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 第19章

一袖乾坤

  秦拱明聽到這番話差點背過氣去。

  慶王這樣不是等於告訴虜廷我準備好了,你快來打我吧。

  秦拱明之所以想詐降,就是要藉機消耗一部分東虜的有生力量。畢竟東虜是小族,男丁一共也只有幾萬人,根本經不起消耗。

  而若是讓東虜知道德州城內駐紮有大量明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不詐降,也不能主動下戰書,慶王殿下不回復即可。」

  秦拱明認為,哪怕慶王不表態也好過寫下檄文。

  默不作聲會被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心虛。

  只要讓東虜以為德州空虛,兵鋒所至唾手可得那秦拱明的目的就能達到。

  王鰲永和方大猷招撫不成,虜廷最終還是會派出一支軍隊來接管德州。

  秦拱明可以利用東虜的輕視之心,在其攻城時予以痛擊。

  當然這樣做的效果肯定不會比詐降來的好,若是詐降秦拱明有信心全殲來犯的清兵。

  「恩,秦將軍說的有道理。小王便當做沒有看到這封信。」

  朱帥欽還是覺得這個方案最為合理,既不會沾上通敵的嫌疑,也不會讓德州城陷入危機,可謂兩全其美。

  ……

  南京京營。

  遴選神策軍士兵的集訓已經進行了二十九日,主動退出的人卻寥寥無幾。

  優渥的待遇讓所有人都牟足了勁想要成為笑到最後的人。

  劉三水也不例外。

  他剛剛報名參訓時面黃肌瘦,二十九天訓練下來不但面色變得紅潤了,就連力氣也漲了不少。

  這當然得益於專業的訓練,也和豐盛的伙食分不開。

  每頓有蛋有肉,香噴噴的白米飯管夠,這在任何軍中都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天子養得起這麼精貴的兵。據說採買食材的銀子都是從內帑中撥出來的,可見聖天子練新軍決心之大。

  自打進到京營訓練後,劉三水只覺得自己前十幾年白活了。說句沒出息的話,便是為了每頓豐盛的伙食,他也要留下來,成為一名正式的神策軍士兵。

  這些天從簡單的隊列訓練到方陣訓練,再到實戰訓練劉三水都咬緊牙關堅持着,甚至因為表現優異獲得了嘉獎。

  今天是集訓的最後一天,也是最終考核日。

  只要能夠通過考核,便可以留下來成為天子親軍中的一員。

  這日天還將亮未亮,劉三水便早早醒來。他小心翼翼的翻下大通鋪,躡手躡腳的穿上訓練服走出營房。

  為了鍛煉力量,他每日清晨都會在營房前提石鎖。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一連提了幾十次,劉三水才將石鎖放了下來。

  與剛剛開始訓練時相比如今他提起石鎖來輕鬆了不少,就連呼吸都不會變的急促。

  此時軍營中的號角聲響起,集訓兵們陸陸續續起床洗漱,之後才集合跑操用早飯。

  這也是軍官們一再要求的,皇帝陛下十分強調新軍士兵的個人衛生,要求所有人吃早飯前必須洗漱。

  劉三水匆匆洗漱過後與同營房的袍澤一起小跑着來到校場開始跑操。

  按照規定跑了五圈後他們便被帶着來到伙房用早飯。

  「嘿嘿,三水老弟,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該不會是擔心被淘汰吧?」

  王富貴主動湊到劉三水旁邊坐下,小聲打趣道。

  「才不是……唔」劉三水一口咬下小半個煮雞蛋差點噎着,連忙喝了口粥順了順。

  「嘿嘿,你就承認吧。你若是信心十足,幹嘛每天早上都要加練舉石鎖。」

  王富貴眉毛一挑道:「不過你小子是挺有種,雖然身子骨弱了些,但這不服輸的勁頭叫咱老子佩服。」

  「王大哥,你說這最後的考校會是個啥?」

  劉三水被王富貴說的心裡直犯嘀咕,放下粥碗怯怯的問道。

  「這可說不好,不過歸根到底比的還是力氣。你小子這些日子算是練着了。」

  王富貴將白面饅頭掰碎了扔到粥里,拿筷子攪了攪然後一股腦的灌進口中。

  喝完粥後他又用舌頭沿着碗邊舔了一遍。確保全部喝乾淨了,王富貴才滿意的打了個飽嗝。

  「這日子真是做神仙也不換吶。」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號角聲突然響起,劉三水條件反射般的放下碗筷,身子蹭的一下直接彈了起來。

  伙房中的集訓兵都以最快的速度沖將出去,多日的訓練已經讓他們養成了聞號角聲而動的習慣。

  所有集訓兵在校場集合之後,錦衣衛指揮使趙信施施然在走上點將台,兩旁的鼓手遂擂起鼓來。

  一通鼓響後趙信清了清嗓子道:「諸位都是應募神策軍的參訓者。這一個月來你們流過汗、流過血,本官都看在眼裡。今日是集訓的最後一天,本官為你們安排了一場考校,通過者便可留下正式成為神策軍的一員!」

第三十三章

練膽

  劉三水咽了一口吐沫,藉以平復激動的心情。

  最後一關,只要通過這最後一關,他就能成為一名光榮的神策軍士兵,成為天子親軍的一員!

