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穆朗瑪之魔 - 第1章

丹·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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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珠穆朗瑪之魔(全3冊)

內容簡介

20世紀20年代,探險的黃金時代。當時,南北極都被征服,只剩第三極——珠穆朗瑪峰。1924年,馬洛里、歐文和布羅姆利勳爵在珠峰探險時失蹤。在布羅姆利夫人的資助下,一位一戰退伍老兵、一個法國登山嚮導和一個年輕浪漫的美國男孩,一行三人為了尋找失蹤案的真相,再次對珠峰發起了挑戰。

在28,000英尺的高峰上,他們被「某個生物」追逐着,一場生與死的較量就此展開……

珠峰之上從來沒有勝利者,只有倖存者!

主要人物表

1925年珠峰探險

理查

勇敢、無畏的上尉,參加過一戰最激烈的戰鬥,受到不少於14次嘉獎。受人之託,毅然發起了這場珠峰挑戰。

傑克

年輕、浪漫的美國男孩,醉心於登山,冒着生命危險,加入了這場珠峰探險。

讓-克洛德

世界上最頂級的登山嚮導,他能否帶領探險隊走出「死亡地帶」……

雷吉

神秘、自信、擁有深藍色眼眸,管理着印度的大片茶園,為什麼執意要攀登珠峰?

這本書要特別獻給雅各布「傑克」·威廉·佩里,感謝他提供給我的回憶(1902.04.02—1992.05.28)。

當人與自然接觸時,偉大的事業將會誕生。

——威廉·布萊克





我是在1991年夏天見到傑克·佩里的。

我對南極探險和探險家的興趣由來已久。早在1957年到1958年的國際地球物理年活動上,我就產生了興趣。當時美國還在那裡建造了幾座永久基地。說實話,南極探險讓當時只有十歲的我特別嚮往,大約1990年的時候,我隱約覺得應該寫一本以南極為背景的小說。可是,一晃十五年過去了,我才正式動筆,出版了一本跟北極(不是南極)有關的災難小說,也就是2007年出版的那本《極地惡靈》(The

Terror),但1991年夏,我又向出版社推薦了一套三部曲的新書。其實,本人主要對南極探險感興趣,對北極則興致寥寥(可造化弄人,我這套書終究沒有寫成)。又過了很多年,這期間我一直在看歐內斯特·沙克爾頓、羅伯特·法爾肯·斯科特、艾普斯雷·切瑞·格拉德等英烈在南極的探險故事,因此我對南極的興趣也日漸濃烈。

1991年夏天,妻子的一個朋友說她認識一個真正的南極探險家。不過那人年紀可不小了,住在科羅拉多西斜坡區德爾塔小鎮的一個特護養老院中。20世紀30年代,他曾跟隨海軍少將理查德·伯德的美國探險隊前往南極。

最後卡倫表示,反正瑪麗就是這麼跟她說的。其實,我懷疑那位老人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就是信口開河,要麼就是他吹慣了牛皮。說不定三種說法都對。

可根據瑪麗的說法,這個八十九歲高齡的老人名叫雅各布·佩里,他曾於1934年參加美國南極探險隊。當年,那次探險可謂麻煩不斷,而伯德少將總喜歡一個人出風頭,結果,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他獨自在一個高級氣象站的冰洞裡待了五個月,因為爐子通風不好,他差點兒死於一氧化碳中毒。伯德還打算根據自己的經歷寫一本暢銷書來着,書名倒也不難猜測,名為《孤獨》。

瑪麗告訴我妻子卡倫,那是1934年的一個冬天,整個南極伸手不見五指,暴風雪肆虐,佩里和另外三人艱難跋涉了100英里,去營救伯德少將。後來,所有人都被困住了,不得不等到十月,也就是南極洲的夏天來臨才被救起。「聽起來他正是你要找的人,可為你提供有關南極的信息。」卡倫說,「估摸着你專寫這位佩里先生,就能寫出一本書了。沒準兒他跟到達北極的第一人皮里少將是同一個人呢!」

「佩里,」我說,「即便他去過南極,也不會是那個聲稱在1909年到達北極的羅伯特·皮里少將啊。」

「為什麼不能?」卡倫說,「這可說不準。」

「首先,他們的名字就不一樣,一個叫佩里,一個叫皮里。」我說。瑪麗非要和我較真兒,我有點兒不高興了,也有可能是因為無論誰對我的寫作內容指手畫腳,我都會來氣。於是我特地強調,「皮里少將」和瑪麗說的那個住在德爾塔的小老頭兒「佩里」先生,根本不是同一人。

