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南明 - 第8章
一袖乾坤
朱慈烺另下了一道令旨,命人送到南京交予史可法。
作為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是留都文官中地位最高的,朱慈烺要去南京繼統,自然要找他。
史可法收到朱慈烺的令旨,直是激動不已。原本他就是奏請太子監國的倡議者,現在太子真的南渡,他自然會毫不猶豫的擁戴。
史可法立即召集了六部官員商議太子赴南京的具體方案和細節。
而直到此時,鳳陽總督馬士英才剛剛得知太子就在淮安的消息。
他不禁勃然大怒,對路振飛的「欺瞞」舉動十分不滿。
然此刻太子對路振飛頗為倚重,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點了一些護衛星夜奔來淮安護駕。
原本歷史上借定策之功飛黃騰達,躍居首輔的馬士英,此刻卻是連喝湯都喝不到了。兵部尚書史可法和禮部尚書王鐸先行一步,於四月十三抵達淮安,而馬士英四月十四才到了淮安城外。
對於這個政治投機客朱慈烺沒有什麼好感,但要說厭惡卻也說不上。
有人說馬士英是閹黨,給他貼上一個大大的閹黨標籤。實際上這卻是政治鬥爭的結果,說馬士英是閹黨太過勉強。
但既然馬士英已經被貼上一個閹黨的標籤,那麼朱慈烺卻可以利用這一點制衡朝堂。
畢竟南京六部官員中東林黨復社的背景太濃重,還是需要一些平衡的。
四月十五日,在兵部尚書史可法、禮部尚書王鐸、鳳陽總督馬士英、淮安巡撫路振飛的陪同下,朱慈烺正式從淮安出發奔赴南京。
四月十八日,太子乘坐的舟船抵達南京城外的燕子磯。南京的留守官員以及縉紳悉數到場迎接。
朱慈烺並沒有直接進城,而是先去拜謁了孝陵。
甲申國變,天子自縊煤山,這個時候太子拜謁孝陵自然帶了一絲不同的意味。
嗅覺敏銳的官紳都感覺到太子殿下身上帶了一股濃濃的殺意,怕是近來南京城不會平靜。
拜謁完孝陵,朱慈烺於四月二十日從朝陽門進城,受到南京城百姓的隆重歡迎。
神京陷落,天子自縊的消息接踵而至,他們心頭聚集了無數陰霾。而東宮太子的抵達就像一束陽光,將這些陰霾盡數驅散。
朱慈烺的到來太是時候了,他在南京百姓最脆弱的時刻給了他們希望,讓這些可憐的升斗小民找到了主心骨。
對這些百姓來說,只要有一個人能站出來領導他們就是好的,何況是太微星身份的東宮太子。
朱慈烺原本想先住在內守備府,但在史可法等人的堅持下還是住進了紫禁城。
他在群臣的簇擁下過承天門、端門,沿着千步廊一路行到午門,後在大漢將軍的護衛下從午門進入紫禁城。
隨行的文武官員大部分止步於此,史可法等六部重臣則繞道東華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午門只供天子、太子出行,除極特殊的情況文武官員多從東西華們進出。
朱慈烺有意在文華殿召見史可法等人,故而他們從東華門入宮是最便捷的。
南京紫禁城的修建是在洪武年間,後來成祖朱棣發動靖難奪了侄子建文帝的江山,遷都北京。
南京便作為留都成了政治失意官員、太監們養老的地方。
南京的六部衙門總還有人在辦公,紫禁城卻是毫無疑問的空閒了下來。時間久了,風吹雨淋又缺少養護,紫禁城的大部分殿閣都變得破敗不堪。
其中就包括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三大殿。
這也是朱慈烺決定在文華殿召集史可法等人的原因。文華殿相對來說破敗的沒有三大殿那麼明顯,暫時不需要修繕。
被召集的都是留都重臣,他們此前也與史可法通過氣,知道皇太子殿下的意思是登基大典一切從簡。
可他們身為人臣,卻不可能讓新天子的登基大典寒酸。
他們一進文華殿便紛紛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來,嚎啕大哭請求皇太子按照祖宗定製舉行登基大典。
朱慈烺望向史可法,見他默不作聲,便明白史可法也是這麼想的。
