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嫁 - 第5章

繞樑三日

  霍時英直直望進他的眼底:「不行,你要跟着我走,你不在我心裡不踏實。」

  秦爺臉上露出哀求之色:「我家在羅城的余灣鎮,離涼州就二十里的路。」

  霍時英冷冷的望着他:「那又怎樣?」

  秦爺扭頭望望正要開拔的隊伍,小聲的哀求:「我家就我一個獨兒,一個妹妹十幾年前就嫁人了,家裡就剩一個老娘了。」

  霍時英冰冷的道:「你要做逃兵嗎?你是軍籍,你們鄉里戶籍記錄在案,等到天下太平了,你想東躲西藏的過一輩子嗎?」

  秦爺都要給霍時英跪下了:「我就一個老娘,我當了十八年的兵了,沒孝敬過她一天,我不逃,真的,安頓好我老娘,我就去找大將軍的隊伍。」

  兩人的眼神直達對方的眼底,最終霍時英薄薄的嘴唇微微一動,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行。」

  秦爺抬頭望天,絕望的閉上眼睛,眼角落下淚來:「霍時英,老子是欠你的嗎?我是你爹啊?你就這麼離不得我?」

  霍時英的語氣依然冰冷:「十二歲,我第一次出關巡邏就遇到羌人,全隊二百人幾乎全死光了,沒死的也全跑了,你半夜回來從死人堆里把我扒了出來。十六歲,我們出關去做斥候,回來的時候我掉進了狼窩裡,摔斷了腿,幾頭狼圍着要吃我,本來你可以跑,可你跑了卻又沖了回來,殺了頭狼,自己也差點死了,馬被狼咬死了,你背着我走了整整七天還剩下一口氣拖着我回了盧龍寨。十七歲,我們被圍在盧龍寨外七十里的斬馬坡,我身負重傷,援軍遲遲不到,我們沒水沒糧,被圍十七天,到最後我高燒昏迷,每每饑渴難耐之際總有溫水送到嘴邊,你跟我說是馬血,我裝不知道,心裡卻清楚馬肉的吃完了哪裡還有馬血,那是你的血,我靠着喝你的血活了下來。這些事我爹從來沒為我幹過。」

  秦爺扭曲着一張臉聽完,吼道:「你既然還記着老子救過你那麼多次,為啥就不能放了我一回?」

  霍時英拍拍他肩,冷漠的說:「算是我徇一回私,後面的仗不知會有多艱苦,放你走了我怕你死於亂局之中,不放你在身邊我心裡不安,我不安就打不好仗,你也不要再想着跑,我會讓衛放他們分出人手來,勢必安排好你的母親。」說完她回身一喝:「李成青,你給我看好他,他若跑了我為你是問。」接着她毫不留情的把秦爺往她師傅懷裡一搡,再不理會他。

  霍時英處理完秦爺,回過頭來衛放,盧齊他們已經整軍完畢。

  霍時英對衛放和盧齊交代完秦爺的事情就沒對他們說多餘的話,她帶了他們兩年知道他們有本事活着逃出生天,她把馮崢叫道跟前,然後把小六推道他身邊說:「這是我霍家的家生奴才,這孩子從生下來就是為我培養的,他還小,以後的路還長,拜託馮守御幫我把他活着帶出去。」

  馮崢用慣常冷漠的眼神看着霍時英,然後說:「你說的責任我懂,我不會不管六百人的死活尋死的,你不用特意把這孩子托給我。」

  霍時英笑笑拱手道:「拜託馮守御了。」

  小六很乖的站在馮崢旁邊,什麼也不說,他懂,他這個時候還跟着霍時英是給她拖後腿。馮崢對霍時英說:「都尉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要是沒有我們就要走了。」

  「稍等一下。」霍時英轉回身朝着身後的六個紅巾大漢伸出手,不客氣的說:「有錢嗎?有的都拿出來。」

  幾個大漢由霍時英她師傅李成青帶頭,老老實實的從懷裡摸出錢來,霍時英收攏過來有幾十兩的碎銀,還有兩張五十兩的銀票,她全部塞給小六:「拿着,大將軍的兵馬你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追的上,羌人一入關就是亂世了,路上拿錢能換些吃的。」

