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野丫頭 - 第3章

簡亦容

  唐嘉珍卻突然害羞起來,扭捏着蹭到陳氏的腿邊,拉起陳氏的裙子遮住小臉,只露出小鹿般的大眼睛:「不用……謝。」

  陳氏摸摸她的頭:「又淘氣了。」

  老太太清了清喉嚨:「過來見過你表姐。」

  唐若瑾轉過身,柳映雪倚在老太太身邊,柳眉杏眼,皮膚白皙,穿着櫻粉色妝花褙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唐若瑾施了一禮:「表姐。」這位表姐是老太太女兒所生,父親在江西,但是自從來到唐府,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看她倚在老太太身邊,扶着老太太的胳膊,應該是很得老太太歡心的。

  柳映雪忙起身還禮:「若瑾表妹。」這個表妹不是從小就養在莊子上的嗎,怎麼行動舉止一點也不粗魯?從她進來到和各人對話行禮,都不像是沒教養的野丫頭,倒像是從小在閨閣中養大似的。「表妹人在莊子上,慶國公世子卻突然來提親,真是讓人意外。表妹是如何與慶國公世子相識的?」她的杏眼一眨,很是天真好奇的樣子。

  「議親前我並不認識慶國公世子。」唐若瑾淡淡地道:「世子來提親,想是因為兩家門當戶對吧。」

  老太太不悅地抿着嘴,「什麼門當戶對?莫要胡說。你父親只是個五品官,那慶國公卻是掌管着五軍都督府的國公爺。」

  「哦,是這樣啊,我自幼離家,並不知曉父親是幾品官員。」唐若瑾的話帶着幾分漫不經心,「那或許是國公爺與父親性情相投,喜歡父親的為人處世吧。」

  「你父親和國公府的人並不認識。」老太太緊盯着唐若瑾,試圖從她臉上找到答案:「慶國公世子是不是去過莊子上,認識了你。」這個丫頭除了不夠白,論容貌也算的上傾城,那慶國公世子若是見色心喜,也很有可能。

  「世子倒是去過莊子上。」

  「哦,什麼時候?」老太太的腰坐直了,她就說嘛,平白無故的,國公府怎麼會來提親,定是這二人在莊子上有了首尾。

  「是昨日去的。世子說既然已經定了親,就不是外人了,總要去看望一下,順便送了兩個人服侍我。」

看看老太太眼中的狐疑不定,唐若瑾的嘴角微翹,她和宋逸成已經統一了說法,定親前兩人是沒有見過面的,反正她救他的時候沒人看到,只有他們兩人自己知道。

  「世子還送了兩個人給你?」老太太有些不明白世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擔心這個丫頭在府里遇到危險,派了保護她的?

  唐若瑾點頭:「世子說我一直住在莊子上,恐怕人情禮儀什麼都不懂,擔心我鬧出笑話,送了一個媽媽一個丫鬟給我,幫我處理身邊的事務。」

  柳映雪暗暗點頭,怪不得她看起來並不粗野,原來是經過指點的,這慶國公世子可真是細心周到。

  老太太見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擺擺手:「你也累了,去歇了吧。你母親已經把你的院落和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安排好了,你要是缺什麼,就儘管提出來。」

  陳氏道:「兒媳已經派人將海棠苑打掃好了,若瑾就住那裡,派了青菱和青萍兩個大丫鬟。」她頓了一下,「那世子送的丫鬟……」府里的小姐按份例,應該是兩個大丫鬟服侍的,世子送的人總不能給算成二等丫鬟,那就得減掉一個。

  唐若瑾立刻就明白了:「母親無需多慮,世子送的人是不走唐府的份例的。她們的月銀是世子給發的。」這也是和宋逸成商定好的。

  陳氏點點頭,把青菱和青萍兩個丫鬟叫上來,給唐若瑾見禮,「以後,這兩個丫鬟就服侍你,你要是不喜歡她們的名字,改了就是。若是服侍的不好,你告訴我,我自會罰她們的。」

  兩人都是十六七歲,青菱看起來活潑些,青萍看起來穩重些,兩人異口同聲道:「請小姐賜名。」

  唐若瑾搖搖頭:「原來的名字挺好的,不用改了。」與眾人告辭後,唐若瑾緩步離去,青菱在前面引路,青萍、魏媽媽和以琪緊隨其後。唐嘉珍也想跟着去,被陳氏拉住了。

第5章

父親吐血

  海棠苑收拾得很乾淨,正房三間帶耳房,東西廂房各兩間,帶一排後罩房。院子裡種着兩棵西府海棠,此時已過花季,枝繁葉茂,可能也是這院子命名由來。因着唐若瑾是第一次住進來,院子裡的小丫鬟們都站在院子裡,齊齊給她見禮。

