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多塔之異世風雲/多塔界 - 第30章

蠶繭里的牛

  十數萬居民啊,再加上恐懼魔王率領的不死族軍團,裡應外合,我和烏瑟爾的軍隊將會全軍覆沒,而吉安娜也會在此香消玉隕。

  可是,讓我如何對自己曾經守護的子民舉起屠刀?

  看着身後疲憊的部隊,看着戰士們滿是塵土的面龐和布滿血絲的眼睛,看着他們殘缺不全的盔甲和對活下去的渴望,我的心在滴血。

  腦海中回想着在小村莊時的一幕幕場景,回想着達爾死前的遺憾和依戀。

  不,絕不再讓忠心於我的戰士枉死,決不讓他們新婚的妻子,剛出世的兒女失去依靠。

  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我心中已經有了魔鬼。

  可以同時吞噬敵人生命和我心中的仁愛的魔鬼。

  我紅着眼下達了屠城的命令,然而我的好朋友威爾阻止了我,「王子,如果你下達這個命令你將會遭到天下人的唾棄,即便你做的是對的,人們也不會原諒你,只會說你是嗜殺的惡魔,你將來要繼承洛丹倫的王位,這個罵名絕對不能讓你來背。」

  「那你說要怎麼樣?」

  「退回王都,向國王申請更多的軍隊,由別的將軍指揮屠城。」

  「可是那時斯坦索姆的居民早就變成殭屍了,我們要損失多少戰士?甚至瘟疫會大規模蔓延開來!」

  「王子……不行啊!」

  「我意已決,屠城!」我騎着戰馬衝進斯坦索姆,瘋狂的奔馳在斯坦索姆的街道上,迎面而來的狂風撕扯着我的眼淚,如果一定要有個人來背負着萬年罵名,就讓我來吧!

  那一夜,斯坦索姆的護城河都被鮮血染紅,街上散亂着無數肢體,我騎着浴血的戰馬,披頭散髮,宛如混世惡魔。

  我的心在流血,面孔因為殺戮而扭曲,可是我別無選擇。

  我恨我自己,我恨的我的無能。

  深夜,我放火燒了斯坦索姆的糧倉,灼熱的火焰映紅了洛丹倫的天空。

  我插下騎士劍,跪在斯坦索姆血紅的土地上,我罪孽深重,我不奢求斯坦索姆居民的原諒,唯一的贖罪方式只有殺了梅爾甘尼斯,徹底粉碎天災軍團這次陰謀。

  我指天發誓,誓死為你們報仇,無論付出任何代價,窮盡畢生之精力也要將邪惡不死族剷除。

  ……

  夕陽的餘暉灑向斯坦索姆的廢墟,兀自燃燒的火焰控訴着我的滔天罪孽。

  每個深夜我都會被噩夢驚醒,無數飛舞在天空的冤魂撕扯着我脆弱的心。

  我要瘋掉了,我渴望朋友理解和愛人的支持。

  每個恐怖的夜晚,我都多麼希望吉安娜能在我身邊,擁我入懷,聽我傾訴。

  然而我等到的,卻不是心靈的慰藉和歸宿。

  「你殺戮之心太重,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烏瑟爾眼中的失望深深的刺痛了我,他不願意接受我的解釋,他認為無論如何,一名王者,不可以對自己的子民舉起屠刀。

  「吉安娜,你也這麼認為麼?」我用渴望的目光看着吉安娜,那個一直理解我,支持我的女孩,我多麼多麼希望她理解,哪怕僅僅是勉強的點一下頭。

  然而她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轉身默默的離開。

  她眼中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離開烏瑟爾的軍營,無力的跪倒在斯坦索姆的土地上,一直跪倒夕陽西下,暴雨傾盆。

  這是蒼天在為英雄流淚,還是冤魂在為死亡慟哭?

  我任憑暴雨洗禮我的身體,一股股水流宛如小蛇一般爬下我金黃的長髮,我多麼希望,這場大雨能洗去我手上的血腥。

  第二天,烏瑟爾依然決定離開,他帶着忠於他的軍隊與我分道揚鑣,在他的身後,我清晰的看到那個我為之夢魂縈繞的身影。

  「吉安娜,你也要走麼?」我的語氣帶着一絲乞求。

  「對不起……」吉安娜轉過身,她的背影深深的刺痛了我。

  那一刻,我孤獨到極點,我顧不得身為王子驕傲,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懇求道:「留下來,好麼?」

