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 第7章
cuslaa
肖白朗的臉色甚為難看:「當是浪港賊在山上的哨探所為。」
「那城中賊寇……」
肖白朗苦笑點頭道:「恐怕已經知曉!」他看着城頭,那上面的賊人已然少了許多。
王啟年恨恨道:「那費立國辦事如此大意,如何當得都頭!此戰若因此而敗,斷不能饒他!」
肖白朗暗自皺眉,『這些文官,有錯就是武人的,有功卻要占一份,本以為這王縣尉是個好人,不成想還是一樣』;心中腹誹,但明面上還得陪笑解釋道:「少府莫怒,想那賊子既然是從鎮鰲山口偷襲入城,自是會對那裡多加防備,派一兩人暗中守望當是正理,這卻也不關費都頭的事。」
聽了肖白朗勸解,王啟年怒氣稍可,輕咳了幾聲,問道:「既然城中已經有了防備,那該如何是好?是否要將費立國調回?」
「少府勿憂。當初定計,某也沒指望費都頭那路能順利斬關進城,只不過希望能讓城中賊寇首尾不得相顧罷了。南門城頭上的賊寇本就人少,現在又調走了許多,就憑那四五十個蟊賊……」
肖白朗慨然而立,手中長槍一指城上,三十多歲的小使臣(注1)卻有將軍的豪氣:「真當某上不得城嗎!?」
申時四刻。
昌國縣城西北側的鎮鰲山口前,巡檢司官軍和浪港寨海盜已經展開了激烈的攻防戰。
隔着橫亘在山口的木柵,趙文指揮着手下的嘍羅把一撥撥箭雨投射向對方。
方才趙文他一見山上火起,便知有敵軍來襲——趙瑜下令給張承業時,他正好隨侍在旁——不及請示趙瑜,他就帶着手下的預備隊趕去山口處。駐守在那裡的一隊人只有四五張弓,肯定擋不住官軍的攻擊。
不成想剛看到山口的柵欄,山上的官軍就泄水般沖了下來。趙文他當機立斷,命手下弓箭手立刻列陣激射,給官軍們一陣迎頭痛擊。轉眼間,就射倒四五個土兵,對於對面不到五十人的小隊伍來說,已是一成的傷亡率。
不過那隊官軍的軍頭反應甚快,在他的指揮下,官軍在下一波箭雨到來前,就退出了海盜們的視線,躲進了樹木掩映的山道中。等他們再下來時,就已經擺開陣勢。二十多個弓箭手分作三列,在山道上整齊劃一的射擊。而箭陣之前,槍、斧、刀盾,亦是排列得整整齊齊。區區幾十人,竟讓人有堅如磐石的感覺。
不過趁着官軍後撤整隊的時機,趙文也做好了準備。
十幾個嘍羅強行卸了附近人家的門板,當作盾牌頂在前面。二十多名海盜弓箭手結成箭陣,排列在後,聽着趙文呼喝的號子,調整着射擊目標和節奏。每個弓箭手只有二十支箭,如果不挑選時機,集中使用,那就算箭矢消耗得一乾二淨,也傷不到幾名官軍。
不過趙文知道,官軍的窘境跟他差不多。官軍弓箭手們離他只有不到五十步,趙文看得很清楚,他們也都只攜帶了一壺箭。以現在這個速度消耗下去,官軍的箭矢很快也會用完。
『好吧,看誰耗得過誰!』他想着。
『不能再耗下去了。』費立國心中斟酌着。
剛才他見山上火勢已不可收拾,便率眾疾速下山,沒想到依然遲了一步。在損失了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部下後,費立國不得不後撤整隊。等他結陣再次下來,城內的海盜卻也紮好了陣腳。
無可奈何,費立國手下的弓箭手便開始和海盜隔着木柵對射。十幾回合下來,官軍和海盜都各自倒下了幾個。但官軍們剩下的箭矢,卻不足以再射上十幾回合了。
費立國舉起左手向前一壓,一直注視着他手勢的兩個押官,就指揮着整個官軍陣列緩緩前移。山道狹窄,每行十步,便要停步整隊,以防落進兩旁的竹籤地里。兩次下來,就被海盜抓住機會傷了幾人。但此時,官軍的前列刀盾手已經抵到封住山口的鹿角前。
