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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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張承業到了烽火台中,就覺得趙瑜的命令有些考慮不周。如果他是官軍的軍頭,不論要不要從後山偷襲,肯定會先派幾個人來這裡探察,如果烽火台上沒敵軍,還要留人守着。畢竟這烽火台是離縣城最近的制高點,能觀察到城中動靜,不可能放着不理。
到時,如果官軍真的派了幾個哨探上來,他該怎麼辦?
點火?如果官軍沒有分兵打算,就是謊報軍情。趙瑜若是因此調度失誤,失了城池,張承業的腦袋也保不住。
不點?等哨探往烽火台上一坐,他想點火都點不了了。如果官軍正好分兵上山,奇襲縣城,他就只能幹瞪眼。最後,腦袋一樣要掉。
張承業心裡盤算着,很快就做了決定:不能留在烽火台中。他先在二樓的牆上挑了件枯草顏色的蓑衣披上,再從台頂搬着一個火盆下來,又在底層的廚房內翻出一個盛滿油的葫蘆,最後從烽火台旁的柴草堆中尋到了一束艾蒿——島上沒有狼糞,點煙只能靠艾蒿。他連拖帶拽的把幾樣東西弄到了烽火台北面的上風處,尋了個能看到山路上的動靜,卻不虞被注意的草窩子趴了下來,等着敵人上山。
果然,就在他躲起來不多一會兒,就有四個哨探順着山路進了烽火台中,其中一人很快就出來順着原路返回,但剩下的三人都留在了烽火台內。
張承業看得心中直叫僥倖,若是他還留在裡面,肯定是死路一條。
不過,他現在卻可以安安心心地趴在安全的地方,監視着敵人的動靜。
『就等着你們來!』張承業想着。
未時末。
西門城樓。
三十名武士持弓而立,兩口油鍋一字排開,眾位頭領齊聚城頭,但這一切卻變成了無用功。
巡檢司的人馬竟然下了通往西門的官道,轉而往南門去了!
陳五皺眉:「南門有瓮城,這兒可沒有,他們為什麼去那裡?」
至善搖頭:「難道他們不知,我們從城內趕去南門要比他們快的多,想殺我們個措手不及也不可能啊?」
趙瑜嘆氣:「南門沒油鍋啊!」
守城向來以遠程武器為上,不讓敵軍接近城牆是最安全的辦法。不過當敵軍一旦攻到城下,對付敵人的最佳武器不是擂木、狼牙拍,而是熱騰騰的滾油。一鍋油下去,再丟個火把,不論是人還是雲梯、棚車之類攻城器具,都能一勺燴了。只是油太精貴,沒法兒多用。
不過今次官軍一方人數將將兩百,一瓢一個,兩鍋沸油不必用完就能把官軍都燴熟掉。人數不足,他們自然不敢硬沖。
趙瑜看看那兩口滾開的散發着調和油香氣的大鍋。城中能弄到的菜油、豆油、茶油、麻油都在這裡面,兩口大鍋也是特製的。除非這兩口鍋能立刻冷下來,不然南門是沒機會上演油潑耗子的把戲了。
趙瑜心中自責,這是他的失誤。在敵軍還沒進攻前,就把所有的手段都擺上檯面,已是一樁大錯;而自以為是地認定敵軍只會攻擊西門,而忽視了其他各門的防守,更是錯上加錯。敵人並不是玩偶,他們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這還是區區幾百人的攻防戰,要是到了千人、萬人,出個錯恐怕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趙瑜搖搖頭,才撿漏攻下個小縣城就開始自以為是,卻不想暗地裡算計自然容易,不過一旦變成面對面的硬碰,差距一下就顯出來了。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要走的路也很長,小心謹慎才是正道。
揮手示意趙武帶着兩隊弓手先趕去南門,趙瑜走到至善身前,恭恭敬敬道:「三叔,又要勞煩你老人家了。」
至善和尚不高興了,道:「莫提老字!你三叔還結實得很!有話直說。」
趙瑜道:「官軍往南去了,我和五哥也得到南門把守,但這西門交給別人我卻放心不下,想來想去,只有三叔最合適。」
「你小子是怕三叔我去了南門拖累你才這麼說的罷?」
