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 第13章
一袖乾坤
第二十二章
鄭家有子曰成功
「平身。」
朱慈烺微微抬手道。
鄭森這才起身,恭敬的束手而立。
「朕如果沒記錯的話,汝的父親便是都督同知鄭一官吧?」
鄭森連忙答道:「陛下所言極是。」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朱慈烺感慨了一番道:「鄭卿為大明立下了汗馬功勞,有他坐鎮福建朕心甚安。」
稍頓了頓,朱慈烺接道:「若是太平年景,治國當然是靠文臣。可如今國事艱難,東虜竊取神京,各鎮營兵又不堪用,故而朕要設軍校,練新軍。汝在國子監讀書,於國事可有什麼見解?」
鄭森思忖片刻,拱手答道:「回稟陛下,學生以為為今之計當先取山東,苦練水師。只要拿下了山東,不管是防禦還是將來主動出擊都有大益處。」
「哦?那你說說看,拿下山東對於主動出擊有何益處?」
朱慈烺頗是起了幾分興致,微笑着問道。
鄭森正色道:「學生以為東虜的優勢在於八旗騎兵,大明要克制騎兵只靠步兵是不夠的。悊皇帝時,毛軍門創立東江鎮,極大的牽制了東虜。那時遼事也是一片大好。可惜奸賊袁崇煥矯詔殺害了毛軍門,東江鎮終成一片散沙……」
說到這的時候鄭森刻意停下來觀察朱慈烺的反應,見皇帝陛下沒有動怒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畢竟袁崇煥是在任遼東督師期間殺害了毛文龍。雖然袁崇煥是矯詔,但尚方寶劍卻是崇禎給的。崇禎畢竟是今上的皇考,若是今上計較起來鄭森也會落個影射君父的罪名。
「東虜之所以對東江鎮無可奈何,就是因為東江鎮的主力都在海島之上,往來皆靠船隻。東虜主力一出,毛軍門便率着兒郎們騷擾薩爾滸、赫圖阿拉等地,擾的東虜不厭其煩。所以學生以為大明要想擊潰東虜,得靠水師!」
說完這番話鄭森已經從緊張的心情中平復下來,雙手束立。
「好,說的好!」
朱慈烺興奮的站起身來,走到鄭森身邊親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繼續說下去,你覺得朝廷收復山東之後,該如何行事?」
朱慈烺真沒有想到鄭成功和他想到一塊去了,在朱慈烺看來收復山東絕對是北伐大計中的重要一環。
得到鼓勵的鄭森接着說道:「學生以為,朝廷可在登州復建水師。只要朝廷有一隻強大的水師,便可隨時把軍隊投送到東虜的老巢。」
「恩。」
朱慈烺點了點頭,背負雙手踱起步來。
如果方才的一番話是其他人說的,朱慈烺或許還不會相信。但說這番話的人是鄭成功,是歷史上那個可以把十萬水師從福建投送到崇明島長江口的鄭成功!
事實上明末的海船航行能力已經十分強大,從福建往日本、馬尼拉進行遠航都沒有問題,那麼從登州往撫順等地航行自然也不會有難度。
何況朱慈烺知道在原本歷史中鄭成功是有成功經歷的。
「你想靠登州水師襲擾東虜,這很不錯。但東虜既已入關,勢必會把重心放到關內,水師即便投送王師到撫順,能做的也有限。只要瀋陽無危險,東虜便不會盡遣主力回援。」
朱慈烺的判斷來自於他知道的歷史。
滿清入關之後,八旗精銳盡數調入京畿,連順治皇帝福臨也在九月抵達神京。這時候的瀋陽等地就類似於努爾哈赤、皇太極時期的薩爾滸、赫圖阿拉,恐怕只會留下較少的旗人。
但瀋陽畢竟是堅城,很難強攻拿下。即便是圍困,不圍個半年以上也很難讓其斷糧。如果明軍不能在遼東建立根據地,很可能把自己給餓死!