雙方箭陣的距離縮短到三十步,弓箭的命中率和殺傷力都迅速升高,兩邊中箭受傷的人數也開始增多。費立國一聲令下,幾個斧手在盾牌的掩護下開始砍着堵路的鹿角。
鎮鰲山下的木柵綿延兩里,唯獨在這入山小道前留下了丈多寬的豁口,以供進出。這豁口,一里一外有兩重鹿角封住。兩道封路的鹿角一人高,兩丈長,上面荊棘纏繞,又被鐵鏈隔着木柵牢牢鎖定。手腕粗細的鐵鏈,面盆大小的銅鎖,非鋼鋸鐵斧花上半日不能開。
費立國卻不費那個力氣,鐵鏈砍不動,下面的鹿角還砍不了嗎?花上一刻鐘,把鹿角劈碎,鐵鏈自然會掉下來。
看見官軍開始破壞路障,海盜弓箭手的目標立刻轉到了幾個斧手的頭上。一撥羽箭落下,卻大半被鹿角所阻,剩下的也被盾牌擋住,竟無一支落到斧手身上。見此一幕,斧手們如受鼓舞,手起斧落,劈砍得更加迅疾,木屑橫飛,帶得鹿角上的鐵鏈嘩嘩作響。
對面的海盜又射來一撥箭雨,這次終有一斧手應聲倒地。他捂着脖子,張大嘴卻喊不出聲,只掙得幾下,就一命歸西。不過此時無人有暇為他哀悼,一土兵受命上前把屍首從陣中拖走,另一人彎腰撿起利斧,又繼續掄起。
屍首被拋在官道旁,仰天躺着。費立國斜眼望去,竟沒在斧手屍身上看見傷口。他心中一奇,再定睛細看,卻發現斧手捂住頸部的右手指縫中,露出了一截一指長的木質翎尾。
是木羽箭!
費立國很吃驚。木羽弩箭只有五六寸長,不可能搭在弓上。但他並沒有在對面陣列中看到弩手:『哪兒來的?』
他雙眼在木柵對面掃視一下,仍沒發現那個弩弓手的蹤影。收回視線,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指揮上,這才是正事。
這時,鹿角前又是一陣騷動,那個剛拿起斧頭的土兵癱倒在地,一動不動,卻是死了。費立國看過去,死去的土兵全身無傷,只有右眼正流出一道血痕。顯是弩箭直貫入腦,毫不外露。以這力道,必是四石以上的軍用弩無疑。
還是那個弩手!他連續兩箭,都透過鹿角和盾牌的空隙,射中斧手的要害,射術確實了得。
吩咐兩個押官繼續督促作戰,費立國持弓搭箭,視線在木柵對面各個能夠藏身的地方轉着。神射術,持勁弩,這個弩手……
……留不得!
看着目標倒地,趙武滿意的退離窗邊。
這是看守山口的土兵日常起居的小屋。不大,只有前後兩間。不過後間臥室有扇窗戶正對山口,從窗中可以清楚的看見山口處的一切動靜。這本是守門土兵為了偷懶而設,現在卻成了趙武狙擊官軍的平台。
趙武坐在地上,腳蹬踏環,給神臂弓上弦。如不在意形象,坐着上弦的確要比站着輕鬆得多。由於接下來要連續使用這把四石六斗的強弩,為了省力,趙武自然要選擇輕鬆點的方式。
趙文在外帶兵奮戰,但趙武並不打算湊過去。他發射弩箭的速度無法跟上長弓節奏,而且箭陣要求弓箭手排列緊密,若他強留在陣中,上弦時反會攪亂陣型。
小心翼翼地把木羽弩箭放入箭槽,趙武站起身,站回窗口。神臂弓搭在窗棱上,瞄準鹿角前的揮斧土兵又是一箭。
『第三個。』
趙武舔舔嘴唇,連殺三人直如飯前的開胃小菜,讓他更加饑渴。正欣賞着鹿角前官軍的混亂場面,趙武卻突的一下心悸,只見一點精光直奔面門而來。他下意識的把頭一低,一支翎尾箭就穿過剛才趙武頭部所在,深深地扎進不遠處的地面。
趙武看得倒抽一口涼氣,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忙離開窗邊,一支利箭又接踵而至,擦着他後頸飛進屋內。
