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續I海盜千金 - 第5章
淺綠
三尺有餘的刀尖,全數沒入泥地里,只留着刀柄在外面嗡嗡的晃動着,突如其來的變故,震得這群餓狼般的男人全都閉了嘴,嚎聲停了,溶洞裡倏地靜了下來,只剩下火堆里柴木燃燒的噼啪聲。
「若我沒有聽錯,剛才易當家說的,誰有本事,人就歸誰,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也爭上一爭?」
清冷的聲音陡然響起,甚至帶着幾分笑意,那輕鬆的語調落在眾人耳里,莫名的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
眾人來來回回看了好一會兒,才敢肯定,那個不怕死的人居然是小小少年。她甚至都沒有站起來,還是那樣坐在桌角邊,看不清氈帽掩蓋下的臉,但那揚起的嘴角卻是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讓她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女子在自己面前受辱致死卻什麼都不做,她做不到。而且那樣的她,也不配做夙家的女兒。
所以,她在等,等一個時機。
此刻雖不是最好的機會,卻是不能再拖的時刻。
夙素一邊說着話,一邊看似懶散地往後靠了靠,拉近了與墨衣男子的距離。據她剛才的觀察,這墨衣男子在海盜窩裡的身份應該很微妙,她甚至感覺到,就連那位易當家對他也頗為幾分忌憚,既然剛才他口口聲聲說「要她」,那不利用一下,實在對不起他的「厚愛」。
夙素看起來懶散,實則全身都在戒備,對墨衣男子的防備甚至遠遠高於面前兇悍的海盜,因為她完全看不透他。
好在,不管是她的出言挑釁還是刻意接近,墨衣男子對她的所作所為似乎全然默許,又似乎毫不在意,總之,那隻端着酒杯的手連晃都沒晃一下。
易當家的虎目微斂,眼神在墨衣男子和夙素間徘徊,一時之間也沒說話。
這時,吳畝終於從那殺氣凜然的一刀中回過神來,猛地從地上躍起,凶神惡煞地盯着夙素,怒道:「就憑你,也敢和老子爭?」
「怎麼,你不敢?」夙素依舊靠在桌角旁,頗有幾分痞氣。
「好,老子先宰了你這個兔崽子,再來享受美人!」吳畝天生力大,習武后就更為勇猛,在這海盜窩裡,也是數得上名號的人物,今日被這黃毛小兒挑釁,當即怒火中燒,手上的青筋紛紛暴起,恨不得立刻擰斷那小子的脖子。
「小子,你是活膩了。」銀槍男子就坐在旁邊,斜睨了夙素一眼,眼裡滿是輕視,嘲笑着她的愚蠢。
夙素微微挑眉,沒理他,大鬍子越怒,對她越有利,正所謂,擾其攻防,亂其心智,她的兵書可沒白讀!
眼看着吳畝便要衝了過來,夙素朝上位的那人大聲說道:「那還請易當家的做個見證咯。」
易猛又看了墨衣男子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豪邁地笑了起來,看起來像是來了興致,端起酒碗,一邊喝酒一邊說道:「好!你若贏了吳畝,這娘們歸你。」
得了易猛的承諾,夙素也不再多言,拿起旁邊桌上插在羊腿上的短刀,走向吳畝。
「吳哥,打死她!」
「打死她!」
剛安靜下來的溶洞又一次沸騰了起來,本來就是一群嗜血的狂徒,對即將到來的血腥一幕,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對於這個敢於挑戰吳畝的無知少年,他們沒有絲毫的同情。
看着吳畝抽起插在身邊沙地里的短刀就向自己沖了過來,夙素暗暗鬆了一口氣,這確實是她的策略。若他拿的是用慣的大刀,再加上他那強勁的臂力和深厚的內力,她想不動用十八蓮步和夙家劍法取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着他接受過一波波的挑戰,內力被一點點的消耗。
所以她挑釁他激怒他,讓他只握着自己送到他手邊的短刀就恨不得立刻衝上來宰殺她。
就像現在——
