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驚魂 - 第28章
斯蒂芬·金
奧利伸手抓他,我則看清了一切。這一瞬間,我領悟到何以躺在門口的那個男人會身首異處。那條扭住巴迪大腿,如絲繩般的白索,正陷入他的肉里。
牛仔褲腿已被割破,沿着他的腿向下滑。那條白索繼續深陷,使他的肉上霎時滲出一圈血痕。
奧利用力拉他。在「啪」的一聲輕響後,巴迪掙脫了那條白索。他的嘴唇因驚嚇而發紫。
麥克和唐尼往這邊跑來,卻嫌慢了些。緊跟着唐尼撞進幾條垂掛下來的絲線,立刻被困住了,猶如飛到蒼蠅紙上的一隻小蟲。
他用力一扯擺脫束縛,只留下襯衫的衣角掛在網上。
突然間四處都響起那揮動牛鞭般的「咻咻」聲,白色細索也自各個方向朝我們伸來。每根白索上都有一層腐蝕性物質。我閃開了兩條,與其說是靠技術,不如說是靠運氣。
有一條落到我腳上,我立刻聽到「嘶」的一聲微響。
另一條從空中浮出,雷普勒太太泰然自若地對它揮着網球拍。那白索纏住球拍,腐蝕層立即浸穿球拍線,使得球拍線一根接一根斷裂,發出「叮!叮!叮!」的響聲,聽似拉小提琴弦的聲音。
一會兒過後,另一條白索纏住了球拍把手,迅速將球拍拉進霧裡。
「後退!」奧利大喊。
我們步步為營。奧利一手扶着巴迪,唐尼和麥克自兩側護住雷普勒太太。蜘蛛網的白線繼續從霧中飄出,只有靠紅色空心磚建築的背景才能勉強看見。
一條白線糾纏住麥克的左臂,另一根立刻跟進,「嗖」的一聲繞住他的脖子。
麥克逐漸被拉了過去,咽喉被割裂,頭晃到一側。他的一隻休閒鞋掉了下來,落在地上。
巴迪突然俯身向前,差點沒讓奧利也跟着下跪。
「他昏倒了,大衛。快來幫我。」
我一手環住巴迪的腰,和奧利合力拖着他前進。
巴迪人雖昏迷不醒,手裡卻仍緊緊抓着那把鐵鉗。被蜘蛛絲纏住的那條腿,以扭曲的角度可怖地垂掛在軀幹下面。
雷普勒太太回過頭。「小心!」她啞聲叫道,「小心後面!」
我正想回頭,一條蜘蛛絲往唐尼的頭上飄了過來,唐尼舉起雙手撕扯。
一隻蜘蛛從我們後方現形了。它大小如一條大型犬,顏色漆黑、帶有黃色條紋(「好像賽車車身上漆的那兩條飾帶」,我忽然瘋狂地想到),眼睛是紫紅色的,宛如石榴。
它高視闊步,踩着十二或十四隻多關節的腳朝我們爬來──這不是只普通的蜘蛛被放大成恐怖電影裡的尺寸;而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說不定根本就不是蜘蛛。
麥克要是看到它,大概就會明白剛才他在藥局裡用腳撥弄的黑色物體是什麼了。
這「蜘蛛」朝我們逼近,由上腹一個橢圓形的孔不斷吐出絲線來,那些線以扇狀向我們飄來。
這是場夢魘,就像在我們船屋的陰暗處,看着蜘蛛走向死蒼蠅或死蟲一樣。我覺得整個腦子越來越空洞。
現在唯有想到比利,才使我保有僅存的一點理智。我在發出某種聲音;但究竟是笑,是哭,還是叫,我卻不知道。
然而奧利.魏克卻像塊巨石般堅毅。他舉起亞曼達的手槍,如打靶般鎮定的將子彈水平地射向那怪蜘蛛。不管那怪物來自何處,還好它並不是刀槍不入。