最可恨的還是山海關在滿清手中。要不然便可以阻截住滿清的去路,甚至從山海關外直接殺進關去,來一個兵臨城下。
但現在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山海關是天下第一雄關,堅固性毋庸置疑。從建關之初,其就是為了防禦蠻族的。故而從關外往關內打十分難打,而從關內往關外相對容易很多。
「陛下英明,單純靠水師是肯定不足以剿滅東虜的,但卻可以極大的牽制東虜,讓其首尾不得兼顧。屆時陛下再派大軍北伐,必定可以一舉光復神京!」
鄭森說的慷慨激昂,神情十分激動。若不是考慮御前不能失儀,恐怕都要揮舞拳頭了。
「你說的這些朕會考慮的。如今國事艱難,你可願意來皇明軍校讀書,將來報效朝廷?」
朱慈烺話鋒陡然一轉,緊緊盯着鄭森。
鄭森先是一愣,隨即跪倒在地叩首泣聲道:「學生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鄭森當年入國子監監學完全是遵其父鄭芝龍之命,大概因為鄭芝龍是海盜出身,希望兒子能混個體面出身。
可鄭森骨子裡卻不是甘於舞文弄墨的,如今天子親自問他願不願意讀軍校,他自然不會拒絕。
以他的理解,只要從皇明軍校畢業,將來就有機會領兵抗擊建奴。
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啊!
「好!從即日起你便可以離開國子監去皇明軍校讀書了。國事艱難,朕特賜你名成功,並賜國姓朱,望你與大明同心同力,早日驅逐韃虜,恢復神京!」
成功,成功!國姓……
鄭森此刻已經激動得渾身顫抖。
他又衝着朱慈烺叩了三叩,泣聲道:「學生定不負陛下重託。」
朱慈烺又把鄭成功虛扶起來,語重心長的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朕打算委任鄭卿為福建總兵,將來伐清定然會予以重用。」
朱慈烺對於鄭芝龍的封賞只是權宜之計。畢竟鄭芝龍歷史上有過不光彩的降清賣主行為,雖然眼下這個時空並未發生,可朱慈烺心裡還是有疙瘩的。
但眼下朱慈烺即便是為了鄭家的水師也得先用着鄭芝龍,絕不能把他逼反了。等到朱慈烺掌握、穩固軍權後,再把鄭芝龍調到南京。若是鄭芝龍識趣,便給他任個虛職架空,若是其不識趣,朱慈烺自然有無數種方法讓鄭芝龍死去。
「學生替家父謝陛下恩典。」
鄭成功連忙謝恩。
「朕還準備創立皇明貿易公司,負責南洋、日本等地的海貿事宜。這件事朕覺得只有鄭家能辦好。」
「陛下,這貿易公司是何意啊?」
鄭成功一頭霧水的看着朱慈烺。
「相當於商會。」
朱慈烺當然不會詳細的給鄭成功解釋這個名詞,而是一筆帶過道:「朕希望鄭家能夠入股,利潤所得朕與鄭家五五分之。」
鄭成功聽到這兒腦子翁的一炸,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朱慈烺也不把他逼得太急,而是和聲道:「這件事你可以寫一封家書與鄭卿說明,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
第二十三章
治貪
朱慈烺回宮後當即召錦衣衛指揮使趙信、東廠提督劉傳宗覲見。
他之前命二人查髒查貪時已是下定決心。如今大明病入膏肓,其中最要命的便是官員貪腐。如果不肅整朝綱,遏制貪腐大明是不可能中興的。
二人行禮叩見後朱慈烺便發問道:「事情查的怎麼樣了?朕的這些公忠體國的臣子們可都是家財萬貫,富可敵國?」
趙信與劉傳宗對視了一眼,沉聲稟奏道:「啟稟陛下,經微臣所查,勛臣之中以忻城伯趙之龍貪墨最甚,其家財逾一百三十萬兩。書畫、珍寶不計其數。其餘勛貴也大抵如此,魏國公徐文爵家財九十萬兩,保國公朱國弼家財七十萬兩,隆平侯張拱日家財六十萬兩。其餘勛貴家財超過二十萬兩的還有臨淮侯李祖述,懷寧侯孫維城,靈壁侯湯國祚,安遠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遠侯鄧文囿,項城伯常應俊,大興伯鄒存義,寧晉伯劉允極,南和伯方一元,東寧伯焦夢熊,安城伯張國才,洛中伯黃九鼎,成安伯郭祚永……」
趙信將一長串名字一口氣說完,下意識的垂下頭去。在他看來天子得知大明有這麼多貪腐的勛貴一定會雷霆暴怒。
可他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朱慈烺的咆哮。
