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雜貨店 - 第5章

東野圭吾

「就是開個玩笑吧。」

「是這樣嗎?」

「當然是,現在哪兒有不知道手機的日本人啊!」

翔太隨即指向第一封來信。

「那這怎麼解釋?這上面提到『明年的奧運會』,可是仔細一想就知道,明年既沒有冬季奧運會也沒有夏季奧運會。前兩天倫敦奧運會才剛閉幕。」

敦也不由得「啊」了一聲。為了掩飾失態,他皺起眉頭,揉了揉鼻子下面。「一定是她記錯了吧?」

「是嗎?這麼重要的事情也會記錯嗎?她可是以參加奧運會為目標啊。而且她連可視電話都不知道,你不覺得這也太離譜了嗎?」

「那倒也是……」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特別詭異的事。」翔太壓低了聲音,「我剛才在外面的時候注意到的。」

「什麼事?」

翔太閃過一絲猶豫的神色,然後才開口。

「敦也,你現在手機是幾點?」

「手機?」敦也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三點四十。」

「嗯。也就是說,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個多小時了。」

「是啊,這有什麼問題嗎?」

「嗯,還是……跟我來吧。」翔太站了起來。

他們再次從後門來到屋外。翔太站在屋子與隔壁倉庫的空隙當中,抬頭望着夜空。

「第一次經過這裡的時候,我記得月亮是在正上方。」

「我也記得,怎麼了?」

翔太目不轉睛地望着敦也。

「你不覺得不對勁嗎?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月亮的位置幾乎沒變過。」

敦也愣了一下,不明白翔太在說什麼。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頓時心臟狂跳,臉頰發燙,背上冷汗直流。

他拿出手機,顯示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四十二分。

「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月亮沒有移動?」

「也許現在這個季節月亮就是不大移動吧……」

「哪兒有這種季節!」翔太立刻駁斥了幸平的意見。

敦也看看自己的手機,又看看夜空的月亮。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完全摸不着頭緒。

「對了!」翔太開始操作手機,像是在給哪裡打電話。

打着打着,他的臉色僵住了,眼睛眨個不停,失去了剛才的從容。

「怎麼啦?你在給誰打電話?」敦也問。

翔太沒作聲,把手機遞了過去,示意他自己聽。

敦也將手機貼到耳邊,裡面傳來一個女聲:

「現在為您報時:凌晨兩點三十六分。」

三人回到屋裡。

「不是手機壞了,」翔太說,「是這棟屋子的問題。」

「你是說,屋裡有什麼東西讓手機的時鐘不准了?」

對敦也的看法,翔太沒有點頭認同。

「我覺得手機的時鐘沒有出錯,還在正常運轉,只是顯示的時間和實際時間不一樣。」

敦也皺起眉頭。「怎麼會這樣?」

「我想,可能是這棟屋子和外界在時間上被隔絕了。兩邊時間的流逝速度不同,這裡很長的一段時間,在外界只是短短一瞬間。」「啊?你說什麼呢?」

翔太又看了一眼來信,然後望向敦也。

「沒有人靠近這間屋子,幸平的信卻消失了,月兔的信也來了。照常理來說,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那麼,我們不妨這樣想,有人取走了幸平的回信,讀過後又送來了下一封信,只是這個人我們看不到。」

「看不到?是透明人嗎?」敦也說。

「噢,我懂了!是幽靈在搗鬼。這裡還有這玩意兒啊?」幸平縮起身體,環視着周圍。

翔太緩緩搖頭。

「不是透明人,也不是幽靈。那個人,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指着三封來信,繼續說道,「是過去的人。」

「過去?什麼意思?」敦也的聲音高了八度。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捲簾門上的投信口和牛奶箱連接着過去。過去的某個人把信投到那個時代的浪矢雜貨店裡,現在的這個店就會收到。反過來,我們把信放到牛奶箱裡,就會進入過去的牛奶箱。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但從這個角度來想,一切都說得通了。」

月兔是過去的人——翔太最後得出結論。

敦也一時啞然。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大腦自動拒絕思考。

「怎麼可能?」他好不容易說出話來,「不可能有這種事!」

「我也這麼覺得,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如果不同意,你來另外想個解釋,要說得通的。」

被翔太這麼一說,敦也無話可答。他當然想不出其他說得通的解釋。

「就因為你要寫什麼回信,事情才會變得這麼麻煩!」敦也不由得遷怒於幸平。

「對不起……」

「別怪幸平了。如果被我說中了,這可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我們是在和過去的人通信呢!」翔太兩眼放光。

