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 - 第3章
賈行家
公園裡操皮肉生涯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擺上一溜四五塊磚頭,每塊磚頭代表十元錢。遛彎的老頭子迂迴過來,左看看右看看,再數數磚頭,伸腳扒拉開兩塊,滿懷期望地望着她。
夜公園黑着燈,只有跳廣場舞的地方有亮,幾百人穿一樣的運動服,戴白手套,合着流行歌曲硬着關節走,隊伍越來越大,所以被叫殭屍舞。聽說來做殭屍要交錢的。「你以為老太太們是來健身的?」看久了的人說,「她們是來搞政治的。這個領舞的老太太上個月剛篡了權,那幾個老太太,正在琢磨推翻她,她們一邊走,一邊正商量具體細節呢。」
白天的這裡,是市抗癌協會免費教氣功的地方。我知道他們倒確實是有政治,老會長是患病二十多年的明星,教了個學生,學生剛剛當了會長,老會長便再也不能來了,只在家教氣功和賣靈芝孢子粉一類的藥。都以為重病足以讓人反思超脫,大概獨處才可能,出得門去,依舊是其樂無窮的與人斗。
公園裡有個架子搭成的亭子,既不避雨也不陰涼還不好看,只是提供了座位。天擦黑時,裡面晃動着數百黑影,中間有樂隊,大提琴、電子琴、笛子和揚琴都有,音色相當古怪。唱的都是紅歌,下過功夫,能配出不同聲部:「紅軍不怕」「——不怕!」「遠征難」「——嗯難。」一個老幹部背手路過,忽然說:這要是有中央首長來視察,見到得多高興。我很驚訝於他思維之奔溢與合理。
這裡不是民樂淵藪,也不愛京戲,街頭拉胡琴的,從要飯的到愛好者,皆荒腔走板。公園裡這老者,顯得極出眾,不只是名曲,隨便什麼歌兒都能拉,甚至西洋樂,很穩,都掛戲韻,能聽出來不是專業,是高票。琴也好,堪稱華貴。不遠處,有個穿白綢褲褂的老太太,正練雙手雙節棍,純鋼製,刀馬旦耍花槍一樣,隨着板眼上下翻飛。
走街串巷販賣江魚的人是乘坐漁船的打魚人,不是釣魚的人。釣魚的用的漁竿是自製的,帶發動機的自行車也是自製的。夏天他們騎車過江橋,去屬於自己的河泡子或者江灣邊上下竿。他們每個人都曾親眼見過傳說中的魚王,目睹過江面上某些超自然的現象。遊客們時而好奇地觀望一下他們的收益:一條半斤重的鯰魚,十幾條指肚大小的魚。
松花江也搞生態,投放魚苗。幾天以後,幾里外的下游,就有一群老頭兒用紗窗一樣的細網撈指頭長短的小魚。這樣的小魚能幹什麼呢?「就是為了玩」,老頭兒們笑呵呵地回答。還能和他們說什麼呢,誰還能把他們怎麼樣呢?
傍晚的江畔玩什麼的都有。十幾個人臉朝里圍着兩大盆魚,走近看,一盆鯽魚一盆鯉魚,菜市場最常見的兩種魚,鯉魚八塊一斤,三道鱗肉厚,九塊,宜紅燒,鯽魚六塊,宜燉豆腐熬湯。細聽,在齊齊念誦《金剛經》,原來是放生的。往下遊方向走,見有更大的一群人正張着網兜和漁網等着,肆意沖他們起鬨怪叫:「還瞎逼逼啥呢?趕緊放生啊!」
大廠被碎碎零剮,賣給了開發商,退休工人中的幸運者拿到數以百計的退休金,覺得差強人意。只是活動的場所越來越小,只剩下塊巴掌大的綠地。他們發明出種鍛煉法:晚飯後,人挨人排成排,在這塊小樹林裡逆時針繞圈子,每圈一分來鍾,像是轉經,踩出條道來。生活和上級要求他們如何蜷曲,他們就如何蜷曲。
院裡有片黑土,春夏兩季屬於七樓上的孤老頭。他在裡頭種花,都是潑辣的大紅大紫的,還有碩大肥白的喇叭花和劍蘭,墳地般茂盛,幾場雨過,都躥到齊胸高。老頭弄了很多用詞嚴厲的警告牌,終日趴在陽台上警惕地向下看,大聲呵斥試圖摘花的人。弄得人人都挺緊張。雖然沒幾個人喜歡這老頭子,但是又怕他死了就沒有花看了。
拆遷之前,舊居民閒着沒事兒,在街兩邊擺攤賣舊家當:磁帶和二十年前的色情雜誌,一筐自行車鈴鐺蓋,幾十件多年前從國營工廠順回家的工具,兩條舊棉褲和一摞前進帽,幾小盆開不出花的植物。賣不出幾個錢,只不過是把那個有點兒淒涼的破家裡外抖露給人看。