吳畝右手握着短刀,朝着迎面走來的少年沖了上去,短刀猛地向着少年的脖子揮去,霸道的力道竟握得刀柄咯咯作響,若是刀鋒碰到哪怕一點,這少年的頭絕對會立刻飛出去。
少年像是被嚇着了,忽然蹲下了身子,險險躲過了這一刀,下一刻,她身子忽然往前撲了上去。吳畝一刀掃空,剛想出拳捶上少年的腦袋,這一下也夠她腦袋開花。看到那猛然向他撲過來的瘦小身子,並不想理會,但多年來刀口舔血的日子積攢下來的敏銳直覺,又讓他感覺到了那一撲中揚起的殺氣,驚得他連忙收回拳頭往後急退。
可惜他的輕功連夙素的皮毛都比不少,他一動,夙素立刻跟着動,若不是此刻還有無數的眼睛盯着他們,她不敢使出十八蓮步,大鬍子連退的機會都沒有。
因着夙素需要隱藏實力,吳畝也是用盡全力,這一撲他算是躲過了,只是肚皮上一股涼意伴隨着刺痛而來,也讓他終於看清,少年手中握着的短刀正對着他的腹部,這一撲看似毫無章法,若是他剛才妄自托大,那麼此刻那把短刀就不止在肚皮上劃出一道血痕,而是狠狠的在他肚子上開了一個洞。
吳畝背脊一涼,萬萬沒想到,這少年,出手如此刁鑽狠辣。
他自然不知道,在夙素所受的教導中,兵行詭道這一條,從三歲時聽見的那一天起,就被她奉若真理。
吳畝此刻又驚又怒,出手比之剛才更狠了幾分,簡直就是往死里打。夙素知道,這次一擊不中,想要再偷襲,已是不易。
好在她從小就混跡軍營,還不時和各位將領切磋,各種拳法,十八般兵器,她雖不精,卻樣樣都通,也多虧了這廣而雜的武功路數,讓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武學出處。
在眾人看來,這少年打出的招式,完全是野路子,毫無章法,讓人看得直搖頭。幸而她身手還算敏捷,雖然躲得狼狽,卻總能躲過吳畝短刀和鐵拳。
如此周旋了小半柱香的時候,夙素有些疲累,吳畝內力深厚,再這樣打下去對她不利。那就只有——用娘親的方法了!
顧雲的打法,很少注重招式,講究快、准、狠,在大姨母送來的人體解析圖上,人身上的什麼大穴、死穴一覽無遺。
蛇打七寸,夙素決定猛攻吳畝要害,只要能將他擊倒哪怕一小會,這場比斗也算她贏了!
只是之前一撲之後,吳畝很是警惕,處處防着夙素近身。看準了要下手的位置,夙素提氣於胸,一個漂亮的旋身,往吳畝背後貼過去,吳畝看出端倪,連忙揮出短刀阻隔,若想靠近他的背後,這一刀就一定避不過,若現在避開,就做不到一擊即中。
權衡只在瞬間,夙素已有了決定,清瘦的身影迎着刀鋒而上,在即將觸到利刃時,腰身往後一擰,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避過了要害。
顱下三寸,腋下一寸,夙素雙手同時出擊,重重一下,吳畝高大的身影立時倒下。當然她也付出了代價,左臂上被短刀劃出了三寸有餘的大口子咕咕的往外冒血。
夙素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累!還很痛!是誰說扮豬吃老虎容易的!她只怕老虎沒吃着,就真成了死豬……
一直都在喊打喊殺的海盜們,正興起着,吳畝說倒下就倒下了,一干海盜有些傻眼,面面相覷。
不管這少年用了什麼辦法,吳畝倒地不起是事實,易猛最先回過神來,手一拍大腿,大聲叫道:「好小子!有兩下子,這個女人賞你了!」
夙素長舒了一口氣,她真怕又跳出什麼人要和她比試,畢竟這裡是海盜窩,他們不守信用她也沒有辦法。耳邊再次響起各種口哨聲、唾罵聲、叫囂聲、起鬨聲,她也能感覺到來自各方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只是她現在管不了這麼多。
待氣息稍微喘勻後,夙素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秦芊身邊,將已經被撕碎的衣服碎布胡亂地蓋在秦芊身上,遮蓋住暴露的肌膚。
神色本已呆滯的秦芊,這時像是受了刺激似的,又開始掙紮起來,夙素也不敢使蠻力去抓她,說了好幾句「秦姐,我是小樹」都沒有用之後,夙素一狠心,一記手刀落下,秦芊身子軟倒了下去。