  小六一陣手足無措,小臉憋得通紅,眼裡憋着一泡眼淚磕磕巴巴的推着霍時英的手:「都,都尉,小六,有,有錢,您自己留着。」

  小六哪裡推得過霍時英,霍時英手腕一翻就把一把零碎銀子和銀票塞進了他懷裡,然後拍拍他的肩膀揮揮手說:「走吧。」

  馮崢轉身就往自己隊伍走去,盧齊,衛放各自給她行了一禮齊聲道:「都尉保重。」然後也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

  小六一步三回頭,眼淚終於沒憋住掉了下來,霍時英轉身一喝:「上馬!」兩百士兵,豁然蹬馬,動作整齊劃一。

  兩百騎兵目送着一千多兵甲捲起一道煙塵,穿過長街,穿過整個嘉定關最後終於消失在視線里。

  霍時英在馬上與王城守道別:「我們走後王城守有何打算。」

  老人布滿風霜的臉上笑得溫和:「都尉放心,老夫雖老邁也必定會堅守到最後一人,定會為都尉拖到最後一刻。」

  霍時英蹙眉道:「王老,羌人勢大,你就開了城門吧,暫且忍得一時,等我們再回來。」

  老城守但笑不語,拱手向霍時英行了一禮,然後後退站到了一邊。

  霍時英知道再勸無用,打馬奔馳而去,隆隆的馬蹄聲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振聲高呼:「望郡主來年祭祖之時,給老將軍帶個話,我王守業下輩子還給他老人家牽馬。」

  霍時英回頭的瞬間,一個老邁的身體再次躬身深深的彎向地面,一直到她再也看不見都沒有起身,王守業的官階比她大,他這個禮是行給她祖父的,她代表霍家受了他這一禮,王守業年輕時為她的祖父牽過馬,十七歲參軍,駐守邊關四十餘載,最後竟是要埋骨邊關。

  八月初八嘉定關破,城守王守業帶領五十位殘兵死戰到最後一刻,終以身殉國。

  霍時英帶領兩百騎兵斷後,被破了嘉定關一路追上來的羌人堵上,霍時英在山路上和羌人打了一個小伏擊,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帶領殘兵逃入荒山,和羌人在崇山峻岭里打了半個月的游擊,直到彈盡糧絕,跟着她的兩百士兵幾乎全軍覆沒。最後一次遭遇戰中,她帶着的六個護衛和秦川跳進了橫江。

  橫江是橫穿整個中原的渭水一支支流,他們一路向南被衝出兩百里,等他們上了岸已經出了涼州府了,幾個人身無分文,混在流民里幾經周折一路走到渭水江畔,等他們幾個人在渭水的江北一路彪悍的橫刀殺過羌人軍營,衝到江對岸的時候已經距他們離開盧龍寨整整過去兩個月了。

  而這時羌人大軍一路橫掃過半個中原,和中原大軍對持在渭水兩岸。

02

  十月初,渭水南岸,隔江幾里的城外,一個地勢較高的土坡上,一青袍書生面江負手而立,他面容精緻而帶着幾分剛毅,身材修長,江風凜冽,他的衣衫在風中飛揚,此處臨江面水,遠觀如一幅山水畫,畫中人有灑脫飄逸之姿,背影的線條卻有僵硬沉重,無端為他染上了幾分憂鬱之色。

