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三部曲/地球往事三部曲 - 第9章

劉慈欣



8.葉文潔

汪淼摘下V裝具後,發現自己的內衣已被冷汗浸透了,很像是從一場寒冷的噩夢中醒來。他走出納米中心,下樓開車,按丁儀給的地址去楊冬的母親家。

亂紀元,亂紀元,亂紀元……

這個概念在汪淼的頭腦中縈繞。為什麼那個世界的太陽運行會沒有規律?一顆恆星的行星,不管其運行軌道是正圓還是偏長的橢圓,其圍繞恆星的運動一定是周期性的,全無規律的運行是不可能的……汪淼突然對自己很惱火,他使勁地搖頭想趕走頭腦中的這一切,不過是個遊戲嘛,但他失敗了。

亂紀元,亂紀元,亂紀元……

見鬼!別去想它!!為什麼非想它不可?為什麼?!

很快,汪淼找到了答案。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玩過電子遊戲了,這些年來電子遊戲的軟硬件技術顯然已經提高了很多,其中的虛擬現實場景和附加效果都是他學生時代所無法比擬的。但汪淼明白,《三體》的真實不在於此。記得在大三的一次信息課中,教授掛出了兩幅大圖片,一幅是畫面龐雜精細的《清明上河圖》,另一幅是一張空曠的天空照片,空蕩蕩的藍天上只有一縷似有似無的白雲。教授問這兩幅畫中哪一幅所包含的信息量更大,答案是後者要比前者大一至兩個數量級!

《三體》正是這樣,它的海量信息是隱藏在深處的,汪淼能感覺到,但說不清。他突然悟出,《三體》的不尋常在於,與其他的遊戲相比,它的設計者是反其道而行之——一般遊戲的設計者都是儘可能地增加顯示的信息量,以產生真實感;但《三體》的設計者卻是在極力壓縮信息量,以隱藏某種巨大的真實,就像那張看似空曠的天空照片。

汪淼放鬆了思想的韁繩,任其回到《三體》世界。

飛星!關鍵在於不引人注意的飛星,一顆飛星,二顆飛星,三顆飛星……這分別意味着什麼?

正想着,車已開到他要去的小區大門了。

※※※

在要去的那棟樓門口,汪淼看到一位六十歲左右的頭髮花白、身材瘦削的女性,戴着眼鏡,提着一個大菜籃子吃力地上樓梯。他猜她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一問,她果然就是楊冬的母親,葉文潔。聽汪淼說明來意後,她露出發自內心的感動,她是汪淼常見到的那種老知識分子,歲月的風霜已消去了他們性情中所有的剛硬和火熱,只剩下如水的柔和。

汪淼拿過菜籃子同她一起上了樓,走進她的家門後發現,這裡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冷清——有三個孩子在玩耍,最大的不超過五歲,小的剛會走路。楊母告訴汪淼,這都是鄰居的孩子。

「他們喜歡在我這兒玩兒,今天是星期天,他們的父母要加班,就把他們丟給我了……哦,楠楠,你的畫兒畫完了嗎?嗯,真好看,起個題目吧!太陽下的小鴨子,好,奶奶給你題上,再寫上六月九日,楠楠作……中午你們都想吃什麼呢?洋洋?燒茄子?好好;楠楠?昨天吃過的荷蘭豆?好好;你呢,咪咪?肉肉?不,你媽媽說了,不要吃那麼多肉肉,不好消化的,吃魚魚好嗎?看奶奶買回來的這麼大的魚魚……」

她肯定想要孫子或孫女,但即使楊冬活着,會要孩子嗎?看着楊母和孩子們投入地對話,汪淼心想。

楊母將籃子提進廚房,出來後對汪淼說:「小汪啊,我先去把菜泡上,現在的蔬菜農藥殘留很多,給孩子們吃至少要泡兩小時以上……你可以先到冬冬的房間裡看看。」

楊母最後一句看似無意的提議令汪淼陷入緊張和不安之中,她顯然看出了汪淼此行在內心深處的真正目的。她說完就轉身回到廚房,沒有看汪淼一眼,自然看不到他的窘態,她這幾乎天衣無縫的善解人意令汪淼一陣感動。

