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小鎮 - 第23章
約翰·勒卡雷
科克已經收聽過8點鐘的晨間新聞。德國代表團昨天晚上離開了布魯塞爾。根據聯邦政府的官方說法,此舉是要「重新思考談判過程中浮現的若干技術性難題」。但實際上,就像科克所說的,這表示他們已經不玩了。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電報結結巴巴從滾筒吐出來,掉到籃子裡去。那時距離早上的開會時間還有十分鐘。有人敲了一下門,皮特小姐的笨腦袋瓜隨之出現在小活門上。她告訴特納,布拉德菲爾德馬上要見他。她卑賤的眼神里洋溢着快意,仿佛是說:你沒戲唱啦。尾隨她走進走廊時,特納瞥見科克那本巴哈馬的房地產指南,心裡想:待會兒從布拉德菲爾德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這東西我會用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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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奧就在那裡。在二等座。」
「我和拉姆利談過了。你今晚就回國去。旅遊科會幫你把票訂好。」布拉德菲爾德桌上堆着高高一疊電報。「我也用你的名義給西布克龍道過歉了。」
「道歉?」
布拉德菲爾德把門閂帶上。「還需要我來說明嗎?你就像黑廷一樣,是個政治低能兒。你是以臨時外交人員的身份在這裡活動的,否則,你現在准蹲在牢里。」布拉德菲爾德的臉色因憤怒而蒼白。「只有天曉得萊爾吃錯什麼藥。我會單獨和他談的。你蓄意違背我的指示,哼,看來你們這一類人都是自行其是的。而我相信,你對我的懷疑並不亞於對任何人。」
「你太抬舉自己了。」
「然而,在這個案子裡,應拉姆利、大使和這裡形勢的要求,你卻是歸我管的,而我也特別命令過你,別干任何會引起大使館外面反彈的事。但你不只沒有對我的要求有最起碼的尊重,反而在凌晨五點跑到黑廷家裡,把他的傭人嚇出魂,驚醒他的鄰居,大聲呼喊萊爾,最後又引來大規模的警察突擊行動。毫無疑問,不出幾小時,這事情就會成為這圈子裡的話題。你還不滿意,還笨到向警察撒謊,說是在清點大使館的財物。我猜,哪怕是西布克龍,在聽說你的藉口後都會忍俊不禁。」
「還有嗎?」
「還有很多,謝謝。不管西布克龍原先懷疑黑廷幹了些什麼,你現在都坐實了他的懷疑。你自己看到過他的態度的。現在他們怎樣想,只有天曉得。」
「那就告訴他啊,」特納說,「有什麼不可以的?老天,他知道得比我們還要多呢。何必把他們全知道的事情弄成秘密一樁?他們正在強烈懷疑我們,說出真相就可以釋他們的疑。」
「我絕不會把事情說出來!什麼做法都比說出來好。他們怎麼懷疑是他們的事。我絕不會在這個節骨眼承認我們大使館過去二十年來一直有一個蘇聯臥底。難道沒有事情是你可以明白的嗎?我絕不會告訴他們!他們愛怎樣想就怎樣想,沒有我們的配合,他們只能瞎猜。」
這是一番個人信仰的宣言。他的坐姿靜止直挺得像個守護國家聖堂的哨兵。
