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往事 - 第2章
唐小豪
村長回答:「看墳地的,也兼顧着收一些山上的藥材。」
就在此時,那山民開口了:「你們及時回來還好,若是晚了,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付倍學疑惑:「為什麼?」
山民抬手指着遠處空中那片烏云:「今晚有暴雨。」
山民說着提着自己的背簍起身:「我也要走了,你們今晚最好不要住在村子裡。村長,讓村民都撤走吧,聽風聲,今晚有山洪。」
「風聲?」村長茫然。
付倍學看着慢慢離去的山民:「山洪?怎麼可能,這什麼時節,還會有山洪,又不是時夏雷雨季,不懂裝懂。」
剛說完,空中傳來滾雷聲,驚得眾人不由自主都抬眼看去,發現此時烏雲以先前數倍的速度瀰漫而來,瞬時間便到了頭頂。
可怪異的是,空中沒有一絲風,相反悶熱了起來,氣溫也較比之前提升了好幾度,眾人見狀,後頸處雖然發涼,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悶熱憋了一背的汗水。
付倍學扭頭看向還在抬眼看天空的權千章:「教授,進屋吧。」
權千章微微點頭,跟隨付倍學進屋。
等權千章等人進屋之後,村長一面抬眼看着天空,一面急匆匆朝着院外跑去,去追先前離開的那位山民。
「楚先生,楚先生。」村長氣喘吁吁地追上那位山民。
山民停下,微笑道:「叫我楚樂康就行了,不需要叫先生的稱呼,我不是什麼先生。」
村長為難道:「先生,您先前說的是真的嗎?」
楚樂康抬眼看着天空道:「在你記憶中,上一次爆發山洪是什麼時候?」
村長仔細回憶着:「從我打小那時候起,就沒有爆發過山洪,但是小時候聽老人說這裡百年就得爆發一次。」
楚樂康搖頭:「撫順雖然是古城,但鄭家村卻是咸豐年間闖關東之後由關內魯人開墾所建,所以,村里老人說百年一次,那是以訛傳訛,而撫順也沒有任何關於非似山山洪的記載。」
村長疑惑:「那您為什麼要那麼說呀?」
說到這,村長壓低聲音:「是想嚇跑日本人嗎?」
楚樂康笑道:「如果單靠嚇唬就能對付日本人,東三省也不會淪陷了。」
村長聽聞楚樂康這麼一說,更加疑惑了。
村長道:「楚先生,我知道您的能耐,前些年若不是您說服我們開河改道,恐怕我們這個村子早就被洪水淹沒了,您是能人,如果今晚真的有山洪,我得提前讓大伙兒走呀。」
楚樂康道:「必須走,不走都得死。」
村長又問:「往哪兒走?走多遠才安全?」
楚樂康道:「離撫順城下越近越好,來不及轉移的人,可以上除了非似山之外的任何一座山。」
村長趕緊又問:「您的意思是,山洪來自非似山?」
楚樂康默默點頭,背起背簍繼續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樂康走出不過十來米,天上就落下了雨滴,村長抬眼看着頭頂的烏雲,還未轉身離去,傾盆大雨立即落下,遠處的楚樂康也很快消失在了雨霧之中。
第二章
非似山(下)
暴雨持續下了半小時後,又奇蹟般停止了,但天空中依然翻滾着烏雲,烏雲中的閃電不時向外噴射可怕的火花。
閃電從窗外划過的時候,屋內的權千章抬眼看去,緊接着的那聲炸雷,讓他不由自主渾身顫抖了下。
「教授,您沒事吧?」付倍學忙問。
權千章回過神來:「沒事……」
付倍學起身走到窗口,仔細聆聽一陣後,又回到權千章跟前:「教授,您不要擔心,那個山民肯定是在胡說八道。」
