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 - 第18章

賈行家



他後悔何苦讓兒子去擠窄門考藝術高校。咿咿呀呀地在北京學了幾年破高音,考了兩三回,流水似的花錢。考前終於見到了能起關鍵作用的名人,名人說「不去你們說的那破飯店,都是糊弄外地人的」,領他們下到個小酒吧里。名人海量,要了四瓶紅酒,報了個數字出來。他搖了搖頭,名人也沒有不高興,三晃兩晃便不見了。結賬時他被告知那酒每瓶兩萬塊,心想上過春晚的名人怎麼也干野雞的活。

分局級別低,可有近百個基層單位,三年動一次幹部,是利益調整機制。他這個管人事的,定不了事,但總可以耽誤事吧?培養出雁過拔毛的好聲譽,並勤加維護,這個世道里,貪和不要臉的名譽,能讓別人和他打交道前充分掂量,確保獲利。他爹死在外地,噩耗傳來,先別忙,拿出電話表,註明日期事由,逐個通知,另列一行,待會兒收一個份子畫一個挑。

都說德國人死板,派來的專員不好糊弄,檢驗得很細。這是頭一年。第二年肯接錢了。第三年就主動要求給找倆小姐了。他說:站在馬路上,發現行人等的不是綠燈而是其他行人,車開得再快也不要緊,等四五個人湊成一堆,就可以一起大着膽子緩緩闖過去。在這裡,什麼能幹什麼不能幹,不用看法律,多觀察。他自詡是在十字路口上讀懂中國的。

天氣一天暖似一天,又到了披上馬甲、端着照相機去群拍裸模的好時節了。一對一「私拍」在派出所那兒算嫖娼,就算被媳婦抓住也麻煩啊,再說花銷還大,萬一染上病呢?那種女人可不乾淨。像這麼着,老哥幾個一人湊百十塊錢,這一上午就夠樂呵的了。屆時都以老師相稱。野公園裡找個除了他們人跡罕至的所在,要她把衣服寬了,擺好姿勢。「嚯!這大長鏡頭可真叫沒白買。」

他家一樓,就在衝着大院的陽台外搭鐵絲籠子,養了條惡狗,方頭闊口,兩隻小眼深不可測。他喜歡解說這狗的習性,只認他這一個主人,兇狠到可以幾口咬死一條狼狗,使每個聽眾都心裡沉甸甸的。

雨天。下班時間。人擠在站牌底下等車。出租車上雖有乘客,當然仍有權問也不問就再拉一個合乘,不,再拉兩個。搖下玻璃,擰着眉毛問:「去哪兒啊?不順路。」或者乾脆晃晃頭。對剛才的攔車人發表意見:「長那個死逼德行就不愛拉。我現在看這些人,全他媽是難民。」車上的乘客自然有點兒尷尬,也不敢說什麼。雨中,有個出租車司機獲得了一點兒優勢。

四五點鐘,小車和大客爭道齟齬。附近無交警,小車便橫在客車前頭,僵持了十來分鐘,有乘客下來說項,車窗慢慢搖下,是個披着無肩章警察棉服(這類人算警察愛好者,還愛弄個大檐帽放在後窗底下)的漢子,堆滿橫肉的臉上是嬌滴滴的氣惱神情。客車司機拗不過乘客,也下來道歉。小車才慢慢挪走,並鳴笛一聲,以示贏得了面子。

#流氓禪# 交通高峰是只剩兩條能通行車道間的一大片焦躁的紅尾燈和喇叭聲,終於一個信號亮起,排在第一位的銀色奧迪車並不動,車窗里伸出只手來,衝着人行道慢慢地彎了幾彎,有個女人橫穿馬路過來,放了件東西在胖手裡,信號變黃的最後兩秒,車過了線。後車邊罵邊回憶,那東西是串盤得油亮的手串:「這癟犢子還信佛呢。」

