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國征服史 -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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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文心裡大罵着只射了幾箭就不知去向的兄弟:『那猢猻,到底耍去哪兒了?!』

  趙武就在鎮鰲山上。出了守門土兵的小屋,他繞了個圈子,出了觀音廟的後門,加入陳五一行。留在趙文身邊只會被當箭靶子,哪比得上背後砍人的痛快。

  他和陳五帶着一隊從山林中緩緩的摸到官軍的背後,雖然期間驚起了幾隻鴉雀,卻幸運地沒有引起官軍的注意。

  十幾個海盜伏在官道兩旁,借着灌木叢的遮擋,一步步向前蹭去。帶刺的荊條在趙武臉上劃出道道紅印,可他恍若不覺。他的雙眼緊盯着有些眼熟的官軍軍頭。那個持弓的背影離他只剩五十步,如果神臂弓還在身邊,一箭就可以把他解決。

  五十步的距離只要兩三次呼吸就可以衝過,但趙武覺再得潛近點更好些。官軍的注意力都放在前面。城中海盜突然加入的兩支生力軍讓他們無暇他顧。

  看着前面僅剩三十多人的官軍隊伍漸漸陷入混亂,看着那名神射手連射數人卻仍壓不住陣腳,趙武知道機會來了。他剛站起身,身後的陳五已經當先沖了出去。

  趙武緊跟在陳五之後疾步衝鋒,幾十步的路程轉眼少了一半。站在最後面的幾名土兵這時才驚訝地轉過頭來,是城中海盜的歡呼聲提醒了他們。看着他們驚駭欲絕的臉,趙武得意地舉起了斧頭。

  本來因死傷眾多,戰局不利,官軍已是難以為繼,現在再被前後夾擊,官軍的士氣瞬間崩潰。失去戰意的一眾土兵前後無路,只能拼死逃進山道兩旁的竹籤地里。一時之間,十丈寬的竹籤地中,都是被扎穿了腳板的土兵的慘呼聲。這些土兵,要麼腳傷倒地,全身被刺出無數個窟窿,要麼又爬上山道,被趕上砍死。幾個心存僥倖的土兵,丟下刀槍,跪地求饒,卻讓怨氣深重的海盜一斧劈開腦殼。

  只有幾個土兵護着他們的頭領還在奮戰,但這些反抗卻是毫無意義。海盜們一擁而上,趙武沖在最前。接連劈飛兩個小卒,正正的與那軍頭打個照面。四眼相對,他終於想起了那人的身份:「原來是費都頭。」

  「趙武!」費立國大吼一聲,棄弓拔刀,「果然是你殺了我兄弟!」

  趙武揮斧過去,被費立國持刀架住。金鐵相交,一聲脆響。「都頭說的誰啊?爺爺殺得人多了,可記不得。」他故意道。

  費立國用力把趙武格開,避過周圍乘隙砍來的兩把斧頭,「我兄弟對你這畜生照顧有加,想不到竟是養了一頭狼!」他再想揮刀衝上去,卻被從後而來的利斧砍開了背後的紙甲和肋骨。

  站在撲到在地的費立國身前,趙武哈哈大笑:「清理茅廁叫照顧,洗衣做飯叫照顧。與其被照顧做這等腌臢活計,爺爺倒願巡山守夜呢!」手起斧落,把費立國的頭顱砍了下來。

  抓着髮髻,趙武把首級提起,盯着不肯瞑目的那對眼,「在你看來是照顧,但在俺眼裡卻是羞辱。」

  申時七刻。

  當陳五一眾趕來支援,南門上的戰鬥就接近了尾聲。

  前一刻,巡檢肖白朗當先登城,一杆大槍舞處,海盜們非死即傷,趙瑜雖然還能勉強維持戰線,但已接近山窮水盡;可後一刻,陳五等人的出現卻讓局勢完全扭轉。

  看到槍尖上費立國的首級,土兵們士氣大損,而趙武拼着左手的傷勢,抵近一箭,洞穿了肖白朗的魚鱗甲,則更讓城上官軍忙不迭地跳城而逃。

  這一仗卻就這麼勝了。

  趙瑜隨意的坐在地上,讓嘍羅清洗包紮他腿上的傷口。他左腿外側的這道傷,長近尺,深半寸,卻僅僅是被肖白朗的槍刃擦過。那種鬼神一般的槍法,趙瑜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不愧是東海上有名的好漢,』趙瑜看着仰天躺在雉堞上的肖白朗,嘆了口氣,「真真可惜了。」

