不分明,但黑壓壓的人影逐漸延伸,在官道上占去了很長的一截卻是明擺着的事實。

  『恐怕有兩百人……他們終於來了!』他一把扯下腰間的號角,用力吹響了起來。

  未時六刻。

  鎮鰲山頂。

  張承業靜靜伏在枯草堆中,他身上披了件草黃色蓑衣,頭上套了個自編的草環,不走近了看,決計發現不了草窩中竟趴着個大活人。

  北風順着山勢吹着,透過已經扎得很緊的褲腿,把他下半身吹得冰涼。不過,張承業的上半身卻是暖洋洋的。他身邊放了個從烽火台中搬出的火盆。雖然已經裡面的火已經滅了,只剩下了一點火種,但剩下的餘溫還是能夠保證他不會凍死在山上。

  一陣風吹過,頭上草環耷拉下來的一縷草筋落入了火盆中,一下子就着了起來。張承業忙把草筋一把掐斷,任它在火盆里燃燒。

  他理了理頭上的草環,又靜靜地趴了下去。這已經是第三次出現同樣的狀況了,張承業嘆口氣,『二郎以前教的這藏身方法是不錯,就是身邊放着火,總讓人提心弔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