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嫁 - 第2章

繞樑三日

  到了軍營霍時英換上她的軍服,總算把她腳上的那隻爛布鞋換了下來,這時候不是飯點,軍營廚房裡的灶頭都熄火了,小六勉強給她找來了一張油餅。

  霍時英出關半個月在草原上來回奔襲了一千六百里,一路上都是啃乾糧,小六給她的餅被他放在火爐上烤了一下,雖然看着黑乎乎的,可咬在嘴裡挺香還冒着熱氣霍時英挺知足。

  一邊吃着東西,一邊把留守的校尉找來問了問城裡的情況,然後又溜達着去了軍庫,守庫房的伍長告訴她,嘉定關昨天給送過來了十萬支長箭,五百張硬弓,刀槍長矛若,還有一百桶的桐油。

  霍時英在庫房裡看了看,裡面全部被填滿了,補給充足心裡稍稍有了一點譜。

  從軍庫里出來,拐了個彎上了城牆,城牆上士兵十步一崗。霍時英上去的時候正好趕上一部分換崗的士兵,城頭上風沙大,士兵們站了半天崗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的,霍時英一路走過去,「都尉,都尉。」的叫了一片,霍時英僵硬着一張臉,挨個點頭走了過去。

  盧龍寨的城牆依着山勢而建,呈一個凹字型,兩個側翼夾着一片筆直的主城牆,側翼和主城的夾角處是個死角,橫着看過去,一般看不見那裡站的士兵,這個位置一般老兵油子們最喜歡,因為只要沒有遇見巡視的長官,隨便你可以窩在城牆後面干點什麼。

  霍時英走到城牆拐角處,站在死角的地方先乾咳了一聲,然後腳下又停了停這才走了出去。

  兩個牆角的夾角處,一個士兵抱着長槍蜷縮在那裡,霍時英來之前他應該是在睡覺,聽見霍時英的咳嗽聲剛抬起頭,眼神還呆滯着,等看清是霍時英,這人沒說話之前忽然就大大的笑了起來,他一笑額頭眼角就擠出一堆褶子,本來很剛毅的一張臉,馬上就看出猥瑣來了。

  「呦!奇葩,你回來啦。」那士兵笑嘻嘻的歪歪扭扭的站了起來,往城牆一靠。

  霍時英走過去,往他身邊一站,也是後背懶懶散散的往城牆上一貼,兩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姿勢站在一起:「秦爺,昨晚上幹嘛去了?我這一路過來動靜可不小,這都不醒,睡得可夠沉的。」

  那漢子搓了搓臉,又撓撓頭,扭臉比較煩躁的說:「我說奇葩,你個女娃問這些讓我怎麼跟你說啊?」

  霍時英笑笑:「發餉了?入關去了?」

  叫秦爺的漢子嘻嘻的笑,沒說話,盧龍寨是軍事要塞,一切民生這裡基本沒有,但它身後五十里的嘉定關卻是一個很大的邊城,那裡酒樓妓院很多,盧龍寨這邊的兵發了餉銀就到那邊去造一通,這已經是慣例了,霍時英心下瞭然也從來不過問。

  秦爺問霍時英:「你找我有事啊?」

  霍時英站忽然直了轉身面對着外面,城牆之外一輪紅日掛在巍峨的關隘上,申時了。

  霍時英半天沒說話,秦爺也轉過身和她並排站着,扭臉看見她一臉的凝重。

  「是有事。」過了很久霍時英才說。

  秦爺收起臉上嬉皮的神態,口氣也正經起來:「那你要是不方便在這說,等我換了崗去找你。」

  霍時英轉過身,秦爺看着她,擔心的臉上的褶子又都皺起來了,她拍拍城牆說:「你一會晚飯別在營里吃了,直接過來,我和你聊聊。」

  「行,我一會就過去,你先下去吧,這風大。」

  「嗯。」霍時英應着走了。

  「時英,回去睡一覺。」

  霍時英腳下頓了頓,背朝着秦爺搖搖手:「你也別睡了,剛才我看了今天是馮崢巡查。」

  回去的路上,城頭的士兵腰背筆直,面朝關外,背靠祖國,面孔莊嚴而肅穆,這是一支經歷百戰煎熬出來的精銳軍隊,整個西北邊軍里能和關外狼虎一樣的蠻族軍隊一戰的士兵基本都是出自盧龍寨。

