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 第6章

一袖乾坤

  路振飛搖了搖頭道:「不知殿下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史部堂確實曾經有這個想法,但馬總督卻並未表示過。」

  朱慈烺本就是在試探,聞言只輕輕點了點頭。

  「報!急報!」

  正自時一個親兵跌跌撞撞的跑到後廳大門外。

  路振飛大為不悅,呵斥了一番才放他進來。

  「稟大人,總兵高傑抵達淮安,請求進駐城中!」

  ……

第九章

高傑

  路振飛聽到「高傑」二字不由得皺起眉來。

  一旁的朱慈烺卻是神態自若,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殿下,這高傑一路潰敗至淮安,臣無論如何不會讓他進城。前幾日山東總兵劉澤清也潰逃至淮安,想要進城,被臣一番責斥,灰溜溜的繞道去揚州府了。」

  路振飛稍作思忖便沖朱慈烺拱手道。

  朱慈烺微微頷首,笑道:「這淮安府的事宜自然該由皓月公決斷。」

  路振飛立時明白了,太子殿下是不想摻這池渾水啊。

  「臣明白,這就打發他們走。」

  路振飛喜聲道。

  「且慢!」

  朱慈烺擺了擺手。

  路振飛微微一愣,愕然道:「殿下?」

  「皓月公打算讓高總兵去哪處府縣駐紮?」

  「這……只要不是在淮安府轄境內,他去哪處都可以。鳳陽府、廬州府、揚州府……」

  路振飛的底氣顯然不是很足,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微若蚊吶。

  朱慈烺心中一嘆,感慨道:「高總兵所領皆是潰兵,不論去往何處總歸是難以維持軍紀的。世人言『賊過如梳,兵過如篦』,孤實在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殿下仁厚,臣慚愧。」

  路振飛立時漲紅了臉。和太子殿下比起來他確實太小家子氣。

  聽朱慈烺說了這一番話路振飛算是明白了,原來太子殿下之前說的讓他全權決斷不過是個場面話,實際上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路振飛不敢再忖度東宮心意,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不知殿下可有萬全之計?」

  朱慈烺微微笑道:「萬全之計不敢說,不過可以保淮安一府百姓安居。」

  他稍頓了頓,嘴唇翕動道:「就讓高總兵部駐紮在淮安城外,軍餉就遵從客軍之例好了。」

  「殿下!」

  聽到這路振飛面露憂色道:「高傑部是潰軍,怎可遵從客軍之例?」

  他心道:「若真是遵從客軍之例,高傑這幾萬人馬的軍糧都得淮安府出,人吃馬嚼一天耗費甚巨,時間短了還好說,若是時間長了,他也受不了啊。」

  朱慈烺揮手向下壓了壓,示意路振飛不要激動。

  「孤敢向皓月公保證,少則十日,最多半月,高總兵部便可調離淮安府。」

  路振飛喉結微微聳動,猶豫了良久才嘆聲道:「臣遵殿下令旨。」

  朱慈烺也終於長鬆了一口氣。

  若是路振飛抵死不從,他這個皇太子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事實上,他讓路振飛把高傑部約束在淮安府,並不單純是害怕高傑部禍害搶掠百姓。

  歷史上南明江北四鎮中,高傑和劉澤清都是望風而逃的潰將,黃德功原本就駐守在廬州,劉良佐本駐紮在河南正陽,受馬士英之邀才進駐南直隸。四鎮中高傑和劉澤清屬於喪家之犬的類型。若不是他們見風使舵擁立福王朱由崧,是根本不可能封伯的。

  劉澤清已經去了揚州,高傑還沒有地方駐紮,這個時候朱慈烺若能略施恩惠讓他待在淮安,高傑多少會存些感激。

  朱慈烺倒不怕高傑借擁立之功變成割據軍閥。

  畢竟他是正宮太子,是繼承帝位的不二人選。

  四鎮之所以可以借擁立弘光飛黃騰達,是因為朱由崧對其餘藩王並沒有絕對的優勢,潞王、桂王都有機會。而朱慈烺只要坐鎮南京,就一定可以繼承帝位。誰若是敢提出異議,那才真的是謀反。

  所以高傑支持朱慈烺繼承帝統只是錦上添花,朱慈烺完全不必要擔心他會像歷史上那樣獨成一鎮。

  老實說朱慈烺確實看上了高傑這支軍隊。這支部隊雖然是潰軍,但因為經常和流賊戰鬥,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的。

  加之高傑本人是一員猛將,若能收服確是不小的助力。

  若早早把高傑攥在手裡,也是絕了其他藩王的心思。畢竟淮安府內暫住的藩王就有好幾位,其中就有福王朱由崧。

  朱慈烺不僅占據道統,還要擁有實力,在亂世實力才是王道。

  高傑本人的經歷頗有傳奇色彩。他是陝西米脂縣人,和李自成是老鄉。李自成追隨高迎祥造反之後他也跟着響應。

  因為作戰勇猛,高傑頗得李自成的信任,一度做到了先鋒將的位置。

  可高傑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當時李自成的小妾邢氏負責老營的物資分發,涉及軍糧、兵器種種。高傑定期會去找邢氏領用物資,時間一長高傑和邢氏看對了眼就私通了。他們擔心事情敗露遭到李自成的清算,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投了官軍。

