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小鎮 - 第31章
約翰·勒卡雷
「我相信你不是要提倡向他學習吧?」
「另外還有一件困擾他的事。」
「嗯?」
「像這一類案子都總會有外部證據的。比方說本來存放在納粹黨衛軍總部或執行安樂死計劃醫院裡的文件。行動命令、授權信、相關文件之類的。但卻一件都沒有。利奧反覆在眉批里說:為什麼科布倫茨75那邊沒有任何記錄?為什麼沒有這個,為什麼沒有那個?好像他懷疑其他證據已經被銷毀……比方說被西布克龍所銷毀。」
「他是值得褒揚的,不是嗎?」特納補充說,語氣近乎懇求。
「在這裡沒有絕對可言,」布拉德菲爾德說,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遙遠的景物,「一切都是模糊的。一切都被薄霧所籠罩。霧吸乾了一切的顏色。沒有清晰分明這回事,社會主義者就很清楚這一點。他們什麼都是。他們什麼都不是。這就是卡費爾德會搞得起來的原因。」
布拉德菲爾德正在端詳河裡的什麼呢?是那些與薄霧掙扎的小船嗎?是紅色的起重機、平坦的田野和在南邊遠處匍匐的葡萄園嗎?又還是張伯倫那座幽靈般的山丘和曾經接待過他的那個長方形的混凝土盒子?
「光榮洞是禁止進入的,」他終於開口,然後再次陷於沉默,「普蘭什科……你說他和普蘭什科星期四一起吃午餐?」
「布拉德菲爾德……」
「怎麼了?」他已經開始走向門邊。
「我們現在對他的看法不同了,對不對?」
「是嗎?他仍然有可能是共產黨。」布拉德菲爾德的聲調里有一點點諷刺意味。「你忘了他偷了一個檔案。你看來突然間就能看透他的心事。」
「他為什麼要偷它?檔案里有些什麼?」
但布拉德菲爾德已經走進了走廊,在一堆床鋪與雜物之間覓路而行。告示在各處湧現:「急救室往這邊走」……「緊急休息室」……「禁止孩子往前走」。經過檔案庫的時候,他們聽到一陣突然的歡呼聲,尾隨着一陣熱烈的掌聲。臉色煞白的科克從檔案庫跑出來,迎向他們。
「她生了,」他囁嚅着說,「醫院剛打電話來。因為我在值班,陣痛時她不願意醫院讓我知道。」他粉紅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餘悸。「她甚至不需要我陪她。她甚至不願意我在場。」
17 普蘭什科
大使館後方有一條柏油路。它起自市郊的東邊,向北穿過一個昂貴得英國人住不起的新別墅區。每棟別墅都有一個價值不菲的小花園,每棟都與鄰棟相似卻又刻意營造出一點點不一樣。如果一戶人家有個磚砌烤肉爐和廢舊石材鋪的露天平台,那它的鄰居除了模仿以外,還會加上一道以藍石板或裸露岩石鋪面的外牆。夏天時,年輕太太會在她們的迷你游泳池旁邊曬日光浴;冬天時,黑色的獅子狗會在雪堆里挖洞。而每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中午,黑色奔馳車會送它們的主人回家吃午餐。空氣中總是洋溢着一片遙遠的咖啡味道。
那仍舊是一個寒冷而灰濛濛的早上,但地面卻為雨後的慈悲陽光所照亮。他們車開得非常慢,車窗是搖下來的。經過一家醫院以後,車子轉入了一條較昏暗的道路,兩旁是殘存的舊的市郊:在雜亂針葉樹和藍黑色月桂樹叢的後面,鉛灰色的尖屋頂像一根根長矛矗立在一個衰敗的森林裡。在他們前方,赤裸裸和毫不怡人的德國國會大樓慢慢升起,像一家掛有自己旗子和漆成奶黃色的龐大汽車旅館。萊茵河在其後方奔流,褐色的河水流過肯尼迪大橋的下面和貝多芬故居的旁邊,追逐着自己不確定的文化途程。