  對面江畔軍帳林立,黑旗飛舞,陣陣馬奔,人嘯之聲隨風傳來,肅殺之氣沉沉壓抑而至。

  韓棠面江蒞臨,心下沉重:「羌人軍紀嚴明,人馬彪悍,兩月之中一半疆土淪喪,國之危矣,百姓苦矣。」

  「老爺,進城吧。」書童走近前來招呼韓棠。

  韓棠沉默半晌,轉過身來,任由書童為他圍上棉斗篷,往坡下走去,一輛烏棚馬車停在路邊,他蹬車,車輪轆轤而動向着揚州城而去。

  韓棠其人,出身寒士家庭,涼州分宜縣人,是燕朝嘉熙二十三年二甲進士,高中時年僅十八歲,後入翰林院,授翰林院編修,時三年升任翰林院侍讀學士,再三年又升任光祿寺卿,此後新帝登基,一路平順,歷經兩朝,官運昌隆,可謂年少有為。

  景德三年秋,韓棠忽然接到聖旨,被任命為涼州巡察使,即刻啟程,韓棠出京之前,朝中已經接到涼州府淪陷的戰報,但皇命依然如故,涼州府已在羌人鐵蹄之下,韓棠不知道他這個巡察使到底去巡查什麼,深夜造訪丞相,當朝兩朝元老的韓丞相給了他兩句話:「歷來巡察使,巡視的都是人,關地有何事?」還有一句就是:「皇上要聽的是實話,你今後是入閣拜相,還是六部徘徊端看你此番作為,望你能好自為之!」

  韓棠連日出京,此時渭水以北兗州大部疆土淪陷,官道上南逃的貴族百姓成山成海,他被擁堵在路上,等他趕到揚州時已是羌人橫刀渭水江畔形成對峙之局。

  韓棠到揚州已有三日,三日裡往駐紮在揚州城外的涼州軍營里遞了三次拜帖找霍真,沒見着一次,霍真很忙,羌人來得快,朝廷的反應也不慢,兩月之內各州府兵馬陸續集結而來,揚州城外軍帳連綿,幾十萬大軍,各派林立,霍真的事情很多,今天這裡,明天那裡韓棠沒堵住過他一次。

  韓棠今日依然沒有見到霍真,從城外回來,他決定去一趟揚州的太守府,他聽聞這幾日霍真時常在太守府出入,想試着在那裡碰碰運氣。

  揚州水路發達交通便利,自古繁榮,太守府自然也是相當的氣派,門口兩具碩大的石獅鎮守,朱紅色的府門大開,比較奇怪的是門口守衛有兩撥,一排是鐵甲崢嶸的紅巾護衛,腰佩長刀,顯然是軍營里的親衛,而另外一排也腰佩長刀,卻是普通的衙役服飾,這才是太守府的守衛。

  韓棠從馬車上下來,身穿衙役服的那撥正斜着眼睛瞟另外一撥人,眼神里竟是源自自卑的憤怒和妒忌,另一撥巍然不動,面容肅穆,管你八方風動,他們依然挺立如雕像。

  韓棠站在那裡半天沒一個人搭理他,正準備拾階而上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本以為來人定是個勇猛之士,結果回頭一看,騎馬奔馳而來卻是個中年青衣文士。

  那人騎術極好,本是奔馳而來卻在挨到近前時堪堪勒住馬勢,那馬原地轉了半圈就定住了身子,文士跳下馬,掃了韓棠一眼,直直的向他走了過來,拱手道:「這位可是涼州巡察使韓棠,韓大人?」

  韓棠拱手回禮道:「正是在下。」

  那人又道:「可是要尋霍大將軍?」

  韓棠一驚回道:「正是。」

  來人看着有四十多歲的年紀,中等個子,穿長衫,通身穿着樸素卻極為乾淨,面容五官有種豁達,隨和的氣質,他立刻就說:「正好,我也有事找他,我們一起進去吧。」

  韓棠微微一怔,隨後立刻拱手道謝:「那真是多謝了,不知大人怎麼稱呼?」

  那人一笑,率先往前走道:「我可不是什麼大人,在下是大將軍府內的幕僚,我叫唐世章。」

  以常理來講唐世章對韓棠的態度是及其無禮的,不說韓棠巡察使的身份,光是他平時的官職就已經是從三品的朝廷大員,放在地方一任知府見他都要行大禮參拜,而唐世章無官無職卻不拜不扣,是及其說不過去的,韓棠若認真計較治他一個不敬之罪都綽綽有餘,但這人態度從容,舉止有度,並無狂狷之態,韓棠反倒覺得此人通達,很是欣賞。