「侄兒不敢。只是南門有瓮城,要防守的地方比西門大得多,這裡的兵都得調去,只能留下半隊。憑這點人手,不是三叔,恐怕壓不住城內有人起異心。」
至善笑了:「就你小子會說話。你且去好了,有三叔在,西門這兒包管無事。」
趙瑜低頭行禮,道:「有勞三叔了。」
他抬頭後,轉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三叔,官軍人數不過兩百,等南門開戰後,不可能再分兵過來。油鍋的灶頭可以熄了,冷下來後得速送來南門。官軍人數是我兩倍,光靠弓箭怕是擋不住他們上城。」
至善和尚點頭:「俺曉得,記着呢。瑜哥兒你放心去吧,莫要再耽擱。」
趙瑜又行了一禮,留下半隊,就帶着剩下的兵士沿着城牆向南而去。
申時初。
冬天白晝短,從南門外向西看去,西垂的日頭還沒有樹梢高,算時間,也就一個時辰的光景,就要沉到地平線下去了。
縣尉王啟年裹着棉衣盤腿坐在一輛小車中。他面色潮紅,不時地咳嗽着。王啟年素來體弱,今早卻渾身濕透的在風地里走了兩里路,等他騎着征來的驢子趕到三姑寨,就已經發起了高燒。
「少府(注1),」三姑寨巡檢肖白朗走到他身邊,恭敬道:「這平地里風大,可要找個避風的地方歇息一下?」
王啟年搖搖頭,剛要開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撕心拉肺。服侍在旁的一個土兵忙上前替他拍着背,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他一句一喘,喉間帶着嘶啞的痰音,艱難道:「吾奉天子命,守境安民。卻枉負聖恩,被賊子奪了城去。不親眼看着城池收復,吾如何能安心。」
肖白朗還想再勸,王啟年手一抬,阻道:「巡檢勿再多言,吾意已決。今日若不能奪回縣城,吾就死在這裡,以報天子。」
喘了口氣,他又道:「吾一儒生,不識兵事,唯有把重任交予巡檢,望巡檢勉力殺賊,莫負君恩。」
肖白朗靜默片刻,抱拳躬身,一揖到地。昌國諸官自章渝以下,皆盡貪墨,唯有這位上任不滿三月的縣尉,看起來尚稱得上是好官。
土兵們正在做着攻城前的準備。
城中的海盜人手不足,連南門瓮城上的城牆都站不滿。按理說,這種情況下,夜間攻城,趁虛而入才是最安全的做法。不過,肖白朗擔心那些賊寇見形勢不利,就趁夜潛逃——賊寇若逃,必會放火,到時他救火追賊不能兩顧——所以才決意要在黃昏前攻城。
海盜上岸大掠,向來是搶一把就走,從不跟官軍硬拼。但這次,浪港寨的海盜竟然擺出一副堅守城池的樣子,肖白朗雖然想不通,但並不介意多些首級來妝點他的功勞。
一根根三四丈長毛竹從隨軍的牛車上被卸下。海島上缺木頭,不論是雲梯,還是跨過壕河的浮橋,都得靠這些竹子來扎制。最極端的情況下,這些毛竹就是送人上城的工具。只要兩人一前一後持着衝到城牆下,後面的人用力把竹竿撐起,就可以把前面的人送上去。
撐杆攻城法,對於肖白朗這樣讀過武經的人來說,簡陋得可笑。不過他並不真的以為靠這種原始的攻城工具就能衝上城頭。使用撐杆需要極高的技巧,他手下的土兵們可從來沒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肖白朗望着西面的鎮鰲山,在那裡,他早有安排。
申時二刻。
費立國就站在烽火台上趙瑜昨夜所站的位置,同樣向下方的縣城看去。
縣城中,除了縣衙最北端黑了一塊,其他地方看起來跟平時沒有區別,仿佛沒遭過海盜一般。但費立國清楚的知道,殺了他兄弟的兇手現在就在城中。
他捏緊了拳頭,指甲刺入掌心,一滴滴血從掌心滴下。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趙……武……」費立國咬牙切齒地念着仇人的名字。
他兄弟是背後被刺,還有兩個烽子也是如此,如果不是熟悉親近之人用匕首刺殺,如何能做到?
烽火台中八名定員,卻只有七具屍首,缺的那個,正是三個月前才編入台中的新人,如何讓人不懷疑?
他那兄弟為人最是勤謹,早晚巡查、盡夜守望,從沒一日誤過,若不是有內奸,如何會讓人潛到台中而不知?
