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野丫頭 - 第4章

簡亦容

  魏媽媽看她警惕又堅持,也不勉強,「小姐把這盒香膏全都用掉,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要擦到,腳趾頭、腿根、後背、胳膊、手,都要照顧到。」

  唐若瑾點點頭,這是為了自己好,她也喜歡自己的皮膚更好些,會照辦的。

  魏媽媽放下香膏,把大床的帳子放下來,正要出去,唐若瑾突然叫住她:「魏媽媽。」魏媽媽轉過身看她,等着聽她還有什麼吩咐。

  唐若瑾卻沒有說話,盯着魏媽媽的胸和脖子看了一會兒,「沒事,媽媽去吧。」

  魏媽媽一頭霧水地回到廂房,摸了摸自己的胸和脖子,突然醒悟過來,笑得跌坐在椅子上,小姑娘這是擔心她是個男人假扮的?要真是個男人偷看了小姑娘穿着小衣的模樣,世子爺一定會親自動手,讓他再也當不了男人。

  她是看着世子長大的,還從來沒見世子對哪個小姐這麼上心過。他對於湊到跟前的小姐從來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哪像這次,催着定了親,還把她和兩個暗衛安排過來,她負責照顧小姑娘的身體和教導禮儀,兩個暗衛一明一暗保護小姑娘的安危。要是沒猜錯的話,世子這兩天一定會來唐府的。

  唐若瑾沒有認床的習慣,這雕花大床比她在莊子上睡得床舒服多了。她一覺睡到天亮,在床上翻來覆去伸了幾個懶腰,才爬起來。

  青萍聽到動靜,過來掀開床帳看了看,笑道:「小姐醒了,昨天小姐挑的布料,針線房給趕着做了一套,還有三套過兩天就得。小姐起來試試?」

  桌子上的托盤裡放着一套衣服,是她指的第一件藕荷色的,不僅有外衣,連裡面的中衣、小衣、羅襪都有,一整套整整齊齊的。

  唐若瑾拿了中衣和小衣,鑽到床帳里換上,青萍幫着她把外衣系好。

  早膳用到一半,就聽見有小丫鬟過來傳話:「慶國公世子爺來看望老爺,老爺說讓大小姐去書房。」

第7章

逸成來訪

  宋逸成來了?

  唐若瑾不為所動:「祖母命我禁足,一個月內不得出海棠苑,去回父親,說我沒辦法去書房。」

  小丫鬟不肯離去,囁嚅道:「可是,老爺說了——」

  唐若瑾放下筷子:「按照孝道,祖母已經發出去的命令,父親怎麼能反駁呢?我要是出了海棠苑,又置祖母於何地呢?沒有祖母親口解除禁足,一個月內我是不會出海棠苑的。」

  小丫鬟飛奔離去。不到一盞茶時間,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大小姐,老太太已經親口說了,禁足解除了,大小姐快去書房吧,慶國公世子爺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唐若瑾慢條斯理地起身,整整身上的衣服,帶着青菱和以琪,出了海棠苑。魏媽媽看着三人背影,微微一笑,世子爺真是心急,一大早就來了,小姑娘這禁足只睡了一覺就解除了。

  宋逸成其實昨晚就知道唐府老爺吐血的事了。不過,他假裝是聽說了唐思文告假不能上衙之事,前來唐府探望。

  唐思文身體已無大礙,在書房同宋逸成喝茶。對於宋逸成突然來唐府提親,他一直沒弄明白是為什麼,不過,老太太一口就答應了,沒幾天就交換了庚帖。現在,和宋逸成坐在一起,他不由生出些感慨。慶國公一直是大齊朝的頂樑柱,自年輕時南征北戰,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宋逸成做為世子,自幼就去了軍中,這些年也是戰功赫赫。別看他生得溫潤如玉,在戰場上卻是令敵軍聞風喪膽的人物。這樣的人,怎麼會成了他的女婿?