  唐若瑾停下腳步,「既然是第一次見,我便把我的規矩說明白,在我這院子裡,最重要的是忠心,誰要是犯在這上面,我是絕對不留的。」她的目光淡淡地掃過青菱和青萍,兩人低下頭,大小丫鬟齊聲道:「請小姐放心。」

  唐若瑾頷首,這一院子的丫鬟都是別人安排的,在這唐府里的關係可謂是錯綜複雜,與她才剛見面,說忠心實在太早,她不過是表明自己的原則罷了。不忠心的人,不管多麼聰明伶俐,也不能留在身邊。

  唐若瑾進了正屋。

  明堂擺着八仙桌和幾把椅子,牆上掛了一幅工筆牡丹,靠牆一張條桌,上面的花瓶里插着嬌艷的月季花,另有一張軟榻,擺在牆根下。西次間是書房,書桌書架筆墨紙硯俱全。東次間是臥房,屋子正中一張小桌子,最裡面是雕花大床和衣櫃,窗下是羅漢床,上面一張小炕幾,兩邊擺着大迎枕。旁邊的耳房是淨房,洗漱用品整齊地擺放着,大大的浴桶讓唐若瑾很是滿意。

  整個海棠苑布置得並不奢華,卻很舒適,十分符合唐若瑾自己的喜好。她淨了手,倚在羅漢床的大迎枕上,問道:「東西四間廂房是怎麼安排的,現在誰住着?」

  青菱答道:「回小姐,四間廂房都是空着的,還沒有安排。小丫鬟們都住在後罩房。」

  「這樣啊,你們四人每人一間好了。魏媽媽,以琪,你們一路跟我過來也辛苦了,先去歇息吧。以琪幫着媽媽把東西歸置好。」

  魏媽媽笑了笑,她只有一個小包袱,有什麼好歸置的,小姑娘這是讓她和以琪先挑房間呢。不過,坐了一路的馬車,她也確實累了,所以也不推辭,先出去了。以琪在臥房裡來迴轉了幾圈,到處檢查一番,又看看桌上的茶壺茶杯和點心,見沒什麼不妥才離開。

  青菱青萍都悄悄打量以琪,這丫鬟真是大膽,小姐還在這裡坐着,她就敢到處翻看,不過,人家是慶國公世子的人,小姐也沒說什麼,她們自然也不敢提出異議。

  唐若瑾自己並沒有多少行李,她的幾本書和筆墨都留給鐵牛了,只帶了幾件衣服來,青萍默默地給她放進了衣櫃,儘管粗糙的棉布衣裙和精美的雕花衣櫃很不搭調,她也沒有表現出嫌棄鄙視來。

  青菱給唐若瑾倒了杯熱茶,放到小炕几上。之後,兩個丫鬟垂手侍立在一旁。

  唐若瑾抿了一口茶,「青菱,你把這府里的習慣規矩說一說。」青萍比較沉默,青菱活潑一些。

  「是。老太太那裡的晨昏定省是早上辰初和晚上酉末,主子們在自己院子用過膳再去老太太那裡,膳食是府里的大廚房做的,各院的小丫鬟去大廚房把飯菜拎回來。院子裡也有小廚房,不過一般都用來燒水或者煲湯什麼的。月例銀子是每個月的月中發放,主子們的衣服是每季四套,有人送來布料,主子們挑好以後,由府里的針線房做出來……」

  青菱正不緊不慢地介紹着,就聽到外面小丫鬟的聲音:「鄭媽媽來了。」

  青菱忙介紹道:「鄭媽媽是太太身邊的管事媽媽。」青萍到門口掀開帘子,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媽媽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四個人,手裡捧着托盤,給唐若瑾見禮:「大小姐,太太吩咐老奴過來看看,大小姐這裡可還有什麼缺少的?」

  這人的身份在府里也是很有些體面的,為人卻不倨傲,唐若瑾起身:「媽媽坐吧,我這裡不缺什麼,母親安排的很好。」

  鄭媽媽推辭不坐:「府里的庫房還有些料子,太太吩咐拿過來給大小姐過目,若有大小姐喜歡的,讓針線房這就給做出來。另有一匣子首飾,太太說給大小姐戴着玩。還有這個月的二兩月銀,府里的二小姐和表小姐都是二兩銀子。」身後的四人將托盤放在桌上。