(續)有往農田附近放生老鼠的,有在山腳下成麻袋地放生蛇的。反正,被憤怒的村民抓住時,這些人說是來放生的。這行為後面,仿佛有明確的陰謀,或嚴重的變態。

「得虧你給我打電話,要不過兩天我就走了,去韓國……四五年吧……你咋現在才說,早這麼說我就不合計走了……現在不行了,都辦完了……看吧,等三五年我回來,有緣分咱倆再嘮……掙了錢我就回來娶你。」說這些的時候戴着手銬,三五年是給自己估計的刑期。(抄錄自@第二編輯部)

重點小學校的孩子似乎喪了天真,課間討論你家住的是高層、多層還是別墅,有幾套,對那個天天坐校車的同學有點兒瞧不起,忽然一天又把他圍在核心,因為百度出他爸是本地知名企業家。聽了這事兒很慚愧,我上小學時,只隱約感覺高幹子弟吃穿不同而已,覺得又不分我,巴結了何用?當時的注意力全在四毛錢一個的遊戲機銅板上。

重點小學校的家長微信群架構複雜,班主任是小小君王,每發一條信息,就有十幾條相互推擠的奉承,雖受用,但不利傳達。本學期換了架構:家長分組,組長之上選會長,班主任與會長統籌,組長負責落實。有個沒眼色卻自以為伶俐的家長在群里向會長遞幾句稀罕,會長發來聲音:「你為什麼和我說話?你有事該去和你的組長說,由組長匯報給我。」

大醫院附近的職業乞討者產業升級,做了塊噴繪牌子,上面有個孩子的照片,弄只音箱放配樂詩朗誦,說這孩子得了白血病,正在旁邊的醫院等待骨髓移植。給錢的絡繹不絕,且都是五塊十塊的。於是又來了一份,是對男女,乾脆抱着個孩子,也有牌子音箱,給錢自然更多。但是只數日光景,三人就消失了。此地是丐幫必爭之地,他們不懂江湖規矩。

還有一回,是幫十幾個二十來歲的少年男女,穿成學生模樣,有的背書包,說是給班上的絕症女生捐款。舉着橫幅,抱着捐款箱,腳邊有提礦泉水,陣容豪華,挺像。細看,十幾個孩子都曬得挺黑,手腳粗糙。幾年前,我在西湖邊上看到的賣藝者,只平靜地拉琴唱歌,胡琴和月琴都好聽,也真有唱得不錯的,不像這樣粗野地侵犯別人的善良。

拼起來的歐洲團里,半公半私,有蜜月,有從大城市來的老人,還有某市兩個小官員領着各自的情婦。在瑞士,那兩個原本神氣的小城女青年哀傷地看着土氣的山西老太婆買了成百萬的金表,回去送管煤礦的各個衙門的官兒。

半夜在街上閒逛的少年們喜歡走進居民區里一起高聲尖叫,通過驚擾別人的睡眠來證明存在,表達他們對這座城市的看法。

他發小財的年頭,別人還只悶頭上班。在大機關邊兒上買了間房,開小飯館,油水足,這在當年很解決問題。他以直爽的勢利眼待客,比組織部還熟知來客仕途,比辦公廳還懂得待遇差異,反倒生意不錯。市場經濟發動以後,幹部們不缺嘴了,嫌他這裡寒酸,生意日漸蕭條,只得兌出去。他沒事兒干,就死了,像在牆上按滅的一個煙頭。

網上至今有這幾段國內毛片。本來是普通戀愛,拍婚紗照之後女人反悔走掉了,這種事情只屬於當事人。男人大找了一場,由狂亂的恨而狂亂的冷靜,把當年的那些錄像刻成光盤,放到公園、火車站、商場裡,標上她的名字籍貫,供路人取閱,使她的名字和軀體流布到網上。他對記者說:諮詢過律師,這是「遺失」,不違法的。他也不遮擋裡面自己的臉。

