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玉門 - 第23章

尾魚

  驀地剎住,覺得揭人過往太沒品。

  於是自己找台階下,回頭招呼Simon:「老闆,咱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拍時尚大片呢。」

  ……

  ——

  一時冷場,時間也不早了,灰八催大家趕緊把鋪位收拾出來,昌東只得叮囑肥唐捱過今晚再說:這大帳人多,你就往人群最中間擠,真出什麼事,也是別人先遭殃。

  交代完了,掀開帳門出來,忽然聽到葉流西說話:「可憐哪,好心沒好報,苦口婆心說那麼多,沒一個人聽。」

  昌東轉頭,看到她正倚在門邊,受傷的那隻腳虛搭在另一隻腳背上,眼梢微吊,似笑還嗔的,怕是故意守在這看他笑話的。

  「我是沒能勸走他們,你有更好的辦法?」

  「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請他們來的。」

  今晚上,好像人人都牙尖嘴利,就他嘴笨。

  昌東轉回正題:「帶上手電,去肥唐出事的地兒看看吧。」

  ——

  手電光里,一道十來米長的拖拽痕跡,筆直。

  除此之外,別無異樣。

  那股拽力一定大且突然,否則肥唐會不斷在地上掙扎,痕跡扭曲如有了身孕還要拼命挪爬的蟲子。

  葉流西蹲下身子,伸手在地面上叩了叩。

  地塊堅實,不管是什麼怪東西,一定不是從地下出來的。

  她抬頭看昌東:「你怎麼看?先說好,別什麼事都往鬼身上推,它要真有那能耐,早統治地球了。」

  昌東用手電把周圍照了一圈:「肥唐腳上的勒痕,粗細來看,像繩子,但繩子不會自發做這事。」

  葉流西想了想:「如果是蛇呢?」

  昌東沉吟了一下:「羅布泊有蝮蛇,但是又細又短,肥唐再瘦,也是百十斤的分量,蛇沒這個力量把人拖那麼遠。」

  那就是沒頭緒咯?葉流西把手電的撳鈕推上又關,看光柱起了復滅,反覆幾次之後,忽然冒出個念頭:「那這樣……」

  她走開幾步,站到空地中央,兩腿和雙臂都張開,整個人像瘦且變形的「大」字,頭一仰,頭髮在風裡亂揚:「管它什麼東西,能找上肥唐,也能找上我,如果它也來拽我一下,我大概就知道是什麼了。」

  風那麼大,推得她身子站立不定,昌東讓她設想得頭皮發麻,緊走幾步拽住她胳膊:「別胡鬧,上次它是停下來了,所以肥唐沒事,萬一這次不停呢,白龍堆這麼大,誰知道會把你拽到哪去?」

  葉流西說:「那這樣。」

  她站到昌東對面,想了想又往前邁了一步,和他隔了約莫半步遠:「你身體反應速度怎麼樣?如果這個距離,我突然間飛出去,你能迅速抱住我嗎?」

  昌東點頭:「能。」

  「我也能。我們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它可能相中你,也可能相中我,那這樣好了,我們不要落單,如果你中招,我會抓緊你,如果我中招,你也要抓住我——這樣就不存在誰找誰的問題了,石頭砸下來,咱們各頂一半,怎麼樣?」

