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王者 - 第4章
古羲
這小女孩也注意到了迎面走來的格雷一家，目光在兩個大人身上一掃而過，落在了杜迪安身上，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時，那中年美婦站起身來，向茱拉含笑道：「茱醫生，上次我家先生的病多虧了你，今天他有公事要處理，沒能過來，希望你們見諒。」
格雷連道：「哪裡哪裡，艾先生事務繁忙，是我們唐突了。」
中年美婦含笑道：「先坐吧。」
「是，是。」格雷立刻拉開椅子坐下，或許是太緊張緣故，椅子腳磕在地上響了一下，附近其他座位上的幾個輕聲交談的人，立刻側目看了一眼，待看到中年美婦頭頂紗帽上別着的一個白色勳章時，才臉色一變，收回了目光。
等格雷和茱拉坐下後，中年美婦的目光落在了踮腳坐上椅子的杜迪安身上，眼底也掠過一絲訝色，隨即又釋然，向格雷微笑着道：「這就是你們領養的孩子吧，真白淨。」
格雷聽她誇讚杜迪安，心中一喜，忙道：「哪裡哪裡，不像您家小姐，這么小就這麼漂亮，而且一看就很聰慧，把您的美貌都繼承過去了。」
中年美婦微微一笑，忽然道：「關於親事……」
格雷身體一緊，茱拉的神色也略微緊張幾分。
「如果安妮雅沒有意見的話，就這麼定了吧。」中年美婦出人意料的爽快。
格雷和茱拉對視一眼，皆看出彼此的驚喜。
「母親大人。」就在這時，小女孩忽然開口了，道：「我想跟他出去逛逛。」說話間，目光指着杜迪安。
中年美婦似乎早就料到她的話，笑容不變，望向格雷和茱拉。
格雷反應過來，連道：「應該的應該的，迪安，你陪着安妮雅小姐去逛逛，記得要照顧好安妮雅小姐哦！」說着，拍了拍杜迪安的肩膀，給他鼓舞。
這時，安妮雅已經從座位下來，轉身率先朝外面走去，沒有看杜迪安一眼，也沒有停下等他。
杜迪安望着格雷和茱拉眼中的鼓舞期盼，心中卻很寧靜，跟對面的中年美婦打個招呼後，轉身跟上了安妮雅的身後，一同離開了大廳。
「這孩子挺懂事。」中年美婦望着杜迪安的背影，笑着說了一句。
「還好還好……」格雷忙謙虛道。
……
來到外面的街道上，安妮雅望着跟上來的黑色西裝青年，擺手道：「不用跟着，我就在附近走走。」
「是，小姐。」黑色西裝青年捂胸應諾。
等他離開後，安妮雅繼續在前面走着，沒有回頭，也沒有跟杜迪安說話，仿佛自己一個人在漫步。杜迪安早已學會耐得住寂寞，靜靜地跟在她後面，順便觀看街道兩側的建築物，從這些風土人情，能推測出這個世界的大概生活水平和科技水平。
走了一段路後。
安妮雅忽然站住，杜迪安看周圍看得入神，險些撞到她後背上，只聞到淡淡地芬芳花香，從她的衣服上飄來，連忙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這時，安妮雅轉過了身子，年齡的優勢讓她的個頭稍高於杜迪安半個腦袋，美麗雪白的瓜子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就靜靜地俯視着杜迪安。
這份冷漠的感覺，讓杜迪安心中隱隱猜到某種可能，靜靜地抬頭望着她。
看到杜迪安從容平靜的模樣，安妮雅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冷漠的表情，說道：「你聽過《紫羅蘭》歌劇麼？」
杜迪安頓時一愣，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這句毫不相干的話，下意識地就要回答沒有，然而安妮雅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你聽過菲特先生的音樂麼？」
沒有。杜迪安剛想說。
「你會跳交際舞麼？」安妮雅語調冷漠，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繼續道。
杜迪安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過來，這不是客氣的詢問，而是質問，而且是帶着毫不掩飾的藐視地質問，他沉默地靜靜看着這個女孩。
「你會馬術麼？」
「你會劍術麼？」
「你有理想和追求麼？」
安妮雅一口氣連問了六個問題，然後平靜地看着杜迪安，道：「如果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就應該已經明白，你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杜迪安靜靜地看着她的美麗臉孔，沒想到這樣尖銳甚至刻薄的話，會從這個比自己只大三四歲的孩子嘴裡說出來，而且說的理所當然。
