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 第5章

一袖乾坤

  只是這軍容着實不怎麼好,鄉兵們穿着各式各樣的衣裳,手中拿着木棍、鋤頭,只有少數手中有刀。

  「巡撫大人到!」

  秦拱明聽到通報聲直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快步朝營門方向走去。

  他還未走到營門,巡撫路振飛便在一眾親兵的簇擁下來到秦拱明身前。

  秦拱明欲行跪禮叩拜,路振飛連忙把他虛扶了一把,笑道:「元一不必多禮,本官來是看看鄉兵們訓練的如何了。」

  秦拱明臉上立刻露出羞愧的神色,嘆了一聲道:「下官有愧撫台大人重託,這幫驢球子心思不在訓練上,如今只勉強能擺個陣列出來。」

  路振飛咳了一聲,擺了擺手道:「練軍非一日之功,慢慢來。」

  秦拱明連忙把路振飛迎到一校台上訓話,無意間瞥見路振飛身邊還站着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

  這少年看着十分面生。秦拱明與路振飛也是老相識了,竟然從未見過。

  他不禁大為疑惑,壓低聲音問道:「敢問撫台,這位公子是?」

  路振飛面容一變,朝朱慈烺望去,朱慈烺輕點了點頭,他這才輕聲說道:「這位便是皇太子殿下。」

  他聲音極低,故而除了一旁的秦拱明,幾乎沒有人能夠聽到。

  秦拱明神色一滯,隨即便要跪倒行禮。

  路振飛忙把他托住。

  「殿下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在淮安。」

  秦拱明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皇太子殿下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淮安?如今神京不是已經被闖賊團團圍住了嗎?

  一連串的疑問在秦拱明的腦中出現,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候,便恭敬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朱慈烺站在校台之上微微眯着眼睛,觀察着這兩萬名鄉兵。

  在他看來這些鄉兵雖然軍容不整,但至少還可以算是兵,比明末的那些軍戶總歸要好一些。

  他還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他想接手這兩萬名鄉兵,充作自己的近衛軍。可現在看來,即便接手了這隻鄉兵,也必須對他們進行嚴格的訓練。不然這樣的軍隊上了戰場,是會一觸即潰的。

  路巡撫又說了一番勉勵的話,便和朱慈烺、秦拱明一起離開了鄉兵大營,往新城總兵署去了。

  淮安的大部分官署都在舊城,唯有這團練總兵的官署設在新城。

  路巡撫也索性大手一揮,把這兩萬名鄉兵盡數安置在了新城。這淮安新城中,除了這兩萬名鄉兵外,只有少數的幾十戶商賈,並無其他民戶。

  是以淮安新城更像是一座戍堡關城,只是規模卻要大上很多。

  團練總兵的官署是個三進的院子,並不算大。

  一進的外院是秦拱明辦公的地方,進到廳中朱慈烺自然走到上首坐定。

  見路振飛和秦拱明還站着,朱慈烺微微笑道:「路巡撫,秦總兵快快坐下,孤還有要事與你們商議。」

  路振飛和秦拱明對視一眼,這才各自在下首坐了下來,但屁股只坐實了小半邊,有大半都是懸空着的,用戰戰兢兢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朱慈烺端起茶杯微微呷了一口,用極其溫潤的聲音說道:「皓月公和秦將軍練出這樣一隻鄉兵,乃是社稷之福。」

  秦拱明立刻漲紅了臉,羞愧道:「殿下謬讚了。這些驢球子如今只能勉強守城,叫他們上陣殺敵怕是不行的。」

  朱慈烺之前便聽路振飛提起過這秦元一,見此人生的英朗,隱隱有大將之風,便多問了一句:「秦將軍以為把他們練成什麼樣子才能上陣殺敵?」

  秦拱明毫不猶豫地說道:「自然是練成川軍一般。」

  川軍……

  朱慈烺心中一動。他是明史教授,自然知道川軍二字的分量。

  如果把明末軍隊戰鬥力做個排行的話,川軍和戚繼光訓練的浙兵可以排進前二,第三則是盧象升統領的天雄軍。其餘的軍隊除了秦兵稍有戰力外,實在戰鬥力有限。

  這秦元一也姓秦,難不成也是川軍的一個將領?

