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另一半/黑暗之半 - 第17章
斯蒂芬·金
潘格彭被她的氣勢弄得有點退縮,顯然相當吃驚與困窘:「貝蒙特太太──」
「我認為現在是我占了優勢,警長,」賽德說,「你認為我殺了荷馬.葛馬奇──」
「貝蒙特先生,你尚未被指控──」
「還沒。但你這麼想,不是嗎?」
潘格彭的臉頰慢慢脹紅,就像溫度計里的水銀一樣,賽德不認為這是因為尷尬,而是因為挫折。「沒錯,先生,」他說,「我確實這麼想,不管你和你妻子說了什麼。」
這回答令賽德錯愕不已。天哪,到底是什麼使這個人(正如麗茲所說,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蠢)如此確定?這麼他媽的認定無疑?
賽德感到一陣涼意從背嵴上升起……這時,某種奇怪的事發生了。有那麼瞬間,一種幽靈般的聲音出現在他的心裡──不是腦子裡。這聲音似曾相識;他已有三十年沒聽過這種聲音了,那是幾百隻,也許上千隻麻雀幽靈般的聲音。
他抬起手來摸着頭上的小疤痕,那股涼意又來了,而且更為強烈,就像電流一樣穿過他的皮膚。(幫我做不在場證明的偽證,喬治,)他想着。(我的處境危險,幫我做不在場的偽證。)
「賽德,」麗茲問,「你還好吧?」
「嗯?」他看着她。
「你臉色發白。」
「我沒事。」他說,他的確沒事了,聲音已經消失,如果它真存在的話。
他轉向潘格彭。
「正如我所說的,警長,在這案子裡我占有優勢。你認為我殺了荷馬。但我知道我沒有。除了在書里,我從沒殺過任何人。」
「貝蒙特先生──」
「我了解你的憤怒。他是個可愛的老人家,有個傲慢的妻子,為人幽默,只有一隻手臂。我也很生氣,也願意盡力合作,但你必須扔掉蓋世太保那套,告訴我你為什麼來這裡──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懷疑是我做的,我完全無法理解這點。」
潘格彭盯着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總算開了口:「我的直覺叫我相信你所說的一切。」
「謝天謝地,」麗茲說,「這個人總算搞清楚狀況了。」
「如果最後證明不是你,」潘格彭說,直視着賽德,「我會找出在A.S.R
and
I里那個搞錯的傢伙,把他的皮給剝下來。」
「什麼是A.S?」
「軍隊記錄與鑑識部,」其中一個警察回答,「在華盛頓。」
「我從未聽說他們有弄錯過,」潘格彭慢慢地繼續說着,「他們說每件事都有第一次,但是……如果他們沒有弄錯,而你們的派對也得到證實,那就真是讓我搞不懂了。」
「你不能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潘格彭嘆口氣。「話都講到這裡了,為什麼不呢?事實上,最後離開派對的人並不重要。如果你午夜的時候真在這裡,而且有證人能證明──」
「至少十二點五分。」麗茲說。
「──那你就沒有嫌疑了。從剛才那位警官提到的那位女士的目擊證詞和驗屍報告來看,我們幾乎能肯定荷馬是在六月一日的凌晨一點到三點之間被殺,他是被兇手用自己的義肢打死的。」
「天哪,」麗茲低聲說,「你以為賽德──」
「荷馬的汽車兩天前在康涅狄格州的一個停車場被發現,那裡已經快到紐約州界了。」亞倫停頓了一下,「上面到處都是指紋,貝蒙特先生,大部分是荷馬的,但也有許多是兇手的。有幾個指紋非常清晰。其中有一個是兇手從嘴裡拿出口香糖黏到儀錶板上的,幾乎像石膏印模一樣清楚,它就在那裡變硬。然而,最清楚的是在後照鏡上,簡直就像是在警局裡印的,只是鏡子上的指紋是用血印上去的,而不是印泥。」
「那為什麼會懷疑賽德?」麗茲憤怒的質問,「先不管派對這檔事,你怎麼會認為賽德──」
潘格彭看着她說:「當軍隊記錄和鑑識部將指紋輸入電腦後,你丈夫的服役記錄被調了出來。正確地說,那是你丈夫的指紋紀錄。」
有那麼一瞬間,賽德和麗茲只能互相對望,啞口無言。一會後麗茲才開口:「那麼他們顯然錯了,幹這行的人常常犯錯。」
「對,但他們很少犯如此嚴重的錯誤。在指紋鑑識中有許多似是而非的地方,這我不能否認。那些看《庫卡探長》和《神探巴拿比.瓊斯》之類電影長大的門外漢以為指紋是一門精密科學,但它並不是。電腦化只排除了一些指紋不清晰的問題,但這個案子中的指紋非常清晰。貝蒙特太太,當我說那是你丈夫的指紋時,我說的是我親眼所見,我看了電腦打印出來的比對資料,我還研究了輪廓,那不只是近似而已。」
他轉向賽德,用冰冷的藍眼珠直盯着他。
「而是完全相同。」
麗茲看着他,驚訝地張着嘴,被抱着的威廉和溫蒂先後哭了起來。
第八章 潘格彭再次來訪
1
那天晚上七點十五,門鈴又響了,這次仍是麗茲去開的門,她已幫威廉洗好澡準備哄他入睡,而賽德卻還在忙着對付溫蒂。很多書上說,照顧孩子是一種簡單的技巧,與父母的性別無關,麗茲卻很懷疑這種說法。賽德盡責且認真地做着,但動作仍是很慢。她能在星期天下午用很短的時間出門購物,但若是輪到照料雙胞胎,那可就……
威廉洗好澡,換上新的尿布,穿好綠色睡衣坐在圍欄里時,賽德還在幫溫蒂換尿布(而且他沒把她頭上的肥皂洗乾淨,她看到了,但什麼也沒說,準備待會自己用面巾把它擦乾淨)。
麗茲穿過客廳來到前門,從旁邊的窗戶看了一下。潘格彭警長就站在外頭,這回只有他一個,但這點並未讓她感到比較安心。
她回過頭,朝着樓下的浴室兼育嬰室喊着:「他回來了!」聲音中帶着驚慌。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賽德才走進客廳另一頭的走廊。他赤着腳,穿着牛仔褲和一件T恤。「誰?」他以一種古怪而緩慢的語調問。
「潘格彭,」她說,「賽德,你還好吧?」他抱着溫蒂,溫蒂身上只包着尿布,其他什麼也沒穿,她的手放在他的臉上……但麗茲仍能看出賽德臉色不太對勁。
「我沒事。讓他進來,我幫孩子換上睡衣就來。」麗茲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就走了。
同時,亞倫.潘格彭有耐心地站在台階上等候。他看到麗茲向外頭張望,便沒再按鈴,臉上的表情像是希望自己戴了帽子,這樣他就可以把它拿在手上,甚至揉揉它也好。
她慢慢而面無表情地打開門鎖,讓他進來。
2
溫蒂興奮地亂動着,這使他難以對付。賽德設法將她的腳放入睡衣,然後是手臂,接着把她的手從袖口拉出。她抬起手來使勁按着他的鼻子。但這回他沒像往常般笑着,而是全身向後一縮。溫蒂在換衣桌上抬頭看着他,像是有點迷惑。他伸手想幫她拉上拉鏈,這拉鏈從左腿一直到喉嚨處。突然,他停了下來,將手伸到面前,它們在抖着,抖得不厲害,但卻實實在在地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