……
第六章
理想
「我們在一起，沒有共同語言。」安妮雅冷漠地目光打在杜迪安的臉上，繼續道：「若不是你的母親幫我父親治好了病，我們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際，不過，也別妄圖以為，憑這點恩情，就能夠攀上我們家族，我安妮雅絕不會找一個無能的丈夫，讓我丟盡臉面。」
「雖然，你們拼命模仿高雅和修養，裝得好像一個紳士貴族，可是，在真正的貴族面前，一眼就能看到你們身上根源性的陋習！平民，就是平民，沒有從小薰陶，骨子裡沒有流着貴族的血液，後天再怎麼學習，都無法掩飾你身上的貧窮和失禮。」
安妮雅冷冷地看着杜迪安，道：「雖然你的模樣挺乾淨，跟那些髒臭的居民區工人不一樣，但也沒什麼稀奇的，在這裡比比皆是，他們不知從哪裡費盡心思地找到你，以為我會看中你，讓你入贅到我們艾薇家，他們也從此能夠在商業區生活，這真是一個笑話！」
「我父親給他的恩情，那是客氣，他們卻不自重，這就是平民和貴族的差距，不知輕重！」
杜迪安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等她說完。
安妮雅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看到杜迪安臉上絲毫沒有變化的平靜表情，不由得皺了皺眉，但很快便再次冷下臉色，道：「我說的這些，你可能聽不懂，不過沒關係，你只需要知道，你配不上我，我也不會讓你當我的丈夫，想嫁到我們艾薇家族，你和你的那對養父母們，最好還是死了這條心，否則，我會讓你們在居民區都生活不下去。」
杜迪安靜靜地看着她，道：「說完了？」
安妮雅冷笑一聲，道：「說完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杜迪安笑了一下，直視着她的眼睛，輕聲道：「首先，我得跟你說聲謝謝。」
安妮雅一怔，有些愕然。
杜迪安沒有理會她的反應，繼續道：「第一，謝謝你拒絕了我，讓我能夠免去入贅的羞辱，我父親說過，這是作為男兒的基本底線，謝謝你幫我保住。」他說的父親，自然是指自己那位嚴厲博學又溫柔的父親。
安妮雅聽得疑惑，你父親不是一臉謙卑地想要把你塞到我們家麼？
「第二，還要謝謝你。」杜迪安道：「謝謝你讓我知道，即便是像你這樣大的小女孩，也不容忽視。」
安妮雅眉毛一挑，她從小就早熟，八九歲的時候就會規劃自己的未來，跟周圍那些每天還考慮玩什麼的同齡孩子完全不同，沒想到此刻卻在這個小自己幾歲的孩子嘴裡聽到這樣老氣橫秋地口吻，仿佛自己曾面對那些同齡的玩伴一樣。
當她準備開口時，杜迪安卻已經轉過了身，準備離開，臨走前想到什麼，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似乎說給自己聽一樣，「或許，我不會你說的馬術和劍術，也學不會你們貴族的修養和禮貌，但，我有理想，也有追求！」話音落下，人已經毫不留戀地順着原路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從安妮雅視線中消失時，安妮雅才反應過來，沒想到這個小平民不等自己，竟然敢先一步離開，她心中湧出一股怒氣，從小培養的較好修養，讓她很少動怒，但此刻卻感覺到一團怒火在熊熊燃燒，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更像是憋屈，她咬了咬牙，跺腳跟了上去，保持着淑女的姿態，以最快的速度跟上。
當杜迪安回到這家音樂廳的拐角口時，已經聽到後面快步疾行而來的安妮雅，走路的姿勢依然是貴族淑女般的優美，他停頓下來，沒有回頭，等安妮雅來到他背後時，才開口道：「等會兒大人們問起，你就說你早就有別的心儀對象就行了。」
安妮雅剛想質問他，聽到這話，不禁慍怒道：「憑什麼要我說，我找你出來，就是讓你回去跟你的養父母說，我瞧不上你，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杜迪安淡漠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父親應該是同意這門婚事的，只是你不同意，也就是說，只要我同意，這件事就能成，我說的對吧？」
安妮雅氣勢洶洶的臉色頓時一白，杜迪安說的沒錯，她父親確實同意這本婚事，她今天和母親出來，就是特意給格雷夫婦施壓，讓他們斷了心思的。
「你，你怎麼知道？」