「還有,」我說,「皮里少將現在應該一百三十歲左右了。」

「行了,行了。」卡倫說着舉起雙手,在幾十年的婚姻生活中,我們早已對這種信號有了共識,意思是夫妻雙方誰也別不依不饒,緊盯對方的錯誤不放了。「我承認我錯了還不行嗎?可這位佩里先生沒準兒真有精彩的故事講給你聽呢……」

「還有,」我打斷他的話,老實說,我還真有點兒一根筋,「羅伯特·皮里少將1920年就死了。」

「這個雅各布·佩里仍在德爾塔活得好好的,」卡倫說,「不過也是個行將就木之人了。」

「行將就木?你是說因為他這麼大年紀了嗎?」在我看來,如果一個人活到八十九歲或者九十歲了,大可歸類為「行將就木」的範疇。見鬼,1991年的時候,要是誰超過六十歲了,我都會認為他來日無多。(不怕告訴你們,我承認,2011年我寫這篇愚蠢的前言時,已經六十三歲了。)

「不,不只是因為他的年齡,」卡倫說,「瑪麗在電郵中還說他得了癌症,當然,他還能四下走動,不過……」

之前卡倫進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電腦旁浪費時間,把候選書名敲進電腦里。現在我已經關掉電腦了。

「瑪麗真說過他在1934年時跟伯德去過南極?」我仍不放心。

「是啊,她真這麼說了,」卡倫說,「我知道你對他有興趣。」雖然我的心思被妻子猜中了,但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自鳴得意。「其實你離開辦公室幾天也好。從這裡走州際公路到大章克辛只要五六個小時的車程。到了德爾塔,你可以跟蓋伊和瑪麗一起過夜。」

我搖搖頭。「我開那輛馬自達去。到時候我過了I-70高速公路,穿過卡本代爾,再翻過麥克盧爾山口。」

「你那輛馬自達能翻越麥克盧爾山口嗎?」

「等着瞧好了。」我說,假如我在第二天早上就跟佩里先生聊上,當天就可以回家了,這樣看來,這次行程就是兩天,我思忖着該在旅行包里塞什麼衣服。我有一件樂斯菲斯旅行袋,正好可以放在那輛馬自達的小行李箱裡。我心裡盤算着還得帶上我的尼康相機。(當年數碼時代還沒開始呢,至少沒有數碼相機這玩意兒。)

幸虧我一心想着要駕駛我那輛嶄新的1991年產馬自達車走山路,這才有幸見到了雅各布·佩里先生。

*

科羅拉多的德爾塔是個大約六千人口的小鎮。我按照之前計劃的路線來到那裡,從哥倫伍德溫泉離開I-70高速公路,往南行駛,然後拐入卡本代爾的65號公路,沿着那條狹窄的雙車道,翻過高高的隘口,路過馬貝爾和佩奧尼亞偏遠的居民點,不由得感覺這座小鎮被群山環抱。德爾塔位于格蘭德台地南部的寬闊河盆中,當地人還稱那座山為「世界上最大的平頂山之一」。

傑克·佩里在德爾塔所住的地方壓根兒就不像養老院,更不像二十四小時特護的養老院了。在幾筆聯邦補助金的幫助下,瑪麗將曾經輝煌、現已破敗的酒店翻修了,並跟隔壁一個空蕩蕩的倉庫合併。看上去就像一個1900年的四星級酒店,怎麼看也不像是養老院。

我發現雅各布·佩里在三樓有自己的房間。(瑪麗對養老院的一項翻新便是安裝了電梯)瑪麗向他介紹,並解釋我前來採訪他的原因——丹是名小說家,準備寫一本與南極有關的書,聽說了傑克的事,她如是說——佩里先生邀我進去。

房間和老人似乎很搭調。佩里的房間很大,屋子裡有張雙人床,整理得十分利索,往窗外望去,掠過屋頂和小鎮低矮的商場,北邊便是群山和格蘭德台地。高至天花板的書架上滿滿當當地放着硬皮書,我注意到許多書都是介紹世界各地的山脈的,書架上還有不少紀念品:卷在一起的老式登山繩、北極探險者經常佩戴的克羅克斯玻璃護目鏡、一個破損的皮質摩托車頭盔、一個老式的柯達相機,還有一把舊冰鎬,木柄要比現代的冰鎬長得多。