  洪承疇大手一揮把高傑部劃到賀人龍麾下,高傑也充分體現出了光棍精神,跟着賀人龍絞殺流賊,很快就累功升遷。

  因為給李自成帶了綠帽子的緣故,他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再復降李自成的。至於降清,自然也沒有多少可能。高傑這個人雖然暴虐了一些,但基本的民族氣節還是有的。豪格曾經誘惑他投降,聲稱「大者王、小者候、世世王者。」高傑根本不予理會。可以說高傑是牢牢和大明這艘大船綁在了一起。

  在原本歷史中高傑甚至引兵北征,若不是他被許定國誘殺於睢州,南明北伐毀於一旦,整個南明局勢或許會不同。

  四鎮之中兵力最強的是黃德功、高傑部,巧合的是他們對明朝也是最忠心的。高傑死於睢州之變,黃德功更是在清軍大舉南下之時戰鬥到最後一刻,被部將所殺。至於劉良佐、劉澤清之流,不但暴虐成性,還不忠不義,清兵南下之後立即望風而降,甚至連抵抗一番做做樣子都不肯。

  如今四鎮尚未成立,朱慈烺自然要早早布局。在他看來,路振飛、秦拱明這樣的忠直之臣自然要倚重,黃德功、高傑這樣的也要巧用。

  這些猛將若是能用對地方,於大明也是一大助力。

  朱慈烺絕不願意看到原本歷史中清軍南下,大肆屠城的場面,故而他要利用好能夠利用的每一分力量。

第十章

赴宴

  「賊你娘,這碎慫不讓咱老子進城!」

  高傑單手挽着韁繩高聲咒罵。

  來回稟的親兵小心翼翼道:「將軍,路巡撫說願意按照客軍規制給咱送糧食。」

  高傑聽到這兒怒氣稍消,一擺手道:「咱老子就吃定他路振飛了,咱老子哪兒也不去,就待在這淮安!」

  謀士陳金星見狀嘴角微微一扯道:「東翁何必氣惱?這路巡撫肯讓東翁在城外駐紮,已經是難得的了。」

  高傑泄氣道:「咱老子就是看不慣這幫文官的嘴臉,敢情那些賊寇都是他們殺的?要沒有老子在戰場上賣命,哪有他們在城裡倚紅偎翠的份。」

  「將軍,路巡撫說咱在淮安府駐紮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高傑聽到路振飛還有條件,一雙眼睛立時瞪得猶如牛鈴。

  「你說個啥?那瓜慫還有條件?」

  「將軍息怒,路巡撫說咱按客軍吃糧可以,但請將軍務必約束好部眾軍紀,不得作出搶掠百姓的事情。」

  高傑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背過氣去。

  「東翁,這個條件倒不是很過分。既然那路巡撫願意給咱供糧,東翁便沒必要叫弟兄們『打糧』了。」

  高傑閉上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才嘆聲道:「他路振飛以為咱老子願意搶糧?這幾萬人人吃馬嚼的,沒有軍餉不靠搶咋辦?咱老子總不能憑空變出糧食來啊。罷了,既然他路振飛願意供糧,咱老子便答應他約束好手下軍紀。」

  其實高傑對路振飛主動提出資助糧食還是感到有些驚訝的。

  他這一路潰逃而來,各府縣的文官都堅閉城門,拒絕讓他們入城。路振飛雖然也不讓他們入城,但至少提供了糧食,這下弟兄們也就有了活命。

  現在已經是三月末,天氣漸漸轉暖了,即便在城外搭帳篷也凍不死人。如今北面打的不可開交,李自成圍了北京城,聽說建奴也覬覦山海關,實在不是人待得地方。

  高傑還沒有想好接下來怎麼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將軍……」

  「你他娘的一次能不能把話說完?」

  高傑狠狠瞪了那親兵一眼,不悅道:「有屁快放。」

  「路巡撫說想要請將軍入城赴宴。」

  高傑咽了一口吐沫,疑惑道:「啥子?他叫老子入城赴宴?他不是說不準咱老子入城的嗎?」

  「路巡撫的意思是只叫您入城赴宴,最多可以帶上五十名親兵,部眾卻得駐紮在城外。」

  親兵小心翼翼地說道。

  高傑撓了撓頭道:「那咱老子入城有個啥意思?難不成為了多喝幾杯花酒?」

  陳金星捻着鬍鬚沉吟了片刻,朗聲道:「東翁,這個宴東翁得赴。」

  「哦?」

  高傑對陳金星十分器重,見他表態連忙詢問道:「軍師何出此言?」

  陳金星眼睛眯作一條縫,氣定神閒地說道:「路巡撫若是無意與將軍結交,便不會答應按照客軍規制助軍糧草,更不會請將軍入城赴宴。將軍有所不知,文人談事情都是在酒桌上的。這路巡撫既然有意和將軍坐下來談,肯定是有合作的可能。」

  高傑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這些文人肚子裡的花花腸子真是多,老子差點沒繞過來。」

  他剛一說完,意識到陳金星也算文人,連忙尷尬的擺手道:「本將軍說的不是軍師。」

  陳金星淡淡笑道:「無妨的。」

  高傑清了清嗓子藉以掩飾尷尬:「軍師以為本將軍為何應當入城赴宴?」

  「因為路巡撫可以給東翁需要的東西。」陳金星稍頓了頓,繼而說道:「東翁也可以給路巡撫需要的東西,雙方各取所需罷了。」

  「軍師的意思是,姓路的擺的不是一席鴻門宴?」

  陳金星哈哈笑道:「自然不會是鴻門宴,東翁可沒有威脅到路巡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