小時候家裡來過個客人,是個表情嚴肅、裝在深咖啡色嗶嘰幹部服里的女幹部,她在閒聊時嚴肅決絕地說:「中國的問題就是人太多,搞計劃生育還是太慢。打一場大仗,扔幾個原子彈,死幾千萬人,就好了。」我聽了覺得很驚訝,像在街上看到個赤身裸體的人。成人聽眾都很自然,不接口,隨意轉換了話題,好像早就習慣了。

【餘文】裁決別人,雖說是躲在暗處,還是略覺遲疑:是否真有一種與卑污對立的高尚?就算真有,選哪種姿態生活,是否真有什麼區別或意義,我無力斷言。那麼,也許只是嫉妒他們的自信確知和言行堅定吧?——假如上面寫到的某個人認出來我是誰且把我堵在某個角落裡的話,我打算就這麼解釋。

陰森

【賓白】剛涉世的青年,總好奇於人世間會可怖到何等地步。對地獄的想象和描述均來自人世,其實搖籃在地獄上方搖晃幾下就會墜入前後永夜,急什麼呢?人心惟危,不可試探,這是世間法的戒律。文明超乎自然,才有「邪惡」的概念,跟隨技術和組織水平的提升,一再自我加工和豐富,卻總不想承認那就在所謂「人性」之中:

#毒蠱# 我給你講幾件吸毒的事吧。我先告訴你:我幹了十年戒毒所,可能見識短,我遇到的那些人,不管當時心多誠、立什麼樣的誓、對自己下多大的死手,徹底戒毒成功的,一個也沒有。我希望我能見到一個。

(續)財富、尊嚴、吸毒者的存活期之間存在換算。資金充裕,有人照料,就可以一直抽下去,靠交替品種和間歇性戒斷保持快感,當成愛好,繼續過風光炫耀的生活。流落到窮窘的吸毒鬼圈子裡,大概一兩年就銷聲匿跡,屍骨無存。「我不能說那些名人的名字,我又不是記者,反正電視上總能見到。理由可多了,比如經藥物刺激下,有時會特別專注敏感,有魅力,上鏡格外光彩四射。」

(再)我見過的最高、最漂亮的小伙兒,癮上來鬧着要錢時,用菜刀齊腕砍掉了他媽的右手。他爸得一邊送人在醫院急救,一邊花錢應付公檢法,讓他免予起訴。他當時哭着說他不是人,之後戒了一年。我上個月見過他,牙掉光了,佝僂成個軲轆,是那種隨時會死的人的面相,出息了:教會了個十五歲的女孩抽白面,跟他一起租房子住。

(又)「為什麼要遠離吸毒的人?你不能再當他是以前的那個人,那些東西很容易就改變一個人,外部洗腦都那麼厲害,何況這個是從裡面?看他們的先後變化,就好奇人的意識究竟是什麼,一點兒藥劑作用就變了。我的一個朋友講,他好心沒有疏遠一個發小,結果那人趁他不注意,想在他喝的水裡下藥,就為了花他的錢一塊兒抽。你讓他自己死還是陪着他死,就是這個區別。」

(五)道上的老闆厭倦了夜場裡的女人,喜歡小女孩兒,就讓一些年輕好看的馬仔去中學裡找女學生,用一兩個月的時間談戀愛,然後讓她們從搖頭丸和K粉吃起一直吃到白面,領去給他,一般玩半年左右就扔掉了。膽小的人怕黑,我連白天都怕,也不敢看電視,那麼好的車裡,那麼好的西服里的,是鬼蜮。

(六)獲得一筆為數不小的錢時,他們不是把它分撥到儘可能長的時間段里使用,而是呼朋引類,找間豪華酒店套房,幾天內統統抽光。對活着,他們有另一種豪邁得多的時空概念。

(七)我認識那女孩兒時,虛歲二十,孩子三歲了,和教她吸毒的男朋友生的,那男的積德,自己跑了,沒把孩子賣了。她這次戒完回老家,主動說真不再碰了,要用餘生償還她的孩子。大年初一,她和她爹吵架,帶着孩子從家裡跑出去住賓館,又弄到包白面,打「崩」了。120趕到的時候,孩子坐在死屍身上哭,想像以前一樣弄醒她。