一股黑膿從它身上噴了出來。它發出一種低微的「咪咪」叫聲,低到似乎不是聽到,而是感覺到的,就像從電子合成器發出的低音吉他聲。接着便爬回霧裡,失去了蹤影。若非它流下一灘黑色黏液,一切經過簡直像是一場吃過迷幻藥後的噩夢。
「鏘」的一響,巴迪終於鬆開了握在手裡的鐵鉗。
「他死了,」奧利說,「放開他吧,大衛。那鬼東西割斷了他的大動脈,他死了。我們快離開這兒吧。」他的臉上再度汗水涔涔,眼睛在圓臉上向外凸出。一條蜘蛛絲飄然落到他手背上,奧利一揮手便弄斷了它,但他的手背也留下一道血痕。
雷普勒太太又尖叫一聲:「小心!」我們聞聲轉向她。
另一隻怪蜘蛛從霧中爬出,幾隻腳一起抓住唐尼。唐尼掄拳對抗。我彎身十起巴迪的鐵鉗時,蜘蛛已開始用致命的白線包裹唐尼,使他的掙扎變得有如死亡之舞。
雷普勒太太手握一罐黑旗牌殺蟲劑,朝那蜘蛛走去。蜘蛛的腳向她伸了過來。她用力按殺蟲劑,一股霧狀藥液立即射進蜘蛛的一隻眼裡。
那蜘蛛也發出一聲低頻的咪咪聲,全身戰慄的開始向後退,毛茸茸的腳刮過路面,卻不肯放開唐尼的身體。雷普勒太太把整罐殺蟲劑都朝它丟了過去。
那罐子從蜘蛛的身體彈開,哐啷哐啷磙落在柏油路上。那蜘蛛用力撞向一輛小型跑車,使得車子彈跳了兩下,然後蜘蛛便隱入霧裡了。
我走向雙腿發軟、臉色死白的雷普勒太太,伸手扶住她。「謝謝你,年輕人,」她說,「我覺得有點暈。」
「沒關係。」我的聲音嘶啞。
「我是想救他的。」
「我知道。」
奧利也過來了。我們拔腳向超市大門狂奔,蜘蛛絲由四面八方向我們襲來。有一條落在雷普勒太太的購物袋上,立刻陷進帆布里。雷普勒太太拼命想將屬於她的袋子拉回來,卻輸了這場拔河比賽。那袋子一路沒着地的被拖進濃霧裡。
我們到達超市大門時,一隻像可卡幼犬大小的小蜘蛛,沿着這棟建築的側面由霧中爬了出來。它沒有吐絲;也許是它還不夠大吧。
奧利用厚實的肩膀頂開大門,讓雷普勒太太入內時,我用力將手裡的鐵鉗擲向那隻蜘蛛。鐵鉗刺進蜘蛛身體,使它瘋狂地扭動,十幾隻腳一起在空中亂抓,紅色的眼睛仿佛死死盯着我……
「大衛!」奧利仍頂着門。
我跑進門內。他隨後跟進。
蒼白而驚恐的臉孔瞪視着我們。我們出去時一行七人,回來的卻只有三個。奧利靠向厚玻璃門,胸膛劇烈起伏。他開始在亞曼達的槍里重新裝上子彈,超市經理的白色制服黏在他身上,腋下有明顯的兩團汗漬。
「什麼東西?」有人用沙啞的聲音低問。
「蜘蛛,」雷普勒太太不動聲色地說,「那些該死的畜生把我的購物袋搶走了。」
這時比利推開人群,哭着投進我懷裡。我緊緊摟着他。
10、卡莫迪太太的迷咒.超級市場裡的第二夜.對決
輪到我睡覺了,整整四個小時,我什麼也不記得。亞曼達說我囈語連連,甚至還尖叫了一、兩聲,但我不記得什麼夢。我醒來時已是下午,口乾舌燥。有些牛奶酸掉了,但有些還好,我喝了一大紙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