  兩人進到太守府一路無人阻攔,唐世章熟門熟路的領着他穿過三進院子,似乎是到了太守府的後堂,後來他們進了一間庭院,院內一座池塘假山,雖已將將入冬,但因江淮之地,歷來溫暖,圍繞池塘四周依然流水沼沼,綠樹茵茵。

  院內一排三間正房,青瓦繪梁極是精緻,正中的一間房門大敞,隱隱可見是間書房的格局,兩人還沒行至跟前,內里的爭吵之聲就遠遠傳了過來。

  「霍真我跟你說,我不管你要幹什麼,想下多大一盤棋,你干你的,少拖我下水。」此人聲音極其洪亮,應是個底氣厚實身體非常健康的人。

  「我說,裴世林,想你我當年同窗之時你是多麼少年英偉,豪氣干雲,『這才過去多少年?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你都做到太守了,你說你得貪了多少啊?你瞧你這肚子,這膘,你慚不慚愧啊?」這人語氣很輕浮,聲音卻好聽。

  唐世章和韓棠走到跟前,只見屋內兩個男人貼的極近的站着,一位身着皂靴紅袍,腰佩白玉腰帶,是朝廷二品文官的官服,此人果然身材魁梧,面色泛着健康的黑紅色澤,相貌粗獷,卻也威武,但有點中年發福之兆,肚腹微凸。

  另外一個也是身着官服,不過卻是衣上繡有麒麟補子的一品武將的服飾,此人面白無須,五官英挺,有種中年男人特有的歲月沉澱下來的英俊,只是這人現在的氣質稍稍顯得猥瑣了一些,他擠在那文官與書案之間,伸手戳着文官的肚子,眼角眉梢竟是調笑之意。

  韓棠沒見過這兩個人,但也很容易就猜出這他們的身份,這兩個人在燕朝的朝堂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一位身份多一些,世襲的親王,裕王,涼州兵馬總督,還有先帝親封的一品驃騎大將軍這些都是他的頭銜,另一個是揚州太守,太后的侄子,這二人一個是皇親一個是外戚,身份都相當了不得。

  房內裴太守一掌揮開霍真戳在他肚子上的手,氣哼哼的說:「我跟你說霍真,不是我氣短,你說你乾的那是什麼事?你要死就去死,拉着你老娘還有你那十幾個老婆姨娘陪葬去,我跟你屁關係都沒有,犯不着為你掉腦袋。」

  房內的兩人都發現了門口來了兩個人,他們齊齊往外面瞟了一眼,把他們當木樁,霍真收回眼神,一把橫過裴太守的肩膀,死死的勒住,歪着眼睛說:「少雍,你怕了,真像個娘們。」

  「滾!」裴太守狠狠的抖動肩膀想甩掉霍真的胳膊,可惜沒甩掉,嘶吼道:「你占了老子的太守府,私開州府的糧倉,餵你那幫兵崽子,你在涼州,冀州,兗州一路搶過來的糧食還少嗎?還開老子的糧倉,老子都不跟計較,瞞着沒往上報。你還想怎地?啊?還想怎地?」