汪淼轉身穿過快樂的孩子們,走向楊母剛才指向的那個房間。他在門前停住了,突然被一種奇異的感覺所淹沒,仿佛回到了少年多夢的時節,一些如清晨露珠般晶瑩脆弱的感受從記憶的深處中浮起,這裡面有最初的傷感和刺痛,但都是玫瑰色的。

汪淼輕輕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淡淡的氣息是他沒有想到的,那是森林的氣息,他仿佛進入了一間護林人的林間小屋。牆壁被一條條棕色的樹皮覆蓋着,三隻凳子是古樸的樹樁,寫字檯也是由三個較大的樹樁拼成的,還有那張床,鋪的顯然是東北的烏拉草。這一切都很粗糙、很隨意,沒有刻意表現出某種美感。以楊冬的職位,她的收入是很高的,可以在任何一處高尚社區買下房子,可她一直同母親住在這裡。

汪淼走到樹樁寫字檯前,上面的陳設很簡單,沒有與學術有關的東西,也沒有與女性有關的東西;也許都已經拿走了,也許從來就沒在這裡存在過。他首先注意到一張鑲在木鏡框中的黑白照片,是楊冬母女的合影,照片中的楊冬正值幼年,母親蹲下正好同她一樣高。風很大,將兩人的頭髮吹到一起。照片的背景很奇怪,天空呈網格狀,汪淼仔細察看支撐那網絡的粗大的鋼鐵結構,推想那是一個拋物面天線或類似的東西,因為巨大,它的邊緣超出了鏡頭。

照片中,小楊冬的大眼睛中透出一種令汪淼心顫的惶恐,仿佛照片外的世界令她恐懼似的。汪淼注意到的第二件東西是放在寫字檯一角的一本厚厚的大本子,首先令他迷惑的是本子的材質,他看到封面上有一行稚拙的字:「楊冬的huà(樺)皮本」。這才知道這本子是樺樹皮做的,時光已經使銀白色的樺皮變成暗黃。他伸手觸了一下本子,猶豫了一下又縮了回來。

「你看吧,那是冬冬小時候的畫兒。」楊母在門口說。

汪淼捧起樺皮本,輕輕地一頁頁翻看。每幅畫上都有日期,明顯是母親為女兒註上的,就像他剛進門時看到的那樣。汪淼又發現了一件多少讓他不可理解的事:從畫上的日期看,這時的楊冬已經三歲多了,這麼大的孩子通常都能夠畫出比較分明的人或物體的形狀;但楊冬的畫仍然只是隨意紛亂的線條,汪淼從中看出了一種強烈的惱怒和絕望,一種想表達某種東西又無能為力的惱怒和絕望,這種感覺,是這種年齡的普通孩子所不具有的。

楊母緩緩地坐到床沿上,雙眼失神地看着汪淼手中的樺皮本,她女兒就是在這裡,在安睡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汪淼在楊母身邊坐下,他從來沒有過如此強烈的願望,要與他人分擔痛苦。

楊母從汪淼手中拿過樺皮本,抱在胸前,輕聲說:「我對冬冬的教育有些不知深淺,讓她太早接觸了那些太抽象、太終極的東西。當她第一次表現出對那些抽象理論的興趣時,我告訴她,那個世界,女人是很難進入的。她說居里夫人不是進入了嗎?我告訴她,居里夫人根本沒有進入,她的成功只是源於勤奮和執著,沒有她,那些工作別人也會完成,倒是像吳健雄①這樣的女人還比她走得遠些,但那真的不是女人的世界。女性的思維方式不同於男性,這沒有高下之分,對世界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

「冬冬沒有反駁我。到後來,我真的發現她身上有一些特殊的東西,比如給她講一個公式,別的孩子會說『這公式真巧妙』之類的,她則會說這公式真好看、真漂亮,那神情就像她看到一朵漂亮的野花一樣。她父親留下了一堆唱片,她聽來聽去,最後選擇了一張巴赫的反覆聽,那是最不可能令孩子,特別是女孩子入迷的音樂了。開始我以為她是隨意為之,但問她感受時,這孩子說:她看到一個巨人在大地上搭一座好大好複雜的房子,巨人一點一點地搭着,樂曲完了,大房子也就搭完了……」