朱慈烺知道這些文官把道統看的比什麼都重要,絕不會在登基大典儀式上讓步,也就同意了他們事先設計的方案。
四月二十五,朱慈烺在奉天殿舉行登基大典,正式即位稱帝,改明年為弘業元年。經過群臣議立,為大行皇帝崇禎上諡號紹天繹道剛明恪儉揆文奮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廟號為毅宗,周皇后為烈皇后,安奉神主於廟供臣民祭祀。並令全國臣民按照祖制為先帝崇禎服喪二十七個月。朱慈烺任命原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為中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張慎言為吏部尚書,劉宗周為禮部尚書,高弘圖為工部尚書,原禮部尚書王鐸改任左都御史,鳳陽總督馬士英為刑部尚書,原詹事府詹事姜曰廣任戶部尚書。姜曰廣、劉宗周皆加東閣大學士頭銜入閣辦事。
原本歷史上的四鎮軍頭因為在這個時空沒有定策擁立之功,故而並沒有被封爵。但朱慈烺在新軍編練之前暫時還得倚靠他們,故而還是允准四人駐軍南直隸,只不過其駐軍地點做了一些調整。高傑駐守徐州不變,劉良佐駐守鳳陽壽州不變,黃德功由原來的滁州、和州改駐淮安、揚州。劉澤清由原來的淮安改駐鳳陽懷遠一代。
這些人事任命都是沒有什麼異議的,讓群臣感到驚訝的是,原淮安巡撫路振飛被新天子任命為兵部尚書,且加東閣大學士銜入閣辦事。
路振飛的強勢崛起也讓原本平靜的朝堂暗流洶湧起來。
第十三章
方略
儘管南京紫禁城奉天殿經過初步修繕已經可以投入使用,但朱慈烺還是不習慣在這裡召見大臣。
這座紫禁城中最宏大的殿宇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便是天潢貴胄的朱慈烺也覺得很不舒服。故而除了登基大典時用過一次,朱慈烺再也沒有踏入奉天殿中一次。
按照朱慈烺的心意,大朝議的舉辦設在謹身殿,平常小範圍的君臣議對則在文華殿。
大明曆代君主都有召見臣下的習慣處所。便說朱慈烺的父皇崇禎皇帝,就喜歡在雲台門召見閣臣。雲台門便是建極殿後的一塊平台,與乾清門相對。故而也稱之為平台召對。
朱慈烺卻並不怎麼喜歡在室外召集臣子。春秋還好一些,夏冬時節完全就是受罪。
今日是崇禎十七年五月初三,距離朱慈烺登基已經八日。
瑣碎的事宜基本已經處理完畢,朱慈烺終於可以好好的與臣下們議論一番大明的國策方略了。
被朱慈烺召見的臣工有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史可法,吏部尚書張慎言,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路振飛,禮部尚書劉宗周,戶部尚書姜曰廣,刑部尚書馬士英,工部尚書高弘圖,左都御史王鐸。
六部堂官、左都御史悉數到齊,使得這次君臣議對猶如一場小朝會一般。
朱慈烺身穿明黃色盤領窄袖龍袍,頭戴翼善冠,端坐在文華殿寶座之上。
部院大臣們皆被賜座,小心翼翼的坐在天子賜下的錦墩上。
五月初(農曆)的南京城已經稍稍有了暑意,儘管身後有打扇的宮婢,朱慈烺還是覺得胸口一陣燥熱。
他清了清嗓子道:「朕初登大寶,本該免稅賦、赦天下。然內有賊酋流匪竊璽,外有韃虜胡兒囂釁,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匡扶社稷,中興大明。諸位愛卿可有良策?」
刑部尚書馬士英朗聲道:「臣有一策,可一舉蕩平流寇,誅殺闖賊。」
朱慈烺微微笑道:「馬部堂有何良策?」
「臣以為吳三桂宜速行接濟,在海有粟可挽,有金聲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款虜。原任知縣馬紹愉、陳新甲曾使款虜,昔下策、今上策矣。當咨送督撫以備驅使。」
朱慈烺面色立時變得陰冷,這馬士英還以為吳三桂是借虜平寇的大忠臣嗎?