  唐若瑾過來看。布料和首飾都是出自府里的庫房,算是公中的,倒不是陳氏自己的賞賜。她翻了翻,首飾匣里有玉鐲金鐲各一雙,幾副耳墜,幾根金簪,還有一小卷各色髮帶,髮帶上釘着小顆的寶石,華美可愛。托盤上的布料也不錯,和唐嘉珍柳映雪身上的一樣。她指了一件藕荷色一件梨花白,青萍拿出來放到一邊。鄭媽媽勸道:「大小姐再挑兩件吧,府里的小姐每季都做四套衣服,大小姐剛好錯過了。」她又指了杏黃和櫻桃紅,青萍挑出來,四件放到一起。

  鄭媽媽指揮着針線房的人給唐若瑾量體。針線房的丫鬟拿着軟尺在她身上比劃,目光閃爍。唐若瑾想着,這陳氏動作還快,她這身粗棉布衣裙再穿兩天,唐府刻薄先太太所生嫡長女的名聲就得傳出去了,估計她的新衣服會以最快速度做好的。

  鄭媽媽帶着針線房的人離開後,小丫鬟就把她的晚膳送過來了,以琪已經回來,幫着把飯菜擺好。六道菜,四葷兩素,兩份湯,一甜一咸。另有白米飯和小花卷小饅頭。菜很精緻,量卻不大,唐若瑾目測自己如果吃十成飽的話就能吃完,不過,她只打算吃七八成飽,這些足夠了。

  有個小丫鬟過來傳話:「老太太說大小姐今日辛苦了,用過晚膳就不用過去了,早點歇息吧。」

  青菱打發小丫鬟離開,和青萍一左一右站在唐若瑾兩側,拿起筷子,等着給她布菜。唐若瑾好笑,她的胳膊都不用伸直就能輕鬆夠到每個菜,何需有人專門盯着她的眼睛幫她夾菜呢。「我吃飯不需要人服侍,你們自己也去吃飯吧。」

  青菱青萍還不熟悉她的脾氣,遲疑着放下筷子,退到一邊。

  用過晚膳,唐若瑾多歇了片刻,才起身道:「青萍跟我去給祖母請安。」

  青菱吃驚地抬頭:「老太太不是說——」她在唐若瑾淡然無波的眼神中說不下去了,主子說什麼自然就是什麼。

  青萍道:「奴婢給小姐梳頭吧,太太不是送來一匣子首飾,小姐正好試試。」

  一身粗布衣裙,戴上金玉首飾?那得多可笑。「不用,這樣就很合適。」唐若瑾起身出門,青萍急忙跟上,以琪也跟在一邊,青萍奇怪地看看她,見小姐並未阻止,也沒有說什麼。

  顯然她來得不早,老太太的堂屋裡已經有好幾個人了。裡面一道溫潤男聲傳出來,唐若瑾微微一笑,舉步進屋。

  屋裡的聲音嘎然而止,唐若瑾神態自若,上前給老太太行禮:「孫女給祖母請安。」

  「你——」老太太僵硬了一瞬,勉強笑道:「不是說你今日辛苦了,就不用過來了嗎?」

  唐若瑾笑道:「祖母體諒若瑾,可是若瑾卻想多親近祖母,都等不到明日了,再說,孫女也不累,祖母不會嫌我煩吧?」

  「說什麼傻話,怎麼會有人嫌你煩呢,快過來,這是你父親,你還沒有見呢。」老太太指着左手的男人。

  唐若瑾看過去,三十多歲的男人,一身家常穿的直綴,面色白皙,五官端正,生得很是好看,可是,那雙眼睛裡翻湧的情緒是那樣強烈,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是痛?是悔?還是……恨?

  唐思文在唐若瑾進來的那一刻就呆住了。

  她沒有留額發,露出白淨的額頭,眼睛像是深山裡的清泉,幽深純澈,唇瓣飽滿,顏色紅潤。她對着老太太行禮,笑着和老太太說話,是他的婉兒回來了?他是在做夢嗎?