  「秦將軍可知道秦夫人的練兵之法?」

  在明末提起秦夫人三字那說的自然是秦良玉了。

  只見秦拱明拍着胸脯道:「秦夫人正是臣的姑母。」

  朱慈烺愣了一愣。

  他知道秦良玉有兩個兄長,一個弟弟。秦良玉的兄長秦邦屏、秦邦翰都在天啟元年的渾河血戰中戰死。而秦良玉的弟弟秦民屏也在天啟四年平定「奢安之亂」中戰死,可謂一門忠烈。

  至於秦良玉的侄輩,朱慈烺知道的有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秦翼明、秦拱明這二人都是秦邦屏的兒子。其中秦翼明官至總兵,封威遠伯,在原本歷史中在順治十六年與馬萬年一起降清。而秦拱明也做到了總兵,在平定沙普之亂中戰死。秦佐明、秦祚明都是秦民屏的兒子,也都做到了參將。

  朱慈烺卻是並不記得秦良玉有一個侄兒叫秦元一啊。

  見朱慈烺有些疑惑,秦拱明解釋道:「家父便是都司僉書秦邦屏。」

  ……

第八章

良將

  原來他是秦邦屏的兒子!

  經過秦拱明一番解釋朱慈烺才知道元一是他的字,路振飛因為和他相熟,故而以字相稱。

  這便可以解釋了。

  秦拱明在歷史上確有其人,只是沒有留下字。朱慈烺前世雖然是明史教授,也不可能憑空猜出秦拱明的字是什麼。故而他聽到路振飛稱呼秦拱明元一時,根本沒往四川秦家身上想。

  「秦僉書忠君體國,戰死渾河,孤甚是欽佩。」

  聽到渾河二字秦拱明的神色有些落寞。

  他感慨道:「想當初渾河之戰,大軍分為兩營。游擊周敦吉與家父先行率兵渡河,以在橋北立營。總兵童仲揆、陳策,副總兵戚金,參將張明世統三千浙兵於橋南立營……」

  秦拱明稍頓了頓,繼續說道:「東虜多次用騎兵發起衝擊,卻絲毫占不到便宜。若不是袁應泰那廝不派兵來援,孰勝孰負猶未可知!」

  說到這裡秦拱明額上青筋暴起,雙手也緊緊攥成拳狀。

  「秦將軍當時可在軍中?」

  秦拱明搖了搖頭。

  「當時臣並未隨父出征。」

  朱慈烺微微頷首。

  渾河血戰之慘烈是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四千川軍白杆兵,三千戚家軍浙兵除了極少數的逃回遼陽,基本都陣亡報國。若是秦拱明當時也在戰場,估計也已殉國了。

  還好,還好給秦家留下了這點血脈。

  「秦將軍說希望把這隻鄉兵練成川軍一般,可有法子了?」

  朱慈烺話鋒突然一轉,秦拱明先是一愣,隨即搖了搖頭:「臣無能,這些鄉兵比之石柱兵素質差了太多,恐怕很難練成川軍那般。」

  朱慈烺卻是笑而不語。

  在他看來兵員本身的素質固然重要,訓練方法亦很重要。

  白杆兵的編制適合山地作戰,在平原卻未必適合。單一的兵種很容易讓敵軍找到突破口,在朱慈烺看來戚繼光訓練的戚家軍更適合作為標杆。

  「孤有一個想法。」

  朱慈烺稍頓了頓道:「可否按照戚少保《紀效新書》上的方式訓練鄉兵?」

  秦拱明出身將門,自然是聽過戚家軍的。事實上渾河之戰,就是四川白杆兵和戚家軍浙兵的一次合作。

  秦家統率的川軍名震天下,在他們看來大明的其餘軍隊都不值一提,唯有戚家軍值得尊敬。強者只會尊敬強者,惺惺相惜說的便是如此。

  如今朱慈烺提出按照《紀效新書》的方法訓練鄉兵,秦拱明並沒有拒絕,而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抱拳道:「臣願意一試。」

