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 第4章
一袖乾坤
要說這淮安城中的衙門着實不少,既有山陽縣衙、淮安府衙,還有巡撫衙門、漕運總督部院、以及常備察院。
如今路振飛兼任漕運總督以及淮安巡撫,據說卻是住在巡撫衙門的。
這倒可以理解,畢竟此時運河幾經中斷,需要花費在漕運上的精力甚少,路振飛的大部分精力肯定還是花在督辦淮安軍政上。
朱慈烺知道,在原歷史時空中,南面就是淮安最先得到神京淪陷的消息的。四月初八,路振飛便根據塘報向治下官紳宣告了這一消息。
稍晚一些時候,南京留都的官員們也得知了這一消息,便各自動起了歪腦筋,想要靠擁立藩王獲得定策之功。
如今朱慈烺既然已經從京師突圍,自然不可能任由這些政治投機客胡作非為,只要他這個正牌太子在,那就是道統,是帝位毫無疑問的繼承者。
朱慈烺對於路振飛的了解更多是來自於史書。這一世他也只是從邸報上讀到過幾次路振飛的名字,與他本人卻是從未見過。當然,在崇禎十七年他穿越之前,東宮太子有沒有見過路振飛,朱慈烺就不知道了。
不過見沒見過卻不重要,朱慈烺隨身帶着東宮寶璽,足以證明他的身份。那路振飛又是絕對的忠於帝室,有他的支持朱慈烺便可以安然無恙的抵達南京。
「小爺,前面就是巡撫衙門了。」
內侍劉傳宗小心翼翼地說道。
東宮侍衛長趙信也道:「公子,我們便陪您一起進去吧。」
這個稱呼還是朱慈烺特意強調過的。起初趙信常常口稱殿下,這實在太危險了,故而朱慈烺命他只准叫公子。
朱慈烺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定下心神來道:「一會見機行事好了,那些門子護衛未必好對付。」
劉傳宗與趙信齊齊點頭。
一行人走到巡撫公署前,果然有幾個護衛湊上前來。
他們見朱慈烺衣着華貴,氣質不俗,不敢貿然呵斥,小心翼翼道:「這位公子來巡撫公署有何貴幹?」
朱慈烺微微笑道:「我乃撫台大人世侄,受家父之命前來拜會撫台大人。」
那兩名兵卒聽聞朱慈烺是路巡撫的世侄,態度變得愈發恭敬了。
「這位公子且稍等,我去通稟一聲。」
其中一名兵卒沖朱慈烺抱了抱拳,便轉身進了巡撫衙門。
不多時的工夫一個身着藏青色雲紋蘇綢長衫的男人踱着步子朝朱慈烺走來。在他身後便是那前去通報的兵卒。
那男子不算太高,身材微胖,臉上倒是富態的很。
朱慈烺正自琢磨着這人不會就是路巡撫吧,那人卻率先開口道:「鄙人便是本府門子路安,敢問公子怎麼稱呼?」
他態度十分恭敬,嘴角還帶着笑意。
朱慈烺愣了一愣,門官?這廝只是個門官?門官都穿綢衣,好大的派頭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晚生姓朱,從京師來,勞煩老伯通稟一聲。」
那門官微微頷首,轉身去了。
朱慈烺也不着急,靜靜的站在那裡等着。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那門官氣喘吁吁的跑了出來,臉上堆滿笑意:「公子請進,快快請進。」
……
第六章
路振飛
朱慈烺倒也不意外,淡淡笑道:「勞煩老伯前面引路。」
那門官連稱不敢,弓着身子走在前面。
朱慈烺振了振袍服,跟在了後面。
劉傳宗和趙信對視一眼,亦跟了進去。至於其餘護衛則在衙門外等候。
這巡撫衙門的布局與一般縣衙、府衙大同小異,都是前衙後院的格局。
前衙是供巡撫處理公務的,後院則是巡撫起居生活的地方。
稍有不同的是,這巡撫衙門前衙中辟有一小校場,四周兵器架子上擺放着各式兵刃。
朱慈烺知道明末衛所制度崩壞,衛所軍戶逃籍嚴重,留下的也多是被各級軍官層層壓榨,成為了他們的佃戶,毫無作戰能力。
明末真正有戰鬥力的便是邊軍,也就是募兵。在這些邊軍之中,戰鬥力最強的便是總兵、副將的家丁。這些人是將領的私兵,作戰時最為勇猛,但也存在着只認將領不認朝廷的問題。
遼鎮、左鎮皆是如此。
除了武將統率的邊軍,總督、巡撫的標營也是一支頗有戰鬥力的軍隊。
便說這淮安巡撫路振飛標下,就有一支能征善戰的標營,兵額在一千人左右。
如今山東大部都被闖賊控制,與山東毗鄰的淮安府自然能夠感受到壓力。
路振飛平日裡不但組織鄉勇訓練,更是將這一千巡撫標營士兵錘鍊的如銅鑄鐵打一般。
朱慈烺相信,若是闖賊真的派出一支偏師圍攻淮安,路振飛是有一戰之力的。
門子帶着朱慈烺一路穿堂過院,在一垂花門前停了下來。
他微微欠身,面上堆笑道:「我家老爺便在這院子正屋中,進了這門便是後宅了,便只公子一人進去即可,餘下這兩位爺還請在外面稍候片刻。」
此話一出,劉傳宗急了,他的工作就是侍奉太子,自然不能離了朱慈烺左右。
趙信也極為不滿,他是東宮侍衛長,若他也不在朱慈烺身邊,太子的安全由誰來保證?