「全部說完了嗎?」
「我們以為你們這類人都是秘密行動的,會有一定的謹慎標準。我已經告訴過你一點點這裡應有的行為方式,你卻完全不當一回事。你在大使館裡留下的爛攤子將需要我花很長時間去收拾。你以為我什麼都聽不到?我已經給岡特和梅多斯消過毒。我毫不懷疑還有其他人是我要去安撫的。」
「看來我最好還是今天下午就走。」特納說,眼睛依然盯着布拉德菲爾德的臉。「我把事情搞砸了,對不對?真是遺憾。真遺憾我的服務沒有讓你滿意。我會自己寫一封道歉信的,拉姆利會喜歡我這樣做。一封聲情並茂的信。我會寫的。」他嘆了口氣。「我看來有點像約拿64。把我踢走真的是最佳做法。不過這會讓你有一點點難過。你不喜歡叫人走路的,對不對?你會寧可給他們一紙合約。」
「你要說什麼?」
「你太有理由堅持謹慎了。我曾經開玩笑地問過拉姆利,是想要檔案還是想要人?那你又是想要哪樣?你一分鐘前給他一份工作,下一分鐘又寧可不認識他。要是說他的屍體現在被人抬進來,我猜你根本不會管他死活,而只會往他口袋搜索文件和祝他好運!」
他忽然注意到布拉德菲爾德的鞋子。是手工制的,上過深桃花心木色的蠟油,只有僕人或從小家裡有僕人的人才能細緻到這地步。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被誰擺布的,我不關心。但大概是西布克龍,從你巴結他的樣子就可以知道。如果你那麼害怕得罪他,那天晚上為什麼又要安排我們碰面?還是說是他命令你的?先別回答,現在是我的發言時間。你是黑廷的守護天使,難道你自己不知道?我站在一里之外都可以聞得出來。回倫敦之後,這事情足以讓我寫出一份六英尺厚的報告。是你讓他續約的,不是嗎?你雖然鄙夷他,卻給他工作。不只給他工作,還給他製造工作。你明知外交部根本不在乎檔案銷毀計劃的進度。或者根本不在乎《名人追蹤》有沒有編出來。你可別告訴我你是因為同情一個無所歸屬的人。」
「那星期四的會議又是怎麼回事?」
一種明明白白的痛苦神色掠過布拉德菲爾德的臉。
「星期四根本沒有什麼會議!是你把黑廷這工作拿掉,交給萊爾的。但黑廷仍然每星期四下午外出。你阻止過他嗎?我看你甚至知道他去哪呢。」他舉起從黑廷西裝口袋找到的那把暗灰色鑰匙。「他有一個特別的隱蔽處。還是說我只是告訴你你已經知道的事?他在那裡和誰碰面?你一樣知道嗎?我一直以為對方是普蘭什科,直到想起這個想法是你餵給我的。」
特納向辦公桌探過身,對着布拉德菲爾德低下的頭咆哮。「至於西布克龍,他有一整個的情報網絡。至少有幾打特工為他工作。你無法控制西布克龍知道些什麼或不知道些什麼。我們要面對的是現實,不是外交。」他指着萊茵河對岸那些霧茫茫的山丘。「他們那邊是有馬賣的。他們會到處晃,與朋友聊天,出外旅行。他們到過森林的邊緣之外,知道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這是一個聰明人不需要費多大的勁就可以知道的。」布拉德菲爾德說。
「這是我回到倫敦時要告訴拉姆利的。黑廷不是單獨行動的!他有一個保護者和一個控制者,而依我猜,他們是同一個人!利奧·黑廷是勞利·布拉德菲爾德的男朋友!兩個人都有一點點公學惡德65!」