  宋逸成抬眸看向書房門口。

  唐若瑾走了進來。她走路不像大家閨秀那樣板正,腳步總是很輕盈,似乎帶着某種特殊的韻律。一身藕荷色夏裙,腰身不盈一握,衣帶飄飄,似是欲乘風歸去的仙子。頭上依舊只有髮帶,比之前精美了許多,髮帶是和衣裙一樣的藕荷色,上面點綴着細小的寶石,纏在她柔軟細密的頭髮上,亮晶晶很是可愛。不過,再亮也比不過她的眼睛,那黑漆漆的瞳仁,像是幽深清澈的潭水,望着他微微一笑,宋逸成立刻覺得身心清涼。

  唐思文又呆住了。昨晚見她還是鄉下野丫頭裝扮,今早就變成小仙女了,更像是和他初相識的婉兒了。

  唐若瑾還沒有給二人見禮,眼角餘光已經瞥見唐思文呆滯的表情,立刻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退了兩步。

  宋逸成心思略微一轉,就知道小姑娘在做什麼怪,故意說道:「若瑾,這是做什麼?」

  唐若瑾沒有答話,只對着唐思文道:「爹爹,你不會看見若瑾又要吐血了吧,那樣的話,若瑾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唐思文尷尬地輕咳一聲:「不會,快過來吧。」昨晚是乍然相見,今天他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宋逸成驚詫道:「怎麼,唐大人吐血竟然是因為若瑾嗎?若瑾究竟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害得唐大人吐血生病了?」

  「沒有沒有,若瑾什麼也沒有做,都是誤會。」唐思文解釋。

  宋逸成一本正經地道:「若瑾還小,又多年沒有回府,無人教導,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望唐大人多多包涵。」

  唐思文點頭,哎,不對呀,這話應該自己說才是,怎麼反過來了?究竟誰才是若瑾的父親?

  宋逸成又道:「唐大人如果信得過我的話,我有幾句話想和若瑾說。」

  唐思文略一思索,說兩句話倒也不失禮,但是不能去若瑾的閨房,他讓長隨過來,領着宋逸成去了花廳,他雖然不能聽見他們說什麼,但是,兩人的動作卻能看清楚。

  唐若瑾跟在宋逸成身後,眼前的男子身材高大,肩寬腿長,行走間很是沉穩,似乎帶着掌控一切的力量。她還不了解他,卻覺得他有一種莫名另人心安的感覺。

  花廳里只有他們兩人,宋逸成仔細看看唐若瑾,眼睛沒有哭過的跡象,氣色也很好,看來睡得不錯,難道昨晚的事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若瑾,你父親吐血之事,不是你的錯。」

  唐若瑾點點頭,「我也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當時,我只是向他行禮,他就吐血暈倒了。逸成,你知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難道真的是見到我太激動?他有這麼想念我?」

  「是因為見到你,不過,不是因為想念你。」宋逸成打量着唐若瑾,小丫頭還真是絕色,「只是因為你的臉。你知道嗎,你和你的生母長得十分相似,尤其這雙眼睛,是一模一樣。」這是她回來後,唐府里老一些的僕人都悄悄議論,他才聽屬下匯報的。

  「所以,他是想起了我的母親?他還真是——痴情。」唐若瑾的語氣有明顯的嘲諷,既然這麼痴情,為什麼還娶了繼室,生了兩個孩子,為什麼對亡妻的親生女兒不聞不問?

  宋逸成一笑,他本來還擔心她剛回到唐府就遇到這樣的事,會驚恐自責,加上被蠻橫的禁足,會更加難過,一路上他還想這該怎麼安慰她,要是她哭哭啼啼該怎麼辦,沒想到她完全沒受影響,真是個鎮定的小姑娘。是他多慮了,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不是個膽小的孩子。她這性子是怎麼養成的,怎麼會這麼讓人喜歡呢。

  他不動聲色的轉了個方向,後背正對着唐思文,唐若瑾的小身子被他完全擋住了。

  他伸出手,握住了唐若瑾的小手。

  唐若瑾眨眨眼睛,這人怎麼回事,正說着話怎麼動起手來了?她四下張望,發現沒有人看到他們的動作。

  宋逸成握着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可真小,感覺只有自己的一半大,指骨纖細,指肚圓潤,指甲修剪的很整齊,短短的,沒有塗任何東西,泛着健康的粉紅色光澤。這樣的小手,連軍中最輕的弓都拉不開吧。要是他的麾下有這樣的士兵,他肯定一腳就踢出去了。不過,未婚妻的話,這樣嬌小,只會讓他心生憐愛。

  唐若瑾見他把玩着自己的手,還翻來覆去,又捏又揉,很是稀罕的樣子,微微有些窘迫,雖然定了親,但是,她跟他真的不熟啊!他的手倒是很乾淨,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腹和手掌都有薄繭,握着她的手摩挲時有些微微的癢。唐若瑾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被他一把攥住了。