  臨下城頭之前霍時英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關外,紅日鑲嵌上了一層金邊,兩山之間的關隘不知巍峨的矗立了幾百年,西北乾燥的秋風裡夾雜着蒼涼氣味。她再轉頭望向秦爺位置,凸起的城牆擋在那裡,已經看不見他了。

  霍時英一直覺得只要是個人就都要有點毛病,就像月娘一見着她爹就腿軟,就像她每次大戰之前一定要跟秦爺聊一聊才能心定。

  秦爺這人從正常角度上來說不是個好兵,他這種兵每個軍隊裡還都有,這種兵都有很長的軍齡,甚至做過很多種兵種,非常熟悉軍隊的編制制度,善於轉空子,上層將官不好管理,卻在低級士兵中有不小的威望,而且這種兵都有一個通病不求上進,好酒,好女人,所有的軍餉基本都貢獻在了這兩方面。可也就是只有這種兵才會在面對羌人鐵騎的正面衝擊時不會腿軟,不會逃跑,他們見得的多了,打的多了,神經早就被磨得麻木了,他們知道怎麼拼命,也知道怎麼打仗。

  霍時英和秦爺認識了有十年,是秦爺教會了她在軍隊裡怎麼立足,怎麼活下去的。

  當年霍時英十二歲守城門,一個門洞裡兩隊兵,十二個人,沒人願意理她,因為誰都知道她是將軍的女兒,軍隊裡忌諱有女人,可她出身高貴又不能明着欺負她,所以所有人就都孤立她,當時只有秦爺敢欺負她,秦爺當年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老兵油子一個,偷懶耍滑,喝酒打架,搶她的吃的騙她的軍餉,很壞很賤的一個人。

  當年燕朝的軍隊積弱,各個關口全依靠着堅固的城池打防守戰,原來的時候羌人在嘉定關周邊的村落搶掠,燕朝巡邏的軍隊碰見了,望風十里就開始逃。可就是這個很壞很賤的一個人,卻在幾次巡邏的遭遇戰中,拉着霍時英裝死,帶着她逃跑,幾度救她於生死之間,也是他帶着霍時英跟人打群架,偷喝酒,跟小兵耍錢賭博,讓軍隊裡的下層士兵都習慣了有這麼個女人的存在,也不當她是個女人,也是這個人告訴霍時英打仗的時候沖的狠的是死的快的,想博出功名先要知道怎麼活下來。

  霍時英跟秦爺認識了十年,秦爺從當年的秦哥變成了秦爺,還是老兵油子一個霍時英和他的關係亦師亦友,每逢大戰霍時英都要跟他聊聊心才能定下來。

  霍時英回營房,小睡了一覺,掌燈的時候小六把她叫了起來,洗漱完小六剛把晚飯擺上桌,秦爺踩着點跟着通報的小兵就進來了。

  軍營里沒什麼精緻的吃食,一大盆油燜羊蠍子,一盤白饃,秦爺進屋就自己奔着飯桌去了,小六很知機的悄悄帶上門出去了。

  霍時英洗乾淨手,收拾停當坐下來的時候,臉盆大的一盆羊蠍子已經下去了小半角,秦爺吃的滿嘴油,抽空抬頭看了一眼霍時英,又低下頭跟狗搶食一樣使勁往嘴裡扒拉。

  當兵的吃飯都一個毛病,用最少的時間吃下最多的東西,咀嚼功能有時候對他們來說是多餘的。霍時英做了多年的小兵,知道下層士兵的伙房裡是怎麼回事,她沒跟秦爺搶,自己干啃着白膜,看着秦爺吃。

  秦爺吃飽了,起身跑到霍時英的公案上到了一大杯茶水,一口灌下,站那撐着腰滿足的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然後端着杯茶水慢悠悠的走回來,往那一坐跟個大爺一樣。

  霍時英就着盆底的一點肉湯沾着饅頭吃,抬頭瞥了他一眼問:「秦爺,想過以後要是不打仗了,有朝一日你解甲歸田了,幹什麼嗎?」

  秦爺嘻嘻一笑:「那感情好,這要是不打仗了啊,朝廷有規定,服役二十年以上的老兵退伍以後有二十兩的撫恤銀,脫了軍籍回鄉還能分幾畝地,到時候我有錢有地蓋上兩間瓦房,娶上個媳婦,再給我生個兒子,這輩子我也就知足了。」