布拉德菲爾德站了起來,臉因為憤怒而收縮。「你愛告訴拉姆利什麼儘管說去,」他低聲說,「但現在就離開,永遠不要回來。」正是在這個時候,克拉伯那張漲鼓鼓的紅臉從皮特小姐房間的連接門探了進來。
他看起來一臉困惑,有一點點憤慨,薑黃色的八字鬍在嘴唇上來回蠕動。「勞利,咳,」他像發了一個錯誤的八度音那樣自我修正,「抱歉我擅自闖進來,勞利。我試過走廊的門,但門閂是帶上的。抱歉,勞利。我是想告訴你有關利奧的事。」他接下來的話倒是說得乾淨利落。「我剛在火車站看到他。在優哉游哉地喝啤酒。」
「說快一點。」布拉德菲爾德說。
「我是幫萊爾的忙才到那兒去的,不為別的。」克拉伯辯解說。特納聞得到他的呼吸有酒味,混雜着胡椒薄荷的味道。「彼得去了德國國會。那裡正在辯論戒嚴法,顯然是大事一件,已經進入第二天。所以他請我代他去火車站瞧瞧熱鬧。『再造運動』幾個領袖要從漢諾威來這裡。他叫我去看看有誰來了。你知道,我常常幫萊爾幹些零碎活。」他像道歉似的補充說,「結果有如一場倫敦市長就職的花車遊行。報社、電視台的人都來了,馬路上車擠車,連出租車的停車位都被占用了。出租車停車的地方,勞利,你知道的。」他緊張地瞥了布拉德菲爾德一眼,「到處都是人,嘩啦啦唱着歌,揮着黑旗子。音樂好大聲。廣場裡貼滿海報。」他像是感到不可思議般搖頭。
「你說看到利奧,」特納催他說,「在人群里嗎?」
「差不多。」
「什麼意思?」
「唔,我只看到他的後腦勺。頭與肩。只是一瞥。來不及抓住他:一眨眼就不見了。」
特納用一雙大手一把揪住克拉伯。「你說你看到他喝啤酒!」
「放開他。」布拉德菲爾德說。
「噯,冷靜!」有一下子克拉伯幾乎目露凶光。「嗯,我後來又看到他一次。是人群散去之後。這一次差不多是面對面。」
特納放開他。
「火車開到的時候,每個人都大聲歡呼,震耳欲聾。大家推來推去,想可以看一眼卡費爾德。一個角落裡甚至有人打架,但主要是那些記者。都是些爛人。」他深惡痛絕地說,「鳥人阿勒頓也在裡頭。我敢說打架八成是他挑起的。」
「老天,拜託你!」特納喊道,克拉伯直視着他,表情相當難看。
「最先出現的是邁耶-洛林,警察用圍欄給他留了條通道。然後是蒂爾希特,再就是哈爾巴哈,每個人都喊得像鬼叫。就像是披頭士來了。」他說,一臉不解的樣子,「主要都是些小伙子,留長頭髮的。他們死命從圍欄伸出手,想摸一摸偶像的肩膀。卡費爾德沒有出現。我旁邊有個傢伙說卡費爾德一定是從另一頭下車。他不喜歡人們靠得太近,這也是為什麼他到哪裡演講都要搭個高台。人群有一半散到別處找他,其餘的一半留着,以防他會出現。然後從擴音器里傳來廣播:大家可以回家去了,因為卡費爾德仍然在漢諾威。當時我心想,波恩今天真是走運。」克拉伯咧嘴而笑。「你們怎麼看?」
沒有人說話。
「那些記者都很火大。我想到應該打個電話給勞利,讓他知道卡費爾德沒有現身。你知道,倫敦方面喜歡隨時知道他的行蹤。我是說卡費爾德的行蹤。」他這話是對特納說的。「他們喜歡盯緊他,不讓他跟陌生人談話。大堂邊有一家不打烊的郵局,我打完電話出來的時候突然想到,何不喝杯咖啡整理一下思緒?餐廳就在郵局旁邊,有些桌子讓人坐坐。我是說讓人坐坐,不是說讓人喝酒。」他解釋說,就像那是他偶爾會碰到的怪地方,「餐廳分兩邊,頭等座在一邊,二等座在另一邊,各有各的玻璃門。」
「拜託你長話短說行不行!」