躲在屋中死角,趙武冷汗涔涔。一陣濕暖的感覺從臉頰上滑下,他一摸,滿手的鮮紅,卻是被第一支箭劃開了頭皮,他竟一點也沒發覺。
趙武伸出舌頭舔了舔,一股又咸又腥的感覺在舌尖化開。沾了血的嘴唇露出獰笑,有來有往,這一箭他絕對要還回去。
用衣袖擦掉臉上的血跡,趙武從懷裡的暗袋中掏出一卷白色細麻布和一小包金瘡藥。鹼水煎煮過的細麻布,配上和劑局(注2)官造的金瘡藥,用來包紮傷口,再適用不過。上島前由趙瑜親自發了下來,奇襲隊中人手一份。
熟練地包紮好頭上的傷口,趙武順手脫下皂色外袍,用神臂弓架着,裝出個人形,慢慢探到窗口。只一息,又一支利箭呼嘯而至,洞穿外袍,深深地嵌入牆角中。趙武乘機閃到窗邊,向山口處望去,他要先看清到底是誰射了他三箭。
山口處廝殺依舊,兩邊的箭陣依然在對射着。只有官軍陣列之後,一個軍官打扮的傢伙手持長弓,正看着他這裡。趙武看過去,兩人的視線正好對上。不知為何,那軍頭突然殺氣畢露,發出一聲震懾全場的大吼:「趙武!!」
他拉弓搭箭,狠狠的第四箭又疾射而來。
這次有了準備,趙武輕易的閃過。避開窗口,他頭靠在牆上,皺眉搜索着記憶。卻怎麼也想不起那個看起來有些面熟的軍官,到底什麼時候在哪裡見過。
「算了,」趙武晃晃腦袋,想不清楚的事就不去想,「殺了他便是。」
趙武坐回地上,右腳蹬住踏環,雙手勒住弩弦,便要給神臂弓上弦。剛一用力,只聽得『噌』的一聲響,弦突然斷了。彎曲的弩臂一下繃直,帶着弩弦從他掌中極速抽出。趙武一聲痛叫,忙把弩弓丟開。他攤開雙手一看,右手還好,可左手指腹已被粗糙的弩弦擦得皮破肉爛,暗紅色的血正順着傷口不住往外流着。
趙武看着手上的傷口,心中凶厲之性大起。絲麻絞成弩弦足有小指粗細,堅韌無比,否則也吃不住上弦後弩臂幾百斤的張力,可這個弩弦竟然就這麼斷了。
無緣無故怎生會斷?
他扯出麻布傷藥,幾下包紮好,試着彎了兩下。有些痛,但很靈活,尚幸沒傷到筋。伸手把落在地上的神臂弓扯過,拈起斷掉的弩弦仔細看去。果然,弩弦的斷口一半平整一半毛糙。當是方才用神臂弓撐住衣服時,被那個官軍軍頭射出的第三支箭劃開了一半。等趙武上弦時再一使力,便整個就斷了。不過幸好是剛上弦時就斷的,要是把弦拉滿後再斷,那弩臂反彈回去的力道能把整張神臂弓都扯碎掉。
輕輕地放下損壞的弩弓,趙武提起進屋後就靠在門邊的戰斧。既然無法再用弩箭,那就用斧頭砍罷。
右手抓着斧柄,左手把掌心的血塗到斧刃上。趙武面色如常。神臂弓斷弦雖然因於他思慮不周,但他沒有把怒火對着自己燃燒的習慣。現在的他,只想把那個軍頭切成魚膾。
不過,首級倒是要留下的,趙武還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注1:小使臣:即三班小使臣。供奉官(從八品)以下的低階武官。
注2:宋官署名,神宗時稱惠民局,徽宗崇寧年間改為和劑局,南宋後又改為太平惠民局。屬太府寺,掌配製藥品並出售,同時編修民間驗方,即《和劑局方》。可以說是宋代的國有壟斷型製藥企業。
第十章
守城(下)
申時五刻。
西門城樓。
掌中板斧反撩而上,鋒快的斧刃輕而易舉地就把身前的敵人開膛破肚。趙瑜趨前一步,抬起右腳,把慘叫着的土兵踢下城頭。
從腹中破口流出的腸子在空中散落,正巧勾住城頭上的雉堞。人落下,青紫色的腸臟被拉得筆直,卻仍未斷,堅韌得超乎想象。那土兵如同房樑上掛着的鹹魚般打橫挑在半空中,五臟六腑有一多半被帶出體外。饒是如此,他卻還活着,聲聲悽厲的嘶嚎,在城頭上下迴蕩着。