  霍時英被他逗笑了,奚落他:「就你這樣的,有姑娘願意嫁給你嗎?」

  秦爺臉皮厚的一點也不覺得丟人:「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娶不到,那寡婦我還娶不到一個嘛?」

  霍時英被他的厚臉皮逗得哈哈大笑起來:「是是是,你能娶個寡婦,寡婦。」

  霍時英笑着笑着,臉上忽然就風雲忽轉,她定定的看着秦爺道:「秦爺幫我去把凜河上的水壩挖了吧。」

  秦爺愣了一下,然後從椅子上跳下來,緊了緊腰帶說:「行啊,什麼時候?」

  霍時英吃完手的我饅頭,站起來悠閒的拍了拍手裡的饅頭渣說:「羌人的大批人馬正集結着往盧龍寨這邊過來,今夜子時之前,他們的前鋒會到達脊山和關雲山的關隘處,你要看準時機掘堤,傷他們的人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要把路堵上。」

  秦爺想了想很為難:「脊山和關雲山關隘寬有二十丈,入秋以來盧龍寨就沒有下過雨,山上的泥土干,吸水,要引起山體塌方滑坡不好辦,把水壩挖了能衝掉他們一兩千人馬沒問題,但是要把路堵上,不好辦,估計水過了能留下些碎石,稀泥,馬不好走,但他們清理一下還是能過來的。」

  霍時英點點頭:「我知道,堵路是堵不住他們的,就是關隘全部封死了他們翻山也一樣能過來,只要在關隘那裡留他們到明天的卯時就可以了。」

  「那可以。」秦爺什麼也不問,向霍時英一攤手:「令牌拿來吧,我不能一個人去挖吧?」

  霍時英笑着把腰間的令牌摘下來,放到他手裡:「什麼也不問?」

  秦爺直搖頭:「我知道,軍機,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的,不過有一點我倒是真想問問,你是不是三年前就知道有今天啊,凜河離着盧龍寨可是隔着一個山頭吶,三年前你說怕盧龍寨缺水,帶着人在上游修了水壩,可盧龍寨可是不缺水的啊,城裡自己就有水井。」

  霍時英長吁出一口氣,回身望着身後懸掛着的地圖說:「打仗哪裡有那麼多投機取巧的,很多的時候打仗就是看哪方準備的更充足,盧龍寨這個地勢,敵軍來犯沒有開闊的地勢迎擊,只能占城死守,能用的能想到的都要因地制宜的用上,修水壩我前面兩任邊軍都提出過,但那時候朝廷的注意力放在了西疆,這邊的邊軍軍餉都發不出來,哪來的錢修水壩。再說這種修了就是為了將來拆掉的工事,誰給你錢修啊。」

  霍時英說完回身推了推秦爺:「行了,你趕緊去吧,到你營里點一百人馬,衛放要是問,你別告訴他,讓他來找我。」

  「行。」秦爺把霍時英的令牌揣進衣服里,走到門口忽然又迴轉身:「奇葩,你剛才說以後要是不打仗了,是不是以後真能有不打仗的一天?」

  霍時英望着他但笑不語,秦爺一拍門框道:「奇葩,我信你,我們都信你。」

  霍時英玩笑着抬手向秦爺扣了一禮:「時英承蒙各位軍爺多年不棄,多謝了。」

  秦爺也嬉笑着抬手扣了扣:「不謝,不謝。我們可都想看着你成大燕朝的第一個女將軍吶,奇葩這名可不能白叫了這麼多年。」

  「奇葩」總算把秦爺打發走了,霍時英嘴裡嚼着這兩個字搖頭直笑。

  軍旅生活清苦,將官一般都會容忍士兵在背後搞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動作,奇葩這個外號是秦爺給霍時英取的,大燕朝宗制慎嚴,女子不能考科舉不能入朝為官,雖然朝廷還是會有一些微末小吏的職位留給女子,比如監獄中看管女犯的牢頭,各王府還有大內那些世襲的御廚,還有一些醫官,但能有小吏職位的女子已經是鳳毛麟角了,至今女子在能在小吏上熬出頭的燕朝開國一百三十多年以來就只有大內的一個四品女醫官。

  霍時英是個女人,雖然只是一個邊城守衛從五品的都尉,但已經是前無古人了,奇葩這名號她也擔得起。

  秦爺走了,霍時英馬上打發小六去召集人手來開會,盧龍寨常駐守軍有兩千,還有一個編外的騎兵營三千人,騎兵營每三個月跟嘉定關換防一次,霍時英平時有訓練權,戰時沒有調遣權。