  不對,不一樣,她腳步輕盈,婉兒卻是標準的大家閨秀,每一步都像丈量過一樣。她身上穿着粗布衣裙,婉兒卻愛穿柔軟華美的衣衫。她頭上只用粗布髮帶繫着頭髮,婉兒卻喜歡上等的寶石碧璽鑲嵌的簪子。她笑盈盈地和老太太說話,婉兒對着老太太卻總有些拘束。她看着自己,就像看着陌生人,婉兒看自己的時候,眼睛裡永遠都是溫柔愛慕。

  她不是自己的婉兒。

  他又想起了那個痛苦得令人瘋狂的夜晚,婉兒臉色慘白,半個身子都浸透鮮血,她萬分不舍地看着他,帶着懇求,嘴唇輕輕翕動:「保護好……」她的眼神渙散,美麗的眼睛閉上,無論他怎樣呼喊哀求,再也沒有睜開。

  他的婉兒,已經……死了。

  他的胸口氣血翻湧,一股腥甜衝出喉嚨,「噗」的一聲,染紅了前襟,眼前的燈光人影全都不見,黑暗包裹了他,身子一歪,他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第6章

兩個對頭

  唐思文吐血暈倒了。

  屋子裡頓時亂成一團。老太太一疊聲地吩咐快去請大夫,兩個壯實的婆子把唐思文扶到軟榻上,老太太親自去掐他的人中,柳映雪在一旁垂淚,連聲喚着舅舅。陳氏把嚇呆的唐嘉珍抱在懷裡安慰,輕輕拍着她的背,唐嘉珍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滿是驚恐,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滲出淚來,陳氏見她馬上就要大哭,用帕子壓在她的嘴上,不讓她哭出聲來。

  青萍忐忑地看着唐若瑾,以琪也觀察她的神色,見她並未慌亂,也就站在她身後沒有動。按照以琪的經驗,唐老爺沒有危險,而且吐了這口血,沒準是好事。

  唐若瑾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十年沒見過面的親生父親,剛一見到她就吐血暈倒,如果是原來的小若瑾,該是多麼難過驚恐,也許還會自責。

  在老太太的努力下,唐思文的眼睛眨了兩下,慢慢睜開了。

  唐若瑾眨眨眼,撲到塌前,目中含淚,哀聲喚道:「爹爹——」

  老太太一把將她推開,她本就是半蹲在榻前,重心不穩,被老太太大力一推,坐到了地上。柳映雪臉上還掛着淚珠,「表妹,舅舅一見你,就氣得吐血了,這才剛醒過來,你還是不要再刺激他了。」

  將剛見面的父親氣到吐血?這鍋不能背!唐若瑾睜大眼睛,淚珠在眼中來回滾動,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你胡說!爹爹明明是見了我十分歡喜,心情激盪,這才吐血的。爹爹,你說是不是這樣?」

  唐思文見不得這和婉兒一模一樣的眼睛含淚,他閉上眼,無力地揮揮手,「我沒有生氣,去吧。」也沒有承認歡喜。

  老太太瞪了唐若瑾一眼:「沒聽見嗎?你父親命你讓開。」

  唐若瑾從地上爬起來,聲音哽咽:「爹爹,若瑾這就讓開。」她垂着頭,默默地站到一邊,真心為小若瑾感到悲哀。好一個潑髒水的表姐,好一個厭惡她的祖母,好一個連看都不想看她的父親!這才是第一天回到唐府,親人們就這樣招待了她。

  以琪捏了捏手指,強忍着想要教訓別人的衝動,世子只是讓她保護唐若瑾的安危,命她不許隨便插手唐若瑾的事,她心中默念:「暗衛要嚴格聽從主子的命令,暗衛要嚴格聽從主子的命令,暗衛要嚴格聽從主子的命令……」

  大夫來得很快,藥童拎着藥箱,急匆匆地跟在後面。

  診過脈後,大夫捋了捋細細的山羊鬍子:「唐老爺七情內傷,長久以來肝火鬱結於內,此番吐血,反倒是好事。休息兩日,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沉吟着開了方子,交代了用法用量,帶着藥童離開了。

  唐思文躺了這一會兒,已經緩過勁來,也覺得胸口多年的沉悶似乎順暢了,見老太太擔憂地望着他,柳映雪默默垂淚,安慰道:「大夫都說了沒事,我也覺得身上輕快了,母親別擔心,映雪快別哭了,都要變成小花貓了。」