「您對女兒的教育真是成功。」汪淼感慨地說。

「不,是失敗啊!她的世界太單純,只有那些空靈的理論。那些東西一崩潰,就沒有什麼能支撐她活下去了。」

「葉老師,您這麼想我覺得也不對,現在發生了一些讓我們難以想象的事,這是一次空前的理論災難,做出這種選擇的科學家又不只是她一人。」

「可只有她一個女人,女人應該像水一樣的,什麼樣的地方都能淌得過去啊。」

告辭時,汪淼才想到了來訪的另一個目的,於是他向楊母說起了觀測宇宙背景輻射的事。

「哦,這個,國內有兩個地方正在做,一個在烏魯木齊觀測基地,好像是中科院空間環境觀測中心的項目;另一個很近,就在北京近郊的射電天文觀測基地,是中科院和北大那個聯合天體物理中心搞的。前面那個是實際地面觀察,北京這個只是接收衛星數據,不過數據更準確、全面一些。那裡有我的一個學生,我幫你聯繫一下吧。」楊母說着,去找電話號碼,然後給那個學生打電話,似乎很順利。

「沒問題的,我給你個地址,你直接去就行。他叫沙瑞山,明天正好值夜班……你好像不是搞這專業的吧?」楊母放下電話問。

「我搞納米,我這是為了……另外一些事情。」汪淼很怕楊母追問下去,但她沒有。

「小汪啊,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好像身體很虛的。」楊母關切地問。

「沒什麼,就是這樣兒。」汪淼含糊地說。

「你等等,」楊母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小木盒,汪淼看到上面標明是人參,「過去在基地的一位老戰士前兩天來看我,帶來這個……不,不,你拿去,人工種植的,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我血壓高,根本用不着的。你可以切成薄片泡茶喝,我看你臉色,好像血很虧的樣子。年輕人,一定要愛護自己啊。」

汪淼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雙眼濕潤了,他那顆兩天來繃得緊緊的心臟像被放到了柔軟的天鵝絨上。「葉老師,我會常來看您的。」他接過木盒說。

注釋



當代最傑出的特理學家之一,在實驗物理學研究上取得偉大的成就。她在實驗室中首次證明了李政道和楊振寧關於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恆的理論推測,推翻了宇稱守恆定律。

9.宇宙閃爍

汪淼驅車沿京密路到密雲縣,再轉至黑龍潭,又走了一段盤山路,便到達中科院國家天文觀測中心的射電天文觀測基地。他看到二十八面直徑為九米的拋物面天線在暮色中一字排開,像一排壯觀的鋼鐵植物,2006年建成的兩台高大的五十米口徑射電望遠鏡天線矗立在這排九米天線的盡頭,車駛近後,它們令汪淼不由想起了那張楊冬母女合影的背景。

但葉文潔的學生從事的項目與這些射電望遠鏡沒有什麼關係,沙瑞山博士的實驗室主要接收三顆衛星的觀測數據:1989年11月升空、即將淘汰的微波背景探測衛星COBE,2001年發射的威爾金森微波各向異性探測衛星WMAP和2009年歐洲航天局發射的普朗克高精度宇宙微波背景探測衛星Planck。

宇宙整體的微波背景輻射頻譜非常精確地符合溫度為2.726K的黑體輻射譜,具有高度各向同性,但在不同局部也存在大約百萬分之五漲落的幅度。沙瑞山的工作就是根據衛星觀測數據,重新繪製一幅更精確的全宇宙微波輻射背景圖。這個實驗室不大,主機房中擠滿了衛星數據接收設備,有三台終端分別顯示來自三顆衛星的數據。

沙瑞山見到汪淼,立刻表現出了那種長期在寂寞之地工作的人見到來客的熱情,問他想了解哪方面的觀測數據。

「我想觀測宇宙背景輻射的整體波動。」

「您能……說具體些嗎?」沙瑞山看汪淼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就是,宇宙3K微波背景輻射整體上的各向同性的波動,振幅在百分之一至百分之五之間。」