  來開會的是常駐兩千守軍的最高將官,一個算是霍時英的副手,守御馮崢,兩個校尉盧齊和衛放。

  霍時英辦公的地方有一張長形的會議桌,霍時英趁着他們沒來之前,坐在主位上喝茶,等他們,盧齊和衛放霍時英帶了他們兩年,這倆人反而來晚了,最先進屋的是馮崢。

  馮崢是個文弱青年的樣子,身材高高瘦瘦的,臉上的皮膚常年呈現一種只有多代的貴族才能養出來的青白之色,不像個邊關的武將,比較像深宅豪門裡的貴族公子。這人也確實出身豪門,家裡是淮東的豪族,父親在朝中任同知樞密院士,官拜正二品。

  馮崢這人,他家原來是從小請着西席,灌輸的都是四書五經,按着文人路子培養的。可這孩子到了十七八歲的青春期,忽然就叛逆了,有一天忽然幡然醒悟,要棄文從軍了,馮崢家這一支子息單薄,只有馮崢這麼一個獨子,家裡鬧翻了天,最後老子沒折騰過兒子,馮老爺子實在無法拉着老臉求到了霍真這裡。

  原來馮崢一直在嘉定關霍真身邊做着文職,但文人都有個毛病,好清高,這人律人律己都嚴,身邊將官和他來往的少,下層士官他毫不通情,懲辦起來不知道個迂迴,結果就落了個下面的人都恨他,上面的人都不喜歡他,人緣差到了極點。

  上個月馮崢寫血書呈請霍元帥讓他到第一線去打仗,動靜鬧得老大,霍真礙於馮家的面子也着實拿着他頭疼,最後乾脆把他踢到霍時英這裡來了。

  馮崢進門來,隔着老遠先朝着霍時英行了一禮:「霍都尉。」

  說起來馮崢的官階比霍時英還高着半級,霍時英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回了半禮:「馮守御客氣,這邊請。」

  馮崢嚴肅着一張青白的面孔,走動間仿佛帶着一股寒氣,在霍時英的右守坐下,中間還隔着一張椅子。

  小六看準時機趕緊給馮崢上了茶,兩人都一致的動作悶頭喝茶一時無語。

  霍時英一杯茶喝完,盧齊和衛放也來了,這兩人進來氣氛要輕鬆很多,也沒那麼客套的行禮,和霍時英打了聲招呼就坐了下來,兩人坐在霍時英的左手邊,挨着她的位置,一個首腦團開會,從坐的位置上就看的出,誰親厚誰疏離很有學問。

  盧齊和衛放都很年輕,一個二十,一個二十三,衛放壯一些,蓄起了短須,盧齊偏瘦,皮膚黝黑。兩人坐下誰也沒跟馮崢說話,氣氛有點冷。

  霍時英等着小六挨個給他們上了茶,帶上門出去了才幹咳一聲後道:「要打大仗了啊!」

  三個人明顯在她話音落地以後,腰杆挺了挺,霍時英很滿意。

  霍時英端着茶碗喝了一口才慢條斯理的接着道:「嗯,這個羌人的烏達部落出了一個人才,原來他們二十多個部落都是自己打自己,沒糧過冬了就入關來搶一通,去年烏達部那邊出了一個叫贛冬的首領,這傢伙用半年的時間在羌人各部落進行遊說,一個月前羌人的王庭忽然集結了大批人馬,七天前他們已經祭天開拔,往盧龍寨這邊來了。」

  看起來應該最沉得住氣的馮崢先皺眉問道:「來了多少人?」

  「估算着能有二十多萬吧,精銳盡出,他們這是舉傾國之力,某圖整個中原。」霍時英說着把茶碗往桌上一放,抬眼挨着掃了他們一遍。

  三人都沉默了一會,最後盧齊先問:「嘉定關那邊對咱們這有什麼打算?」

  「上峰有令『盧龍寨堅守三日,差半刻提頭去見。』」

  「援兵吶?」

  「沒有。」

  衛放嗤笑:「二十萬對兩千,嗤!他們不用打,上來踩都踩死我們了。我看見城裡的三千騎兵營今天可都全換防回嘉定關了。」

  霍時英斜靠着椅背說:「不是換防,是撤走了。整個大燕朝能和羌人一戰的騎兵就在嘉定關和盧龍寨,大將軍不到最後是不會用上他們的。」

  三個人都同時皺眉,一邊的馮崢忽然猛的起身往掛在霍時英身後牆上的地圖衝去,還沒等他衝到跟前,霍時英也跟着站起身,朝着他道:「行了,別看地圖了,都上城樓去,看着實物比對着地圖強。」