「是你告訴我的。」杜迪安淡淡道：「如果你有選擇權的話，只需要簡單的一句話就能拒絕這門婚事，沒必要跟我說那麼多話，甚至是威脅我。而且，我看你母親似乎也太爽快了一點，所以這裡面肯定有貓膩，你們不好直接拒絕我的養父母，所以就想從我身上入手。」
安妮雅有些震驚，杜迪安說的幾乎一字不差，就像是事先聽到她和她母親的商量一樣，一時間，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小男孩，對方身上的那份從容和平靜，即便是十幾歲的孩子都不曾有，不過，她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如果由我開口的話，我擔心你的養父母會找到我父親那裡。」
杜迪安微微搖頭，「不會的，只要你拒絕了，這件事就過去了，事情本來就很簡單，只是你想的複雜了。」
「你怎麼知道不會？」安妮雅皺眉，有些不喜歡杜迪安這樣篤定地語氣。
杜迪安知道她不服氣，只能耐着性子解釋道：「你太高估了他們的膽量，也低估了他們的自尊心，這件事，他們本來就是抱着試試看的態度，沒指望太多。」
安妮雅皺了皺眉，思索片刻，道：「那等會兒我直接說看不上你就好了，幹嘛說有別的心儀對象，我可沒有。」
杜迪安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貴族麼，難道不懂說話要婉轉點？直接這麼說，讓他們臉面往哪擱？」
安妮雅看了他一眼，忽地冷哼道：「你是怕我這麼說，讓他們以為你在我面前表現的不好，所以遷怒於你吧？」
杜迪安見被識破，也沒什麼難為情，淡淡地道：「反正我已經教你了，想怎麼說，你自己看着辦，但後果自負！」說完，從拐角口邁出，朝音樂廳走去。
「你……」安妮雅看着他的背影，氣得一窒，最終還是跺跺腳，跟了上去。
「小姐，您回來了。」黑色西裝青年看到杜迪安和安妮雅出現，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安妮雅不愧是貴族出身，短短几步路的功夫，臉上的怒容已經完全平靜下來，輕輕嗯了一聲，走在前面，進入了大廳。
……
插着白色花朵旗幟的馬車，飛馳着從商業區進入到居民區，來到林康街道108號前停下，杜迪安一家三口從馬車上下來，車夫抖動着鞭子，馬車奔騰而去。
茱拉看了一眼丈夫陰沉的臉孔，牽着杜迪安先去開門。
「什麼有心儀對象，不過是藉口！」
「分明是嫌棄我們的身份，還貴族呢，我算是看明白了，就是一群虛偽自大的傢伙！」
家裡，格雷氣惱地發泄。
茱拉忙道：「噓，小聲點，別讓別人聽到了。」
格雷一窒，恨恨地沒有再說什麼，私底下議論貴族，可是大罪。
茱拉向一旁的杜迪安道：「迪安，你先回房去休息吧，等會兒出來吃飯，今天你也累了。」
格雷看了杜迪安一眼，嘴唇微微動了動，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心中一陣頹然，這一個月相處，他知道杜迪安是個乖孩子，絕不會做出一些不禮貌的事，要怪，就只能怪對方的眼界實在太高了。
杜迪安嗯了一聲，點頭回房了。
……
半個月後，持續四個月的災雨季，終於漸漸進入尾聲。
這一日，陽光明媚。
格雷望着一如既往規律早起的杜迪安，笑了笑，道：「迪安，再過不久就要進入【黑死季】，各個學院也要開學了，你想好要讀什麼學院了麼？」
第七章
輻射值
杜迪安微微點頭，前幾天格雷夫婦就跟他說起過這事，都表示希望他能繼承格雷的縫紉手藝，成為一個優秀的裁縫，但杜迪安心中早有目標，直接就拒絕了。
格雷夫婦倒沒有生氣，孩子有主見是好事，他們可不是農奴家庭，擔心孩子太有主見闖禍。
「可惜，醫生入門太難，如果你從小跟着我，倒是還有希望學會。」茱拉捏着菜卷，有些惋惜，杜迪安是個聰明孩子，可惜入門太遲了，等他成為獨當一面的醫生時，已經過了醫生感官最敏銳的年齡段。
「說吧，想學什麼？」格雷微微一笑。
杜迪安抬頭望着他們，道：「律法。」
「律法？」格雷夫婦一怔，茱拉連道：「迪安，你知道這是門什麼職業麼？」
「我知道，是三大平民職業之一，跟醫生一樣。」杜迪安當初拿到格雷給的職業統表時，第一時間，就鎖定了這個職業，對他來說，想要最快的了解這個世界和現代世界的差異，這個職業最適合不過了。
格雷凝重道：「你要想清楚，律法學院是最難的，比當醫生還要難，需要非常靈活的思維和邏輯能力，雖然你是個聰明的乖孩子，可是你在孤兒院裡沒有受到基礎學習，想要從律法學院畢業，成為一個合格的神官，是非常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