到處都是警察;很少有一個民主國家防它的民主人士是防得這麼緊的。在主入口處,一群小學生排成蠕動不安的人龍,警察像管束自家孩子一樣管束着他們。一組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正在架設弧光燈。在一部攝影機前面,一個穿着深紫紅色西裝的男人一手叉臀,單腳旋轉,讓一同事檢查他的外觀。警察不安地看着他,對於他的自由自在深感困惑。沿着人行道的路緣,灰色的示威群眾馴服地等候着,他們的橫幅筆直得像羅馬軍旗。標語已經改變了:統一德國優先,統一歐洲其次;這是個自豪的國家;先把我們的國家還給我們!警察成一排地面向他們,就像管束那些小學生一樣管束着他們。
「我會把車停到河邊,」布拉德菲爾德說,「天知道我們出來的時候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
「怎麼回事?」
「德國國會要就戒嚴法的立法加以辯論。」
「我以為這件事情很久前就搞定了。」
「在這個地方,沒有什麼事是搞定的。」
沿着河堤兩邊,灰色的隊伍等待着,就像沒有武裝的士兵。湊合的橫幅宣示出他們來自何地:凱撒斯勞滕、漢諾威、多特蒙德、卡塞爾。他們屏息靜氣地站着,等待開始示威的號令。有誰帶來了一部短波收音機,開得震天價響。白色「捷豹」開過時,他們都伸長脖子望了一望。
布拉德菲爾德和特納並肩往回走,離開河流,走向山坡。他們經過一個報亭,裡面除了薩蕾雅王后76的彩色照片外,似乎沒有賣其他東西。兩列大學生一左一右站在國會主入口外面,形成一條大道。布拉德菲爾德走在前頭,背部繃直。在大門處,他和警衛理論了一下,他們才肯讓特納進去。大堂里熱得要命,瀰漫着雪茄的味道和嗡嗡的辯論聲。記者好奇地看着布拉德菲爾德,但他只是搖搖頭,然後把頭轉開。國會議員三五成群地低聲交談,不斷越過彼此肩膀徒勞地尋找更有意思的談話對象。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布拉德菲爾德走過來。
「好樣的!布拉德菲爾德,你是好樣的!你是要來看民主的終結?你是來聽辯論的?老天,你們在布魯塞爾那兒可真是太有效率了。女王密使還跟着你?特納先生,我想你是個忠誠的人吧?老天,你的臉是怎麼搞的?」見他的問題沒有人回答,他用更低沉的聲音說,「布拉德菲爾德,我必須和你談談。是超緊急的事。我打過電話到大使館找你,但得到的是老薩布每次都會得到的回答:你出去了。」
「我們約了人。」
薩布頭湊到布拉德菲爾德耳邊。他的脖子還是髒兮兮的,沒有刮鬍子。
「要多久?告訴我要多久。山姆·阿勒頓也想和你談談。我們想一起和你討論一下。」
「完全無法估計時間。」
「我會等你的。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我會告訴阿勒頓:我們一定要等到布拉德菲爾德。截稿時間只是小事。我們非等到布拉德菲爾德不可。」
「我們對布魯塞爾的事沒有評論,這是你知道的。我們昨晚發表了聲明。我想你應該已經有一份副本。我們接受了總理的解釋。我們預期德國的談判代表幾天內會重返布魯塞爾。」
他們走下通往餐廳的階梯。
「他就在這裡。話由我來說。你讓我來。」
「我會努力。」
「你最好是努力。你最好把嘴巴閉緊。他是個狡猾的無賴。」
在看到其他東西以前,特納就看到那根雪茄。那是一根很小的雪茄,叼在嘴角,就像黑色的溫度計;特納知道那一定是根荷蘭雪茄,是利奧無償提供的。