  肖白朗的上半身倒懸在城頭外,一根鵰翎箭在胸口晃着,雖然此時還沒斷氣,但插在下身處,把他釘在城頭上的那根長槍卻是趙瑜送給他的致命傷。

  趙瑜扶着嘍羅的肩膀走過去,他想聽聽差點把他逼入絕境的對手還有什麼遺言。

  走到城牆邊,卻見肖白朗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遠處,趙瑜順着望去,只看到一輛小車越走越遠,順着官道,直向南邊的舟山渡而去。

  『是逃兵嗎?』趙瑜想着。

  這時,他聽到肖白朗在咽氣前,說了最後一句話:「狗日的文官……」

  注1:所謂擊鼓進軍,鳴金(鉦)收兵。在戰場上,鼓和鉦都是必備工具。沒有這兩樣東西,自然是上不得戰場的非正規部隊。

  注2:忠獻相公:即韓琦。其『相三朝,立二帝』,兩朝顧命定策元勛,諡忠獻。

  韓琦知定州時,狄青為總管。一日,韓琦因故欲殺狄青舊部焦用。狄青為其求情:「焦用有軍功,乃好男兒。」韓琦卻道:「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方為好男兒,焦用不過一武夫爾!」當狄青面,便斬了焦用。

  注3:狄青因平儂智高之亂升樞密使,隨即被文臣群起而攻。所謂『狗頭生角』、『家宅發光』,言其『有大可疑者』(秦檜的『莫須有』其實跟這句話一脈相承)。遂出貶陳州,半年後,即憂懼而死,時年四十九。

  注4:三班奉職:小使臣的倒數第二級,從九品。

  

  第十一章

夜談(上)

  

  夕陽終於沒入西南方的海中,天空上現出藍色和紫色的交融。城中寂靜一片,半點炊煙也無。

  走出縣衙,趙瑜的心情陰鬱無比。三十五具屍體排滿了整座大堂,十五六個重傷員在寅賓館中慘呼呻吟,而今日之戰最大的功臣——張承業也剛剛咽下最後一口氣。

  『傷亡近半吶!』趙瑜想着。如果把他這樣還能勉強行動的輕傷員算進去,傷亡率其實已超過八成。而傷亡人數如此之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戰術上的失誤。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擁有城防上的優勢,如果不是張承業搶先點起報信的烽火,如果不是趙文在山口處指揮得當,這一仗他必輸無疑。

  今次參與奇襲的一百二十人,個個都是浪港寨中的精銳。一下損失了一半,對寨中戰力的影響極大。不過贏了就是贏了,旁人只會看見趙家二郎百人奪城的光榮,卻不會在意區區幾十人的傷亡。

  「只死了三十五個嘍羅就換了一座縣城,這買賣實在太划算了。」每個人都會這麼說,而趙瑜——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長舒一口氣,心中的鬱結隨着空中凝成的白霧一齊飄散,他蹣跚的向鐘鼓樓走去。

  鐘鼓樓前,趙武向趙瑜、陳五匯報今日的戰果。

  低頭看着手上的單子,趙武念着:「南門城樓和西北山口的兩處都收拾乾淨。總共發現九十三具官軍屍首,其中就有巡檢肖白朗和兩個都頭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副都頭,兩名烽火台烽帥,七個虞侯、押官等小頭領。」

