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小鎮 - 第13章

約翰·勒卡雷

特納瞪着他。

「布拉德菲爾德知道這個?你確定他知道?」

「我給他送了一份談話摘要。但他卻絕口未提。我問他的私人助理,而她說很確定已經把摘要送給布拉德菲爾德。」

「在哪裡?那份摘要現在在哪裡?」

「沒有了。那是份普通級別的摘要,布拉德菲爾德有權決定要不要保留。但文庫署的人全都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他們後來得知我們還在忙『銷毀計劃』都相當驚訝。」

「你在文庫署是跟誰談的?」

「一次跟馬克斯韋爾,一次跟考德里。」

「你有提醒布拉德菲爾德這件事嗎?」

「試過,但一開口就被他打斷。『一切已經安排好,』他說,『黑廷會在1月中開始幫你的忙,他會負責《名人追蹤》和『檔案銷毀計劃』兩部分。』換言之他的意思是我喜歡與否都得忍受。『你可以忘掉他的外交人員身份,』他說,『把他當成你的下屬看,愛怎樣對待他就怎樣對待他。但他會在1月中開始在檔案庫工作是個既成事實。』你知道他是怎樣把人踢來踢去的,特別是黑廷。」

特納在筆記本上寫東西,但梅多斯沒管這個,繼續說:「這就是他會進檔案庫工作的經過。我說的是實話。我不想要他。我不信任他,至少是不全信,而我從一開始就讓他知道這一點。他能幫我什麼呢?」

一個女孩端來咖啡。一塊毛織品蓋住茶壺,方糖是一顆顆包裝好的,上面有三軍福利社的標記。特納對女孩微笑,但她視而不見。他聽得見有人在大聲談到漢諾威。

「聽說英國的情況也是一樣糟,」梅多斯說,「暴行,示威,抗議。你們這一代是怎麼搞的?我們對你們做了什麼?這是我不明白的。」

「現在讓我們從他進入檔案庫工作後開始談。」特納說,心裡想,有父親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你與他各有各的價值觀,鴻溝寬得像大西洋。

「他一來我就對他說:『利奧,別礙手礙腳。不要在我身邊轉來轉去,也不要去煩其他人。』他聽話得像綿羊。『放一百個心,阿瑟。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我問他手頭有沒有事情可做。他說有,《名人追蹤》就足夠他忙一陣子的了。」

「真夢幻,」特納輕柔地說,終於從筆記本上抬起頭,「先是赤手空拳打入了『放逐者』的核心,然後是哄你,然後是哄布拉德菲爾德,而在一個月內,他就得到檔案庫的差事。我想他應該會笑得合不攏嘴。他是怎樣的人?招搖嗎?」

「他很安靜。一點都不招搖。我會形容他低調。跟他們告訴我的完全兩樣。」

「誰?」

「唔……我不知道。不喜歡他的人不少,忌妒他的人更多。」

「忌妒?」

「他是個外交官,不是嗎?哪怕是臨時的。他們說他只消兩星期就能接管檔案庫,然後以九折出售檔案。你知道什麼叫閒言閒語的。但他變了。就連科克和錢寧都承認這一點。你幾乎可以說得出他是哪一天開始變的,就是從危機開始的時候。它讓他變了個人,靜了下來。」梅多斯搖搖頭,就像是痛恨看到一個好人走錯了路。「他也很有用。」

「別告訴我他的能力讓你嚇一跳。」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得到的。他對我們這一類檔案庫一無所知。但到2月中,《名人追蹤》就編好了,而『檔案銷毀計劃』也再次走上軌道。我們都在他四周忙得團團轉:為卡費爾德忙,為布魯塞爾談判忙,為聯合政府的危機忙,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忙。但利奧卻不動如山,一點一滴把『銷毀計劃』帶回到進度。任何事情教過他一遍他就不會忘記,而我想這就是他能力的一半秘密所在:他有超強的記憶力。我不認為他會忘掉任何人跟他說過的任何話。他會用眼睛聆聽。」梅多斯搖搖頭,「記憶人——錢寧喜歡這樣稱呼他。」