「利奧就在那裡。在二等座。坐在一張桌子後面。身上穿着風衣,看來是軍用的。他氣色看來很不好。」
「他喝醉了嗎?」
「我不知道。老天,早上八點鐘喝醉也未免太誇張了吧?」他看起來一臉無辜的樣子,「但好像很疲倦,一點都不衣冠楚楚,完全不像他平常的樣子:光鮮、蹦跳。不過,」他愚蠢地補充說,「我猜我們全都懷念他從前的樣子。」
「你沒跟他說話?」
「沒有,謝啦。我知道他處於那種情緒下是什麼樣的人。我趕快閃人,回來告訴勞利這事情。」
「他帶東西了嗎?」布拉德菲爾德迅速問,「帶公文包了嗎?任何可以裝文件的東西帶了嗎?」
「沒有,勞利老哥,」克拉伯喃喃說,「沒有,抱歉。」
三個人都靜靜站着,克拉伯瞄瞄布拉德菲爾德,又瞄瞄特納。
「做得好,克拉伯。」布拉德菲爾德終於說。
「做得好?」特納喊道,「他做得差極了!他為什麼不上前跟他說話,不勾着他脖子把他拖回來?做得好?他現在去了哪裡都有可能。那是我們最後一個機會!他旁邊有別人嗎?」特納打開門,「我問你他身邊有沒有別人?快點嘛!」
「一個小孩,」克拉伯說,「小女孩。」
「一個什麼?」
「六七歲左右。誰家的小孩。他跟她在說話。」
「他看見你了嗎?」
「應該沒有。」
特納一把抓過掛在衣帽架上的雨衣。
「我寧可留在這裡,」克拉伯說,「抱歉。」
「那你呢!你還站着幹嗎?走吧!」
布拉德菲爾德沒有動。
「拜託!」
「我要留在這裡。克拉伯有車,讓他帶你去。他說不定是認錯人。就算沒有認錯,他看到利奧至少是一小時前的事了,他一定已經走了。我不想浪費我的時間。」他沒理特納的驚愕瞪視,繼續說,「大使交代過我不要離開大使館。隨時都會有布魯塞爾發來的消息。很有可能他需要我陪他去拜會總理。」
「你以為?一個三方面會議?他手上可能帶着一大把機密的。你到底怎麼搞的。難道你希望西布克龍先於我們找到他?你希望他被人贓並獲?」
「我剛才告訴過你了:秘密不是最最重要的。能夠保得住它們當然是最好。但如果和我們目前面對的事情相比……」
「但那些秘密檔案卻是最最重要的?那個綠檔案,不是嗎?」
布拉德菲爾德神情猶豫。
「我是沒有命令他的權力的,」特納喊道,「我也不知道他的長相!我見到他該怎麼辦呢?告訴他你想找他談談?你是他的老闆,不是嗎?你希望西布克龍先找到他?」眼淚荒謬地從特納的眼眶溢出,他的聲音是一種哀哀求告的聲音。「布拉德菲爾德!」
「他是一個人。」克拉伯喃喃地說,沒有看着布拉德菲爾德。「他完完全全一個人,老哥。小女孩不算的話。我很肯定。」
布拉德菲爾德看看克拉伯,看看特納,然後臉上再一次被緊緊壓抑下來的私人痛苦所籠罩。
「你說得對,」他終於說,口氣非常勉強,「我是他上司。我有責任。我還是去一趟比較好。」他小心鎖上兩道門鎖,又交代皮特小姐說加韋斯頓可以代行他的職權,然後帶頭走下樓。
五個剛從倫敦運到的新滅火器像紅色哨兵沿着走廊牆壁一字排開。在樓梯間,一批鋼床的組件等着人去組裝。幾床灰色毯子堆在一輛檔案手推車上面。大堂里,兩個男的各站在一把梯子上,要架設一道鋼屏。岡特表情迷惘地看着他們一行三人——為首的是克拉伯——快步穿過玻璃門,走向停車場。布拉德菲爾德開車方式的傲慢讓特納嚇一跳。車子闖過每一個黃燈,一直占住左線道以便轉入通向火車站的路。遇到檢查崗哨,布拉德菲爾德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和克拉伯早已把紅色證件舉到窗邊。車子開在濕漉漉的圓石頭上,在電車軌道上打滑,布拉德菲爾德靜靜地握着方向盤,耐心地等車子恢復平衡。他們來到一個掛着「停步」指示牌的十字路口,幾乎從一輛迎面而來的公交車車輪子底下直穿了過去。接下來車子變少,路上擠滿了人。