  但趙信接下來的一句話無疑給劉三水兜頭澆下一盆冷水。

  「把人犯都帶上來!」

  趙信一聲令下,便有錦衣衛校尉手持長鞭,將一群身着囚服的人驅趕到校場上。

  「這些都是朝廷核准的死囚犯。你們只要斬下他們的首級,就能留下來成為神策軍的一員!」

  劉三水定睛瞧去,發現這些死囚足有幾千人之多,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若是太平年景,整個南直隸也湊不出這麼多死囚。

  但現在是亂世。

  崇禎末年便已是流寇四起,河南、陝西戰亂不斷,官兵與流賊、土寇你來我往,一次剿殺動輒就會有成千上萬人喪命。

  南直隸的情況比北方稍好。

  自打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革左等部洗掠江淮後,這一代一直沒有太大規模的流賊。但小股土寇一直是層出不窮的。

  便說朱慈烺在劉家莊遇到的那股土寇便有數百人之多。

  這些土寇燒殺劫掠無惡不作,朱慈烺早就想要收拾他們,便命高傑部明軍在北上馳援山東前順帶把淮安府附近的土寇進行了一番清剿,抓獲的土寇一律解送南都。

  高傑部畢竟是正規軍,收拾區區土寇還是不在話下的。高傑也樂意為聖天子分憂,經過一番賣力的清剿,淮安一地的山頭被全部拔除,幾千名被俘的土寇全部解送至南京,關入了南京刑部大牢。

  這些土寇一律被判處死刑。

  由於人數實在太多,死囚皆是幾十人關押在一間牢房中。好在不用等待太長時間,新軍集訓完畢之日,便是這些死囚就戮之時。

  朱慈烺正是要用這些死囚來練新兵的膽氣!

  士兵不見血,永遠都是新兵蛋子。但只要其見了血,便能迅速蛻變成長。

  眼下朱慈烺顯然不可能把新兵投送到前線和清兵肉搏,那麼讓他們斬殺死囚練膽氣便是最好的方式。

  這些死囚都被捆綁着雙手,嘴巴也都被破布堵着,聽聞趙信要將他們全部斬殺,一個個都發出嗚嗚的聲響。

  「開始吧!」

  趙信大手一揮,立時鼓聲四起。

  急促的鼓點此刻聽來就像催命聲一般,三名死囚一時心慌拔腿便跑。

  「他媽了個巴子,不就是殺人嘛,與殺豬也沒有什麼分別。」

  王富貴啐出一口痰來,抄起手中腰刀便拔步追去。

  那些死囚雖然沒有被捆縛雙腳,但在牢中這些日子挨飢受餓,早已被折磨的有氣無力,哪裡跑得過王富貴。

  王富貴很快就追了上來,狠狠一刀刺入一名死囚的背心。鮮血噴涌而出,濺了他一臉。

  王富貴卻顧不得去擦,他用力將腰刀拔出,抬臂向前一揮朝另一名死囚脖頸砍去。

  他這一刀運足了力氣,竟然生生將這名死囚的腦袋砍了下來。

  血柱噴涌而出,無頭的屍體又向前跑了幾步才轟然倒下。

  剩下那名死囚趁着機會跑出十幾步,王富貴卻不打算放過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腰刀狠狠擲了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腰刀便貫穿了逃跑死囚的胸腔,那死囚悶哼一聲身子便如同一攤爛泥般軟倒下去。

  「好!」

  點將台上的趙信看的興起大喝了一聲。

  「這位壯士當即錄用,編入神策軍中!」

  王富貴的舉動徹底激發了校場中集訓者的血性。他們本就是性格堅毅者,之前只是因為沒有殺過人才有所猶豫。

  但細細想來他們又有什麼可猶豫的呢?這些都是朝廷核准的死囚,都是罪大惡極之人。即便不是他們來殺,這些死囚也一定會被明正典刑。既然如此,由誰來殺又有什麼區別呢?

  想通此點,集訓兵們紛紛抄刀沖向死囚,而在本能的驅使下,死囚們紛紛拔腿逃命。

  戰場之上,絕大部分的斬殺都是在追殺潰兵的過程中完成的。

  因為在追擊時,潰兵已經完全沒有戰鬥欲望,只知道逃命。這種時候殺人就和殺雞一樣簡單。

  不時有死囚被追上砍翻在地,有些還沒死透就被集訓兵們揮刀割下首級。一些膽子小的士兵徑直嘔了起來,一番過後今早喝的米粥盡數吐出。

  軍官們對此見怪不怪。這是一個新兵成長的必要過程。如果他們連死囚都不敢殺,將來又怎麼有膽子在戰場上殺流賊和韃子?

  砍殺聲中,劉三水卻有些猶豫。

  他之前在碼頭做力棒糊口,連雞都沒有殺過,更不用說人了。

  雖然他要斬殺的是死囚,但畢竟都是鮮活的生命,他着實有些下不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