  朱慈烺長鬆了一口氣。

  他就怕秦拱明倔勁上來了,不給他面子。

  川兵固然也很犀利,但秦家沒有留下一個系統的訓練方法,加之白杆兵兵種單一,不是最好的選擇。

  而戚家軍的訓練方法是明確的寫在《紀效新書》上的。

  饒是朱慈烺不怎麼懂軍事,也能看明白其上書寫的陣法常識。

  他相信有秦拱明這樣一個將領在,按照《紀效新書》上的方法訓練,是一定能夠把兩萬鄉兵的作戰水準提升一大截的。

  秦拱明又問了問神京的情形,當得知神京已危若累卵時,直是怒髮衝冠。

  朱慈烺相信只要他下一道領旨,秦拱明就會毫不猶豫的率領這兩萬鄉兵北上勤王。

  當然他不會下這道旨意,一來現在京師多半已被攻破,再趕去也於事無補。二來這些鄉兵的戰力確實太低了,趕過去也是給闖逆填牙。

  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光復神京,該忍的時候一定要忍。

  當然朱慈烺不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這兩萬鄉兵身上。他打算在義烏等地招收一些礦工,並在淮揚運河沿線招收一些在碼頭做事的力棒。

  這些人最能吃苦,用他們做班底組建新軍是最合適不過的。

  明末的官場、軍隊都已經爛到根子了,要想翻盤絕不能倚靠那些軍閥,訓練鄉兵,組建新軍是必不可少的。

  朱慈烺又與秦拱明說了一番勉勵的話,便和路振飛一起離開了團練總兵公署,經過夾城回來了淮安舊城。

  巡撫路振飛熱情的引領太子參觀了他的巡撫標營。

  與那些鄉兵不同,巡撫標營的士兵清一色的大紅胖襖,皆配備了腰刀、長刀、長矛,只是火器配備上有些捉襟見肘。除了四門虎蹲炮,兩門小佛郎機外再無火炮。火銃也很少,基本只能保證十人中有一支,還是準度最差的鳥銃。

  這種鳥銃製作工藝很粗濫,經常炸膛,以至於士兵畏銃如虎,有的說什麼也不敢使用鳥銃,寧可使用弓弩。

  朱慈烺搖了搖頭。

  想當初明成祖建立神機營,大力發展火器,那時的大明火器部隊在全世界都是處於領先地位的。想不到兩百年過去了,明軍的火器配比反而越來越低。也就是戚家軍的火器配比能超過五成,其餘邊軍、督撫標營估計連一成也沒有。

  要想改變這一現狀,只能從源頭想辦法。朱慈烺覺得有必要成立一個火器局,專門讓匠人們研製新式火器,並建廠流水線生產火銃、火炮。

  當然,這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眼下朱慈烺顯然無法提供,還得等他登基繼位之後才能提上日程。

  視察完了巡撫標營,朱慈烺和路振飛一起回到了巡撫衙門。

  小太監劉傳宗和侍衛趙信一直緊緊護衛在朱慈烺身邊,直是寸步不離。

  雖然他們看得出路巡撫是忠臣,不會對太子殿下不利,但難保有些居心叵測的人隱藏在暗處。若是讓這些人傷到太子殿下,他們可就萬死莫恕了。

  朱慈烺在等京師淪陷的消息傳到淮安,也不急着去南京。進到巡撫公署後廳坐定之後,朱慈烺有一搭沒一搭的向路振飛問道:「聽聞鳳陽總督馬士英和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商議孤去南京監國一事,不知皓月公可否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