  吉安娜搖搖頭,她眼裡已經噙滿了淚水,「阿爾薩斯,我記得你說過,在我和你的子民之間,你更愛你的子民,可是,對待他們你尚且能如此,那麼對於地位還不如他們的我,你真的能給我留下一處棲身之地麼?」

  我愣住了,吉安娜的每一句話都像箭矢一樣插的我心在流血,我任憑手中的柔荑逝去……

  那一刻,我心已死。

  ……

第四十五章

英雄無淚

  烏瑟爾和吉安娜離開了,沒有絲毫的猶豫,我獨自一人帶着軍隊茫然北上,完全不理會父王召我回去的諭令。

  我背負的太多,沒有辦法帶着滿身的血腥回到洛丹倫的都城,我必須手刃天災軍團,為自己贖罪,為我死去的子民報仇。

  我帶着殘缺的部隊一路北上,經歷了幾次與天災軍團的交鋒,軍隊已經所剩無幾,等我殺到諾森德,我絕望了。

  這裡的天災軍團數十倍與我所剩的軍隊,正面衝擊無異於以卵擊石。

  看着那些與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們,我再一次迷茫了,英雄末路尚且能得到世人的敬仰,而我,一名屠戮無數平民的劊子手,恐怕戰死於此只能讓人拍手稱快吧。

  如果用我的死能夠換來天災軍團的覆滅,我願意死一萬次!

  寂靜的夜裡,我一個人流浪在雪原上,仰望軌跡時刻變化着的星星,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一隻灰色的烏鴉划過也夜空,落在枯木枝頭,我心中一動,是那名先知!

  我仿佛在迷航時看到了燈塔,心中的喜悅無法形容。

  「你願意拯救這個世界麼?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在紫色的光芒中,那隻烏鴉化成人形,他睿智的眼睛中帶着和藹的笑容。

  我迫不及待的回答,「我願意,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哪怕是放棄作為聖騎士的光榮和驕傲?你將永遠墮落黑暗,留下萬年罵名,被世人所誤解,所中傷,被你的子民恨之入骨。」

  我心中一驚,聲音顯得有些顫抖,「我……我願意……」

  我不怕死,但是我怕失去榮耀,我怕被我深愛的子民所憎恨。

  「那麼你將成為王國的罪人,你將弒師殺父,你將大肆屠戮你的子民,你會將天災軍團的瘟疫播撒到全世界!如此,你還願意麼?」

  我石化在原地,「不,我不能!」

  先知神色一黯,「如果你拒絕,那麼整片大陸將被毀滅。」

  「為什麼?我不信,你是誰?」

  「我叫麥迪文。」

  「麥迪文?」我的記憶力並沒有這樣一個人。

  「名字不重要,你的父親拒絕了我的第一次建議,讓一切按照巫妖王的計劃進行,如果你拒絕了我的第二次建議,那麼人類只能毀滅,不單單是洛丹倫王國。」

  「巫妖王是誰?幕後黑手麼?告訴我,事情的始末!」粘稠的恨意湧上心頭,我恨不得將那幕後黑手碎屍萬段。

  「這次瘟疫,只不過是燃燒軍團的先鋒部隊而已。」

  我心中的震驚無法用語言表達,喃喃的重複燃燒軍團四個字,這個遙遠的名字代表的含義是絕對的強大和徹底的毀滅。

  「燃燒軍團的兩大巨頭之一——阿克蒙德將巫妖王耐奧祖投放到這個世界,想讓他為天災軍團的第二次入侵做準備,你所看到的亡靈與瘟疫都是巫妖王一手造成的。」

  「巫妖王!」我憤怒的發出吼叫,終於得知仇人的名字,我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冷靜,年輕的王子,巫妖王與阿克蒙德有不共戴天之仇,耐奧祖的種族獸人部落,以及他原來所處的世界,都被燃燒軍團毀滅,他本人更是被變成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靈魂又被基爾加丹和阿克蒙德折磨萬年。他做夢都想親手毀滅燃燒軍團。」

  「那麼……」我意識到事情遠比我想的複雜的多。

  「阿克蒙德一個人就足以毀滅這個世界,但是他想要來到這裡必須通過召喚法陣,需要強大的亡靈法師,麥迪文之書,阿克蒙德的精魄以及強大的魔法能量。所以他必須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擁有足夠的力量達成這些條件,於是,他選擇了巫妖王,並承諾,只要巫妖王完成了這一項任務,便賜予巫妖王新的肉體和強大的力量。」