「本兵怎麼看?」
朱慈烺又將目光投向了路振飛,期盼這個他一手提拔的兵部尚書能夠給出不一樣的看法。
「臣以為吳三桂之舉與叛國無異。」
路振飛神情肅然道:「吳三桂率部鎮守山海關,神京被圍時先帝曾下詔命其率部入關勤王。然吳三桂一路拖拉,行至永平後聞訊神京已破,遂投靠闖逆。只因其父吳襄被闖逆拷打才怒而返回山海關。闖賊見吳三桂降而復叛,遂率軍前往山海關討伐,吳三桂支持不下便索性投虜,如此不忠不義之人怎可褒獎重用?」
朱慈烺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果然沒有看錯人,路振飛看問題還是看的很透徹的。
四月末,山海關大戰還是發生了,與原本歷史的時間點幾乎沒有差異。
吳三桂在與李自成激戰過後感到力有不支,便一咬牙投了東虜。多爾袞自然是願意看到這個局面的,他以逸待勞,在李自成和吳三桂兩敗俱傷時突然殺出收拾殘局。
李自成部遂潰敗,一路逃回神京。
之後,就像原本歷史那樣,李自成於四月二十九日在神京稱帝,次日即率部離開神京,往西安撤去。
之後清軍進駐京師,控制了畿輔地區。然陝西、山西還在李自成控制範圍內,而江南大部仍在明朝手中,至於河南、山東則處於三不管的地區,並沒有任何一方能夠對這一地區有效控制。
現在實是一個三足鼎立的局面。
「朕也以為吳三桂不可倚重。」
朱慈烺終於發聲了。
「吳三桂所圖無外乎榮華富貴,為了榮華富貴他不僅可以拋棄生父,還可拋棄君父以及萬千同胞。諸位愛卿難道不知道吳三桂已經被東虜酋首封為平西王了嗎?」
朱慈烺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中氣十足,透露着年輕天子的威嚴。
眾臣皆面面相覷。他們確實不知道吳三桂已經被東虜酋首封為平西王。馬士英更是面色慘白,他方才極力為吳三桂說話,恨不得把吳三桂說成郭子儀一樣的忠直之臣。
然天子立刻就把他打臉,吳三桂若不是徹底投虜,酋首怎麼可能封他為平西王?
禮部尚書劉宗周咳嗽一聲道:「陛下,臣以為吳三桂固然不可信,但借虜平寇之策確有可行之處。」
朱慈烺心中一嘆,這些人怎麼就看不清局勢呢。如今實力最強的就是滿清,李自成次之,大明最弱。
若是大明聯合滿清把李自成滅了,那麼滿清就會立即調轉槍頭朝向大明。
「首輔怎麼看?」
朱慈烺又望向史可法。
一直沉默不語的史可法終於發聲。
「陛下,老臣伏乞敕下兵部,會集廷臣,既定應譴文武之人,或徑達虜主,或先通九酋。應用敕書,速行撰擬,應用銀幣,速行置辦,並隨行官役若干名數,應給若干廩費,一併料理完備。定於月內起行,庶款虜不為無名,滅寇在此一舉矣!」
好嘛,他的內閣首輔親自來拆台了!
朱慈烺心中又氣又笑,他原本對史可法的觀感還算不錯,現在看來其也是個昏庸之輩。偏偏他還能把對東虜行款說的那麼冠冕堂皇,理所當然!
「臣以為首輔此言差矣!」
路振飛的聲音再度響起。
「對東虜行款,期望借虜平寇乃痴心妄想。今日江左形勢視之晉、宋更為艱難,肩背腹心,三面受敵。念先帝、先後殉社稷之烈,念三百年生養黔黎盡為披髮左衽,斷宜以進取為第一義。進取不銳,則守御亦不堅。乞師突厥,召兵契丹,自昔為患。及今不備,萬一飲馬長、淮,侈功邀賞,將來亦何辭於虜?」
「好,本兵說的好!從今日起,再有提議向東虜行款者立斬不赦!」
朱慈烺環視眾臣一周,毅然說道。
第十四章
新軍與軍校
結束這場君臣議對後,朱慈烺獨把路振飛留下。
「本兵覺得若想盪虜平寇,光復神京,該有怎樣一隻軍隊?」
路振飛稍作思忖便答道:「回稟陛下,自然是岳家軍、戚家軍那樣的強軍。」
說完之後路振飛又覺得有些不妥,便補充道:「當然,這隻軍隊必須是忠於陛下,忠於朝廷的,絕不能冠以臣子將領的名號。」
朱慈烺微微頷首道:「本兵說的不錯,朕也正有此意。太祖一手創立軍戶制度,及至萬曆年間便已糜爛不堪,這才有了募兵。可各鎮所募之兵戰鬥力仍然有限,不但被建奴壓制,甚至連剿匪有時都力不從心。朕一直在想,問題究竟出在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