「有這樣的能力當然很方便——我是說對一個檔案管理員來說。」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梅多斯終於說,「在你的想法裡,壞人就只能是壞人。」

「我說錯話的話請隨時告訴我,」特納回答說,他一直都在記筆記,「我會很感激的。」

「『檔案銷毀計劃』是個怪異的遊戲,」梅多斯用沉思的調子說,就像是一個在評論自己技藝的人。「一開始你會以為很簡單。你挑出一個大檔案,比方說包含二十個卷宗的檔案。我給你一個例子:解除武裝。那是一個真正的大雜燴。你當然會先翻開較早期的卷宗,看看它們的日期與內容,對不對?你會找到什麼?《拆解魯爾區的工業設施,1946年》;《管制委員會對手槍執照的配額,1949年》;《重建德國的軍事潛力,1950年》。有些文件陳舊得會讓人發笑。如果你把最近期的一個卷宗翻開,會看到什麼樣的標題?《聯邦德國國防軍的導彈彈頭》。兩相比較,舊的卷宗。你會想,好吧,讓我們來把舊的那些燒掉吧,它們已經毫無參考價值。依這個標準,至少有十五個卷宗是可以幹掉的。但誰是解除武裝檔案的掛名負責人?是萊爾。所以你就跑去問他:『請問我們可以把1960年以前的卷宗銷毀嗎?』『不反對。』好,搞定了,對不對?」梅多斯搖搖頭,「才怪。你連一半的路還沒走到。你不可能就這樣把那十五個卷宗放到火堆里。因為它們會影響到卡片索引系統,那也是要清一遍的。裡面包含條約嗎?有。那就去徵求法律隨員的同意。有涉及軍事上的參考價值嗎?有。那就去徵求軍事隨員的同意。倫敦那邊有副本嗎?沒有。這樣,我們就得坐下來,再等兩個月,因為沒有文庫署的書面批准,任何原件都是不能銷毀的。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特納說,等着他說下去。

「再下來還有互見項目,也就是同一系列的姊妹檔案:它們會受到影響嗎?它們也可以一併銷毀嗎?還是為了安全起見,把部分東西留下來?為了搞定一個檔案,你得把整個檔案庫都走遍,把每個角角落落都翻遍。一開了頭就會沒完沒了,沒有東西是神聖得你不可以碰的。」

「那我想這工作一定愜他意愜得要命。」

「檔案庫的工作是不設限的,」梅多斯說,像是回答一個問題,「也許你會不苟同,但這是我所知惟一行得通的原則。誰都可以看任何東西,這是我的原則。任何被派來這裡工作的人我都得信任。除此以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運作這地方。我不可能整天跟在每個人屁股後面問他們正在看什麼檔案,我能嗎?」他說,不理特納惱人的凝視。

「但他卻如魚得水。我很驚訝。他很快樂,這是第一點。而沒多久,我也因為有他幫忙而樂起來。我們惟一真正介意的——」他停頓了一下,「是他抽的那種爛雪茄。我猜是爪哇雪茄。臭死了。我們常常為此奚落他,但他不為所動。不過,如今我卻懷念起那煙味來。」他繼續靜靜地說,「待在參贊處對他而言是一種埋沒,他和他們不是同一類的,而據我所知他在一樓的工作又時日無多了。但這個地方正適合他。」梅多斯向關着的門伸伸頭。「那裡有時就像一家店。你有顧客也有店員:錢寧、瓦萊麗……利奧剛來檔案庫的時候,他們都排斥他,但不到一個星期,他們就喜歡上他。這是實話。他真的有兩把刷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猜你是想說我在恭維自己。好吧,我承認是這樣。每個人都喜歡同類,而他是我們的同類。好吧,我承認我孤獨。邁拉是我的心頭重擔。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而又從來沒有兒子。我是有一點點把他當兒子看的味道,雖然他只比我小十歲。」