普蘭什科的樣子看來就像編了大半夜的報紙。他從商店連拱廊那邊的門進來,雙手插在口袋,在桌子之間碰碰撞撞,對誰也沒有說聲對不起。他是個髒兮兮的大個子,一頭淺灰的頭髮剪得很短,有一個寬闊的胸膛和更寬闊的小腹。他的眼鏡像護目鏡一樣抵在前額。一個女孩跟在他屁股後面,手裡拿着公文包。她是個面無表情、無精打采的女孩,要不是非常乏味就是非常貞潔。她有一頭豐滿的黑髮。
「湯,」他一邊和他們握手一邊向餐廳另一頭大喊,「拿些湯來。也拿些什麼給她吃。」侍者正在聽短波收音機里的新聞報道,但一聽到普蘭什科呼喊就把音量關小,徐徐走過來。普蘭什科的吊帶上有黃銅齒扣,它們牢牢地夾在他骯髒的腰帶上。
「你也出動了?不用擔心她,」他對他們解釋說,「她什麼都不懂。什麼屁外語都聽不懂。Nicht
wahr,
Schatz?(對不對,親愛的?)你蠢得像豬。到底找我什麼事?」他的英語很流利,而不管他曾經有過哪種腔調,現在都被濃重的美國腔所掩蓋。「你要升大使了嗎?」
「恐怕沒有。」
「這傢伙是誰?」
「來走走的。」
普蘭什科很仔細打量特納,然後打量布拉德菲爾德,然後又再打量特納。
「你惹火了哪個女的?」
只有他的眼睛在動。他的肩膀往脖子聳起了一點,舉止中有某種發自本能的警覺性。他的左手搭在布拉德菲爾德的前臂上。
「那很好,」他說,「很好。我喜歡換換口味。我喜歡和新來的人聊天。」他的聲音始終維持在同一個平面,低沉而簡短:一種密謀者的聲音,一種防止被偷聽的聲音。
「你們兩位來幹嗎?徵求普蘭什科的個人意見?要聽聽反對者的聲音?」然後向特納解釋說,「當你加入一個聯合政府,反對者就是一個排他的俱樂部。」他笑得非常大聲,與布拉德菲爾德分享他的笑話。
侍者端來一份菜燉牛肉湯。普蘭什科開始用他屠夫似的手去感受那些肉的厚度。
「你們找我有什麼貴事?哦,也許你們是想給女王陛下發封電報?」他咧嘴而笑,「那就給她發去啊。女王陛下又怎麼會在意普蘭什科說些什麼?誰會在意?我是個老妓女,他們告訴過你嗎?」他這話是對特納說的,「我當過英國人,當過德國人,還差點他媽的當過美國人。我在這個窯子的時間比任何妓女都長。這就是為什麼誰都不想再要我的原因。他們告訴過你嗎?我什麼立場都混過:左、中、右。」
「那現在得到你青睞的是哪個方向?」特納問。
普蘭什科舉起一隻手,用食指揉搓拇指,眼睛仍然盯着特納那張破臉。「知道在政治圈什麼是最重要的嗎?現金。其他一切都是狗屎。條約、政策、聯盟:全都是狗屎……也許我應該始終當個馬克思主義者的。這就是他們會退出布魯塞爾的原因77。真遺憾。真的真的遺憾。你們再沒有任何人可以談了。」他把一個小圓麵包掰開,把一半蘸進湯里。
「你去告訴女王,說普蘭什科說英國是個爛國家,是愛說謊的偽君子。你太太好嗎?」
「很好,謝謝。」
「我好多年沒有到那裡78吃晚餐了。你還住在那個隔都嗎?那是好地方。別介意。沒有人會喜歡我多久。這就是我為什麼會把政黨換來換去的原因。」他向特納解釋,「我以前以為自己是個浪漫主義者,總是追求某個偉大目標。但我現在已經厭煩了。對朋友厭煩,對女人厭煩,對上帝厭煩。全都是一丘之貉。他們全都會騙你。全都是王八蛋。知道嗎,我喜歡新朋友多於老朋友。對了,我換了個新太太;你們對她有什麼觀感?」他抓住她下巴,微微調整她的臉的角度,把她最美的一面示人。女孩微笑,輕拍他的手。「我很驚訝,不過曾經有過一次,」他在他們想出適當評論以前就繼續說,「我曾經放下身段,為爛英國爭取加入歐洲出過力。不過這一次你們在門口哭泣,我卻不想管了。」他擺擺手。「也許我只對權力感興趣。也許我從前愛你們是因為你們強,而現在恨你們是因為你們是根蔥。他們昨天晚上在哈格殺了個男孩,你們聽說了嗎?收音機有報道。」