沙瑞山笑笑,早在本世紀初,密雲射電天文基地就對遊客開放參觀,為掙些外快,沙瑞山時常做些導遊或講座的事,這種笑容就是他回答遊客(他已適應了他們那些駭人的科盲)問題時常常露出的。「汪先生,您……不是搞這個專業的吧?」

「我搞納米材料。」

「哦,那就對了。不過,對於宇宙3K背景輻射,您大概有個了解吧?」

「知道的不多。目前的宇宙起源理論認為,宇宙誕生於距今約一百四十億年前的一次大爆炸。在誕生早期,宇宙溫度極高,隨後開始冷卻,形成被稱為微波背景輻射的『餘燼』。這種瀰漫全宇宙的殘留背景輻射,在厘米波段上是可以觀測到的。好像是在一九六幾年吧,兩個美國人在調試一個高精度衛星接收天線時意外地發現了宇宙背景輻射……」

「足夠了,」沙瑞山揮手打斷了汪淼的話,「那你就應該知道,與我們觀測的不同部分的微小不均勻不同,宇宙整體輻射背景波動是隨着宇宙的膨脹,在宇宙時間尺度上緩慢變化的,以Planck衛星的精度,直到一百萬年後都未必能測出這種變化,你卻想在今天晚上發現它百分之五的波動?!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這意味着整個宇宙像一個壞了的日光燈管那樣閃爍!」

而且是為我閃爍,汪淼心裡說。

「葉老師這是在開什麼玩笑。」沙瑞山搖搖頭說。

「但願真是個玩笑。」汪淼說,本想告訴他,葉文潔並不知道詳情,但又怕因此招致他的拒絕,不過這倒是他的心裡話。

「既然是葉老師交代的,就觀測吧,反正也不費勁,百分之一的精度,用老古董COBE就行了。」沙瑞山說着,在終端上忙活起來,很快屏幕上出現一條平直的綠線,「你看,這就是當前宇宙整體背景輻射的實時數值曲線,哦,應該叫直線才對,數值是2.726±0.010K,那個誤差是銀河系運動產生的多普勒效應,已經濾掉了。如果發生你所說的超過百分之一振幅的波動,這條線就會變紅並將波動顯示出來。我敢打賭直到世界末日它也是條綠直線,要看到它顯現肉眼看得到的變化,可能比看太陽毀滅還要等更長的時間。」

「這不會影響您的正常工作吧?」

「當然不會,那麼粗的精度,用COBE觀察數據的邊角料就足夠了。好了,從現在開始,如果那偉大的波動出現,數值會自動存盤。」

「可能要等到凌晨一點。」

「哇,這麼精確?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是值夜班。您吃飯了嗎?那好,我帶您去參觀一下吧。」

這一夜沒有月亮,他們沿着長長的天線陣列漫步。沙瑞山指着天線說:「壯觀吧?可惜都是聾子的耳朵。」

「為什麼?」

「自它們建成以來,在觀測頻段上就干擾不斷,先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尋呼台,到現在是瘋狂發展的移動通信。這些米波綜合孔徑射電望遠鏡能做的那些項目,像米波巡天、射電變源、超新星遺蹟研究等等,大部分都不能正常開展。多次找過無委會①,沒有用,我們能玩得過中國移動、聯通、網通?沒有錢,宇宙奧秘算個球!好在我的項目靠衛星數據,與這些『旅遊景觀』無關了。」

「近年來很多基礎研究的商業運行還是很成功的,比如高能物理。把觀測基地建到離城市遠些的地方應該好些吧?」

「那還是錢的問題。就目前而言,只能是在技術上屏蔽干擾。唉,葉老師要在就好了,她在這方面造詣很深。」

於是話題轉到葉文潔身上,從她的學生那裡,汪淼得知了她那歷經風霜的一生。他聽沙瑞山講她如何目睹父親在「文革」中的慘死,講她後來在建設兵團被誣陷,後來杳無音訊;九十年代初才又回到了這座城市,在父親曾工作過的大學中講授天體物理學直到退休。

