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仙 - 第9章

六月觀主

  ……

  深夜。

  燭光已經熄滅。

  草廬上的天窗被一根竹竿撐開,月光從此處照落下來。

  「今日十五,若大仙無事,應當是講道之日了。」

  「當初離了仙宮,其實還是一時氣血所致。人間是紅塵俗世,論仙法機緣,終究比不得仙宮……」

  清原驀然嘆息一聲,「原本該是再留仙宮數年,得以聽大仙講法,翻閱仙家典籍,積累根基,充實底蘊,如此,待到打好了根基,再來下界尋訪機緣才是。」

  「如今這下界數年間,仍尋不到機緣,可謂一事無成,相較之於上界仙宮,反而錯過了許多次大仙講法,無法再觀閱仙家典籍,着實可嘆。」

  他身在下界行走數年,經過世事磨練,心性比之當年,實是更為沉穩,思索事情也較當年周全許多。

  感嘆片刻,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然後盤膝而坐,雙目微閉,靜心修行。

  他本無仙根,原是無法修行的。

  然而六月不淨觀實是不凡,故而讓他得以觀想出九重玉樓,相當於修行第一步,存想。

  這一步還只是門外,未能踏足修道門檻之內,真氣法力俱無,算不上修行之人。

  但對於清原而言,能指清前方的道路,讓他不用迷茫困惑,已是殊為難得。

  每當觀想出九重玉樓,他才能確信,天地間真的有修道之法,而不是虛無縹緲,妄自猜測。

  「九重玉樓,將修煉上的九重天地顯化出來,指清了道路,不必迷茫,不必摸索,然而……」

  清原悵然一嘆,「修煉道途,實則並無捷徑。」

第八章

大山妖

  天地各家,儒釋道等諸門,各自修行不同,故而境界劃分亦有不同。

  哪怕同為道派,因各家修行法門不同,每一個境界亦有不同分別。

  雖有不同,然而各方修行,大抵分作九步,在這九步之上,才是仙境。

  對於這九步的修行,各家境界各有不同,稱呼也大多不同,但統合起來,就稱作九重天。

  九重玉樓,對應修行上的九重天地,也即是指明了道路。但指明了道路,可終究還是要腳踏實地,步步往前。

  每推開一重樓,依然是要學得養精,鍊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也還是要移爐換鼎,八卦倒轉;也仍要修仙練道,並非易事。

  他看向天上,悵然嘆息。

  「旁人面對修行之路,還須步步摸索,探清迷霧。」

  「然而我全無仙根,眼前道路清晰,卻如同生來便沒有了腿腳,不能行走在這坦途大道上。」

  「修煉之上並無捷徑,可對於我而言,就是有了捷徑,又能如何?」

  「身無仙根,就好似手腳俱無。」

  「莫說行走,就是在這仙路之上攀爬,也是無望的……」

  儘管如此,他依然不曾懈怠,每日修行不曾停歇。

  他意想頭頂有明月光照,遂而一分為六,照澈一切污垢,念頭清明。

  然後腦海之中,便有了一座九重玉樓。

  九重玉樓,坐落於月光之中,身在迷霧之內,神秘悠遠。

  清原換上黃庭仙經所記載的運功路線,意念化為虛幻之力,衝撞那第一重玉樓。

  而玉樓大門,終究未能打開。

  只因他沒有仙根道骨。

  ……

  六月觀不淨的狀態之下,腦袋清明,一切清晰。

  不知為何,清原的感知,比起往常,還要更為清晰許多。

  這時,他驀然一寒,忽然生出冷意。

  一股子寒氣,從背脊骨而起,升至後腦。

  剎那間,手心皆是冷汗。

  清原忽然抬頭,便見上方月光已經不見,另有一道光芒照射下來。

  那不是光芒。

  那是目光。

  上方有一隻眼睛,瞳孔泛青。

  儘管不能窺其全貌,但清原知曉,那就是一隻眼睛,無比巨大的一隻眼睛。

  忽然,那眼睛退走了。

  月光不被遮擋,再度灑落,輕柔如水,但顯得有些寒冷。

  清原心中寒意更重,透徹骨髓。

  「走!」

  他沒有半分猶疑,出聲大喝,立時躍起,抱起了小瑜。

  而那山魈也在清原發現之時,察覺了異處。它自幼在山中生長,弱肉強食,生活便是介於捕獵與被捕之間,自是萬分敏捷。

  當清原抱起了小瑜時,那山魈來到門口,抬手便推翻了房門。

  但它並未立即逃走,轉過身子,低啞着聲音:「快……」

  清原跟在它身後,出了房門。

  轟!

  才出房門,走了未足數步,然後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

  接着一股滾滾勁風,夾雜着無數木屑,撲在身後。

  清原只覺背後劇痛,然後往前撲倒,滾了幾圈。他站起身來,無須查看,自知背後已經滿是鮮血。

  只因木屑紛飛,隨着狂風,刺破了衣衫,刺入了皮肉。

  「怎麼回事……」

  他匆忙往後一瞥,只見原本的草廬已經不見,山峰頂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頭顱。

  那頭顱足有二十丈方圓,極為巨大,頭頂生長着紅色的茂密長發,它有着青色而粗獷的面容,其眼眸碧綠,顯得猙獰異常。

  但見它獠牙尖利,緊閉着嘴,口中有着許多木屑乾草。

  它竟然一口咬碎了整座草廬。

  「快走……」

  山魈似乎認得它,嚇得魂飛天外,顧不得清原身上火符和長刀的驚人氣息,拉住他臂膀,連忙往山下跑。

  清原心頭凜然,渾身都是冷汗。

  他抱着小瑜,跟着山魈逃。

  眼角餘光一瞥,便見那頭顱已經抬了起來。

  那赫然是一個山嶽般的巨人。

  它頭顱巨大,青面獠牙,然而身軀酷似於人,筋肉虬結,仿佛上古神魔。它站立起身,竟高達百餘丈。

  而這座山峰,竟然只到它膝蓋高。

  然後它便抬腳,往前邁步。

  山峰在它眼前,於是它抬腳就踢碎了這座山峰。

  就如同一個孩童,抬腳踢碎了一個沙土凝聚的土堆,輕而易舉。

  但這不是一個沙堆,而是一座山峰,上面有無數草木,有無數生靈,飛禽走獸,內中乃是岩石凝成,矗立至此不知多少年月,在歲月的沉澱中,無比凝實。

  可在這巨人眼前,依然踢成了粉碎。

  無數碎石,四方飛濺。

  碎石有大如房屋,也有小如塵沙。

  甚至有一方巨大岩石,大如房屋,飛出了數十里之外,撞碎了對面那一座山峰。

  煙塵滾滾,遮蔽了明亮的月光。

  山崩,地裂。

  ……

  清原只覺立足之地不穩,然後徹底崩碎。

  他伴隨着岩石,飛在空中,往下墜落。

  期間有一塊巨石側邊砸來。

  「糟糕。」

  清原不知如何抵禦,只得左手抱緊小瑜,右手用鐵棒點了過去。

  鐵棒觸及巨石。

  前端有一股巨力傳來。

  宛如山河浩蕩,非人力可擋。

  清原受到震盪,張口吐出大片鮮血,然後陷入黑暗之中。

  眼前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虛無里。

  唯有死寂與枯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