他從托盤上拿起一杯杜松子酒。杯墊吸在了杯底,他把它撕下來。「一個男孩。一個老頭。一個管理圖書的瘋婆子。所以說他們是一支足球隊。但他們也不是世界末日。」
窗戶外面,長長的灰色隊伍正在河邊空地等待着。普蘭什科向四周揮了一下手。「看看這些傢伙,全是紙紮的。這裡沒什麼不是紙紮的:紙紮的民主,紙紮的政治家,紙紮的鷹派,紙紮的士兵,紙紮的國會議員。娃娃屋裡的民主。每一次卡費爾德打噴嚏,我們就會嚇得尿濕褲子。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說的話很他媽的接近事實。」
「所以說你現在喜歡上他了,是這樣嗎?」特納問,沒理布拉德菲爾德的怒視。
普蘭什科喝完他的湯,一路下來眼睛都是看着特納。「世界每天都變年輕一點,」他說,「好吧,我承認卡費爾德也是一堆大便。我們吃吃喝喝,買車,付稅,上教堂,生小寶寶。現在我們想要來些來勁的。明白那是什麼嗎,老弟?」
他的眼睛沒有離開特納的破臉龐。
「我們現在需要幻象。需要國王和王后。需要肯尼迪、戴高樂、拿破崙、維特爾斯巴赫家族79、波茨坦。哈,這和英國的學生暴動有什麼兩樣?女王陛下對他們有何感想?你們不是把他們養得好好的嗎?想知道什麼是年輕嗎?我來告訴你。」特納現在被他當成惟一聽眾。「『德國的年輕人怪他們的父母發起戰爭。』每天總有個聰明的傻瓜在某份報紙上寫這樣的話。想聽聽事實嗎?他們怪的是他們父母輸掉戰爭,不是發動戰爭。『噯!我們的帝國到哪兒去了?』我猜英國年輕人不爽的也是這個。他們希望上帝會回來。」他向桌子欠身,把臉湊到離特納的臉相當近。「我們也許可以做個買賣。我們給你們錢,你們給我們假象。問題是,我們已經厭倦了。我們願意交易,但你們只是給我們一堆大便。你們已經不輸出假象了。這就是我們不再喜歡英國的原因。英國人不知道怎樣做買賣。你們想要結婚,卻又從不出現在婚禮上。」他發出又一陣假笑聲。
「也許締結一個聯盟的時間已經到了。」布拉德菲爾德提議說,他的微笑像個疲倦的政客。
特納從眼角瞄到兩個金髮男人——穿黑西裝和小山羊皮皮鞋的——靜悄悄在他們附近一張桌子坐下。侍者意識到他們身份,快步上前招呼。同一時間,一群年輕記者從大堂走了進來,為首的是薩布——他是他們的大家長。有些記者拿着日報,上面的頭條標題有布魯塞爾或哈根的字樣。薩布從遠處焦慮而自負地眺望布拉德菲爾德。
「他們是真正的納粹,都是人渣。」普蘭什科用肥手向着那些記者一揚,大聲說,嗓門高得足以讓任何人聽到,「他們只懂得動嘴和放屁,卻以為民主是他們發明的。侍者到哪兒去了?死了?」
「我們在找黑廷。」布拉德菲爾德說。
「當然!」普蘭什科不緊不慢地說,危機對他來說有如家常便飯。他那隻拿餐巾抹乾裂嘴巴的手同樣不緊不慢。他繼續打量他們兩個,深陷在焦乾眼窩裡的黃色眼睛微微閃爍。
「我沒看到他在這附近,」他繼續若無其事地說,「說不定他去了畫廊。」他放下餐巾,「你們有個特別的盒子放在那裡。也許你們該到那裡找找看。」
「他從上一個星期五的早上起就失蹤了。已經失蹤了一星期。」
「利奧?他一定會回來的。」侍者出現了。「他是鐵打的。」
「你是他朋友,」布拉德菲爾德繼續說,「大概是惟一的朋友,所以我們認為他也許找你商量過。」
「商量什麼?」
「這是我們也想知道的,」布拉德菲爾德微微一笑,「我們想他或許告訴了你一些什麼。」
「他從來就沒有英國人的朋友?」他看看布拉德菲爾德,又看看特納。「可憐的利奧。」他的語氣中帶點稜角。