  宋逸成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若瑾,我是誰?」

  他呼出的熱氣吹在她的耳垂上,有些癢。唐若瑾對他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宋逸成。」

  宋逸成輕笑一聲,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着。

  唐若瑾想了想:「慶國公世子。」

  宋逸成捏了捏她的小手,稍稍用了些力。

  唐若瑾皺眉:「未婚夫君。」她的臉有些發熱,每次提到這層關係,就覺得和眼前的養眼美男有種特別的曖昧。

  宋逸成點點頭:「還不算太笨。」戲弄了這麼久,總算看到她臉紅了。他握着她的手時,她沒有臉紅,一提到「未婚夫君」幾個字就紅了,和上次一樣,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幾個字這麼敏感。

  唐若瑾抽手,還是沒成功,「我都答對了,你還不放開?」

  「誰說答對了就要放開的?你都知道我是未婚夫君了,那我握着你的手,不是理所當然嗎?」

  唐若瑾疑惑地看着他,定親的人可以動手?看唐思文特意把他們安排在花廳,分明是防着他們有什麼過分親密的舉動。

  宋逸成看着唐若瑾眼中的懷疑,突然明白了,小姑娘並不確信這樣是不是合乎禮節。想來也是,她又沒有見過別的未婚夫妻私下裡是如何相處的,也沒有長輩教導過她,想到這裡,宋逸成產生了一個絕妙的想法。唐府的老太太絕對不會教導她的,她的繼母看起來也很冷漠,不會跟她說未婚夫妻該如何相處,那麼,他完全可以誤導她啊。

  「若瑾,女子雖說有很多行為規範,吃飯應該怎樣,走路應該怎樣,說話應該怎樣,見外男應該怎樣,可是,一旦定了親,未婚夫君就不算是外男了,兩人私下裡親密些,更有助於成親後琴瑟和鳴。」

  「是嗎?我在莊子上時,也見過定親的人在一起,沒有很親密啊?」唐若瑾對他的話表示懷疑。

  「傻丫頭,誰會在人前親密?就是已經成親的夫妻,私下裡不管多麼親密,人前也得端莊持重,對不對?難道夫妻人前端莊,私下裡就不——咳咳。」宋逸成差點說出小姑娘不能聽的話來,閉嘴太快幾乎咬到自己的舌頭。

  唐若瑾點點頭,那倒也是,再端莊的夫妻,也得圈圈叉叉啊。

  宋逸成一錘定音:「所以,咱們在人前自然要有禮有節,私下裡親密些也無妨。」他會叮囑魏媽媽,多多給小姑娘灌輸些錯誤想法的。

第8章

唐府小妹

  唐若瑾對宋逸成的話有些將信將疑。不過,這些事也不是很要緊,她對於美男握着自己的手並不排斥。更要緊的事她還沒弄明白呢。「逸成,你當初調查的時候,有沒有查出我母親是怎麼去世的?」

  宋逸成一頓,他倒是查出來了,只是該不該告訴她呢?就算自己不說,這事又不是什麼秘密,她早晚會知道的。「若瑾,你母親是難產,生下你後就去了。」

  唐若瑾恍然大悟,怪不得唐思文的態度如此奇怪,他定然是覺得自己害死了母親,若是母親沒有懷孕生產,也不會年輕輕就香消玉殞。所以,他又痛又悔,也恨上了妻子付出生命生下的女兒,對女兒多年來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

  宋逸成見她沒有說話,擔心她想多了,「若瑾,這並不是你的錯。」說起來,她根本就是無辜的,卻被唐思文厭憎,唐府里沒有一個真心喜歡她的人,他突然有些懷疑,是不是不該讓她回到唐府來?他並不想看到她失望難過。

  唐若瑾默默地點點頭。她有些同情痛失愛侶的唐思文,更同情十一歲的時候因為風寒已經死在莊子上的小若瑾。不過,祖母為什麼也不喜歡她,難道祖母和母親的關係也很好,所以,同父親一樣遷怒於她?「逸成,我祖母和生母的關係好不好?」

  宋逸成想了一下,他沒有得到這方面的情報,「我不知道,過去了這麼多年,這內宅之事,流傳出來的不多。不過,若瑾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查一查。」

  他是國公府世子,手下的人定然都是精英,幫她查十幾年前一個小小唐府的內宅瑣事……唐若瑾搖搖頭:「不用了,反正我還要在唐府待很長時間,我自己會留意的。」

  宋逸成捏捏她的手,「我們是未婚夫妻,若瑾無需跟我客氣。」

  「不是客氣,我要是實在解決不了的事,會找你幫忙的。」

  「好吧,以琪會些粗淺的功夫,若瑾有什麼不方便去的地方,可以使喚她。」

  唐若瑾疑惑地看着他,不方便去的地方,以琪能去,指的是什麼?