(八)我們這個區某某院的院長也在這兒戒過,他說染上是因為有人害他,也可能就是巴結他的人多,大夥一哄就抽上了,常有的事兒。尤其那幾個圈子,不抽不是自己人。發現之後被開除了,妻離子散唄,地位、家庭、錢,這些你原本覺得牢靠的事兒,稍不留神,散得比夏天的烏雲快。強戒了兩次。戒了一段之後,容易掌握不住量,剛放出去就抽死了,剛滿四十五。

(九)有些事兒我不明白。有個人十幾年前是個人物,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沒人樣了,既沒錢,道上也沒人再認他的字號。有個女人,每周開着S系的奔馳從北京過來看他,把他收拾得乾乾淨淨,和他在一張床上摟一下午,天黑才哭哭啼啼地離開。那女的比我都高,從走廊里走過去,好像神像一樣會發光。小民警眼睛都看直了,跟我說「哥啊,我這輩子真是白活啦」。

(十)除非窮瘋了,沒人敢在戒毒所里倒騰管控藥品賣,等於販毒,抓住得挨槍子兒。安眠藥倒是可以倒騰,幾塊錢到幾十塊錢一粒兒,那些上癮的人自己都記不住已經多少天沒睡覺了,你是真的還是他夢見的,普通的劑量沒有用,吃起安定來像吃飯。

(十一)第三次被送往強制戒毒所的路上,她跟送她的辦案人員說:「你把我送回看守所吧,我沒臉見他們。」果然所有管教看見她都又驚訝又氣憤,他們說:「你怎麼又來了,怎麼就不學好呢?!」她捂着臉大聲哭着說對不起,然後告訴他們,她媽挺好的,家裡的房子蓋好了,同時臉上閃過短暫的驕傲。那是她當冰妹陪人吸毒賺的。(抄錄自@第二編輯部)

(十二)見到個抽岔道兒了的女的,進戒毒所二十多天了,仍然逢人就說自己買的彩票中了兩個億。她把管教拉到背人處,說:「我分給你一個億,一會兒集合的時候,我藏起來,他們都走了的時候,你一開門往外走我就跟着你跑出去。」然後她真的跑到旮旯里把自己藏起來一半兒。(抄錄自@第二編輯部)

(十三)半夜三點,我見到那個人一聲不吭地坐在床上不睡,屋裡讓他們住得什麼味兒都有,過去用手摸,床單又濕又黏,知道沒好事兒了。打開燈,看見他正用個易拉罐舌頭割自己的頭皮,原來是腦袋的地方變成血葫蘆,從額頭開始,已經割了一多半,挺完整的一張。他是那種只能靠自殘來抑制毒癮的人,我估計,當時要是把他臉上的血抹開,表情應該是微笑的。

(十四)他跟着查迪廳的時候,第一次見識到這種情景:包房裡的大燈已經打開,十幾個全身光不出溜的年輕男女還在藥效里揮舞着胳膊。警察們習以為常,說「這就叫溜冰你知道吧,你看這幫男的現在都跟泰迪似的,卵子兒一年就徹底廢了」,帶着詭異的笑容把他們一個個拽到走廊里,稍微清醒的女孩開始斟酌用兩隻手該怎麼遮擋自己。

(十五)「吸毒害不害旁人?你說的這個權益那個自由,我也不懂,沒學問啊。我見了那麼多好端端的人變成鬼,見傻呵呵的胖丫頭成了散冰妹,都是坑遍了家裡人才出去犯法販毒。就琢磨,有學問的人,得家裡出個吸毒的,才真知道這東西本不是人間該有的,不完全適合人間的道理。」

老照片是在西南邊境上拍的:一對沒有表情的青年男女並排跪在地上,他們的肩膀和手臂被小指粗細的麻繩熟練地捆住,身後是幾條穿着軍褲的腿和仿佛是槍口的虛影。據說他們在照片拍完的幾個鐘頭里被槍決,罪名是販毒。他們來自北方某所大學,暑假裡,他們聽人說只要從那頭冒險帶一批貨,就可以完成許多共同的願望,開啟一個未來。