可怖的景象讓周圍的官軍為之卻步,這時城下適時的傳來幾聲鑼響,城上僅剩的十幾名土兵如釋重負,忙順着搭在城頭上的竹梯滑了下去,逃回本陣,走時還沒忘把雲梯一起捎上——如果留在城下,海盜們不介意丟根火把上去。
看着土兵們逃走,海盜們也無力追擊。他們的箭矢早已用盡,而官軍見城上開始撿拾剛射上城頭的箭矢回射時,也很聰明地停止給他們提供彈藥,轉而直接登城。
兩道竹排同時架在壕河上,百多名土兵踩着竹排衝到城牆下。沒有弓箭,海盜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把十幾具雲梯立起,並靠上城頭。這種用粗麻繩穿在兩個竹竿之間充當橫槓的簡易雲梯,足以讓人穩穩噹噹地攀上兩丈高的城牆。
不過兩刻鐘,官軍已經三次攻到城上,雖然海盜讓他們留下了多一倍的屍體和再多一倍的傷員,但趙瑜身邊僅剩的三十多名部下也大半帶傷。他心中清楚,如果官軍再來兩次同等強度的攻擊,他肯定撐不住了。
趙瑜向東邊望去,不知派去東門、北門的人到了沒有。戰況如此不利,再讓兩隊生力軍無所事事地看守城門,無疑是自殺。趙瑜給那兩座城門的守兵下了命令,命他們即刻前去支援趙文在鎮鰲山口的戰鬥。兩處敵軍,先集中兵力解決其中一處是兵法正道。相比之下,與其添油似的來南門跟敵軍主力對耗,不如先消滅那支人數較少的奇兵。
不過現在趙瑜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命令的正確性,官軍的攻擊如此猛烈,以至於他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撐到陳五、趙文他們趕來支援的時候了。
幫着把幾個重傷的嘍羅包紮了一下,略盡人事,趙瑜直起腰,喘了口氣。城下吊着的倒霉鬼還在慘叫着,多許時間,音量也不見降低。海盜們只顧着把仍留在城上的官軍傷兵逐個送走,卻還沒輪到照顧他。
『屬蟑螂的吧,命還真長。』趙瑜想着。他被聒噪的不行,彎腰拾起一杆落在地上的長槍,走到城牆邊,用力向下搠了過去,結束了那個土兵的痛苦。
「終於清靜了。」
趙瑜這樣說着,也是這麼想的,但壕河對面的官軍卻不打算配合他的希望。
號角聲響起,又是一隊官軍扛着雲梯衝了過來。
趙瑜苦笑,這種沒有鼓、沒有鉦(注1),只能攆在蟊賊身後跑的地方雜牌,竟然把他逼入如此絕境,不知道是對方實力太強,還是自己太無能。
『應該是後者吧!』趙瑜自虐地想着。
肖白朗走在隊列前,身後跟着七十名巡檢司土兵。他身上的魚鱗甲光亮如新,身後的披風整潔舒展,腰背如手中的長槍般挺直,一步一步走得也極是沉穩,但他的臉上卻不見早前的銳氣。
前次攻城,投入進攻的官軍人數是城上的兩倍還多,但在城頭上三上三下之後,賊寇僅僅少了三分之一,而官軍這邊卻有了近六十人的傷亡,最後還不得不狼狽不堪的退回來。
敗得如此之慘,指揮進攻的都頭若不是已經戰死在城上,肖白朗肯定會親手把他搠死,用他的腦袋把王啟年的嘴堵住。
肖白朗現在對那個什麼都不懂、只知指手畫腳的癆病鬼煩透了,僅有的一點敬意早拋到不知何處去。可他還必須忍着,忍着王啟年指着他鼻子,忍着王啟年對他亂噴口水,誰叫人家是文官,是新科進士,是忠獻相公話里的好男兒(注2)。狄武襄當世武聖,照樣被文官弄死(注3),他肖白朗區區一個三班奉職(注4),臉上刺字的赤老,哪裡敢跟瓊林宴中人放對。
「狗日的文官。」他咕噥着,第一個踏上竹排浮橋。