#棚戶區# 在城邊上暗暗結成,像蛛網一樣,既不可理喻又秩序井然,表面上兩間矮磚房後頭可能挖成了四通八達的構造,藏着四五戶租戶、開好幾個生意。棚戶區一旦形成,住戶們就在裡面自給自足,發展出低廉的生活成本和相安無事的自治,結成緊密的聯繫。所以,以種種理由拆除他們的生活,像是有點立意深遠。
(續)發生一起命案,或重大活動、節慶、只有我們願意承辦的運動會前夕,警察在夜裡悄悄包圍這裡,幾台警車堵住出口,一個門一個門地摸過去,逐戶查暫住證,帶了十幾個青壯年男子回派出所比對個人信息。沒有被帶走的心滿意足地回到被窩裡,尋找剛才的體溫,試圖接上中斷的電視劇劇情。
(再)人們帶着各自的秘密在這裡生活。強姦了十幾個小學女生的兇手最後在這裡找到了,是個遷來多年的外省鞋匠,有妻子和兩個孩子,鄰居都覺得他規規矩矩,沒看出什麼不正常。
(又)一旦大批神秘買家來棚戶區購買最破的房子,就預示着慘烈的補償和徵收「拆違」在即。產權認定,匆匆翻蓋,工作組,煤氣罐和標語、條幅,挖掘機。鐵腕的領導到現場指揮,一聲令下:「把爬到屋頂的人給我用高壓水槍『滋』下來,拘留,由着他們這麼鬧還了得?還他媽法治不法治?」大義凜然,也有點兒疲倦和委屈。
城中地皮正貴的地方,有棟快八年還沒封頂的樓。房產中介講,頭一個開發商帶着預售款跑了,房價重新漲起來時,又來了一個,不知怎的,又跑了,停工五年了,現在是:要錢,沒有;要房,沒蓋完呢;要接着蓋,沒錢;要人,我們還找呢。真就有掐着三聯單來住的,安窗戶亮燈的就是。沒通水和暖氣,電是拉過來的。抬頭看了看:最高一處燈光在十五層。
城中還有四五處這種樓,最接近完工的是個樓盤,四五棟高層公寓,已經只剩下窗戶沒上,停滯了七八年。頭幾年,還有委屈的業主來拉條幅刷標語,四處奔走。自從有幾個附近小學的男孩兒被摔死在電梯井裡,便都相互告誡不要再進那個工地去。
我上小學時,學校大概為了點兒票錢組織在附近一家叫地宮的電影院看過幾次電影,《黑樓孤魂》和《午夜兩點》,甚至還寫作文,這混蛋學校。為什麼叫地宮呢?因為樓層是向下算的,地面一層,地下至少五層:遊戲廳、檯球廳、舞廳,電影院在最深處。那地方先後發生了幾次火災,累計燒死三十多人,直到發現怨鬼在營業時間都會在走廊上出現時才關閉。
一個時常能見到鬼的人告訴我:午夜以後出門,應該走在馬路當中,鬼大多是怕人的,都貼着牆根來回。還說我們為什麼要害怕自己遲早要變成的東西?
北上廣以外的商業地產,大半困頓。五年前,三家合夥全款買了門市房,陸續踏空股票牛市和高利P2P,又目睹股災和P2P跑路,總算飽經滄桑地等到了交房,然而哪裡有客流啊,左右鋪面,不是招租就是出兌。項目是賣海參燕窩,趕上反腐,有幾個自己掏錢吃的?三家股東輪流來看店,輪換趴在櫃檯上打瞌睡犯愁。店裡養了條哈士奇,整天在空蕩蕩的步行街上亂跑,叫他們好生羨慕。
新城區的路又寬又長,信號間距遠。車從老城區出來,憋久了的尿一樣怒而急,很容易就推上五擋。有幾個行人懶得上過街天橋,若無其事地走下人行道,飄逸於車流中,有老人,有抱孩子的。開車的抱怨:「真要撞了他們,對方全責也要賠錢。」「最怕這幫電動車,沒有一個看紅綠燈的,你數着吧,沒有一個。」
小區以歐洲名城命名,因為所有樓都頂了個瘮人的黑色哥特尖頂,如一群無常,看得心裡發麻。居民們倒無所謂,注意力在幾塊綠地上呢,一樓的順勢圈起來窗外的一塊,剩下的先到先得,插上木棍,拴上玻璃繩,宣誓主權,小型的闖關東。種大蔥茄子豆角的居多,很有些行家裡手。物業並不管,何必管。原本是大家心照的和順場面,直到有一家忘情,為了那半壟茄子拉了車有機糞肥來。
搬家公司的人說,常接到這種活:從開發區二三百米的高層公寓裡把家搬進破敗的平民舊房,東西不多,都是些又重又賣不出去的家具。幾乎見不到男主人,女主人的話也很少,以木然神情維持尊嚴,小費基本指不上。「咱們過慣了的日子,他們可能過不了了。」