這個溶洞很大,有些地面是軟軟的沙土,有些是石塊。甚至有好幾處石塊很大,差不多半人高,夙素掃了一眼周圍,利落地將秦芊抱了起來,朝着一處離她最近的小石堆走去。
她現在不可能把秦芊帶走,只能暫時放在這,好歹隔絕了山洞中央大多數人的視線。
夙素安置好秦芊後又走了出來,將趴在地上疼得幾近昏厥的秦言背了起來,一併安置在小石堆後。
石堆外,各種聲音都有,夙素現在倒不是很擔心,自己剛才那一系列動作,必定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和懷疑,如何處置她,想必他們還在考慮,這樣也好,只要那易當家的還沒出聲,他們就暫時沒有危險。
此刻讓她為難的,是這對奄奄一息的姐弟,秦言顯然疼得連呼吸都困難,以大鬍子的力道,脫臼是肯定的,剛才他還吐了一大口血,估計內傷了。
相比之下,秦芊的情況要好些,把握着力道,輕柔地將脫臼的下巴幫她接好,其他都是瘀傷,夙素也不敢貿然再去動她。夙素轉身蹲在秦言身邊,輕輕抬起他的手臂,一邊檢查傷勢一邊說道:「小言,你的手臂骨折了,肩骨也脫位了,我現在給你接上,你忍忍。」
秦言疼得面色灰白,夙素也不等他回應,扶正了位置,直接動手了。
「啊!」夙素已經儘量迅速了,但是接骨引起的劇痛還是讓秦言暈了過去,看着他嘴角的血漬,夙素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處理外傷對她來說毫無難度,但是內傷,她就真的不太懂了啊。
她正煩惱的時候,一抹淡若煙海的紫色出現在眼前。
☆、第九章
桑暖
夙素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料子細軟、層疊飄逸的裙擺,一塊油潤瑩透的白玉流蘇隨着主人的走動微微晃動,透着一股靈氣,再往上看,是一張美麗的容顏,這女子,剛才一直沒機會看她的正臉,只知道她氣質不凡,如今細看,才要嘆一聲美人真絕色,明眸善睞,膚若凝脂。夙素看人,喜歡先看眼睛,眼前這雙眼,怎麼說呢,美自不必說了,含着淺笑,可惜,並無暖意。
夙素打量女子的目光,可以說得上放肆,女子似無所覺般,嘴角掛着淡淡的笑,說道:「我可以替他們救治。」
「你是……醫者?」
女子微微點頭,整個人像是籠罩在柔光中一般。
耳邊還能聽到海盜粗獷地吆喝之聲,烈酒和烤肉交雜的氣味瀰漫在四周,女子的氣質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這強烈的反差讓夙素莫名的覺得這姑娘透着詭異。
輕咳一聲,控制住自己驚訝地面部表情,夙素也笑着問道:「姑娘如何稱呼?」
「桑暖。」女子的聲音依舊清潤,稍稍停頓了片刻,又說道:「你叫我阿暖吧。」
夙素愣了一下,在這海盜窩裡,她們之間怎麼看都有些敵對的立場下,這個稱呼不會顯得太過親密?好在夙姑娘向來不拘小節,笑道:「好。我叫小樹。」
「走吧,先到我的醫捨去,那裡藥比較齊全。」
走?夙素一時沒緩過神來,「你確定,我們可以出去?」
「你們逃不掉。」桑暖臉色的笑更輕柔了幾分,淡淡的語氣讓人沒得反駁。
夙素撇撇嘴,好吧,確實逃不掉。好在,她現在也沒想逃,彎腰扶起秦言,順手指了指昏迷的秦芊,說道:「麻煩你扶一下她吧。」
桑暖費了好些力氣,才將秦芊扶了起來,四人就這樣朝着山洞口走了出去,山洞兩邊守衛的海盜居然真的也沒攔一下。夙素忍不住扭頭看向溶洞中央,坐在矮桌前那幾人的視線仍是盯着他們,卻奇怪的沒有一個人出聲阻止,而那個剛剛才說要把她留在身邊的墨衣男子,更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端着酒杯自飲自酌。這樣的結果真是出乎夙素所料。
夙素一時猜不透,腳下也沒閒着,跟着女子出了山洞。這時夙素才注意到,那女子扶着昏迷的秦芊,顯得非常吃力,腳步踉踉蹌蹌,才剛走了這麼一小段路,氣息就已亂得不成樣子了,她,不會武功?