  「你確定?」趙瑜問着,如果趙武說得是真的,那三姑寨領頭的幾乎都在這裡了。

  趙武肯定道:「俺找了三個土兵,讓他們分開了辨認。每一個軍頭的屍首都確認無誤。」

  趙瑜很滿意,贊道:「做得周全。繼續說罷。」

  趙武看看小單子,抬頭又道:「完好的長槍二十七把,大斧……」

  「等等!」趙瑜突然出聲打斷,問道:「傷兵呢?官軍逃得那麼急,應該沒來得及把傷兵一起帶走吧?」

  「沒有傷兵,」趙武搖搖頭。

  陳五不信:「怎麼可能沒有?前面還看得有好些個。」

  「原本也許有,但現在沒有。」

  「都殺了?!」趙瑜突然皺眉,「誰讓你們殺的!」

  「兄弟們都殺紅眼了,留不住手。」見趙瑜不快,趙武急忙辯解,他惴惴不安地問:「是不是俺哪裡做錯了?」

  趙瑜嘆了口氣,道:「算了,不怨你們。是我沒知會到。」見陳五、趙武二人有些疑惑,他解釋着:「那些土兵都是鄉里鄉親,戰時搏命那是沒話可說,但戰後一個活口不留,回到鄉中見到親戚鄰里,面上怎生過得去。」

  聽得趙瑜這麼一說,陳趙二人恍然。所謂土兵就是鄉土之兵,都是在本地招募的。三姑寨的土兵就跟浪港寨的海盜一樣,皆是昌國土生土長,兩邊的人有很多都能曲里拐彎攀上親的。如果把他們趕盡殺絕的事傳出去,對浪港寨的名聲殊為不利。

  趙瑜又嘆了口氣,道:「此事絕不可宣揚,讓下面的兄弟都把嘴閉緊囉。還有,把土兵們的屍首都收斂好,明日請三叔念卷經,做個道場,超度一下。無論如何,面子上一定要做得漂亮!」

  兩人低頭應道:「諾!」

  抬起頭,趙武小心地問道:「二郎,那些官吏的首級都在城中掛着。是不是也要……」

  「用不着!」趙瑜斷然道:「貪官污吏就算殺得再多,也只有人拍手叫好,沒人會怪罪。多掛他們幾天,等他們餵飽了烏鴉再放下來!」

  「知道了。」趙武道。他停了停,見趙瑜沒有其他吩咐,就又問道:「二郎,這單子我還繼續念?」

  趙瑜抬頭看看天色,天狼星已在天頂閃耀,酉時將盡。「算了,剩下的明天再說。」

  夜已深,人未眠。

  八角白紗罩籠着一座小燭台,昏黃的燭光透過薄紗勉強驅走半個房間的黑暗。借着這一點微光,趙瑜眯着眼吃力地在一本小冊子上寫着。

  燭光搖曳,黑影也跟着在紙頁上舞着。趙瑜堅持了半晌,終於還是放棄了。丟下毛筆,收起冊子,揉揉酸疼脹痛的眼睛,他又開始懷念起前世的玲琅滿目的燈具。白熾燈、熒光燈、節能燈,不論哪一種,都比標準一燭光的蠟燭要強!

  護着腿上傷勢,趙瑜慢慢站起身,扶着桌案挪到窗邊。伸手推開緊閉的窗子,冬夜的海風就卷了進來。這風冰冷濕潤,還帶着點咸腥味,卻無比清新,房間內因劣質蠟燭而變得煙熏火燎的氣息立刻一掃而空。他深吸了一口,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精神也為之一振。