新搬來家南方生意人,男人早出晚歸,二十歲出頭的女人懷抱個不會走的孩子,指着遠處跑的七八歲男孩兒說:「那也是我兒子。」於是都知道她曾是個「外宅兒」了。鄰居的老太太們不屑一顧地議論什麼她自然都知道,像沒聽見,對任何人都得體殷勤,奉承得不着痕跡,幾個月後,人人都說:難怪難怪,這南方小媳婦真不得了。
去買豆腐,聽位老者沖一群人講高層新動向,夾雜着新而大的老虎們尚有餘溫的名字:「他到底是擁護(因為)啥下來的呢,我好好跟你講講吧。」回來時,說到了該怎樣從中美關係入手處理南海問題,聽眾還剩一個,大概是因為老者坐的那條凳子是他家的。越偏遠地方的人,越關心國家大事和全球局勢。就我聽到的兩句,還蠻有水平。
兒童的遊戲場景已與昔日不同,每個孩子都有個大人緊張地守着,各子其子。一個男孩兒毫無原因地擰了別的孩子一把,被奶奶拎起來響亮地打了一頓,解釋道:「誰家不是就一個?這毛病得趕緊扳過來,要不將來闖禍。」
過了好久,總有四五年了吧,我又遇到那個唐氏兒,不似我已顯老。是不是他,也不一定,這病的患者難分面貌。穿着乾淨的運動服,跟在個中年女人後面,在我猶豫時,蹦跳着一閃而過,沒來得及攔住他問問:「你爸呢?」
【餘文】寺廟分開靈肉,澆灌信念進去,肉體便匍匐在地;靈魂遲疑片刻,也跟着跪拜。喇嘛製作壇城沙畫,剛剛顯現繁複連環的時輪金剛圖樣,不及細觀,旋即掃去:半懂不懂的人,也會跟着說意思是世間萬象森羅只存乎感知以及不昧因果云云。然而……然而,畫成這圍困着的小小一圈,我的知見是這片陰暗鄙俗、毫無希望的街區代表着某種永恆:你只能逃離,卻不能帶給它任何改變。
鄉里
【賓白】這裡曾是避難逃荒勝地,最美好的是未承治化之時。據說貧困問題,農村較城市好解決,城市要改體制調結構云云,鄉下除非殘疾或孤寡無勞力,吃飯穿衣總不成問題,也許是說鄉下在另一種生存標準之下。老話說的二元分裂,已分裂為多元,又擴大成地域差別。我只是學舌,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對鄉村甚是無知,用的是最淺薄的旁觀:
北面人跡稀罕,山嶺緩慢而深,林下平原廣闊。夜路走着走着,會掉頭朝向來的地方。山里人見識過各種怪物,具人形的,不具人形的,會說話或不會說話的。人死後變為魂魄,或寄身異類,又順着開闊平原遊蕩回來的事,家家都能講幾件。暗風吹雨,被小孩的哭鬧驚醒,從炕上爬起來開燈,只見無數白花花的紙錢像群撲棱蛾子一樣滿屋亂飛。
孩子生下來,許多變數,疫苗因為漲水運不過河來,來年就添幾個軟腳瘟(小兒麻痹)在土裡爬着玩兒。為好養活,去認棵雷劈過的榕樹或塊陰面長滿青苔的巨石為乾爹吧,或認村口的榆樹當乾媽吧。孩子們好不容易完整地長大了,出門在外,當笑談說起來時,發現從廣西到東北都有這風俗。
他十二那年,爹挑着挑,姐領着手,朝東北去,都說那頭地多,認幹活兒就有吃的,村里人不懂什麼叫天堂,只是這麼彼此傳。同一條路的人,都挺着鼓脹的肚子,使勁伸着脖子,餓已化作了死,越追越近,只要能挪動,就得咬牙向前,眼裡交替着希望絕望。他後來講給兒子們:你爺爺啥病沒有,就是餓死的,臨死把我們送上好心人的驢車。誰敢再剩一口飯,我就打死誰。
(續)和姐姐上山割草,頂個壯勞力的工分。十七歲長成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走到路上,別人都「嚯」的一聲讚嘆,要能吃飽的話,不知會躥多高。被武裝部選中進京當兵,據說是天安門廣場上管升國旗的兵。姐姐去縣裡哭鬧,給人下跪,說家裡就這個勞力,走了就完了,要回來了那一摞蓋章的紙。姐姐死時,他也老了,才嘆息:去的那幾個,後來都吃商品糧,最次的也當上鄉派出所長了,我能說我姐啥啊。
二十年前到北方出差,按爹的旨意,去某縣尋訪闖關東出去的兩個大爺的後人,自己的堂兄弟們,在鎮上飯店請喝酒,已經繁育出滿滿四桌。問怎麼總不回老家看看。答沒有臉,來時兩家合搭了個窩棚住,住地窨子又住了多年,兩三代了,也沒有扯掉個窮字,如今還沒住上磚房,回去幹什麼,倒有的是地,餓不着。酒擺上來才高興了一些。他說:誒呀,你們這裡的菜盤子怎麼恁大!