「他有想泡檔案庫的女孩嗎?」特納問,主要是為了打破讓人不自在的沉默,因為他正在腦子裡準備問題。

「只會開開玩笑。」

「有聽過一個叫愛克曼的女人嗎?」

「沒有。」

「瑪格麗特·愛克曼,他們曾經訂過婚——她和利奧。」

「沒有。」

他們仍然沒有望向彼此。

「他也喜歡這工作。」梅多斯繼續說,「我不認為他從一開始就了解,跟我們相比,他知道的有多麼多。我是指對德國。」

他停下來回憶,就像是回憶五十年前的往事。「他也了解那個世界,」他補充說,「里里外外都了解。」

「哪個世界?」

「戰後的德國。占領時期,人們現在懶得去了解那些年頭。他對那段時間了解得像自己手背。『阿瑟,』他有一次對我說,『我在這些城鎮還是停車場的時候就來過。哪怕他們的母語還是被禁時我就聽過他們說話。』我瞥見過他埋頭讀檔案的樣子:安靜得像老鼠,完全出了神。有時他會抬起頭,望向檔案庫的其他地方,想找個人分享他所讀到的東西。『看看這裡,』他會說,『看到沒有?我們在1947年解散那公司的。看看,這裡就有記載。』我有時覺得他知道那麼多事情對他是一種負擔,有時甚至會讓他感到內疚。有一次,我們在銷毀一些檔案時,他說:『你們是在銷毀我的童年,讓我成為一個老人。』我回答說:『如果我這樣做,那你就是還活着的人中間最幸運的一個。』我們都笑了。」

「他談過政治嗎?」

「沒有。」

「他對卡費爾德是什麼看法?」

「他很關切。這很自然,否則他不會樂意出手幫忙。」

「哈,他當然樂意。」

「那是一種信任感,」梅多斯不屑地說,「一種你不會了解的東西。他說的是事實。那是他的童年。對他而言老東西是最重要的。」

「好吧。」

「聽着,我不是要為他辯護。他毀了我的事業,我知道你結案後我會有什麼下場。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他也有好的一面。」

「我不想跟你辯。」

「他的記憶真的是他的負擔。有一次他要我聽一些唱片。我猜他是想要賣給我。他幫城裡一家公司推銷東西,並一向引以為傲。『聽着,』我對他說,『沒有用的,利奧,你只是在浪費時間。我聽唱片只能一次聽一張,因為等我聽到第二張,就會把第一張忘光了。』但他馬上回答說:『那你應該當政治家,阿瑟,他們就是這樣的。』相信我,他說的是心底話。」

特納咧嘴而笑。「真風趣。」

「是風趣,如果他說這話的時候不是一臉兇相的話。又有一次我們談到柏林。我說:『算了,沒有人現在會想到柏林的了。』我指的是柏林的舊檔案,現在已經不會有人認為有什麼參考價值而想到調閱它們。『可不是,』他說,『我們有兩種記憶:小記憶和大記憶。我們用小記憶來記住小事情,用大記憶來忘記大事情。』他就是這樣說的。這話讓我感動。我是說現在很多人真的是把歷史忘得一乾二淨。」

「他會到你家去嗎?我是說有時候。你們會一起消磨晚上嗎?」

「時不時。都是邁拉不在家的時候。有時候我也會到他那邊去。」

「為什麼都是邁拉不在家的時候?」特納相當生硬地問,「你仍然不信任他,是不是?」

「有些謠言,」梅多斯不緊不慢地說,「有些關於他的閒話。我不想邁拉被扯進去。」

「關於他和誰的謠言?」

「女人。一般的女人。他是獨身漢,有自己解決需要的方法。」

「跟誰?」

梅多斯搖搖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他說,手上把弄着兩個夾子,要讓它們互夾在一起。