權千章卻搖頭道:「此人並非普通山民,聽他的話,他要比我們更了解這個地方,更了解非似山,而且,日本人讓我們來這裡勘查,不是為了開採原煤。」
付倍學疑惑:「不是為了原煤,那是為了什麼?石油?」
權千章搖頭:「現在日本人勘探石油的技術遠落後於西方國家,他們自己也很清楚,但除了原煤之外,雖然石油是他們最緊缺的,不過還有一樣資源,他們也急缺。」
付倍學眼珠子一轉:「你是說天然氣?」
權千章道:「沒錯,天然氣,雖說現在日本人想盡辦法在提取礦井氣,但技術並不成熟,而且礦井氣中甲烷含量最高只達到60%,遠不如天然氣。」
付倍學又問:「可他們為何那麼肯定非似山就有天然氣呢?」
權千章看了一眼門口道:「大概是因為非似山青龍火井的傳說吧。」
付倍學道:「青龍火井?火井我知道,《漢書》中就有『火從地中出也』的記載,當時古人不知道是天然氣,只當做是神靈顯現,但為何要加青龍二字?」
權千章解釋道:「過去,這裡有一座寺叫青龍寺,但是青龍寺過去曾經是道觀。」
付倍學驚訝:「道觀變寺廟?這聞所未聞呀。」
權千章講述道:「那是萬曆年間的事情,當時還是叫長龍觀,觀中主持名叫清虛道長,平日裡喜歡對聯和對弈,他曾經看觀中兩隻雄雞爭奪一枚豆粒有感,遂發靈感得一聯叫『飢雞爭豆斗』,然後徵求下聯。」
付倍學皺眉道:「飢雞爭豆斗?這太難了吧。」
權千章道:「是呀,多年來都沒有人對出下聯,直到某年夏季,有個法號叫慧禪的和尚雲遊而來,兩人以棋會友,可謂高山流水遇知音,相見恨晚,沒想到的是,某個夜晚,慧禪和尚因看到樑上一納涼的老鼠對出了下聯。」
付倍學問:「下聯怎麼說?」
權千章道:「下聯為鼠暑納梁涼。」
付倍學撓頭道:「聽着耳熟呀?」
權千章笑道:「是呀,這應該是後人杜撰的傳說,我聽過的是有人出給蘇東坡的上聯『飢雞盜稻童筒打』,他對出的是『暑鼠梁涼客咳驚』。」
付倍學連連點頭:「對,我也想起來了,教授,那青龍火井到底是什麼意思?」
「長龍觀改為青龍寺之後不久,寺中那口百年古井突然乾涸,當夜雷雨交加之時,閃電劈中了井口,井口裡噴出藍色的火焰,成為一口名副其實的火井。自那日後,青龍火井便成為了青龍寺的一大奇觀。」權千章說到這卻皺眉道,「可惜沒過多久,青龍寺就徹底消失了。」
付倍學無比詫異:「憑空消失嗎?為何?」
權千章搖頭:「並不是憑空消失,而是埋在了非似山之下呀。」
付倍學聞言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本我們今日所去的地方,是青龍寺舊址,那夜山洪暴發之後,不僅形成了非似山,也將整座青龍寺埋在了下面?」
權千章點頭道:「沒錯,正是這樣。」
付倍學點頭:「日本人也是根據這個傳說,才確定青龍寺之下肯定有天然氣?」
權千章道:「雖然他們給我的資料上並未寫明這一點,但我估計肯定與這個傳說有關係,畢竟傳說是有一定的事實根據的,再者,所謂火井不就是因天然氣產生的嗎?」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了急促的鑼聲,付倍學正要去開門的時候,門卻被高橋次郎直接打開。
穿着雨衣的高橋次郎站在門口道:「老師,我們必須得撤離了。」
權千章走到門口,還未站定就聽到山內傳來奇怪的聲音。
權千章皺眉道:「山鳴,這是山洪暴發的前兆,我們必須得馬上走,村民撤離了嗎?」
高橋次郎還未回答,屋外就跑過好幾個帶着包裹急匆匆撤離的村民,緊接着村長又拿着鑼跑來道:「先生,你們快走吧,山洪真的要來了。」