他家在南方,鄉村葬儀有許多禮儀,分家弔客吊,家裡人人要有篇祭文,守夜時宣讀,楚聲朗朗,直到天明;客人的祭文於路祭時讀,也是已焉哉,有賣的,填上名字就是。槓夫光工錢就是每人五百塊,至少六分厚的棺材,沒有使穿心或牛頭槓的,吃穿在外,講槓一項,就是多少年的現金收入。
到了東北簡單,只有一條,入土趕在正午前就是,有閏月的要等來年。村里老人死了,堅決不願意被火燒掉的,可以悄悄埋在自家地里,使膠皮輪子從泥地里拽到山上去。埋人沒人認真管,連這都管那還是人麼?墳頭上壓幾塊磚,多的半畝地里就有三四座墳,逝者骨骸透過薄薄的棺木,和作物一起隨着陽光雨水,再從活着時日日擺弄的地下長出來。
某些地方鄉下的民俗:辦白事的時候請一棚走鄉竄鎮的脫衣舞,舞女是些肥痴的中年婦人和沒長成的女孩子,看了使人難過。她們在靈棚下伴着震耳欲聾的音樂,像在浴池裡一樣把身上的衣服脫下又穿上。這個習慣或許出自善意,為遠路而來、花了一份份子錢的親友提供一點兒回報。
鎮子上的人差不多都互相認識。隨禮是調節收支確立社交的重要一環。每次去送葬都是一次虧損程度待定的冒險,如果在殯儀館遇到另一支出殯隊伍,就要額外再隨一份禮。
女人抽煙曾是東北的一怪。怪,其實放在當時都自然而然的。此地適合種煙葉。糧只一熟,冬季漫長,大雪封門之後,坐在炕上,無論是姑娘,還是上年紀的老婆子,只好舉着支煙袋。
「三六九,往外走」,城裡開工的日子迫近,選擇年初九、初六甚至初三就要離家了。他們那裡土地貧瘠,全靠男人在外苦作,所以規矩更大,定下出門的日子就必須走出去,天蒙蒙亮動身離家,不許再有回頭路,趕不上長途車就在村外和衣露宿一宿。有這樣的虔誠,才有了點兒到了明年可以無病無傷地把自己和錢財帶回來的信念。
進城打工,讓村里尋死的女人少了起來。等能走的人走得差不多以後,尋死的老人又陸續多了起來。
一直認為長壽老太太好像都在農村,其實也不然。醫院的保潔員說,她在農村生活了五十多年,能活到八十歲的都少見,不像你們城裡,現在八九十歲的老人很多了。她說她從沒見過哪個村裡有百歲老人,九十歲的都沒見過。(抄錄自@小名兒)
他執意回鄉過節,孩子哭大人叫,小孩兒見到茅坑裡拖着長尾巴的蛆想吐,女人夜裡被凍得第二天就鬧着回去。他見人把整車的垃圾倒進村口的河道,回答他說:這算啥,石材廠弄得空氣跟疙瘩湯似的,粉絲廠把地下水都污染了,我這一車東西,發場大水就全衝掉啦。村支書、村民都焦急地覺得這需要管管,都心平氣和地等着有人來管管。
除了多了幾條耷拉在半空中的電線,家鄉的村莊讓他覺得自己一頭撞進了三十年前,只有一些被遺棄的老人和孩童在等待着和房屋一起倒塌,他感到其中有自己的罪過。
幾個都市來的白領被一場暴雪困在了偏僻的滑雪場賓館,他們非要連夜趕回去,鎮上人回答:真不是錢的事兒,路叫雪封死了。其中的總監想了個浪漫的主意,租幾匹馬騎着出山。六個小時後,他們幸運地在腳趾頭凍掉前又摸了回來,幾個女孩兒哭出來一臉冰碴。要不是他們交了錢,賓館裡的人差點用心裡的那個詞當面稱呼這幾個跟老天爺撒嬌的城裡人。
「綠色二人轉」根本就不叫二人轉。要聽得去縣城邊上的小劇場,或直接到村里看串場做堂會的。初聽嚇一跳,像闖進了犯罪現場,左右四顧,旁人都聚精會神,眉眼亂動,前仰後合,原來就是這般,沒有關係,態度上就有了特別着迷和特別反感之分。好之者,說這是生活和藝術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