「他談過戰時的英國嗎?談過他住在漢普斯特德的叔叔嗎?」

「他有一次告訴我他在多佛上岸時,脖子上掛着面牌子。這是不尋常的。」

「什麼不尋常?」

「我是指他談自己不尋常。錢寧說他在利奧來檔案庫工作以前就認識了他四年,卻從未聽他談過自己的童年。但他現在卻完全敞開了心扉,錢寧說一定是年紀大了的關係。」

「繼續說。」

「那就是他剛到達英國時身上僅有的東西:一面牌子,上面寫着『黑廷·利奧』。他們剃光他的頭,幫他驅除身上的虱子,把他送入一所農業學校。他顯然是可以選擇學家政或學農的。他想當農民,因此選擇了學農。在我看來是個笨選擇,但他嚮往有土地的生活。」

「他有沒有談到共產黨?有沒有談到他在漢普斯特德的時候混過左翼的少年團?」

「沒有。」

「他提過一個叫普蘭什科的人嗎?他是德國國會議員。」

梅多斯猶豫了半晌。「他有一晚告訴我,普蘭什科擺過他一道。」

「擺過他一道?怎麼個擺法?」

「他不願說。他說他們是一起移民到英國去的,戰後又一起回到這裡來。但後來普蘭什科選擇了一條道路而利奧選擇了另一條。」梅多斯聳聳肩,「我沒有追問。我有什麼必要追問?那次之後他再沒提及普蘭什科的名字。」

「從他談過的往事推斷,你認為他最念念不忘的是什麼?」

「我猜是某種歷史性的東西。他花了很多時間在思考歷史。不過那是幾個月前的事了。」

「有什麼分別?」

「那時候他還沒有沉迷。」

「還沒有什麼?」

「沉迷,」梅多斯說,「這就是我準備告訴你的。」

「我想聽聽不見了哪些檔案,」特納說,「還有不見了哪些信件。」

「那你得先等一等。並不是只有具體事實才重要,如果你專心聽,說不定就可以聽出端倪。你就像利奧一樣,總是問題都還沒聽清就想知道答案。我想告訴你的是,打他進入檔案庫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在找某些東西。你可以感受得到——幾乎就像摸得到一樣——他在找某些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這樣的人我在檔案庫幾乎沒見過。」

梅多斯說話的樣子仿佛傾盡了全部的生命力。

「一個檔案管理員就像一個歷史學家:有些時間段落是他情有獨鐘的,能夠對涉及的人名地名如數家珍。這裡的所有檔案都是互有聯繫的,也必然是如此。你從隔壁隨便拿一個檔案給我,我就可以找出一長串相關的檔案來;儘管乍看之下完全南轅北轍,但它們就是以某種方式關聯在一起的。這是檔案的引人入勝之處,一開了頭就沒有終點。」

特納端詳梅多斯那張慈父般的灰臉和那雙滿懷憂慮的灰眼睛,也感受得到梅多斯語氣中慢慢浮現的興奮。

「你以為是你在運作一個檔案庫?」梅多斯說,「錯了,是它在運作你。檔案庫的一個特徵是它有辦法控制你,讓你身不由己。以錢寧當例子好了。就是你進來時坐左手邊那個穿夾克的老頭。他是個知識分子,讀過大學和其他學位。他從行政組調來檔案庫工作才一年,卻迷上了994號檔案,內容是聯邦德國與第三議會的關係。他可以坐在你面前,把與『霍爾斯坦原則』有關的每一個談判的日期地點背給你聽。或者以我為例好了,我是學機械的。我喜歡汽車和各種發明。我猜我對德國人侵犯了多少專利權,要比任何一個商業科的人員都清楚。」