  昌東說:「你這個人,玩得太瘋了,你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嗎?」

  他恐怖片沒少看,想象力也還算豐富,總結經驗是人要想活命,膽子還是小一點好。

  就比如現在,肥唐一定比他們安全。

  葉流西說:「怕啊?怕就站一邊。」

  「站一邊了,誰抓住你啊。」

  葉流西笑起來,伸手想理頭髮,剛理完又全亂了。

  風好大,颳得人睜不開眼,昌東低下頭,伸手壓住帽檐,怕它飛了。

  ——

  兩個人,就這樣在深夜的大風裡面對面站着,開始時還不覺得,站久了就覺得有些不自在,離這麼近,互相都沒法無視,但又沒什麼可聊的話題。

  又一陣大風狂卷而過時,葉流西吸了吸鼻子。

  昌東問她:「冷嗎?」

  「冷。」

  冷也沒辦法,他穿的也不多,儘量幫她擋風了,但這裡八面來風。

  過了會,葉流西又開口。

  「早知道,我們應該穿得厚點。」

  昌東說:「也是。」

  但誰也沒回去穿外套,穿了再來,顯得蠢。

  ……

  又過了會,昌東抬腕看表,錶盤是夜光的,已經12點過幾分了。

  葉流西盯着錶盤看:「感覺今晚好像不會再出事了。」

  昌東說:「我也覺得。」

  誰也不提先走的話:走了,一無所獲,這一晚白凍幾個小時,顯得蠢。

  ……

  再一次看表,12點過半。

  營地里,大概早就睡得呼哈一地了。

  葉流西說:「其實有時候,你越怕的事越會發生,越盼的,反而不會發生。」

  昌東說:「沒錯,這叫墨菲定律。」

  ……

  快一點的時候,兩個人回到車裡。

  身子差不多都凍得麻木了,車門關上,反而瑟瑟發抖。

  昌東給葉流西遞了感冒藥,葉流西幫他擰開了送藥的礦泉水。

  兩人都沒提挨凍的事。

第24章

皮影棺

  大概是因為前一晚作的,兩人都睡得死沉,直到被外頭沸反盈天的吵架聲吵醒。

  昌東一起身,就覺得有點鼻塞,吸了兩次鼻子之後,無意間看到后座的葉流西,她正拿夾子抓攏頭髮,做洗漱前的準備,且表情複雜地看着他。

  昌東說:「怎麼了?」

  「沒什麼。」

  她動作利索,牙膏擠上牙刷頭,紙杯里倒了點礦泉水下車刷牙,一條腿都挨地了,身子又探回來,心裡有話,不吐不快。

  「昌東,你這體格不行啊……看着精壯,外強中乾……你晚上可以跑個步,或者做做俯臥撐。」

  昌東:「……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你跟我相處久了就知道,我這人心好。」

  昌東看周圍,想找點能砸過去的東西,門已經關上了。

  ——

  一夜肆虐,風頭小了很多,但還沒有全然偃息,能見度不算高,半空像蒙了土黃的霧——也幸虧這裡氣候乾燥,要是濕熱,髒東西沾在汗里,發粘發癢,又不能洗澡,那才是要了人命。

  葉流西一邊刷牙,一邊聽人吵架。

  是孟今古那頭一個模特跟灰八這邊的人在吵,兩邊都有人或拉架或幫腔,女人的聲音既韌又細,在一群男人嗓音里穿透力極強,口頭禪是:「我喬美娜……」

  刷着刷着,葉流西聽明白了:喬美娜和兩個女同伴睡一輛車,早上被驚醒,居然看到個猥瑣的男人探身進來,而且拉掉了自己身上的毯子!

  喬美娜氣瘋了,她穿的低胸睡衣,溝都被人看了!還不知道有沒有被摸,更何況對方還長那麼挫。

  葉流西嘩啦漱了口,然後過去。

  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男女的地方就有顏色:桃色和黃色。

  到的時候戰況升級,喬美娜伸手想抓那個男人的臉,那男人一躲,被喬美娜揪住衣領往上薅,內襯的衣服從頭上脫出了大半,臉都埋在衣服里——乍看上去,像男人沒頭,只從衣服深處傳出怒吼聲:「干你娘,老子看得上你這種貨色?」

  孟今古有點束手無策,想拉架,架不住喬美娜氣勢洶洶,Simon也不知道站哪邊的:「放手放手,好好講道理……」

  灰八手下則是看熱鬧和攛掇的居多:「又沒怎麼着,還上臉了,這種模特,都不知道跟有錢人睡過多少回了……」

  喬美娜怒目圓睜:「誰,誰他媽嘴裡放屁?」

  混亂中,葉流西說了句:「我要是你啊,就不會吵這個架。」

  兩撥人都轉頭看她,喬美娜氣勢不減:「你什麼意思?」

  葉流西說:「這不明擺着嗎,吵架、打架、玩命,都要拼個實力。論人數,你們才幾個?能打的也就他吧……」

  她示意了一下孟今古。

  「再看看人家那頭多少人,你們帶的是相機、鏡頭、反光板,人家是鐵杴、鎬頭、斧頭——你現在聲音能飈那麼高,是他們讓你飈,萬一他們發狠,讓你們失個蹤也行啊……」

  喬美娜說:「我喬美娜怕過誰啊,信不信我報警……」

  葉流西冷笑:「可以啊,去看看手機有沒有信號,再算算警察幾天能找到這。」

  她轉身往灰八的營地走,身後傳來灰八手下的鬨笑聲,而喬美娜那頭,再沒聲音了。

  ——

  這邊的營地正起大鍋,今天沒煮粥,換燒土豆粉絲湯。

  灰八迎上來,笑得有幾分狡猾:「豁牙個沒出息的,吵半天了,聽得我頭疼,心說再不行,給他們點顏色看——還是西姐厲害,三兩句話打發了……西姐,早飯沒吃呢吧,我這邊好了,給送兩份過去?」

  葉流西說:「行啊,讓豁牙送。」

  她溜達着,又回到昌東車邊。

  昌東已經洗漱完了,正憑着印象,在冊子上畫白龍堆的地形圖,計算今天能掃哪個區域,聽見動靜,眼皮都沒抬:「維和大使回來了?」

  葉流西沒理他,拖了張摺疊帆布椅出來,舒服地躺進去。

  過了會,豁牙拿板子託了兩份餐過來,葉流西這才看清他面目:之前劫道時,給昌東點火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