  宋逸成看她不明白,指點道:「比方說,潛到別人的屋頂或者檐下,偷聽別人說話,或者潛入別人房間,盜取什麼東西,再或者,趁人不備,給人下毒。說起來,以琪最擅長的不是武功,而是毒。」

  唐若瑾的嘴巴吃驚的張成了圓形,她能說,宋逸成給她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嗎。這以琪簡直可以為所欲為地幹壞事啊,在戒備森嚴的地方不行,在唐府後宅,那就可以橫着走了啊!偷聽盜竊殺人,哎喲,這麼厲害的人,怎麼給她當了丫鬟?「我生活在內宅,哪裡用的到如此厲害的人,逸成,還是讓她回到你身邊去吧?在我身邊多屈才呀。」

  宋逸成神色有些黯然,盯着若瑾的眼睛認真地說道:「若瑾,讓她在你身邊我才能放心。記着,別把她調離你身邊,尤其是在外面的時候,知道嗎?」

  唐若瑾看他如此鄭重其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還是點點頭:「好吧。」身邊有這樣的人,她也更安心。

  宋逸成突然鬆開她的手,後退了一步。

  花廳外響起了腳步聲,片刻,唐思文進來了。估計是他們兩個待的時間長了些,不放心過來看看。宋逸成想說的話都說了,也不再勉強,道:「我還有些事,先告辭了。」唐思文送他出去,唐若瑾穿過小花園回海棠苑。

  唐府不大,小花園也很精緻小巧,種了很多花草。唐嘉珍正蹲在一叢花前面,奶娘守在一旁,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姐姐,這是花。」

  唐若瑾掃了一眼,「嗯,這是鳳仙花,也叫指甲花。」

  「為什麼叫指甲花?」唐嘉珍忽閃着大眼睛。

  此刻太陽已經老高,她可能在花園待了有一會兒了,臉曬得紅撲撲的。唐若瑾道:「因為這個花可以染指甲,所以又叫指甲花。玩一會兒就回屋吧,別曬壞了。」

  唐嘉珍興奮地站起來,充滿希冀的目光緊盯着唐若瑾:「姐姐,我們來染指甲吧!」

  ……唐若瑾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青菱捧着帕子,唐若瑾和唐嘉珍采了鳳仙花放到上面,直到帕子快要兜不住了,幾人才回到海棠苑。

  唐若瑾吩咐人準備了一個小石臼,把鳳仙花瓣都放到裡面,又放了一點白礬,慢慢地把花瓣搗成泥。唐嘉珍沒見過這個石臼,興致勃勃地自己動手搗了一會兒。

  花瓣搗好了,唐若瑾用小鑷子夾住花泥,放在唐嘉珍的指甲上,塗上厚厚的一層,用在小花園采的葉子包起來,系上棉線。

  唐嘉珍的十個手指頭都用樹葉包起來,她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咯咯直笑:「姐姐,像粽子,給你也包上。」她拿着鑷子想給唐若瑾放花泥,奈何手指都包着,十分不靈活,半天都沒放到指甲上,只好吩咐青菱:「給姐姐放上。」

  等到唐若瑾的手指也包好,唐嘉珍滿意地點點頭,「姐姐,這個什麼時候就好了?」

  「要等好一會兒。」

  「那我們玩什麼呀?」

  ……和五歲的小孩子玩什麼呢?唐若瑾環顧自己的屋子,沒什麼適合做小孩子玩具的。「我給你講故事吧,小蝌蚪找……娘親,聽過嗎?」

  「沒聽過,姐姐快講,我想聽。」唐嘉珍蹬掉鞋子,爬到唐若瑾身邊,抱着她的胳膊坐下。

  「池塘里有一群小蝌蚪,大大的腦袋……」

  唐嘉珍很認真地聽完了,「姐姐,你見過小蝌蚪嗎?咱們園子裡的那個湖,裡面有小蝌蚪嗎?」說是湖,其實很小,也就是個池塘吧。

  唐若瑾板起臉:「不許一個人去水邊,聽到了嗎?」她有些後悔講了這麼個故事,小孩子的好奇心都很旺盛,應該講小馬過河的,不對,小馬過河更不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