說完,村長又冒着大雨敲着鑼四下呼喊着村民撤離。
高橋次郎攙扶着權千章離開,同時道:「老師,下村少佐趕來了,已經率隊撤離到了側面山上等着您。」
「啊?」權千章皺眉,他無比厭惡這個名叫下村敏治的日本少佐,因為就是他,着手安排了這一切,想不到他雖然安排了高橋次郎隨行,自己還是不放心,竟親自趕來。
半小時後,高橋次郎領着權千章、付倍學趕到了鄭家村側面的一座地勢較高的山頭上。
「少佐!」高橋次郎上前敬禮,「教授平安無事。」
身為勘探守備隊指揮長的下村敏治掃了一眼渾身濕透的權千章三人,只是微微點頭,繼續看向下方還有些許火光的鄭家村,不過這次他很快又將目光投向了非似山。
權千章此時上前道:「非似山沒有任何資源,我們的勘探任務結束了。」
下村敏治面無表情,也不看權千章,只是道:「帝國的專家說,滿洲國資源豐富,說不定還有石油。」
權千章皺眉看着下村敏治,他恨不得現在一掌將這個狗日的侵略者直接推下山去。
權千章答道:「總之非似山是沒有任何資源的。」
下村敏治也不與權千章說什麼,只是扭頭看向高橋次郎問:「你怎麼看?」
高橋次郎低頭道:「我同意教授的觀點。」
高橋次郎深知下村敏治的性格,如果此時他不幫權千章說點什麼,之後會發生什麼,他也不知道,因為下村敏治曾經親手處決過兩名他認為徒有虛名的滿洲國專家。
就在權千章還未回答的時候,一道閃電從天空划過,劈向對面山頭的一顆大樹,大樹應聲被劈成兩段,與此同時,高橋次郎也借着閃電最後的餘光看到了那座山頂上站着一個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
高橋次郎立即舉起望遠鏡觀察着,但因為漆黑一片的緣故,他什麼都看不到。
「怎麼了?」下村敏治問道。
高橋次郎微微搖頭:「我好像看到對面山上有人。」
下村敏治也下意識舉起瞭望遠鏡,就在他舉起來的瞬間,轟鳴的雷聲響起,與此同時,高橋次郎、權千章和付倍學都清楚的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就在他們還在疑惑怎麼回事的時候,下村敏治就仰頭倒下。
「少佐!」高橋次郎立即撲了過去,發現下村敏治的左眼血肉模糊——一顆子彈從對面襲來,擊穿望遠鏡之後,命中其左眼。
下村敏治的呼吸已經停止了,周圍的士兵立即各自找掩護趴下,探頭仔細搜索着對面山頭的槍手。
「醫生!醫生!」高橋次郎嘶吼了好半天,渾身泥濘的軍醫才跑上前來,查看了一陣下村敏治之後,衝着高橋次郎搖了搖頭。
高橋次郎捏緊拳頭,在那低聲罵道,抓過旁邊士兵的步槍,以樹為依託瞄準對面山頭開始尋找着。
下村敏治的死,讓權千章喜出望外,他心裡暗想:惡人自有天來收!
可同時,權千章也在心裡猜測着對面山頭的槍手到底是什麼人?是抗聯的戰士嗎?
第三章
天怒(上)
山下的鄭家村百姓已經基本上撤離,唯獨敲鑼警示的村長還在村中四下奔走,挨家挨戶地呼喊着。
銅鑼聲混雜着雷聲,又與山中那怪異的鳴叫聲混合在一起,讓持槍瞄準山頭對面的高橋次郎心煩不已。
下村敏治的死,他雖然不會負上直接責任,但肯定也會遭到軍部的直接責罰,更重要的是,面對那個神出鬼沒的槍手,今晚他們能夠平安離開這裡嗎?
暴雨突然間停了,但山中發出的那怪異的鳴叫還未停止。
突然間,又是一道閃電划過,瞬間將周圍照得透亮,高橋次郎立即喊道:「不要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