  霍真死摟着裴太守,用一種特別哀婉的語調,婉轉的說:「少雍,你懂的,我一直牢記當年同窗之誼,我知你有滿腔報國之志,所以勢要與你共進退。」

  裴太守似乎是真怒了,使勁扭動着身體要甩開霍真的鉗制,可惜不能如願,瞪着眼睛暴吼道:「死開,你個老痞子。」

  「不死開。」

  「你再不放開,老子揍你信不信。」

  「不信。」

  「老子今天就揍你了。」

  「啪」特別清脆的一聲,裴太守一手黑墨,霍將軍臉上也開了花,濃黑的墨汁流了他一臉,里裡面還隱約摻了點鮮紅,裴太守一怒之下用硯台把霍將軍腦袋開了。

  兩個封疆大員,響噹噹的朝廷重臣,鬧得如此斯文掃地,韓棠先沒被這二人吵架內容的驚住,反倒對他們的做派深感驚奇。

  屋內二人鬧到不可收拾了,韓棠卻見唐世章非常鎮定的走進門內,無視屋內二人,輕輕關上兩扇門,退出來,轉過身對他微微一笑:「韓大人見笑了。」

  韓棠以拳抵唇微咳一聲,眼神在院內轉了一圈道:「在下到覺得這院內景致甚為精緻。」

  屋外二人相視一笑,有的事情就不要拿到檯面上來說了。

  鬧成這個樣子,韓棠今日拜見霍真可見又是不成,但好在剛才聽見屋內二人的談話,心下知道霍真最近都會駐紮在太守府里,心下已有計較遂向唐世章告辭。

  唐世章也沒有挽留,一直把韓棠送出太守府,兩人在門口互相客氣着告別,韓棠準備蹬車之際,唐世章忽然叫了他一聲:「韓大人。」

  韓棠回身問道:「唐兄何事?」

  唐世章微微蹙眉,似經思索後方才開口:「我看韓大人如若想了解此次羌人作亂的經過,以及現在渭水北岸的事情,與其找霍將軍,不如另找一人,此人應比將軍更清楚情況才是。」

  「哦?那是何人?」韓棠很是感興趣的問。

  唐世章手攆短須,不緊不慢的道:「不知韓大人可聽說霍將軍有一女。」

  韓棠眼神閃爍了一下,雖然霍真子女眾多,但顯然他一下子就知道了唐世章說的是誰,霍時英在大燕的朝堂上可說是一個不尷不尬的存在,每次只要她的名字在朝廷的戰報上一出現,勢必就會有一番波瀾,這人可說是相當的有名,韓棠點點頭:「當然是知道的。」

  唐世章微笑道:「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個人,霍都尉鎮守西北第一邊城,她是最後一個撤出涼州的將官,涼州的軍情沒有比她更熟悉的人了,而且她此次與大軍失散,剛剛才從北岸衝殺過來,那邊具體什麼情況可能再沒有比她更知道的人了。」

  「哦?衝殺過來?」韓棠滿是驚異。

  唐世章悠悠笑道:「是啊,你沒聽見上午對岸的動靜嗎?那是羌人在追殺他們吶,聽說為了她,這邊還放過來了一隊羌人的騎兵,這會不知道殺到哪裡去了。」

  韓棠想起今天上午他在江邊聽見的對岸軍營里的確實像是有騷動的跡象,心下驚訝異常。

  唐世章繼續道:「都尉的私宅在揚州城東的折桂巷最後一家,這會算着應該是到家了,韓大人若有心,可去那裡找她。」

  韓棠對唐世章拱手道謝:「多謝唐兄指點。」

  唐世章也回了一禮:「韓大人客氣了。」

  兩人再次作別一番,韓棠才蹬車而去。

  韓棠的馬車行去,唐世章站在原地低頭思索片刻才轉身入內,而韓棠在馬車裡左右思量,最後敲了敲窗棱,對外面說道:「去折桂巷。」

  揚州城內的折桂巷既非達官貴人聚居的高門大戶,深宅寬巷,也非下里吧人的棚戶欄院,一條窄巷悠悠長長,巷口處就是喧鬧的大街,有些院門甚至大開着,裡面院落家什一眼看過去清清楚楚的,此地多聚集一些小吏或小商人居住在此。

  韓棠的馬車在停在巷子的最深處,門口一棵桂花樹看着有些年頭,樹幹約得兩人合抱,兩扇朱漆木門,門上的銅環鋥亮。

  書童上前扣響門環,韓棠袖手站在門前,不大一會的功夫就聽裡面一聲脆亮亮的聲音問:「誰啊?」

  等到兩扇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布裙荊釵的婦人站在門內,韓棠也不好細細打量,微行了半個禮道:「在下韓棠,請問可是霍都尉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