「大明立國之初,太祖、成祖大封勛臣,以獎賞他們對國家的貢獻。誰知兩百多年下來,這些勛臣之後並沒有像他們祖輩那樣盡忠國事,而是爭着搶着挖大明的牆角。殊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們把大明挖倒了,還能享受到現在的榮寵?看來朕是該動一動刀子了。」
朱慈烺又將目光投向劉傳宗,淡淡道:「劉伴伴,該你說了。」
劉傳宗連忙答道;「稟奏皇爺,經奴婢所查,文官之中,貪墨最多者為左都御史王鐸,據初步估算應有五十萬兩,其餘貪墨官員還有侍郎朱之臣、梁雲構、李綽等。另,另……」
朱慈烺冷笑一聲道;「另什麼?直說。」
「奴婢遵命。」劉傳宗深吸了一口氣,進而說道:「經奴婢所查,許多已經致仕、去職的官員貪墨尤甚,其中以前禮部侍郎錢謙益為首,貪墨超過四十萬兩……」
錢謙益嗎?這個名字還真是不陌生啊。
作為前世的明史教授,朱慈烺對於錢謙益當然十分了解。這位留下「水太涼」,「頭皮癢」的東林黨魁和一干勛臣一起毫不猶豫的獻出南京城,作為降清的投名狀,名字赫然列在滿清編寫的《貳臣傳》里,連他的滿清主子都看不起他。
至於其貪墨了超過四十萬兩銀子,朱慈烺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早在崇禎初年的時候,錢謙益主考浙江,考生錢千秋舞弊案震驚朝野。這廝將「一招平步上青雲」作為暗號寫在了文章末尾作為暗號,卻被人發現,最終直接責任人考場官員金保元、徐時敏被嚴懲,崇禎在文華殿親自質詢錢謙益,最終將其撤職。
從另一個角度看,錢謙益也一定是家財不菲的。不然,他怎麼可能給當時的名妓柳如是贖身,且在虞山蓋了華麗無比的「絳雲樓」和「紅豆館」?
在原本歷史中,錢謙益在弘光朝被拜為禮部尚書,但在這個時空,朱慈烺卻並沒有起復他,故而錢謙益現在還是白身。
朱慈烺之所以那麼急着讓鄭成功離開國子監去讀皇明軍校,除了將其拉攏為嫡系外,最大的原因便是使其免受錢謙益的影響。畢竟錢謙益是東林黨魁,名望甚厚,又是鄭成功的老師,只要鄭成功在國子監一天,就多少會受到錢謙益的影響。
「徐州總兵高傑即將領兵赴山東。朕明日朝會之上便會請諸位臣工捐銀助餉。」
朱慈烺一字一頓地說道,面色冷若寒冰。
……
翌日,奉天殿。
朱慈烺在朝堂之上宣布了命徐州總兵高傑率軍前往山東駐防的決定。
聖旨剛一下達,就引起了渲染大波。
左都御史王鐸手持笏板出班奏道:「陛下,此舉萬萬不可啊。山東如今乃虎狼之地,高總兵區區四五萬人馬,怎麼可能駐防的過來?若每處府治都要留兵駐防,則等於處處不設防啊。陛下請三思!」
兵部侍郎梁雲構也出班奏道:「陛下,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山東雖然距離徐州不遠,可四五萬人馬一天人吃馬嚼也耗費甚巨,國庫可撥的出這麼多軍餉?」
朱慈烺嘴角微微揚起道:「國庫存銀已不足百萬兩,還要維持江淮守軍的日常訓練花費,不可輕動。故而朕已決定,高總兵增援山東之師的軍餉,由諸位卿家募捐而得。」
「這……」
朱慈烺此話一出,朝堂之上立時炸了鍋。
一眾平日裡「公忠體國」的臣子紛紛抱怨了起來,雖然理由千奇百怪,但歸結為一句話那就是「沒錢」。
朱慈烺冷眼旁觀着這一切,並沒有立即打斷。等到他們鬧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朕會從內帑之中拿出十萬兩,諸位愛卿準備捐出多少?」
明代內帑和國庫從來都是分開的,簡單的說國庫是國家的儲備庫,內帑是皇帝的小金庫。
但也不是完全徹底的分開。
譬如萬曆朝的時候,神宗皇帝就從內帑之中拿出大量銀兩獎賞有功的將士,崇禎朝的時候京營的軍餉也是由內帑來出的。
但這畢竟是皇帝的私房錢,如今天子明確表示會拿出十萬兩內帑銀,若是他們這些國之棟樑再沒有絲毫表示,也太說不過去了。
左都御史王鐸身為都察院之首自然是避不過去的,他手持笏板沖朱慈烺一禮道;「老臣願意捐銀一千兩,以助軍餉。」
朱慈烺面色不改道:「總憲公忠體國,為君分憂,朕心甚慰。來人吶,記下來。」
有了王鐸的這第一步,其餘文武官員也紛紛「慷慨」的認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