趙武!費立國清楚地記得那張孩兒臉。前月他來找兄弟喝酒時,就見過那賊子。當時因為那賊子年紀小,他兄弟太過照顧,只讓他干輕活,連守夜都不需做,還引得其他烽子不滿,想不到那賊子如此狼心狗肺,下起手來毫不留情。
幸好,那些天殺的賊寇還留在城內,趙武那賊子現下也應該就在城中。
「兄弟在天有靈,看哥哥為你報仇!」
「都頭,」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土兵從樓梯口上來,驚醒了費立國。他是費立國的親兵。那親兵近前躬身,道:「陳烽帥和幾個兄弟的屍首都收斂了,就停在下面正廳,都頭要去祭拜一下嗎?」
「不用了。」費立國突然發覺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沙啞,「等某殺了那仇人,取了首級和心肝再來祭我兄弟。現在磕再多頭都是沒用。」
他遠遠地向南門方向望去,能看到一些小黑點沖向南門。那裡已經按計劃開始佯攻,他也不能耽擱了。
費立國轉身下樓,到了底層,看也不看正廳中排成一排的屍首,大步跨出烽火台。
烽火台前,土兵們已經整裝待發,只等命令。
「肖巡檢已經在南門動手了,我們也不能輸給他們。現在,城中的賊寇都聚在南門防守,這山口卻也不會有多少人守着。兄弟們跟我來,去殺他個出其不意!今天的年酒,就在城中吃!」
「諾!」半個都的土兵齊聲大喝,聲勢震天。
費立國手一揮,正要帶兵出發。卻有一道北風吹來,帶着一陣煙火氣。他急向北看去,只見一蓬火焰在林中燃起,一個人影正要從火邊離開。
費立國眉頭一擰:『怎麼還有暗哨?』
更不打話,費立國左手從腰間弓囊取出愛弓,右手同時在箭囊上一抹,只一瞬,一支精鋼白羽箭就搭在了弓上。左腳箭步跨出,右手用力一扯,一石八斗的強弓便拉成滿月,「着!」費立國一聲大喝,手一松,白羽箭閃電般離弦而出,穿過山林間樹枝的空隙,從那賊人的背心直貫而入。
賊人慘叫一聲,直直地栽倒在地,只掙扎得一下,便再無半點動靜。
費立國收弓而立。眾土兵齊齊喝彩。
身邊親兵湊上前來,道:「都頭,這火恐會驚動城中賊人,要不要先把火滅了?」
費立國看着火堆上沖天而起的黑煙,搖頭道:「來不及了。」
他舉手大喝一聲:「城中賊人已被驚動,遲恐不及。眾家兄弟,快隨我殺進城去!」
注1:少府:縣尉的別稱。知縣稱明府、縣尹,縣丞稱讚府或二令,縣尉在知縣、縣丞之下,故稱少府,也可稱邑尉。而縣主簿,就簡稱縣簿。
第九章
守城(上)
申時三刻。
看到山上升起的煙柱,趙瑜只覺得手足冰冷,一陣頭暈目眩。
上當了!
巡檢司人馬來攻南門,哪是因為西門的油鍋,分明是為了把城內的注意力吸引到南門,好讓偷襲部隊趁勢打下西北面的山口,徑自入城。
為什麼放棄西門?因為山口離西門太近,容易支援。
為什麼不乾脆去離山口最遠的東門?那就太過着意,反惹人起疑。
為什麼在分兵之後城下官軍還有近兩百人?因為從三姑寨到縣城,附近有五座烽火台,整整四十名守兵。
趙瑜心中苦笑自嘲:『你也只配做個事後諸葛啊!開始還提防着,一亂起來就全忘到了腦後,簡直蠢到家了。』
趙瑜看看周圍,入眼的都是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連平常最冷靜的陳五,都是滿面的惶急。只有最前排的弓手還在對下面持着竹竿衝上來的官軍攢射着,他們根本沒時間注意後面發生的事。
『糟了!』將為兵之膽,他一亂,所有人都亂了。
趙瑜深吸一口氣,仰天一陣大笑。他反手指着山頂,大聲道:「你們看到了嗎?那是承業兄弟給我們發的信號!」雖然趙瑜不知道,為什麼應該在烽火台上點燃的煙火會在山林中升起,但他把還是功勞算到了張承業的頭上。
「承業兄弟是在告訴我們有敵人要從山後偷襲!那些官軍蠢材卻不知道,我們就是從那兒進城的,如何不防備?在山頂的承業兄弟是一道防備,那文兄弟帶的人馬又是一道防備!」
眾人順着趙瑜手指看去,鐘鼓樓下,趙文所率的預備隊已經疾速地奔赴山口而去。
「看到沒有,有這些防備,想偷襲的蠢貨們只會在山口柵欄上碰得頭破血流,他們攻不進來!五哥!」趙瑜大喝着。
「陳五在!」
「你從這裡帶一隊走。不去山口,而從觀音廟後的暗門出去。只要你從後突襲,前後夾擊,那些蠢材必死無疑!……」趙瑜近前一步,在陳五耳邊低聲道:「記住,要等到官軍打開柵欄後再動手!明白?」
陳五隻愣得一下,就立刻恍然道:「陳五明白!」點起一隊,他匆匆而去。
「武兄弟!」
趙武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請二郎吩咐!」
「你速去山口,協助文兄弟守着。以你的神射,以一當十不在話下!」
「諾!」得趙瑜當眾誇讚,趙武自是振奮。不多話,提斧攜弩,也轉身下城。
「其他人,你們的敵人在南不在北,轉過頭去,看着前面!」
南門外,王啟年、肖白朗也在望着鎮鰲山頭上那縷冉冉而起的濃煙。這煙對他們來說也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