朱慈烺見二人怒目圓睜,雙手向下壓了壓。
「你二人且在外面等我好了。」
說罷朱慈烺從劉傳宗手中接過一個包裹,徑自穿過垂花門來到了後宅。
後宅是由幾個獨立的院子組成的,按照那門子所說,淮安巡撫路振飛就住在這一進門的跨院中。
朱慈烺走到正屋前定下步來振了振袍服。
他正要敲門,便有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啟開了門。
朱慈烺定睛瞧去,只見此人頭戴烏紗,穿着一件雲雁補子服,腰間繫着革帶。
他心道此人大概就是路振飛了。
此時路振飛以右僉都御史總督漕運,兼巡撫淮安,這雲雁補子服恰與正四品的官階相對應。
誰料路振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道:「臣漕運總督、淮安巡撫路振飛拜見皇太子殿下。」
朱慈烺心中直是疑惑不已,他印象中並沒有見過此人,為何對方連自己身份都沒確定就俯身叩拜?
但轉念一想,路振飛是做過右僉都御史的,也算是大員了,或許在京時與自己見過。畢竟朱慈烺穿越是在崇禎十七年,在此之前東宮見過路振飛也有可能。
路振飛顯然讀懂了朱慈烺的疑惑,解釋道:「臣崇禎十六年陛辭時曾見過殿下。」
朱慈烺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
崇禎帝十分疼愛他這個長子,不論是議政還是接見臣子,大多會讓朱慈烺待在身邊侍奉。
路振飛既然在崇禎十六年赴淮安上任前入宮陛辭,那麼見到過朱慈烺也就不難解釋了。
只是朱慈烺並沒有繼承這段記憶罷了。
朱慈烺趕忙把路振飛扶了起來,感慨道:「皓月公,孤領天子旨意赴南京監國,今路過淮安,特來一見。」他頓了頓道:「闖賊圍困京師,天子下旨命孤前往南京監國,孤怎敢違命?所幸突圍成功,先至津門,再乘船走海路至海州,又歷四五日方至淮安矣。」
路振飛見太子知道自己的別號,並以別號相稱直是激動不已,但一想到聖天子仍被困於神京便哽咽道:「敢問殿下如今神京形勢如何?」
朱慈烺知道他是在擔心崇禎帝,只嘆了聲道:「神京已危若累卵矣。」
在原歷史中,四月初八路振飛就會得到神京淪陷、天子殉國的塘報,估計在這個時空也差不多。
朱慈烺當然不會提前把這個結果說出來,反正再過最多十日,消息便也該到了。
「臣不能為陛下分憂,直該萬死!」
路振飛又是一陣捶胸慟哭。
朱慈烺對此還是頗為感動的。若是人人都像路振飛一般,大明怎會走到如今這般山窮水盡的地步?
他安慰道:「皓月公此言差矣。孤聽聞皓月公在淮安練兵數萬,皆是可戰之兵。今闖賊雖圍困神京,然勤王之師紛紛奔至畿輔,破賊指日可待矣。」
他這當然是在安慰路振飛,若是他沒有料錯的話,李自成現在多半已經坐進了紫禁城金鑾殿作威作福了吧?他的部屬們則多是在京師之中追贓。那些大敵當前不肯拿出銀子助軍的王公權貴們到頭來非但沒能逃過一劫,連身家性命都得搭進去,還真是應了那句因果報應,天道輪迴。
路振飛聽到這裡心頭復又燃起了希望:「殿下謬讚了,臣所練不過兩淮間團練鄉兵兩萬餘人,比不得邊軍的。」
朱慈烺和聲道:「短短一年皓月公能練得數萬鄉勇已屬難得,孤心甚慰。」
朱慈烺確實盯上了路振飛的這兩萬鄉兵。他現在手中沒有一兵一卒,除了一個皇太子的名頭真沒有啥說服力。在這明末亂世手中有兵才有話語權,朱慈烺可不希望成為弘光一樣的傀儡。要想光復大明,接收路振飛這兩萬鄉勇便是第一步。
當然他現在和路振飛還不熟,不可能貿然提出這一要求。加之他現在的身份只是監國太子不是皇帝,貿然索要軍權也是犯忌諱的,路振飛也不可能給他。
待過上幾日神京陷落崇禎自縊殉國的消息傳來,朱慈烺便可在南京登基稱帝,屆時再想索要路振飛的這兩萬鄉兵便名正言順了。
……
第七章
鄉兵
「都他娘的給老子站好了!一會撫台大人要檢閱營兵和鄉兵,咱老子不指望你們和營兵一樣,但也別歪歪扭扭的跟個娘們一樣。咱老子丟不起那個人!」
秦拱明快步從一排排鄉勇前走過,厲聲呵斥着。
作為兩淮團練總兵,秦拱明在這些鄉兵中還是很有威望的。
被他呵斥一番,這些鄉兵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腦袋,不敢瞧他。
見此景象秦拱明心中長嘆一聲。
他當然明白不能要求這些鄉勇太多,畢竟這些人半年前不過是在田間揮舞着鋤頭的農夫,能夠在短短時間內集結成軍,懂得基本號令已經不錯了。
可如今大明內憂外患,闖逆圍困神京,東虜覬覦山海關,再沒有時間給他們慢慢訓練了。
若是逆賊東虜真的殺向淮安來,這些鄉兵是要拿起手中的兵刃保護自己和家人的。
「驢球子!」
秦拱明啐罵一聲,又繼續朝前走去。
偌大的新城內此刻站滿了鄉兵,好似一個大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