敦也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走吧!」說着,他欠起身,「離開這地方。」

那兩人驚訝地望着他。「為什麼?」翔太問。

「因為這裡讓人覺得不舒服。萬一事情越來越麻煩就糟了。走吧,可以藏身的地方有的是。在這間屋子裡待再久,實際的時間也幾乎沒有變化。如果天一直不亮,我們躲在這兒也沒什麼意義。」

然而那兩人沒有同意,都沉着臉默不作聲。

「怎麼了?你們倒是說句話呀!」敦也吼道。

翔太抬起頭。他的眼裡閃着認真的光芒。

「我想再待一會兒。」

「為什麼?」

翔太側頭沉吟着。

「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但是我知道,我正在經歷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不,該說是一生都不會再有。所以我不想白白浪費。你要走就走吧,我還想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待在這種地方幹嗎?」

翔太看了眼桌上的一排來信。

「寫寫信囉。能和過去的人交流,真是太棒了。」

「嗯,沒錯!」幸平也點頭附和,「這個月兔的煩惱也不能不幫她解決啊。」

敦也看着兩人,往後退了幾步,重重地搖頭。

「真搞不懂你們倆,到底在想什麼呢?跟過去的人通信,有什麼好開心的?算了吧,要是被卷進怪事裡怎麼辦?我可不想牽扯進去。」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你想走就走啊。」翔太的表情放鬆下來。

敦也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反駁,卻無話可說。

「隨便你們了,反正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他回和室抓起提包,看也沒看兩人便從後門離開。抬頭望向天空,那輪圓月的位置依然幾乎沒有變化。

敦也取出手機。他想起手機里內置有電波鐘,便試着自動校時。一瞬間液晶屏上顯示的時間,和剛才報時電話里聽到的時間分毫不差。

路燈寥寥的幽暗道路上,敦也一個人走着。深夜的空氣冰涼沁人,但他臉上熱得如火燒一般,渾然不覺。

不可能有這種事情,他想。

投信口和牛奶箱通向過去,名叫月兔的女子是從過去寄來的信?

太荒唐了!雖然這麼想的確解釋得通,但實際上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有人在捉弄他們。

就算真的被翔太說中,那種不正常的世界,絕對是敬而遠之為妙。萬一出了什麼事,誰也指望不上,只能自己顧好自己。他們一直都是這樣活過來的。若非必要,和別人扯上關係不會有任何好事。更何況對方是過去的人,並不能幫現在的他們什麼忙。

走了一陣子,敦也來到了大路上。身邊偶爾有車經過。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前方出現了一家便利店。

我餓了——他想起幸平可憐巴巴的聲音。待在那種地方,如果不睡上一覺,只會更加飢腸轆轆。他們到底打算怎麼辦呢?還是說,只要時間不流逝,肚子也不會變餓?

這個時間去便利店,只怕會被店員記住長相。更重要的是,還會被監控系統拍到。那兩人就不管了,他們倆會自己解決的吧。

想是這麼想,敦也還是停下了腳步。現在便利店裡除了店員,似乎沒有別人。

敦也嘆了口氣。沒辦法,誰叫我人好呢——他把提包藏到垃圾箱後面,推開了玻璃門。

買了飯糰、甜麵包和瓶裝飲料,敦也離開了便利店。店員是個年輕人,一眼也沒看敦也。監控系統雖然可能在運作,但這個時間買東西,也不見得就會被警察懷疑。沒準人家反倒會想,如果是案犯,這樣的舉動也太反常了吧。敦也決定儘量往好處想。

他取回藏起的包,折返來路。把吃的給了那兩人就走,他可不想在那棟古怪的屋子裡久留。

很快廢棄屋就到了。慶幸的是,路上一個行人也沒碰到。

敦也再次打量着這棟屋子。望着緊閉的捲簾門上的信箱投遞口,他不禁想,如果現在從這邊投下信件,會到達哪個時代的浪矢雜貨店呢?

穿過屋子與倉庫間的空隙,他來到後門外。門敞開着。他朝裡面張望了一下,走了進去。

「啊,敦也!」幸平興高采烈地說,「你回來啦!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一個小時?」敦也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才十五分鐘啊。而且我不是回來,是給你們送吃的。」

「哇!」幸平眼前一亮,馬上伸手去抓飯糰。

「在這兒待着,什麼時候天才亮啊?」敦也對翔太說。

「這個嘛,我已經想到好辦法了。」

「好辦法?」

「後門現在敞開着,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