幾個海盜趴在城頭上張望着,其中一個向下吐着口水,其他幾個則把長矛用力擲下,試圖給正在過河的官軍造成一點麻煩。肖白朗長槍一盪,奔着他而來的長矛就滴溜溜的落進河裡。身後的土兵看得齊叫了聲好,肖巡檢卻連眼皮也沒抬。長矛重心太過靠後,若是當標槍使,半點威力也無。
薄底快靴踩在河對岸的泥土上,兩丈高的城牆遮住了肖白朗全部的視野。停住腳,右手微一用力,長槍槍尾就牢牢地夯進土中。他抬起頭,看着城上。
城頭上冒出了一溜腦袋,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肖白朗的身上。他的魚鱗甲太過扎眼,以至於被人一看,便能知道他的身份。城上幾隻手對着他指指點點,肖白朗甚至聽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在昌國巡檢司幹了七八年,肖巡檢的一杆大槍在兩浙外海還是有些名氣。
衣甲鮮明的肖白朗成了眾矢之的,城頭甩下的東西,多半衝着他而來。拔出長槍,把有威脅的飛斧、長矛全數掃開,肖巡檢盯着城頭上探出半個身子的海盜們。如果有弓箭在此,就可以把五六丈外的這些傢伙,像夜間睡在樹上的野雞一樣挨個地射下來。
可惜的是,由於不想讓城上把射上去的箭再射回來,土兵們把弓箭都留在了後面。至於弩弓,雖然射出的短矢不懼被再利用,但三姑寨中所有的軍弩,自被知縣章渝借去之後,就再也沒消息。
揮手讓部下把雲梯架起,肖白朗又罵着,這次聲音大了點:「狗日的文官!」
申時六刻。
鎮鰲山下木柵的豁口前,一個海盜正在冬日寒風中,咽下最後一口氣。四肢上的傷口還在向外擠出僅剩的一點鮮血,但被長箭貫入的胸口已經停止的鼓動。慘白的臉上有着不甘和恐懼,失去焦距的雙眼如魚般的凸着,卻已看不見不斷跨過他身體的腳步。
趙文滿口苦水,他們早用光了手中的箭矢,連官軍射過來的箭也都撿起射回去了,可就這樣,還是沒能阻止官軍把鹿角破壞掉。站在前面的幾個海盜,還想用原本用來擋箭的門板把豁口再堵上,可官軍的槍手只把長槍往前一送,便連門帶人扎個對穿。
前進的障礙一去,土兵們就像聞到臭肉的蒼蠅,拼命地從兩丈寬的豁口處擠了進來。長槍和利斧齊頭並進,海盜們卻節節後退。偶爾有一個嘍羅奮起全力,大吼着衝上去,砍死一名土兵,但下一刻,他不是被長槍刺穿腹部,就是被利斧砍開鎖骨。如果他有幸躲開這兩樣攻擊,那接下來奔雷般的一箭,就會鑽進他的心窩。
『這樣下去不行!』趙文咬着牙,從下唇生生扯下一塊肉。
把嘴裡的鮮血一口吞下,趙文打了個呼哨。他身邊還能排成陣列的十來個海盜從腰間拔出一柄小斧——他們平常修理船隻和打賭時常用這個——聽着號子,齊齊向豁口處投了過去。十幾柄飛斧大半命中了目標,剛衝進來的土兵一下死傷了七八個,官軍的攻勢也為之一滯。
趙文趁機帶眾衝上前去,板斧一陣亂砍,把官軍又生生逼回柵欄外。一個海盜殺得性起,越過趙文,追着出了柵欄。他狂笑着一掄大斧,把一名刀盾手連人帶盾劈成兩段。提起滴着血的板斧,他衝着四散逃開的土兵得意的一聲嘶吼。就在這時,一支利箭毒蛇般竄進他張開的大嘴,又從頸後探出頭來。
滴着血的三棱鋼簇正正對着趙文的雙眼。他驚得臉色蒼白,忙扶住屍體,不讓它倒下。躲在屍體後面,趙文甚至不敢探出頭去看看那個射術出神入化的官軍軍頭。海盜們多半死於這把弓箭,而唯一能跟這個神射手對抗的人卻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