  柳映雪擦掉眼淚,嗔道:「舅舅~」

  老太太吩咐人準備了軟轎,將唐思文抬到陳氏的院子。唐思文不肯,堅持去書房,老太太無奈,叮囑陳氏:「這兩日你要多費心,吃食煎藥都不能大意。」陳氏垂眸答應。

  軟轎抬着唐思文走了,陳氏拉着唐嘉珍走了,唐若瑾也趁亂走了。

  回到海棠苑,唐若瑾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靠在寬大的浴桶里,她滿足地嘆了口氣。莊子上條件有限,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享受了。至於表姐祖母父親,那本來也不是她的家人,處不來就當成陌生人好了。在她眼裡,唐思文還沒有羅叔羅嬸重要呢。不過,怎麼陳氏和唐思文的關係也很冷漠,唐思文吐血,陳氏一點都不慌亂,而且,唐思文堅決不肯去陳氏的正屋,反而要歇在書房。

  外面有小丫鬟又來傳話,唐若瑾聽得清楚:「老太太說為了防止老爺見到大小姐再度吐血,讓大小姐禁足一個月,不得出海棠苑。」

  唐若瑾嗤笑一聲,這老太太是多不待見她,唐思文吐血請假兩日不上衙,她再被禁足一個月,外面的人定然會猜測唐思文吐血這件事有她的錯處。柳映雪一盆髒水沒潑上,老太太再接再厲,她才回唐府幾個時辰,就樹了兩個對頭,父親的態度也絕不友善。

  唐若瑾趴在浴桶邊緣,四歲的小若瑾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了?莊子離京都這麼近,不過小半日車程,家人卻十年沒有去莊子上看她,她也沒有回過唐府,從四歲到十四歲,一直在莊子上放養,跟遺棄也差不了多少了,才剛剛回府,就是這麼個局面。

  她泡夠了,爬出浴桶,用巾子把頭髮的水擦掉,穿上中衣回到臥房。青菱青萍捧着巾子和小熏籠,等着給她把濃密柔軟的長髮弄乾。唐若瑾不讓她們服侍沐浴,兩個丫鬟第一天到她身邊,脾氣秉性還不熟悉,自然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頭髮一干,唐若瑾就讓兩個丫鬟去歇息了,她沒有讓人隨時在身邊服侍的習慣,在莊子上,就算不用她下地幹活,也不用她洗衣做飯,但是她也閒不住,除了教人識字外,她也喜歡去田裡走走,摘些新鮮的蔬菜,羅嬸忙的時候幫忙打下手。現在到了唐府,更沒有什麼要她做的事了,沒必要倒杯茶還要人服侍。

  魏媽媽捧着個盒子進來,放到桌上,從裡面取出盒香膏,要給唐若瑾抹臉。

  唐若瑾接到手裡,打開聞了一下,味道不錯,挑起一點在手背上試試,很細膩。她對着模糊的銅鏡,把臉細細地擦勻。魏媽媽看看她的腳丫,又掀起褲腿看了一眼,骨肉勻稱,形狀完美,就是皮膚從來沒保養過,不夠細膩,「小姐這身上也得擦。」

  唐若瑾又挑了些香膏,抹到脖子上,笑道:「魏媽媽這一小盒香膏,要是全身擦一遍,可就剩不下了。」

  「本來就是給小姐用的。小姐用的越多,老奴心裡越高興。這香膏還多着呢,小姐儘管用。」魏媽媽從大小一整套梳子裡挑了一把,給唐若瑾通發。唐若瑾想自己來,魏媽媽不肯,「小姐將來要做世子夫人的,以後還會是國公夫人,要習慣別人服侍。再說,這通發力道輕重都是有講究的。」

  魏媽媽的手很巧,梳子一下下擦過頭皮像是按摩,唐若瑾也不再堅持,閉上眼睛享受起來。通好發,魏媽媽把她的頭髮全部都梳到頭頂,鬆鬆地用髮帶系好。

  唐若瑾已經舒服地昏昏欲睡,魏媽媽牽着她的手,把她帶到雕花大床上,將她的中衣脫掉,正打算把小衣也解開,唐若瑾清醒過來,護着自己的衣服,警惕地看着魏媽媽:「你要做什麼?」

  魏媽媽好笑,這一刻,她儼然成了欲對小姑娘不軌的惡霸了。「我給小姐身上擦上香膏,小姐就可以安心睡了。」

  「不要,我自己來。」她的手能摸到後背任何一處,不需要人擦背,也不需要人幫着擦香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