山洞外,天空依舊烏雲滾滾,雨小了很多,但在狂風助陣下,砸在身上仍是不好受,好在桑暖所說的醫舍,離山洞並不遠,那是一間木質的屋子,和周邊的小屋比起來,它顯然要大一些,夙素一邊走着,一邊注意那三個瞭望塔,果然從走出山洞開始,他們這幾個人就被一路緊盯着,這時候她若是有什麼行動,必定會被發現,夙素收回探查的視線,老老實實地跟着桑暖進了木屋。
進了屋,夙素習慣性地飛快掃視了一遍這間小屋,屋內陳設簡單,右邊擺了三張椅子一張矮茶,後面放着兩張窄小的木床,左邊一整面牆都是藥櫃,看起來頗為壯觀。藥櫃旁邊有一扇小門,不知通向哪裡。
女子將秦芊扶到一張木床上躺下,便走向藥櫃。夙素把秦言放到秦芊旁邊的木床上,斜靠在木床邊的牆角處,靜靜的思考着。
據她剛才的觀察,桑暖應該不會武功,而海盜居然不怕她挾持桑暖,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這女子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般無害,二就是她沒有那麼重要,就算抓了她,也要挾不了當家的。
夙素抬頭,視線落到了在藥櫃前撿藥的纖瘦身影上。她更傾向於第一點,能坐在溶洞中央為數不多的位置上的女人,怎麼可能是普通角色。
若說桑暖出手搭救是出於善良,夙素完全不信,吳畝對秦芊動手的時候,那雙美目中流露的漠然,明明白白地昭示着這樣的事情她早就看慣了,根本引不起她絲毫興趣。但若說她有惡意,夙素卻也沒感覺到,那她是自願出手相助,還是有人授意她這麼做?目的又是什麼?
夙素還在想着,桑暖已經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擺了幾個藥瓶,剪子,薄棉布等東西。
夙素迎了上去,從托盤中挑了一瓶寫着止血散的藥瓶,又抓了一把棉布,便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說道:「你幫他們醫治吧,我就劃破點皮,自己來就行。」
劃破點皮?那麼大個口子,這皮還真厚呢。
桑暖眉目間依舊帶着笑,點點頭。摸了摸秦芊的下巴,發現脫位已經接上了,檢查了一下,她身上除了點瘀傷外,實在沒什麼需要治療的,桑暖走到秦言身邊,查看他的右肩,吳畝的力道,桑暖大概是知道的,這男孩的手,怕是快廢了。
剛觸到秦言的肩骨,桑暖立刻察覺到不對勁,暗暗驚訝,這男孩的骨頭居然已經接回去了,位置分毫不差,如此漂亮的接骨手法,甚至比她更高明。
桑暖抬眸掃了木椅上的人一眼,只見她側身坐着,嘴裡咬着藥瓶的木塞子,一隻手利落的往傷口上撒藥,然後將紗布一端搭在傷口處,放下藥瓶的手執起另一端快速地繞了幾圈,打了個簡單的結,動作一氣呵成,仿佛這樣的傷處理過無數次。
桑暖斂下眸光,拿起托盤上的銀針給秦言治內傷,沒再看向夙素。
處理好手上的傷,夙素把藥放回了托盤上,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一副隨意聊天的樣子,問道:「阿暖,我看你和那位耍銀槍的男子長得挺像的,你們是兄妹麼?」
這聲「阿暖」叫得頗為順口,那輕鬆熟識的語氣,不知道的人,估計還真以為她們是朋友呢,桑暖手裡捏着銀針,嘴角的笑深了幾分,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溫潤,「他叫桑冷,是我弟弟。」
「你們是雙胞姐弟吧。」
「嗯。」
夙素本着刺探虛實的目的發問,本來沒指望桑暖會認真回答,此刻她意外的配合,夙素決定,問點她感興趣的問題!又往前靠了靠,一副頗為好奇的樣子,夙素繼續問道:「那個說要把我留在身邊的男人,不是你們島上的人吧?他叫什麼名字?」其他海盜都叫海盜頭子「當家的」,只有墨衣男子,稱呼「易當家」,所以,她覺得他有可能並不是這個海島窩裡的人。
桑暖含笑的眼眸微眯,就剛剛那混亂的小半個時辰里,竟就能看出他不是島上的了麼?他甚至就只說了一句話而已。看來掩藏在那小氈帽下的眼睛,厲得很呢。原本並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此刻忽然改了主意,微微一笑,回道:「他叫墨淵,是島上尊貴的客人。」
尊貴的客人?夙素之前就猜到墨衣男子的身份不簡單,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這麼不簡單!
什麼身份的人能被海盜稱為尊貴呢?
海盜忽然抓那麼多健壯的男人,是否也與他有關?!
夙姑娘覺得心裡好像有好多隻小貓在撓啊撓啊撓!好好奇啊!
☆、第十章
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