「利奧沉迷於什麼?」

「等一等,我正在說的事很重要。過去二十四小時我花了很多時間思索這個,而不管你喜不喜歡,現在都得從頭聽起。檔案是可以控制人的:你就是不由自主會被它控制。如果你放任它們,生活就會為其所制。對某些人來說,檔案形同妻兒子女,我見過這樣的例子。有時它們會攫住你,那你就會在一條道上一直走一直走,下不來。利奧就遇到這樣的事。我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打個比方,你偶然讀到一份舊文件,內容涉及印度尼西亞泗水蔗糖工人的罷工。『咦?』你問自己,『為什麼上面沒有某某先生的批閱呢?』你往回查,發現某某先生從沒有讀過這份電報。但他沒有理由沒讀過的,因為事情才過去三年,而某某先生當時是駐巴黎的大使。於是你開始研究倫敦方面針對罷工採取了什麼對策,他們諮詢過誰,以及他們為什麼沒有知會華盛頓。你查了查互見條目,找出源文件。也許這時你有了抽身的念頭,但已經遲了,你已經忘乎所以,其他正事都不管,單是往最初那份文件所引發的問題鑽;你被它卷着走,而等你回過神,把咒抖掉的時候,十天已經過去。你沒有變得更聰明,但也許發作過這一次,同樣的病就兩年內都不會再發作。情形就像是中了邪。你可以稱之為一趟私人追尋之旅。檔案庫所有人都有過這種經驗。」

「利奧也是這樣嗎?」

「對,對,利奧也是這樣。從他來這裡第一天我就有一種感覺:他在……唔……他在等待什麼。從他的眼神、拿文件的手勢你就可以感受出來。他總是偷偷摸摸東瞄西瞄,一雙小小的褐色眼睛總是轉不停。我知道你會說我是疑神疑鬼,我不在乎。我後來沒有多想這事。為什麼我有必要多想呢?我們每個人都有煩惱,而且當時這裡又忙得像工廠。但他在等待什麼這一點卻是千真萬確。我沒有理由要注意他,但我就是注意到了。然後他就逐漸沉迷上了。」

突然一陣鈴聲響徹整條走廊。他們聽見了開門關門的砰砰聲和奔跑的腳步聲。一個女孩在喊:「瓦萊麗在哪裡?瓦萊麗在哪裡?」

「只是火災演習,」梅多斯說,「目前我們一星期要演習兩三次。別在意。檔案庫不用參加。」

特納坐下,臉色看起來比原來還要蒼白。他用一隻大手攏過頭上成簇狀的金髮。

「我在聽。」他說。

「從三月起,他就開始處理一個大案子。是所有的707號檔案。有兩百個卷宗或以上,內容主要和占領結束時的交接事宜有關。涉及撤退的條款、居住權、案卷移送和自治階段性的問題,還有天知道什麼鬼東西。都是1949到1955年間的事,跟現在全不相干。如果說是為了『檔案銷毀計劃』,那還有六七個檔案是他可以挑來下手的,但當他看到了707號檔案後,就完全被迷住了。『看看這個,』他說,『阿瑟,它們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呢。我從前學到的東西都用得着了。我知道它們在說什麼,是我熟悉的領域。』我不認為過去十五年來有其他人打開過這些卷宗。裡面全都是專門術語,有德文的有英文的,都是法律條文。」梅多斯佩服地搖搖頭。「我看過其中一個卷宗。我肯定自己駕馭不來,也懷疑參贊處裡面有誰有這個能耐。全都是關於普魯士刑法和地方司法權的。而且有一半是德文寫的。」

「你是說這批東西讓他接觸到超過他預期的東西?」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梅多斯說,「別把不是我說的話放到我嘴巴里。我是說他派上用場了。他腦袋裡有一大堆已經很長時間用不着的知識。然後,因為707號檔案的出現,他突然間可以把那些知識派上用場了。」

梅多斯繼續說:「其實707號檔案與『檔案銷毀計劃』無關:它預定是要送回倫敦收藏起來的。但在送走以前,我們還是得先把它讀過一遍,讓它接受如同銷毀文件必須經歷的程序。過去幾星期,他一頭栽在這裡面,栽得非常深。我告訴過你,他來了這裡之後就變得安靜,而投入707號檔案以後,他更是一天比一天安靜。他浸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