「你在他人生中有過特殊位置。畢竟你們一起做過許多事情。你們有許多共同的過去。我們覺得,如果他需要忠告或金錢或任何一個在危機中會用得着的東西,他就會出自本能地去找你。我們想他或許會向你尋求保護。」
普蘭什科再一次看着特納臉上的傷口。
「保護?」他說話時嘴巴只微微張開,仿佛是不願意讓其他人知道他正在說話。「保護他我倒不如去保護……」汗水突然從他額頭上冒出,仿佛那是來自別處而停在他額頭上的。「走開。」他對女孩說。那女孩不發一語就站了起來,心不在焉地向他們微笑,施施然走出了餐廳。有片刻時間,特納目送着她兩片輪流翹起的屁股遠去,心裡痒痒的。但布拉德菲爾德已經再次說話。
「我們沒多少時間了。」他身體前傾,話說得很快。「你在漢堡和柏林都跟他共事過。有某些事情大概只有你們兩個知道。你跟得上我的話嗎?」
普蘭什科等着。
「如果你能夠不驚動任何人而幫我們找到他……如果你能夠為一份舊友誼而出任何的力,我們將會萬分感激。我們會對他從輕發落,會非常謹慎處理他的個案。我會把你的名字保密,誰的名字都會被保密……」
這一回輪到特納等待,他輪流凝視他們兩個人。只有汗出賣了普蘭什科,只有鋼筆出賣了布拉德菲爾德:它被他緊緊握在拳頭裡。透過窗戶,特納看到灰色的隊伍還在等着;餐廳的角落處,兩張月亮臉繼續盯着他們,吃着牛油麵包。
「我會把他送回英國;如果有必要,我會把他弄出德國。但他錯在前頭,重新雇用他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做了一些事——一些讓他自己不可能再受到我們照顧的事。你知道我的意思嗎?不管他知道了些什麼,那都是英國的財產……」他往回靠。「我們得趕在他們之前找到他。」他說,而普蘭什科仍然只是用一雙小而硬的眼睛看着他,沒說什麼。
「我也知道,」布拉德菲爾德繼續說,「你有一些特殊利益是必須受到維護的。」
普蘭什科微微有點怒氣。「你說話小心。」他說。
「我一點兒也沒有干涉聯邦德國政府內部事務的意思。你的政治雄心,還有貴黨與『再造運動』的未來關係,這全都是與我們的關心不相干的。我來這裡是為了保護同盟關係,而不是要對一個盟友作出仲裁。」
普蘭什科相當突然地微笑了。
「那很好。」他說。
「二十年前你與黑廷之間的關係,還有你與某些英國特工的牽連……」
「沒有人知道這事情,」普蘭什科很快地說,「你說話最好小心點。」
「這也是我正要說的。」布拉德菲爾德說,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微笑,「我絕不會有片刻希望聽到有人說英國大使館是在散播仇恨、迫害德國的政界要人、扒一些幾百年前的舊糞,或說我們會為了抹黑聯邦德國而站在一些不同情德國大業的國家一邊。我也深信,在你的圈子裡,你也不希望別人是這樣說你的。我要指出的是,我們的利益是重疊的。」
「當然,」普蘭什科說,「當然。」他空洞的表情仍然是看不透的。
「我們都有我們的敵人。我們不能讓他們在我們之間作梗。」
「老天,」普蘭什科用眼角瞥了瞥特納臉上的傷口,「看來我們還有些風趣的朋友哪。是利奧對你乾的嗎?」
「他們現在就坐在角落,」特納說,「是他們幹的。只要逮到機會,他們就會對他干同樣的事情。」
「好吧,」普蘭什科終於說,「我是見過他。我們一起吃了頓午餐。但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
「布拉德菲爾德,」薩布從餐廳另一頭喊他,「還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