  霍時英帶着盧齊和衛放出了屋,馮崢在他們身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緩了片刻最後也跟了上去。

  盧龍寨的主城牆有五丈於厚,分內外兩層,第一道防線攻破了依然有第二道防禦陣線可以利用,兩道城牆之間建有一個城樓,用做戰時將領督戰之用的,四人上了城樓,周圍站崗的士兵被屏退在兩丈之外。

  城樓里,四人面朝着關外,黝黑的夜色里,關隘處的脊山和關雲山如蟄伏的巨獸,山巒處吹過來的風帶着冷意,霍時英身旁的三人都面帶凝重。

  回身間,霍時英挨個眼神掃了他們一遍道:「羌人的前鋒,最晚今夜子時就會到達關隘處,都說說吧,咱們這仗怎麼打?」

  霍時英的眼神落到盧齊身上,盧齊指着右手邊的關雲山道:「此戰不在怎麼打,而是怎麼守,其實守也不是關鍵,關鍵是怎麼拖延時間,關雲山旁的凜河如果掘了堤,可沖毀他們一部分的前鋒,在關隘處形成大量的泥沙淤積,能拖延他們的行軍速度。但這次他們來的人數二十餘萬,前鋒至少會有兩萬人,清理出通道大概也就三五個時辰足以了。」

  霍時英點頭:「嗯,我已經讓人去掘堤了。」說完她把詢問的眼神轉向衛放。

  衛放接着道:「關鍵是沒人,盧龍寨易守難攻,和嘉定關本應是遙相呼應,但沒有援兵,要守足三日,難!」

  霍時英抬手指指衛放笑罵道:「衛放屬你最奸猾,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官腔打的到不錯。」

  衛放一下子臉漲的通紅,霍時英沒再管他,轉身望向一邊的馮崢問道:「馮守御,可有一法?」

  馮崢有一張常年蒼白的臉,整個人瘦的眼眶深凹,他沉默着,眼睛裡亮着兩簇詭異的光亮望着城牆外矗立的關隘,霍時英看着他耐心的等待着,馮崢抬起手指向遠方,話音里壓抑着興奮:「燒掉它,燒掉這兩座山。」

  霍時英臉上露出一個微笑,馮崢指着前方繼續道:「羌人這次大軍來襲,勢必早有準備,他們多次攻打過盧龍寨,知道這裡易守難攻,身後還有嘉定關支援,小股攻堅勢必難以拿下,定會駐紮下來徐徐圖之,盧龍寨前方沒有寬闊的地勢可供大軍安營紮寨,他們只能駐紮在山上。現在是秋天,山上天乾物燥,大火一起燒上兩天絕無問題,火勢可以燒掉他們的前鋒部隊,又阻攔了他們後面的大軍,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守三天應無問題。」

  馮崢一番話說完,盧齊和衛放相對露出驚容,霍時英卻慢慢踱到馮崢的身前,馮崢是個瘦竹竿的身材,他很高,霍時英也是不矮的個子卻需微抬着頭看他。說話之前她先低頭沉吟了一下,抬頭時臉上帶上了一種本來不想說卻又實在忍不住又要說的神情,她說:「馮守御,雖然人家都說你是書生入軍營來錯了地方,你也總是做出一副清高冰冷的姿態來掩蓋你的在乎,但是我覺得其實你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將才。」

  霍時英說完,馮崢臉上的一貫陰鬱的面具有種鬆動之兆,望着霍時英面上露出驚異之色。在他們身後的盧齊和衛放卻齊齊看着地面嘴角抽了抽,霍時英平時御下寬厚,嚴懲的少,鼓勵居多,這是她慣用的手段,盧齊和衛放跟了她兩年,這種手段早就見她玩過多次了。

  「你們倆還好意思笑嗎?」霍時英豁然回身望向兩人,語調里壓抑着怒火。

  「人吃的雖都是五穀雜糧,但生長的環境決定了一個人的秉性,是人都有個毛病,可我們是生活在一個戰壕里的同袍,你們不相互包容扶持,到學會了排擠,冷漠,我盧龍寨是這麼一個陣營嗎?我平時就是這麼教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