  「麥迪文之書?跟你重名又或者是……」

  「不是重名那就是我的魔法書,現在在達拉然安東尼達斯手中。」

  「巫妖王怎麼可能忘記仇恨,他其實已經開始實施復仇計劃。阿克蒙德的精魄賜予了阿克蒙德無窮的力量,要殺死阿克蒙德,必須首先得到他的精魄。他表面答應阿克蒙德,來到這片大陸創立不死軍團,為召喚法陣創造條件,就是為了騙取阿克蒙德的信任,最終拿到阿克蒙德的精魄,將他召喚到洛丹倫,並殺掉他。」

  「所以,他就殘忍的殺死了那麼多生靈,將他們變成亡靈?」

  「是的,我已經預見了他的手段,本想阻止的,可惜你父親和大法師安東尼達斯都聽不進去,只有獸人族的薩爾聽從了我的建議,帶着獸人部落西遷。」

  「也許,將大批的生靈變成亡靈才能更好的抵抗燃燒軍團,畢竟人類、獸人、精靈、矮人彼此之間的隔膜太深,人類的貪婪,精靈的高傲,獸人的殘暴,矮人的排外……」麥迪文說到這裡,眼神流露出一絲無奈。

  「耐奧祖想獲得建立一支只受他控制的不死軍團,然後得到阿克蒙德的精魄,最終完成他的復仇計劃。」

  「我承認,他的方法最有效,可是太過殘忍,我本想阻止他,可是我知道,一旦阿克蒙德來到這片大陸,他將毀滅一切。後來我沒有取得你父親和安東尼達斯的信任,讓巫妖王的計劃變成了現實,如今再想制止他,只能白白造成傷亡,還不如將計就計,徹底除掉阿克蒙德。否則,這片大陸遲早被毀滅。」

  「那麼,你想讓我幫助巫妖王麼?」我終於知道麥迪文話的意思了,為什麼我會留下萬年罵名,為什麼我會被我的子民所唾棄憎恨。

  「是的,巫妖王很難一個人完成他的計劃,而有了你一切都變得簡單了。首先,你要殺掉巫妖王的監視者——恐懼魔王,然後你利用你的王子身份,統帥軍隊,幫助巫妖王攻陷洛丹倫,搶到我的魔法書,繼而召喚阿克蒙德,這樣能讓傷亡降到最低。除此之外,你還有一個重要使命,巫妖王沒有一具身體,只有強大的靈魂力量,你需要將身體作為他靈魂的容器,供他寄居。」

  「阿克蒙德隨時監視着這片大陸的一舉一動,如果你想取得信任,就必須殘忍,必須徹底墮落……」

  我沉默了,死亡我不怕,放棄聖騎士的榮耀,背負千古罵名,我也可以承受,可是,向魔鬼祭獻靈魂,讓我率領軍隊攻陷自己的祖國,我怎麼可能做得到。

  「好好考慮吧,我的孩子,你只需記住你的選擇關係到天下蒼生,而你越早做出抉擇,死去的人就會越少。」麥迪文說到這裡,身體重新變成了一隻烏鴉,起身飛向茫茫的夜空,渺茫的聲音傳下來:「如果你決定了,去極北冰原尋找一把能賦予你力量的神劍——霜之哀傷,那是一把詛咒之劍,凡是使用它的人終將遭到世人的誤解與憎恨……」

  ……

  在扎扎的鐵鏈聲中,寬大的吊門緩緩落下,鋪平了王都的護城河。

  洋溢在周圍的依然是漫天飄零的王都之花,與洛丹倫居民的歡呼。

  改變了的……只有我,只有將靈魂出賣給惡魔的我。

  我茫然的接住飄零的花瓣,一切與我出發前一模一樣。

  只不過上次接住它的是銀亮的聖騎士護手,而這次,接住它的卻是黑色的死亡騎士手套。

  扔掉了象徵榮耀和光明的王都之花,我曾經多麼害怕失去它,而現在……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我扔掉了它,將它踩在腳下,隨之葬送的,還有我的回憶與仁愛……

  我接到了阿克蒙德的命令,刺殺洛丹倫的國王——我的父親。

  王宮的巨鐘被敲響,悠遠的鐘聲仿佛對靈魂的質問,我無言以對,因為我已經拋棄了我作為人類的靈魂。

  我用全身的力氣推開了王宮的大門,大步邁進皇宮。

  然後,我看到了那名端坐在高高王座上的洛丹倫國王——我深愛的父親。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他老了,曾經那名叱咤風雲,統帥三軍的父親已經遲暮,歲月在他身上刻下了無情的痕跡,他那日顯佝僂的身子,在寬大的王座上顯得愈發孤獨。

  對不起父親,我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後悔了,死在你兒子的手中,總比死在惡魔的手中要好一些……

  或許我根本就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