至於傑克·佩里,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有八十九歲的高齡了。

當然,歲月在他身上有了明顯的痕跡,過去近九十年的歲月壓得他的脊椎有點兒彎曲、變形,讓他矮了一兩英寸,但他的身高仍然超過6英尺。他穿着一件短袖斜紋粗棉布襯衣,我發現他的二頭肌也因為年齡的關係萎縮了,但它們仍然十分健碩強壯。儘管歲月不饒人,但他的上半身依舊充滿力量,呈倒三角形,看起來孔武有力,看來當年沒少鍛煉過。

幾分鐘後,我注意到他左手的小指和食指不見了。看起來像是舊傷了,指關節骨頭殘根上的肉已經變成棕色,跟他手上其他部分和前臂上的皮膚一樣飽經滄桑。儘管如此,這一點也不影響他手的靈活性。後來,我們聊天的時候,佩里先生還玩起了兩根細細的皮鞋帶,每根都有18英寸長,我驚訝地發現他能系很複雜的結,一隻手拿着一根繩子,兩隻手同時打結。那樣的結應該是航海結或是專業攀岩結,而我用兩隻手都沒辦法打出這樣的結來,再借我支童子軍也不行。佩里先生無所事事地打着手中的結,均是單手完成,接着他又心不在焉地用左手剩下的兩根手指和大拇指把結解開。看起來像是老習慣了,可能是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既沒有注意完成的結,也沒有注意打結的過程。

我們握手時,我感覺我的手指消失在了他那雙有勁的大手裡。不過,他可沒像地頭蛇那樣,想故意給我個下馬威,用力捏我的手。他握手的力度恰到好處。他的臉在高緯度和空氣稀薄的日光下曬過多年,紫外線已經進入他的表皮細胞——讓傷疤留下了永久的褐斑,而在這些褐色的傷疤中,還有一些可能是做黑素瘤小手術時留下的。

老人仍然有頭髮,只是剪得特別短。我能透過他那稀鬆的白髮看到褐色的頭皮。他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了兩排牙齒,只是下面和後面掉了兩三顆而已。

佩里那雙湛藍的眼睛給我留下了最為深刻的印象,在我看來,那雙眼睛似乎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全然沒有快九十歲的人那種渾濁、無神的感覺。佩里的藍眼睛充滿好奇,眼神專注、勇敢無畏,像是有幾分……孩子氣。我跟初出茅廬的作者一起合作時,無論他們多大,都會提醒他們,描述筆下角色時,不要跟電影明星或者名人比較。這樣的方法是偷懶,也會耗費時間,實在老套。不過,我當時沒辦法向妻子卡倫描繪佩里先生的那雙湛藍的眼睛。五年後,我們一起觀看電影《皇家賭場》,那是新的007系列電影的第一部,丹尼爾·克雷格飾演詹姆斯·邦德,我當時興奮地小聲說:「看,佩里先生那雙湛藍的眼睛就有那麼藍。事實上,丹尼爾·克雷格活脫脫就是一個年輕版的佩里。」

卡倫在漆黑的電影院裡瞥了我一眼,說:「噓。」

再回到1991年,我在德爾塔的特護養老院時,不知為何,我非常羨慕佩里架上和桌上的那些老古董,一時半會兒沒有回過神來,才發現角落裡放置了一個長木柄冰鎬和一些石頭樣品。他後來告訴我,這些是從各種不同的山峰下收集來的。架子上還有被歲月侵蝕後失去光澤的黑白照片,以及一台小型照相機——那是一款柯達相機,拍照之前需要展開,十分古老,但並未生鏽,看起來保管得極好。

「裡面還有膠捲……有些年頭了,」佩里先生說,「但從沒沖洗過。」

我摸着那個小相機,轉身看着老人。「難道你不想看看裡面的照片嗎?」

佩里先生搖搖頭。「照片不是我拍的。事實上,這個照相機不是我的。但德爾塔那個藥房老闆說裡面的膠捲也許仍然能夠沖洗出來。也許有一天我想看看裡面的照片。」他向我指了指內置式桌子旁邊的一把椅子。我看到桌子上散落着一些頗為用心的畫作,畫的是植物、岩石和樹。

「我很久沒接受過採訪了。」佩里先生說,臉上像是露出自嘲的笑,「即便是在幾十年前,我在媒體面前幾乎也沒話說。」

我以為他在談論1934年伯德的那次探險。我搞錯了,真是蠢得可以,而且,我當時甚至沒有去求證。如果我有記者最基本的刨根究底的本能,那無論是我的生活還是這本書都會大為不同。

我居然又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謙虛地說(對我這麼一個自我主義者來說,確實如此):「我很少採訪別人。我自己寫書通常都會求助圖書館,包括那些學術圖書館。你介意我記筆記嗎?」