話說,有一年大節前夕,要集中處理一批,並非同案,有家裡人探望的能穿上最後一身新衣服。一個本來排好跪定的男人,又要換個地方,嫌旁邊的女人又肥又丑,不願死在一起。女人聞訊也怒罵起來,氣氛為之一松。「到底換沒換呢?」「唉,還真不記得了。」

我見過執行當天的死刑犯,一個三十多歲,兩個二十多歲,腿軟得爬不上車——不知道現在用不用卡車了。他們互相鼓着勁兒,說「別害怕,堅強點」。然後眼睛死死盯着他們能看見的每一個事物。那種目光我畢生難忘,像一個黑洞,像要把一切吸進去。(抄錄自@第二編輯部)

讀到個不知出處的經歷:在南方偏遠縣城,就是郵票上竹樓民居的地方,幾個少年相中了他的手機,用刀將他逼進巷子,朝山上走,「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他覺得會被殺掉,一路上,他們用方言和隱語胡扯着,臉色逐漸陰沉,偶爾瞥他一眼。天快黑了,他說要大便,蹲下時,死命踢了看守他的持刀少年膝蓋一腳,順勢滾下山去。他知道自己逃脫了兇殺,那伙孩子打算在山上埋了他。

#兇手# 一度,我們這兒所說的「殺人狂」專門指代兩個在逃的人。兩個攜帶着尖刀結伴在省城周邊轉來轉去的人。他們出於結怨、圖財或心情不佳等原因選擇目標。落網時,人們發現很難在人群里辨認殺人狂,他們相貌普通,主犯是個蒼白瘦弱的青年,戴着近視鏡,說話緩慢而靦腆,從不正視人。

(續)「有一回,火車站前賣餛飩的,賣給本地人兩塊,收我就三塊,和他吵,他媽的罵我,邊兒上人多,我就晚上回去把那兩口子殺了。」「還有一個,我差點兒忘了。也是剛下火車,一個人問路,我說我外地的不知道,他還問,拽着我袖子。給我問煩了,就掏出刀子把他捅死了。」除了斷斷續續地說這些事情,就是不停地要煙。

(再)對歹徒而言,「人命在身」是道坎兒,之後的殺人多是圖方便、絕後患。有件震驚本地教育圈的案子,省城顯赫高中的校長吃請回家路上遭劫殺,禍因是一身名牌和當時還稀罕的手機,其實他剛到任半年,此前在教育局恭謹承歡與盡職,尚未發財。案破得也偶然,因為兩個人在深夜共騎一輛嶄新的山地車,皮鞋和大梁都閃着賊光。

(又)都知道是他殺的人。為難的是屍體找不到,一個同夥說他用了什麼辦法把死者剁得很碎,拋在了城郊廢水庫。技術大隊斷斷續續地去了十幾趟,從春到冬,有些骨頭渣子,但是定不上。超期羈押久了,只好放掉。我看他還不到二十歲的樣子,骨骼桀驁陰鷙,很像梟雄。辦案人說:「早晚他還得再干,天生是挨槍子兒的命。」

(五)文學青年最後的好日子裡,我們這兒一位地方級著名詩人,常在《女友》之類雜誌上發表哲思美文的,後來漂去了北京,開創新的世界。他在那裡和同伴先後殺死了四名攜帶現金來京做生意的老鄉,把他們放在床下,按照詩歌的說法是「等待他們各自的春天」,四十天後,他在南方被抓獲、槍斃。我發現他沒有被忘記,還擁有一條百度百科。

死者是個離婚的四十五歲女人,兇手是從另一個城市來的十八歲男人,在她家住了一個禮拜後,分三步完成了來時已想好的簡單計劃:殺死她。席捲她簡陋的家。回去給自己和女友各買一個新手機。他倆是通過一個叫《魔獸世界》的網絡遊戲認識的,整件事情荒唐而乏味,只有遊戲的名字取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