「最近才知道,她那二十多年,是在紅岸基地度過的。」

「紅岸?!」汪淼被沙瑞山的講述震撼了,好半天才對他最後一句話有了反應,「難道那些傳說……」

「大部分是真的。紅岸自譯解系統的一名研製者移民到歐洲,去年寫了一本書,你所說的傳說大多來自於那本書,據我了解是真的。紅岸工程的參與者大都還健在。」

「這可真是……傳奇啊!」

「尤其是發生在那個年代,更是傳奇中的傳奇。」

他們又談了一會兒,沙瑞山問起進行這次奇怪觀測的目的,汪淼避而不答,他也就沒有再問。顯然,一個專家的尊嚴,不允許他對這種違反專業常識的觀測表現出過多的興趣。

然後他們到一間為遊客開的通霄酒吧中去坐了兩個多小時,沙瑞山一杯接着一杯地灌啤酒,變得更加健談,而汪淼卻早已心神不定,腦子裡不斷地浮現出那條綠色直線。直到差十分鐘凌晨一點時,沙瑞山才接受了汪淼的多次提議,起身返回實驗室。

這時,照向射電天線陣列的聚光燈已經熄滅,天線在夜空下變成了簡明的黑色二維圖案,仿佛是一排抽象的符號,以同一個仰角齊齊地仰望着宇宙,似乎在等待着什麼。這景象令汪淼不寒而慄,他想起了《三體》中的那些巨擺。

回到實驗室時正好是凌晨一點,當他們將目光投向終端屏幕時,波動剛剛出現,直線變成了曲線,出現了間隔不一的尖尖的波峰,顏色也變紅了,如同一條冬眠後的蛇開始充血蠕動了。

「肯定是COBE衛星的故障!」沙瑞山驚恐地盯着曲線說。

「不是故障。」汪淼平靜地說,在這樣的事情面前,他已經初步學會了控制自己。

「我們馬上就能知道!」沙瑞山說着,在另外兩台終端上快速操作起來。很快,他調出了另外兩顆衛星WMAP和Planck的宇宙背景輻射實時數據,並將其變化顯示為曲線——

三條曲線在同步波動,一模一樣。

沙瑞山又搬出一台筆記本電腦,手忙腳亂地啟動系統,插上寬帶網線,然後打電話——汪淼聽出他在聯繫烏魯木齊射電觀測基地——然後等待着。他沒有對汪淼解釋什麼,兩眼死盯着屏幕上的瀏覽器,汪淼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幾分鐘後,瀏覽器上出現了一個坐標窗口,一條紅色曲線在窗口上出現,與另外三條進行着精確同步的波動。

這樣,三顆衛星和一套地面觀測設備同時證實了一件事:宇宙在閃爍!

「能將前面的曲線打印出來嗎?」汪淼問。

沙瑞山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點點頭,移動鼠標啟動了打印程序。汪淼迫不及待地抓過激光打印機吐出的第一張紙,用一支鉛筆划過曲線,將波峰間的距離與他剛拿出來的那張莫爾斯電碼表對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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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計時在宇宙尺度上繼續,還剩1108小時。

沙瑞山焦躁地來回踱步,不時在汪淼身後停下來看看他正在寫出的那一串數字。「你真的不能把實情告訴我嗎?!」他耐不住大聲問。

「沙博士,相信我,一時說不清的。」汪淼推開那一堆印着波動曲線的紙,盯着那行倒計時數字,「也許,三顆衛星和一個地面觀測點都出現了故障。」

「你知道這不可能!」

「如果有人故意破壞呢?」

「也不可能!同時改變三顆衛星和一個地面觀測站的數據?那這破壞也有些超自然了。」

汪淼點點頭,比起宇宙閃爍來,他寧願接受這個超自然。但沙瑞山立刻抽走了他懷中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要想最終證實這一切,其實很簡單。宇宙背景輻射這樣幅度的波動,已經大到我們能用肉眼覺察的程度。」

「你胡說什麼?現在是你在違反常識了:背景輻射的波長是7厘米,比可見光大了七八個數量級,怎麼能看到?」