有些人舉着橫幅,其他人穿着灰色雨衣,頭戴黑色洪堡帽,那是『再造運動』支持者的標準服裝。他們不太情願讓路,回頭怒視着車子的車牌和閃閃發亮的外國烤漆。布拉德菲爾德沒有按喇叭也沒有換擋,只是把他們甩在後面。有一次他為一個既不是聾子又沒有喝醉的老人剎車,又有一次一個小伙子用手拍打車頂。火車站台階上撒滿五彩紙屑,柱子上貼滿標語。有個出租車司機像挨了揍一樣發出一聲喊叫。他們把車停在了出租車停車位里。
「左邊。」克拉伯向跑在他前頭的特納喊道。一個高高的門口把他們接入了大堂。
「還是往左。」特納第二次聽到克拉伯的喊聲。
有三道柵欄通向月台,三個收票員坐在各自的玻璃籠子裡。告示以三種語言警告特納別想坐霸王車。一群神父竊竊私語,用不以為然的眼神瞧他,仿佛是說:匆匆忙忙不是基督徒的美德。一個背帆布背包、抱滑雪靴的金髮女孩危險地從特納身旁拐過,他看得見她套頭毛衣一頓一顫的。
「他先前就坐在那裡面。」克拉伯低聲說,但特納此時已經推開了門,站在餐廳裡面,透過煙霧輪番打量每一張桌子。一個擴音器宣布往科隆的火車誤點的消息。「走了,」克拉伯說,「他溜了。」
煙霧到處繚繞,有凝聚在日光燈管四周的,有綣曲在幽暗角落裡的。空氣里混雜着啤酒、醃肉和消毒水的味道。遠處的白瓷磚櫃檯閃閃發光,像是霧裡的一片冰牆。在一個褐色木頭的小隔間裡,坐着一戶要搬家遠行的窮人家:女人都年老,穿黑衣服,他們的行李箱用繩子綁着,男人都在看希臘報紙。在另一張桌子旁,一個小女孩在對着一杯飲料滾啤酒杯墊。那就是克拉伯指着的桌子。
「就是那小孩。他當時在喝一瓶皮爾森啤酒。」
特納沒管小女孩,徑自拿起幾個空酒杯,一無用處地打量它們。三截雪茄煙蒂留在煙灰缸里。有一截還微微悶燒。小女孩看着他彎腰搜查地板,兩手空空站起來,看着他走過一張張桌子,打量一張張臉,抓住一個肩膀,推開一份報紙,碰觸一隻胳膊。
「是他嗎?」他高聲說。一個孤獨的神父正在角落裡讀報,在他旁邊的桌子上,一個黑臉的吉卜賽人吃着一袋烤栗子。
「不是。」
「這個呢?」
「抱歉,老哥,」克拉伯說,顯得非常緊張,「運氣不好。我說過了,他走了。」
兩個坐在彩色玻璃窗旁邊的士兵正在下棋。一個蓄鬍的男人正在咀嚼,但他面前卻沒有食物。一列火車剛剛開抵外面的月台,讓杯子盤子微微震動。克拉伯問了女侍者什麼。他抓着她的上臂低聲說話。她搖搖頭。
「我再問問另一個。」克拉伯對走近的特納說。他們走到餐廳另一頭,而這一次對方的反應是點頭。她為自己的記憶力自豪,說了長長一番話,指指那小孩,又反覆提到「小紳士」,但有時又會用「小個子」來代替,就像「紳士」一詞是她對她的詢問者而非對黑廷的禮敬。
「他幾分鐘前還在這裡,」克拉伯帶點困惑地說,「但那只是她的說法。」
「他一個人離開的嗎?」
「她沒看到。」
「她對他有印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