  哐。哐。踢門聲突然響起。

  「二郎。」門外傳來趙文的聲音。

  「進來。」

  趙瑜回過頭去,趙文抱了一堆簿子走了進來。這些書冊堆得老高,搖搖欲墜,趙文不得不把下巴壓在最上面,好把簿子卡住。

  「這是什麼?」趙瑜驚訝地問道。

  「就是二郎你叫俺找的戶口簿冊啊。」趙文說着,把這些簿冊一股腦地丟桌案上,頓時就撲起一蓬灰塵。

  「手輕一點。」趙瑜皺着鼻子,手在臉前扇着。

  趙文乾笑了兩聲,忙打理起亂作一團的桌案。

  放下手,趙瑜看着桌案上隆起一堆的小山,問道:「怎麼這麼多?」

  趙文一邊把簿子堆放整齊,一邊笑道:「不多。這才是五等丁產簿。戶貼、田契的冊子更多,都放在架閣中沒拿過來。」

  說着,他抬起頭,竊笑着:「二郎,你真的要把這麼多都看完?」

  「看他個鳥!」趙瑜沒好氣道,「明天把那個贓官找過來。他能貪那麼多,戶籍上肯定沒少下功夫!」

  「知道了。」趙文笑着應道。他整理好簿冊,又不知從哪兒找了塊布,擦起桌案上的灰來。

  站了一陣,左腿上的傷口又開始痛了。趙瑜不敢吃力,踉蹌着想坐回位子上,趙文忙過來幫手。

  被扶着坐了下來,趙瑜隔着褲管,撫摸着腿上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指尖順着傷口划過,能明顯的感覺到隔上幾分(注1)就有一個凸起。幾十個凸起綴滿了一尺長的傷口,有點像摸到魚骨的感覺。

  「縫傷口的桑皮線(注2)還是太粗,」趙瑜後悔道,「應該買些細點的。」

  「傷口又裂了?」趙文擔心道。

  趙瑜搖頭,「哪有那麼容易裂。你在城上不是沒看到,給我縫傷口的猴崽子把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是夠賣力的,就是沒用對地方。」

  當時給他縫合傷口的嘍羅粗手笨腳。拈起針線,如同揮斧伐木,大開大闔;打起繩結,仿佛桅頂綁帆,只恐不緊。一通折磨,把趙瑜痛得死去活來。偏偏他還要維護首領的臉面,不得叫痛,嘴角硬是一抽一抽地勉強笑着。恐怖的笑容反而更把那嘍羅嚇得手忙腳亂,連番出錯,最後還是趙文趕來幫忙,才終於把趙瑜從庸醫手中救了出來。

  趙瑜後怕的搖着頭,「幸好只是皮肉傷,要是傷到筋骨,憑那個江湖郎中怕是救不回來。」

  趙文笑着勸解道:「畢竟是個新丁,只拿死魚練過手。下次換個在活人身上練過的。」

  「驢子訓的再好都還是驢子,還能變成馬?得找些名醫來。」

  「這個……」趙文遲疑着,趙瑜的要求有些難度。

  看到趙文的表情,趙瑜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了,他想了想:「那就在處州找些繡工來當先生好了。不用他們教怎麼繡鴛鴦,只要能學着把傷口縫整齊了就行。」

  「二郎,」趙文的臉一下耷拉下來,「你不會真心要這麼做罷。日後出門,碰到撈海的打招呼:『喂,這幾月買賣做得如何?』我們可就只能說:『嗨,別提了。這幾月就幫象山寨的當家娘子繡了塊芙蓉手帕,不知何時才能把生意做到府城裡呢。』」

  趙瑜聽得噗哧一笑,笑罵道:「你這小子,要是給陳家大娘聽到,看你舌頭保不保得住?」

  收起笑,他正經道:「這事我再想想罷……不過,我浪港寨勢力越來越大,船漸多、人也多,疫病什麼的也就跟着多了。這隨船郎中的事要儘快做起來……還有戰場救護,外傷的包紮、縫合,每個人都要懂,保命的手藝再難也要學。」

  「二郎說的是。」趙文附和着,他拿起筆,在書堆中找着紙,打算把趙瑜說的記下來。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趙瑜來自後世,雖然學識算不上淵博,但千年後的頭腦和宋代的現實碰撞後,總會產生許多新奇的點子。所以一旦趙瑜有什麼新想法,都會立刻記錄在案,有價值的就想辦法推行,暫時沒有可行性的便留檔待查。自三年前,趙瑜找了個藉口開始教趙文趙武識字,這記錄的工作就交給二人處理。幾年下來,早已形成了默契。

  注1:中國古代長度單位。1寸=10分。

  注2:桑皮線:中國古代手術縫合線。《資治通鑑》卷二〇五《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中有記載。

  

  第十二章

夜談(下)

  

  趙文找了半天,卻找出了趙瑜剛用過的小冊子。他翻了翻,看到最新的一頁上墨跡淋漓。他念着上面的標題:「『昌國之戰的教訓和失誤』?這是什麼?」

  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