「請便,」佩里先生說,「你只對我在1933年到1934年間跟伯德的那次南極探險感興趣嗎?」

「是的,」我說,「我很想寫一本以南極為背景的懸疑驚悚小說。你若能跟我說說南極的探險故事,肯定會對我有幫助。特別是那種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事情?」佩里又笑了,「驚悚小說?除了寒冷、黑暗和孤獨外,你的小說中會有邪靈之類的元素嗎?」

我微微一笑,但不由得有些尷尬。如果沒有冗長的文字為背景,書中的情節往往會很荒謬。說實話,有些情節即便將背景交代清楚了,也會顯得很愚蠢。沒錯,我想過在書里安排一些恐懼的大傢伙,讓它們去追趕、殺戮,然後吃掉書中的角色。只不過我還沒將這種恐怖的傢伙設定好。

「差不多吧,」我承認道,「就是那種大傢伙,會讓主人公的生命受到威脅的玩意兒,比如從又黑又冷的地方突然冒出來的東西。那玩意兒會將爪子伸向主人公的南極小屋,或者被凍住的船等等。反正就是那種飢腸轆轆的怪物。」

「比如殺人企鵝。」佩里建議道。

我倆不約而同地笑了。雖然我的妻子、經紀人、編輯也曾問過這樣的問題,每次,我說會寫一本南極驚悚小說時,他們都會問:「寫什麼呀,丹?你書中的怪物是那種身形巨大、變異的殺人企鵝嗎?」這點子夠爛的,大家都想一塊兒去了。(直到現在我才承認,我真想過把它設計成大反派。)

「其實,」佩里說,可能注意到我臉都紅了,「企鵝群棲地惡臭的糞便還真是要人命。」

「這麼說來你真去過企鵝群棲地了?」我問,將筆放在研究筆記上。我感覺自己像吉米·奧爾森。

佩里先生點點頭,再次笑了,但這次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似乎是在搜尋內心深處的某段記憶。「我的第三次探險,也是最後一次探險的冬天和春天是在羅伊德小屋度過的……本想在那裡研究附近企鵝的群棲地以及動物行為。」

「羅伊德角的小屋……」我驚訝地說,「豈不是沙克爾頓的小屋?」

「沒錯。」

「我以為歐內斯特·沙克爾頓的小屋是個博物館——遊客皆不得入內。」我試探性地說。當時,我實在太驚訝,甚至都忘記記錄了。

「現在的確是博物館了。」佩里說。

我感覺自己真是個十足的白痴,趕緊埋頭記錄,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雅各布·佩里語速很快,好像是特意為了緩解我的難堪。「對於英國人來說,沙克爾頓堪稱他們的民族英雄,等到1935年冬天,海軍上將伯德將軍派我前往南極觀察企鵝的群棲地時,那裡已經跟博物館差不多了。英國人有時也會使用那個小屋,他們偶爾也會派鳥類學家前往那裡觀察企鵝的群棲地,那裡一直儲藏着食物,所以,倘若附近基地的美國人或者其他人遇到麻煩,都會用那個小屋避難。但是,我奉命去的時候,很久沒人在那裡過冬了。」

「我真沒想到英國人竟然允許美國人在沙克爾頓的小屋裡待上幾個月。」我說。

佩里先生咧嘴一笑。「不是這樣的。他們才沒有這麼做呢。伯德上將從來沒有徵得過英國人的同意。他只是派我和另外兩人去了那兒,我們用兩個雪橇帶去了七個月的供給——第二天,那兩個人再乘雪橇,帶着他們的狗回到了伯德的基地。對了,我是用撬棍將關着的門和百葉窗撬開的。我本可以把狗留下來陪我過冬。但實際情況是,伯德上將不願見我,所以他才將我打發得遠遠的。只要我能熬過冬天就好了。伯德上將喜歡做科學試驗不假,但事實上,他壓根兒就沒打算觀察或者研究企鵝。」

我把這些統統寫了下來,儘管不大明白,但總覺得他說的這些很重要。我也不知道如何將沙克爾頓的小屋用在我那本連名字都沒有、且尚未構思成形的懸疑小說里。

「沙克爾頓和他的手下在1906年建造了那個小屋。」佩里先生說。他柔和的聲音中帶着些許沙啞,有些刺耳。我從後來的談話中得知,那是因為他在去年冬天的手術中摘除掉了部分左肺。但是,儘管聲音有些沙啞,他的男高音聽起來仍然很悅耳。我想,在做手術之前,佩里先生肯定有副講故事的好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