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驚魂 - 第18章
斯蒂芬·金
人們的話題終於轉成沒那麼嚇人的方向。大家開始討論超市的明顯弱點,也就是大玻璃窗。麥克.哈倫問店鋪還有哪些入口,奧利.魏克和巴德.布朗立即說明:除了諾姆打開的那扇卸貨門外,另外還有兩扇卸貨門。還有店前的正門,以及經理辦公室的那面窗子(厚玻璃外加鐵柵,並且上了鎖)。
談論這些事有種矛盾的效果,一方面使得危險似乎更形真實,一方面也使我們放心了些。就連比利也有同感。他問我可不可以吃根棒棒糖,我告訴他只要他別走近大玻璃窗,他可以吃棒棒糖。
等他走遠後,一個站在麥克.哈倫身旁的男人說:「好,現在我們對那些玻璃窗有什麼措施呢?那個老太婆雖瘋言瘋語的,但她說天黑後會有怪物進來倒可能沒錯。」
一個婦人說:「說不定到時霧已經散了。」
「也許。」那男人說:「也許不會。」
「有什麼主意嗎?」我問巴德和奧利。
「等一下。」站在麥克身旁那個人說:「我叫唐尼.米勒,是麻州林恩郡人。你們都不認識我,這是應該的,不過我在高地湖岸有間房子,今年才買的。」有人咳了幾聲。「總之,我看到窗子下堆了一包包的草地肥料,多半都是二十五磅裝的。我們可以把它們當做沙袋堆起來,留幾個監視孔……」
現在有不少人點頭稱是,並興奮交談。我想說話卻又忍住了。唐尼說得沒錯。把那些肥料包堆起來不會有害,說不定還有用。但我立刻又想到觸鬚勒破狗食袋那一幕。一條肥大點的觸鬚大概可以輕而易舉勒破一包二十五磅的肥料。不過揭發這事實既不能解危,也不能振作士氣。
人們開始三五成群,七嘴八舌談着怎麼堆放那些肥料包。唐尼又喊道:「慢着!慢着!既然大家都集合了,我們不妨好好談一下應對之策。」
大家又聚攏過來,約五、六十個人的群眾,散在啤酒冷藏櫃、倉庫門前的角落,以及左側至馬威先生的肉品櫃。比利以一個五歲孩童的靈敏,如在巨人群中一般穿行過人群,舉起一根賀喜巧克力棒,「你要嗎,爸爸?」
「謝謝。」我接過來咬了一口,很甜很好吃。
「這大概是個笨問題,」唐尼開口道,「不過我們得有所防備。有人帶了任何武器嗎?」
一陣短暫的沉默。人們面面相覷,聳聳肩。一個有頭白髮的老人自我介紹,他叫安柏.康乃爾,說他的後車廂里有把獵槍。「必要的話,我可以試着到外面拿來。」
奧利說:「目前我不認為那是個好主意,康乃爾先生。」
康乃爾嘟囔道:「目前,我也不以為然,小伙子。我只是想至少應該說說。」
「呃,我想你也不會出去的。」唐尼說,「不過我認為──」
「請等一下。」有個女人開口了。就是那個穿紫紅色運動衫和墨綠色長褲的少婦。她有一頭沙金色頭髮,身材婀娜動人,一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她打開皮包從裡面拿出一把中型手槍。圍觀的人群發出「啊──」的一聲驚呼,仿佛他們剛看到一個魔術師表演了一套高妙的把戲。那個少婦原已緋紅的臉漲得更紅了。她又一次在皮包里搜尋,掏出一盒史密斯─威森牌子彈。
「我叫亞曼達.杜弗瑞。」她對唐尼說,「這把槍……是我丈夫的意思。他認為我該帶着它,以防萬一。我帶着這把空槍已經兩年了。」
「你丈夫也在這兒嗎,這位太太?」
「不在,他在紐約出差。他常到外地出差,所以他才要我帶着這把槍。」
「那麼,」唐尼說,「要是你會用,你該留着。那是什麼型號的槍,點三八口徑嗎?」
「是的,而且除了一次練靶之外,我從沒用過。」
唐尼接過那把槍,把玩了兩下,不一會兒便開了槍膛。他檢查一下,確定槍膛里確實沒裝子彈。「好,」他說,「現在我們有一把槍。誰會用槍?我是蹩腳得很。」
人們再度面面相覷。起初沒人開口說話,然後,奧利很勉強地說:「我常打靶。我有一把科特點四五和一把拉馬點二五。」
「你?」布朗說,「哈。等天黑時,你早就醉得什麼也看不清楚。」
奧利口齒清楚地說:「你何不閉嘴,好好記你的名字就好?」
布朗瞪着他,嘴巴張開,隨即又決定閉嘴;依我看,那是個聰明的決定。
「讓你來。」唐尼把槍拿給奧利,眨了眨眼。奧利再次檢查槍,顯得更為老練。他把槍放到右前方褲袋,把那盒子彈塞到襯衫的前胸口袋裡;鼓鼓的一塊,看起來很像一包煙。然後他才靠向啤酒櫃,又開了一罐啤酒,圓臉上仍是汗水淋漓。
「謝謝你,杜弗瑞太太。」唐尼說。
「別客氣。」她答道。我心想,假使我是她丈夫,擁有那雙碧綠眼眸和那副豐滿的身軀,我大概不會那麼常出差。給你太太一把槍,這似乎是種荒唐的象徵行為。
「這或許也是個蠢問題,」唐尼轉向拿着寫字板的布朗和拿着啤酒罐的奧利又說,「不過,這地方沒有噴火器之類的東西吧?」
「喔,狗屎!」巴迪.伊格頓低呼一聲,整張臉隨即漲紅,就跟亞曼達一樣。
「怎麼了?」麥克.哈倫問道。
「呃……上星期我們還有一整箱小型噴火器。家庭用,焊接水管或排氣管的那種。你記得那些吧,布朗先生?」
巴德.布朗點點頭,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賣光了嗎?」唐尼問。
「沒有,賣得不好,只賣出三、四個。我們把剩下的全退了回去。真他媽的。我是說……真可惜。」巴迪臉紅得快發紫了,又一次退回人群里。
我們有火柴,當然,還有鹽(某人含煳地說他聽說過用鹽可以驅走水蛙或其他吸血蟲);以及各種牌子的掃把和拖把。多數人都振作起精神,吉姆和麥隆則醉得無法提出任何異議。但我迎視奧利時,發現他眼裡有着鎮定卻絕望的神色,那是比恐懼更糟的。他和我都親眼瞧見過那些觸鬚。對它們撒鹽,或想用拖把柄將它們打走,實在是異想天開。
「麥克,」唐尼說,「你指揮一下好吧?我要和奧利與大衛談談。」
「沒問題。」麥克拍拍唐尼的肩膀。「總得有人負責指揮。你幹得不錯。歡迎你到本鎮。」
唐尼問道:「這是不是表示我有退稅可拿?」他是個短小精幹型的人,有頭微禿的紅髮。他看來像是那種乍看之下不可能喜歡,但熟識之後不可能不喜歡的人。那種什麼事都做得比你好的人。
「沒得談。」麥克笑着答道,轉身走開了。
唐尼垂眼望向我兒子。
「不用擔心比利。」我說。
「說真的,我這輩子從沒這麼擔心過。」唐尼說。
※※※
「可不是。」奧利同意道,並把一個空罐丟進啤酒冷藏櫃裡,又拿出一罐新的打開,發出「嘶」的一聲。
唐尼說:「我看到你們兩人交換的眼神。」
我吃完巧克力糖,又開了罐啤酒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